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无夜以后,白浅镜常常怀疑人生。
就比如眼下,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轻易没拒绝晏昭不说,还在看到这位少爷不小心连客厅门都锁上后,内心毫无波动。
果然是美色误人吧。
那些古代不早朝的昏君,是不是也能轻易原谅一个美人的蠢?
白浅镜只知道,看到因为进不去门而只能坐在台阶上等投喂的无夜,她心里除了【果然如此】这四个字以外,再无其他。
上天公平地给了他一张脸,然后剥夺了他的全部。
莫名有种报复的快|感呢……
某人出院的第二天,原以为已经摆脱了麻烦的白小姐,再次和麻烦走在了一起。
无家可归的无夜少爷,穿着一身软绵绵的白色睡衣,光脚趿拉着双棉布拖鞋,刚洗完澡还没晾干的长发湿哒哒贴在背上,整个人若无其事地站在别墅区的大门口,不远处是顶着一脸无法直视表情的白浅镜,看起来,遗世而独立。
白浅镜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无夜传染了,当她想着无论如何先将无夜这身睡衣换下来时,才发现她自己也忘了带钥匙,无奈只好求助大哥。司机得了交代,带着老板的一身西装前来救急,一番折腾下来,都快到午饭时间了。
换下睡衣的无夜看起来更加英挺。他身量和白念差不多,西装很合身,白浅镜尽管不愿说,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位少爷果真是个行走的衣架子,只不过比起白念平日里的精英范,他看起来更像个潇洒的纨绔子弟。
如今,纨绔子弟被白浅镜带到了理发店。
“吹干就行吧?”她征求对方意见。
无夜盯着镜子里自己清晰的脸,不知在想什么。
白浅镜等了一会不见他说话,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理发师,“吹干。”
y是这家店的艺术总监,也是白浅镜的专属理发师,和她打了多年交道,当即便利索地应下,一边开吹风机,一边忍不住开口,“其实这位客人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试试短发,人长得这么帅,五官脸型完美,短发更能凸显特点呢。”
“虽然你这么说……”白浅镜盯着镜子里无夜的脸使劲看,“不行,想象不出来。”
“哎呀我的眼光你还不信吗?想我tony纵横美发界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失过手?”tony责怪地白了少女一眼,“就说你,你哥,我什么时候给你们剪坏过?什么时候不是光彩照人的?”
“……你说的都对。”白浅镜干巴巴地咧嘴,“还是吹干吧。”
“看到这么好的苗子不能动,真是可惜。”tony唉声叹气,手上动作却没停,“不过这位客人,你真的不想尝试改变一下?要知道改变发型就是改变人生啊,做个让自己心情好的造型,走出这店门,就是一段新的开始……babab……”
一个小时后。
白浅镜面无表情地站在理发店门口,身边是一身黑色西装,短发飘扬,同样面无表情的无夜。
良久,她语气飘忽地开口,“……吃饭吧。”
无夜也长长呼了口气,“好。”
……
整整一天,白浅镜都在带着无夜四处逛。先是去商场买了身衣服以换下白念的西装,接着又将西装送去干洗,而后顺路去看了东周市的标志灯塔,并在灯塔前顶着无夜那压迫力十足的目光,强行给他拍了张纪念照。
白浅镜能清晰地感受到无夜的转变。
作为他失忆后所接触的第一个人,无夜的改变和她自己脱不了干系。也许是确认了她无害,也许是看在两人孽缘深重的份上,也或许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比起刚刚苏醒时那满身刺的模样,现在的无夜,至少已经能够平静地咽下那些被他称为“玩意”的食物,也在短暂的不习惯后接受了自己的短发造型。
甚至于,他都不再说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这个世界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并不友好,但无夜将自己的心思深深埋起来,越发沉默寡言,却恰恰好地掩盖了他的特殊。
反正什么都不懂,这种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人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蕴含着无限的潜力,对于无夜来说,最差不过从头开始。他勇敢而无畏,甚至淡看生死,将活着当做历练,心大的很。
东周市很大,但能算得上值得一去的地方并不多,不过一天,白浅镜便带着无夜走马观花地走完了大半个东周。
华灯初上,两人走出动物园时,白浅镜恰好接到了白念催促她的电话。
“我接下来要去我哥公司,你呢?”她心情不错,无夜虽话极少,但显然是个耐心十足的‘游客’,“我让司机送你回西郊?这个时间,晏教授应该在回家路上,你现在出发,到家两个小时,应该可以进门了。”
无夜挑着眼尾睨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那辆漆黑的代步工具,没有出声,周身却逐渐散发出了抵触之意。
白浅镜怎么也算是一个资深的‘无夜翻译’了,见他这样,心下透亮,“你不爱坐车?”
无夜沉默不语。
“这是东边,走回去会累死的。”白浅镜苦恼,“要不你跟我一起?”
“好。”无夜答得飞快。
“……”
白浅镜被这个“好”字震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心头忽然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少爷,你该不会是,怕坐车吧?”
无夜动作一僵,二话不说,率先朝车子走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带了点仓皇之意。
身后,白浅镜无情无义地狂笑出声。
坐上车,无夜直接闭眼假寐,以此隔绝了白浅镜那带着惊奇的揶揄,只是终归有些窘迫,心底也不甚平静。他能看得出白浅镜对这一切的习以为常,也越发有一种“自己并非此间人”的预感,毕竟连潜意识里的接受都带着新奇和陌生,这不可能是一个正常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能有的反应。
自己的来历当然好奇,但他也知量力而为。一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二来,当下最重要的事并非是追根溯源,他前路茫茫,心中有太多疑团,唯有耐着性子一步步来,才能最终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换成旁人,这样的经历早就要把人逼疯,但对于无夜来说,还远没有到他承受的底线。
很久以后白浅镜也曾不止一次感慨,若论面对困境的勇气,谁都比不上无夜。
这大约是他身上最大的优点了。
车辆平稳地朝市区方向行驶,后座的两人心思各异,气氛诡异地平静。没多久,车子转入另一条大路,就在这时,无夜突然睁眼,下一秒,只听吧嗒一声轻响,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车门。
凛冽的风呼啸着倒灌进来,司机和白浅镜均是吓了一跳,尤其是和无夜并排而坐的少女,眼睁睁看着身边人忽然跳下了车,整个人三魂七魄都差点吓散!
“——无夜你干什么!!”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司机惊恐地停下车子,白浅镜二话不说推门而下,连外套都没穿便疯了一般往回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一连跑出十几米,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削瘦的身影。他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路边,低着头,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好似一尊雕塑。
白浅镜拼命跑到他身边,气急败坏地拉过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确认他毫发无伤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一个浮现的念头,是幸好刚才这条路上没别的车!
“你疯了!”她忍不住怒从心头起,“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不要命了吗?!你是不是忘了你刚出院?要是刚才恰好后面有车经过……”
她没说下去,只觉得阵阵后怕袭来,腿都有些发软。
一只手忽然覆在了她头顶,白浅镜下意识一愣,眼底还残留着怒意,陡然接触到无夜那双漆黑的眸子,到嘴边的训斥忽然说不出口。
“我很好。”无夜淡淡道,“没受伤。”
白浅镜怔了怔,狠狠吸了口气,用力将他的手臂打落,“没受伤就行了?!我告诉你无夜,下次你再敢……”
“不敢。”
“……!!”
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无夜看向四周,“这是哪儿?”
“什么?”话被堵回去,白浅镜气得缺氧,一时没反应过来,“……哦,这是夏商路。”
无夜若有所思。
一股刺骨的冷风吹来,少女发热的脑子总算冷静,这才感觉到冷,抱着手臂跺脚,“少爷,到底怎么了?”
“我来过这儿。”无夜看向身边人,语气笃定,“这里有我落下的东西。”
白浅镜一愣,顺着视线望向无夜摊开的掌心。干燥而白皙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小节银色的金属片,看起来平凡无奇,像是从什么东西上脱落下来的,甚至好像连零件都算不上。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拿起金属片,借着路灯想看得更真切。
无夜没有开口。他也不知是什么,但又万分肯定是自己的。
白浅镜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好将金属片还给无夜。一想到他就是为了这么个玩意跳车,就又忍不住怒视眼前人。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无夜便随手收起金属片,长臂轻轻一带,将白浅镜整个调了个向,而后径直走向了车子。
白浅镜:“……”
安慰了半天慌张而来的司机,几人重新出发。这次,司机一等他们上车便先锁了车门,又稳了好半天,这才发动车子。白浅镜看在眼里,抿了抿唇,抬手放下挡板,将空间一分为二,接着,满脸严肃地望向身边人。
“你是不是需要解释点什么?”她无比认真,后知后觉,心里惊涛骇浪全是不可思议。
这个人,刚才从行驶的车上跳下去了……
怎么做到的毫发无伤?
东郊偏僻,夏商路车流量不算多但也不少,刚才那种恰好无车的情形只能说是一个大巧合。他们车速不慢,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别说无伤,他甚至连衣服都整整齐齐!
车内昏暗,少女的眸子却亮得发寒,无夜无声地和她对视片刻,突然抬手,打开顶灯,接着随手抽过一张纸巾,拉过白浅镜的右手,将纸巾摁在了她大拇指的指肚上。
白浅镜被他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低头,这才发现,纸巾上居然殷出了一小团血色。拿开纸巾才看清楚,不知何时,她的拇指上出现了一道极细的伤口,不深,所以没感觉到疼,显然划伤她的利器太过锋利,以至于这会血才慢悠悠溢出来。
“这……”她惊讶地抬眼。
“那东西很锋利。”无夜慢条斯理地将纸巾在伤口上缠了几圈,“以后别碰。”
他手指极凉,让逐渐感觉到疼痛的白浅镜指尖发颤。她抽回手指,深吸一口气,“我自己来。”
无夜不置可否。
左手的伤还没好又添右手,白浅镜深深觉得自己一定跟无夜八字不合,要不然怎么自从遇见他就没发生过好事?怨念地白了他一眼,她任命地摸出车内的简易医药箱,给伤口贴上创口贴,“别想给我转移话题,你不想跟我解释,我还要给司机解释呢。”
“没有转移话题。”无夜慢吞吞道,“我站得稳。”
他转头,面对一脸‘老子信你就是鬼’的少女,认真、且充满诚意地确认了一遍,“真的。”
白浅镜气得连连冷笑,“站得稳?”
“嗯。”无夜点头。
“……”信你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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