《小奴》249.结束

    退货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二月初二，春龙节，封后大典。
    莫小奴天不亮就被闹起来梳妆打扮。穿上那套沉得吓人的凤袍以后，她心里忽然有些发憷。
    怎么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跑来当皇后了呢？
    钟粹宫的几个丫头看她惴惴不安的样子，不禁失笑：“娘娘别担心，一会儿到了殿上就见着皇上了！今天是大喜日子，仪典结束后要乘花车游街，全城的百姓都看得见呢！”
    是。
    莫小奴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一环节。
    当初程暄妍封为皇后的时候也曾这样热闹过一番，但那毕竟是真正的大婚，还有程老贼的威风在。
    如今到了她这儿，怎么也还有这样的荣耀？
    旁边的嬷嬷向她解释道：“皇上说了，程贼伏法、大周激浊扬清是天大的事，不能让天下百姓觉得一个真正堪为凤凰的、有功于社稷的皇后还比不上程家的女儿。所以，前头那个程氏有的，娘娘都要有；程氏没有的，娘娘也要有！”
    “那么麻烦啊？”莫小奴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欢喜而是发愁。
    嬷嬷又忙在一旁劝：“娘娘放心，除了太和殿上行礼要自己走以外，一路不是乘车就是有人抬，不会累的。”
    莫小奴听到这儿才长舒一口气，心里又有些羞愧。
    旁人费了那么多工夫来周全她的体面，她却只管怕累，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幸好并不会有人指责她。
    到了吉时，莫小奴晕晕陶陶被人簇拥着走上大殿，同林珵行了礼，祝告天地宗庙社稷，算是自此之后名正言顺了。
    文武百官也都松了一口气。
    皇后可算是定了，这天下也该安稳了吧？
    太和殿前，林珵牵着莫小奴的手，感慨万千。
    莫小奴只想问他还要站多久。
    林珵被她拉回现实，只得又叫人来扶着她，搀上步辇，出门乘车。
    莫小奴偷眼看看坐在一旁的他，遮面偷笑。
    他当然知道林珵心里有许多感慨。她自己也不是没有，但她不爱跟他站在一处伤春悲秋。
    事实上，她也不爱拿自己跟程暄妍比。
    大可不必。
    当初程暄妍那般荣耀，她确实是羡慕过的，但是荣耀又如何呢？满城欢腾普天同庆之后，回到宫里却是借故被罚一夜抄经的凄凉，更是此后几百个日夜互相提防互相算计、从未有一刻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相互扶持过。
    她怎会羡慕那样的荣耀？
    相比之下，她甚至更怀念昔年谦王府中的自己：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想，只要有那个人相伴一刻，这一生便不觉得遗憾了。
    当然，感慨归感慨，林珵愿意这样用心，她也是高兴的。
    今时今日，林珵确实兑现了当初的承诺：程暄妍有的她都有，程暄妍没有的她也有了。
    虽有身为皇后的荣耀，但在这荣耀的背后，仍是她和他，简简单单的相守，平平淡淡的陪伴。
    不相疑、不相弃。
    耳边鼓乐声声，路边已是百姓的欢呼。
    莫小奴一开始觉得吵闹，后来便渐渐地习惯了，开始学着林珵的样子，向路旁微笑致意。
    从今以后，她要学着做一个真正的皇后了。
    就像当初林珵学着做皇帝一样，一开始必然会有许多不适应，但这是必经的一步。
    此刻在路边欢呼的这些男女老少，便是她的子民，是她身为皇后要爱护的、要关心的人。
    这种感觉，真奇怪呢。
    莫小奴转头看向林珵，后者赠她以微笑：“不用怕。”
    莫小奴当然不怕。
    她好奇心重，枯坐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向外张望，被车窗外的笑容牵引着、感染着，心中最后的一分忐忑也跟着烟消云散。
    千难万险走到今日，自此之后自然是锦绣万里，再无烦忧了！
    绕城一周之后回到宫门口，已是大半日时光过去了。
    莫小奴已有些疲累，林珵便亲自过来扶她下车换辇，再次向跟到宫门口的百姓致意。
    这时宫门口的石狮子附近忽然响起一声啼哭。
    随侍的禁卫将士大惊。
    虽然没有人说过小孩子不能哭，但在这样喜庆的日子听见哭声，总是不太好的。
    一番忙乱之后，禁卫从石狮子后面揪出了一个蓬头垢面奄奄一息的女子。
    莫小奴看见那张脸，大惊。
    旋即又冷静了下来。
    那不是前皇后程暄妍，而是程暄妍的妹妹，恭王妃程九儿。
    她将此人的身份向林珵说了，禁卫将士便喝问道：“恭王妃，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程九儿伏地哭道：“民女已不是恭王妃……程家出事后，恭王便写了休书，将民女和孩儿一起逐出了府门……如今民女重病将死，求皇上……求皇后娘娘妥善安置这个孩子……”
    早有人去叫了当值的太医来，林珵吩咐上前替程九儿诊过脉，那太医便叹息道：“已是病入膏肓，救不得了。”
    莫小奴见状不禁气得咬牙。
    她对这个程九儿并无好感，只是此刻看到一个原本那么娇美的女孩子成了这副模样，她也不免有些心酸。
    程家获罪，并未牵连外嫁女。照理说，程九儿这个恭王妃是不受影响的。
    万没想到林珮竟然那样狠心，不声不响就把人给逐出了府。
    非但如此，他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
    就因为孩子的身上有程家的血脉？
    简直……不可理喻！
    太医从程九儿的怀中接过那小娃娃，叹息道：“小郡主只是瘦弱了些，无大碍。”
    程九儿听得一声“小郡主”，便已落下泪来。
    她带着这孩子流落在外数月，比寻常乞丐更加狼狈，早已无人记得这孩子原是恭王府小郡主了。
    莫小奴看着她，叹息道：“小郡主以后会养在宫中，你放心吧。”
    程九儿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之后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太医看过，叹息道：“已经去了。”
    这实在有些晦气。
    尚未散去的百姓有些担心，怕林珵会发怒。
    但并没有。他伸手从太医怀中接过那个脏兮兮的小娃娃，叹道：“这是朕的侄女。只可惜那个皇兄太不争气……”
    旁边小原子忙道：“恭王已经连续数月称病不出府门了。王府的人只说他日日借酒装疯，不成样子。”
    莫小奴冷笑：“他哪里是借酒装疯！他是自己心里有鬼，怕受程家牵连呢！”
    小原子连连称是，又忍不住抱怨道：“虽说人人贪生怕死，可恭王爷也太没担当了些！”
    众百姓闻言也觉甚不像话，七嘴八舌地开始骂那个“没用的汉子”。
    确实挺没用的。出了事哪怕你老老实实躲着呢，竟然自己躲着的同时还要把妻子和未满周岁的亲生女儿逐出门去，简直太不要脸！
    莫小奴无比庆幸自家男人不是那个样的。
    林珵抱着小郡主向她问道：“这孩子如何安置？”
    莫小奴顺手接过来，捏着那小家伙软软的手腕，心里便也跟着柔软了下来：“还能如何安置？养着呗！难道咱们还不能多养一个女儿了？”
    鼓乐一直未停，仪仗缓缓走进宫门。
    仪典结束了，而宫中平淡又琐碎的日子却远远没有结束。
    可以预见，今后总会渐渐热闹起来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