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筋经 作者:魅男
第一卷 第001章 天蛇射息
2007年,冬至。
破败的土屋内仅有一盏松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屋里陈设很简陋,一张方桌两条长凳,贴墙砌起的土炕里柴火烧的正旺。倒是东墙那一排密密匝匝的摆放着书籍的柜子,给这间陋室增添了几许书卷味。
屋中央立着一樽名贵紫檀打造的木桶,高有一米,大约两人合抱之径。桶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紧闭双目,只余头部和小半个肩膀裸露在水面之上,缭绕攀腾的水雾散发着一股草药的香气,让少年的面孔变得如梦幻般模糊不清。
“咝咝”
少年的下颌不断的引动脖颈做出前后游动的怪异姿势,与此同时嘴唇轻微开启和闭合,一缕缕细若游丝的白气从少年口齿间喷吐而出,循环往复,直射出一丈余远方才慢慢消散,发出如游蛇吐蕊般的声响。
若是能看透过桶内色泽金黄的汤水,便可发现少年是站立在水中,微曲双腿,仅靠脚尖着力,两手交叠于腹部,身子随着头部的动作而轻微叠游攀升,整个姿态仿若蛟龙戏水,却又蕴含着一股玄妙在其中。
“吱呀”一声。
土屋唯一的那扇木门被人推开,夹杂雪花的寒冷气息直扑进门,仿佛能冻掉人的鼻子。一个穿着军大衣,戴着皮毡帽,身材高大健壮的老人,背着一个麻袋从屋外走了进来。
桶中的少年似乎对此没有任何的感觉,依旧紧闭着双目,重复着他那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的动作。
老人合上门,将背上的麻袋放到墙边,目光投注到桶中的少年时,露出几许欣慰。但他并没有打扰那少年,从书柜里取出一本书皮泛黄的线装旧书,走到炕边,取了烟斗,点燃之后便盘腿坐在炕上,一边着烟斗,一边翻阅着纸张。
“噼啪”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灯芯跳跃出的几粒灯花惊醒了正看的入神的老人。他抬头看了看桶中的少年,复又从兜中摸出了一枚银色的怀表,叫人惊讶的是,这貌不惊人的老人身上竟然藏着这样一枚精致的怀表。
“小刺,可以收功了。”老人一边将怀表收入兜中,一边不紧不慢的朝那少年说道。
桶中少年如若未闻,咝咝之声不绝,那自口中喷吐而出的白线隐隐产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咦”
老人一声惊呼,凝目而观,发现那缕白气的尽头在将散未散之际,竟然有成形的迹象。
“舌灿莲花”
老人面色大变,原本枯井无波的脸上溢满了兴奋之意,双颊也因为情绪的渲染而带上了一层异样的潮红。
他大步走到木桶旁,却不发出一丝声响,似是怕惊扰到了少年的修行,只是默默的注视,但脸上的兴奋之意却是越来越浓。
蓦地,那桶中少年原本流畅的动作,突然一阵僵涩,身子也轻微的打起摆子,整个面部在缭绕的水雾中隐隐透着一股金气。
“不好,金气冲顶乃五行失调之象。”
老人见状,面上兴奋之色一收,肃然出掌,轻轻落在了少年头顶百汇之处,五指末梢红芒一闪,手掌一触即收。那少年面部金气尽退,打摆的身子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自口中吐出的白气却失去了凝形的迹象。
老人微微一叹,双颊的异样潮红似乎在刚刚出手之后更觉妖艳,轻声道:“小刺,切勿执着贪进,时辰到了,收功吧。”
言毕,老人轻摇其头,走回炕边,重又拿起烟斗,吧嗒吧嗒的起来。
最后一缕白气自少年的口中吐出,那引动的脖颈缓缓地恢复了正常姿态,水中曲直摆动的身子也挺立起来,大半的胸膛都露出了水面。
睁开眼,少年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黯然,脚尖在桶底轻轻一点,身子便轻盈的跃出了木桶,浑身热气腾腾,水涌如流,竟是赤身裸体。
“爷爷”
少年刚一开口,老人便摆摆手,说:“先把衣服穿好吧,天寒地冻,别伤了筋骨,动了脏气。”
少年名叫秦刺,自他有记忆起,便与爷爷生活在这个居于东北深山的贫困小山村泥巴村里。
五岁时,便应着爷爷的要求,无论酷暑严寒,雷打不动的要在木桶里浸泡。桶中之水,乃是用繁杂的药材熬制而成,药材则是爷爷就地取于深山荒野之中。
待年纪稍长,又开始在爷爷的指导下习字究文,与一般稚龄学童所不同的是,秦刺的启蒙读物是百家姓。此后便是经史子集,一应古文。直到十岁之后,方才阅读一些现代文章。
药澡浸泡三年之后,秦刺开始随爷爷修行练气之术,十二岁便已小成,如今已窥入先天之境的门槛,只是尚缺机缘火候罢了。放眼外界,怕是再难找出如此幼龄便已登峰造极的奇葩。
“爷爷,我今天差一点就突破先天境界了。”秦刺穿好棉衣,盘腿坐在炕上,满脸的懊悔之意。
自从窥入先天境界的门槛之后,秦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突破,先天和后天虽然只有一字之隔,但是其中的差距却是许多人一辈子也无法突破的障碍。今日,他原本想一鼓作气,乘着体内脏气旺盛,精元稳固,一举凝结五脏精元,结成内丹,达到外吐莲花,内结人丹的先天境界。谁知道在最后关头,因为肺金之气脱离了掌控最终功亏一篑。若不是爷爷及时出手,怕是会酿成大祸。
人体五脏,心肝脾肺肾,皆藏有精气,并且与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合。中医上便常说心火,肝木,脾土,肺金,肾水。只是寻常人并不懂得调理和运用这五股脏气,甚至许多人在无意中伤了其中的一股精元,从此便疾病缠身,身虚体弱。
秦刺所修习的炼气之术便是一门梳理和孕养五脏精气的功法,叫做天蛇射息功。这是一门源自上古时期的练气法门,修炼此功不仅可以延年续寿,更能将体内五股脏气培育壮大,凝成内丹,达到炼气之人常说的体内自成天地的先天境界。届时,呼出的白气便可凝结成型,呈五瓣莲花状,天蛇射息功上将此描述为“舌灿莲花”。
老人磕了磕烟灰,淡淡的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对于我们修行之人来说,切不可存有侥幸的想法。扎实的基本功,毅力,机缘,缺一不可。今日你未能成功,说明火候不足,机缘未到。不过也不必懊悔,你已窥入先天门槛,兼之年纪尚幼,达到这样的境界只是迟早的事情。”
秦刺点点头,脸上悔色稍收,眼珠转动间颇显灵动狡黠,此时方才显出与他年纪应有的活性。
他笑道:“爷爷说的是,您不就是因为没有跨入先天,而一直引以为憾么。”
这话说的不无揶揄,言下之意便是爷爷你这大把年纪都没有跨入先天境界,而我小小年纪便已窥入先天门槛,还有什么好懊悔的呢。
第一卷 第002章 少年天才
老人被呛的一阵咳嗽,面带愠色的转过头来,骂道:“小兔崽子,爷爷可没你这般好福气,自小就用药水泡澡,固本培元,蕴养脏气。年轻时又受了伤,五行失调,再难进步,否则又怎会在后天境界上呆了一辈子。”
老人这句小兔崽子让秦刺乐了,不是他喜欢挨骂,而是不愿见到爷爷一言一行中透着沉沉暮气。
不过,随即秦刺就有些后悔,刚刚自己危急之时,若不是爷爷强压旧疾,运起心火之气克住肺金冲顶,怕是自己这条小命就危险了。现在自己拿爷爷的伤口开玩笑,似乎有些太不像话了。
于是,他连忙补救道:“那当然,古人云强将足下无庸兵,我这小兵能有今日的成就还不是爷爷您这强将点拨出来的。待我迈入先天之境,便为爷爷疏通五行之气,劾除旧疾。到那时,咱们爷孙俩齐齐跨入先天,岂不美哉。”
老人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倒是精通巴掌跟甜枣的合用之术,看来书柜上的那些古书你没少折腾琢磨,拿爷爷做活学活用的靶子了是吧。行了,你也不用哄我开心,我这旧疾若能治好,哪会拖到现在。如今一只脚都跨入了棺材,也就不作那般念想了。”
说着,老人满是期望的看向秦刺:“现在啊,爷爷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只要你能踏入先天之境,爷爷便是死,也瞑目了。”
“呸呸呸。爷爷,你可不能说这晦气话。您放心,我一定加倍努力,早日修入先天,以后便日日伺候您老,保管将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直追那彭祖年寿。”爷爷的遗憾便是秦刺追寻的目标,至于为何修行,他从未想过,对于他来说,从小到大,都在做着这件事情,就如同人要吃饭睡觉那么自然。
“行了行了。”老人笑看着孙子,满脸欣慰,话题一转又说道:“对了,今日你修炼天蛇射息功,口吐白气已有凝形之势,这是天蛇射息功的最高境界舌灿莲花的雏形,达到了这个层次便是跨入了先天之境。可惜在关键时刻,金气冲顶,显然是肺金主盛,五行失调,看来你在肺气的磨练上还有差距啊。”
秦刺面上的懊悔之意又浮现出来,叹气道:“爷爷,是我鲁莽了。一时贪进,差点酿成大错。若不是您助我压下肺金之气冲顶,怕是我现在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想到刚刚的凶险之处,秦刺还有些余悸。
老人抬眉询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肺金之气会脱离你的掌控。”
秦刺点头说:“五脏之中,肺属金,主悲,我修炼天蛇射息炼气之法以来,对于其他四脏之气皆能梳理自如,唯独对肺金之气始终无法完全梳理透彻。我想,这应该是我对悲这个情绪领悟的还不够吧。”
老人吐出一口烟雾,赞许道:“不错,你能明白自己的情况就好。人体五脏精气最是玄妙,不仅与五行相合,同时也与怒喜思悲恐这五种情绪息息相关。不能够彻悟这五种情绪,便是炼气之人常说的心境上有缺陷,又如何能达到先天境界。当然,你能够有这份追求上进的心思,爷爷已经很高兴了,但切记不可鲁莽贪进,修炼需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
秦刺虚心道:“小刺记住了。”
老人笑了笑,见秦刺的脸上懊悔难收,拍拍他的肩膀叹道:“男子汉大丈夫,不需计较一时的得失,该来的终会来,该有的终会有。说起来,倒是爷爷对不住你,自小到大,你都没有尝到同龄人的快乐,一直随着爷爷枯燥的修行,你心里不会怪爷爷吧”
秦刺一抬头,见爷爷的目光里满是慈爱,鼻头不由一酸,使劲的摇摇头说:“爷爷,小刺从来没有怪过您。修行的生活虽然枯燥,但是每一次突破,都让我尝到无与伦比的快乐。闲暇之余,书柜上那么丰富的藏书也不会让我感到无聊。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栖身在这深山陋室之中,不出门便可知天下事,做那闲云野鹤,多么逍遥自在。若是学那村中少年,不学无术,整日掏鸟窝,捏泥巴,实在是幼稚的很。”
老人一乐,欣慰的点点头说:“小小年纪,便已有这样的认识,难得难得。不过书柜上的书籍即便能让你知晓山外面世界的东西,也终归有所局限,将来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去外面走走。古话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
秦刺不由面露向往之色,年少性子,即便能说出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的境界,但终归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老人见状一笑,摆摆手说:“先不谈这个了,今天赶山采药,挖到了一株数百年的老参,正好助你调理五脏之气。一会儿便炖了吧。”
“数百年的老参那可是稀罕物啊”秦刺兴奋的瞄向了墙边的麻袋。像这种数百年的老参乃是固本培元的不二佳品,对于炼气之人来说,更有极大的辅助力,只是太过稀罕,不是轻易便可得到的。
老人点点头,忽而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双颊的潮红又有所加深,脸上也有了倦意,便说:“吃饭吧,天色不早了,早早歇息。”
秦刺担心爷爷的身体,那双颊艳红乃是心火损伤之象,是他老人家的旧疾,如今表至双颊,已愈来愈严重。
“爷爷,那老参还是您服用吧,您今日调用心火帮我压下肺金冲顶之灾,怕是触动了旧疾,这老参正好让您孕养一下脏气。”
老人摆手说:“我一大把年纪了,脏气不消散就已经是幸事,还有什么好孕养的。倒是你现在年纪轻,若是损了脏气,以后就会跟爷爷一样,一辈子在后天境界上止步不前,万万不可大意。”
秦刺犹豫了一下,又说道:“爷爷,要不以后您别再赶山了,这事儿还是让给我来做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跟您老人家去过数回,又在这山村长大,对这山林险态,早已经烂熟于胸了。您要正好多点时间在家修养。”
老人略经思考,便笑着点头说:“难得你有这份孝心,看来也是该让你独自磨练磨练了,不经历风雨,又怎能振翅高飞。好吧,那以后,这赶山采药的任务就交托给你来办了。不过你经验尚浅,虽然身强体健,内气强盛,但山林之中险事难料,有些东西我还得跟你仔细说说。”
秦刺喜道:“一边吃,一边说吧,我去厨房把热菜拿过来。”
老人看着秦刺离去的背影,忽而目光一黯,自言自语道:“少年天才,当年,我也是如此啊可惜,唉”
第一卷 第003章 进山采药
东北的冬天,天亮的很晚。点点星光还缀着天幕,秦刺便已经早早起了床,摸出爷爷的怀表看了看。
“四点钟。”
秦刺笑着将怀表塞进爷爷的衣兜里,按照往常的习惯,他一般是五点钟起床,今天比往日早起了半个小时。这也难怪,自打昨日爷爷将赶山采药的重任交托给他,便一夜兴奋难眠。
“小刺,厨房里的参汤差不多熬透了,一会儿喝掉再进山吧。”
老人家也醒了,盘腿靠在炕头,披上大衣拾起了烟斗,打火引燃又吞云吐雾起来。那双颊之上的潮红经过一夜的休整,稍稍消退了一些。
“知道了,爷爷。”
秦刺有些兴奋地点点头,家里的储备药材不足了,他泡澡的药水虽然有滋养体内脏气的奇效,但却需要耗用数百种名贵药材,并且只能反复使用十次左右,便需要重新熬制。所以必须得进山采药,补充缺少的药材。
洗漱之后,秦刺便在屋内扎起了马步,这是他每天起床以后必做的功课。不过他站马步并非为了稳固下盘,而是结合吐纳的方式,一呼一吸之间,畅开全身毛孔,引导体内五脏精气形成一个循环。
抱元守一,默默吐息中,秦刺感觉到引导而出的肺金之气有些僵涩,不由一阵苦笑,暗想:看来昨日欲强行突破后天境界,果然是伤了肺金之气,得需要仔细调理一下了。
五脏精气循环九九八十一周之后,便各自归于其位,秦刺也站直了身子,浑身毛孔一收,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爷爷,我去拿参汤。”
马步调息的功课做完,秦刺兴冲冲的推开门奔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瓦罐热气腾腾的参汤走了进来。
将瓦罐放在方桌上,秦刺回头对靠在炕头上吞云吐雾的爷爷说:“好香呢,爷爷,一起喝吧。”
老人家摆摆手:“我还不饿,你喝吧,昨日你伤了肺金之气,用这老参炖鸡汤来调理是最好不过了。”
秦刺点点头,咕噜噜灌下两大碗老参汤,又吃了一只鸡腿半截老参,顿觉一股热流从腹部化开,转瞬间便流遍全身,竟直冲头顶。
秦刺不敢怠慢,当即盘腿坐于长凳之上,紧闭双目,五气朝元,默默引导这股元气滋润五脏精元。
参这东西虽可大补元气,但性子却极其霸道,身强体健之人若是贸然食用,一个不小心就会因阳火过旺,暴血而亡。像秦刺这种将数百年的野参整株炖食的作法,在一般人看来绝对属于自杀的行为,但是对于炼气之人来说,却不存在这样的顾虑,因为他们可以充分的引导这股突然暴增的元气。
约莫一个小时之后,秦刺忽然猛喝一声,一缕白气自他口齿间喷吐而出,射出一丈余远,末端发出啪的一声响才逐渐消散。
靠在炕头上的老人一直默默注视着秦刺的举动,见他调理完毕,双目睁开之际,竟有丝丝精光流动,一分多钟才逐渐平息,不由赞道:“好,目聚精元乃脏气旺盛之象,看来这株老参不仅让你受损的肺金之气得以复原,也让你体内的五气更加稳固强盛。”
秦刺也是极为兴奋,跳下长凳,感受到体内受损的肺金之气已经康复如初,并且五脏之气缠黏紧密,流动间比往日更加顺畅,不由美滋滋的喜道:“爷爷,没想到这株老参的功用如此强大,要是每天都能食用这数百年的老参,甚至上千年的老参,怕是光凭内气精元的旺盛就可强行结丹了吧。”
老人家呸了一声,骂道:“异想天开结丹如果光靠内气精元,那又何苦修行,咱爷俩儿每天上山寻那老参当窝窝头吃不就得了。再说,这些天材地宝即便是咱们炼气之人都不可以过量食用,否则不仅会效果打折,严重的还会导致内气失调,气息混乱,从而走火入魔。”
秦刺被爷爷教训的有些讪然,点点头说:“小刺有些得意忘形了,以后一定戒骄戒躁,虚心修行。”
老人见秦刺的模样,甚觉孺子可教,点点头说:“明白事理就好,不过内气精元旺盛,对于结丹的确有辅助的作用。看你如今目聚精元,想必来日领悟了心境上的缺陷,突破先天也不过是反掌之间的事。”
说着,老人摆摆手道:“好了,天色也快亮了。收拾收拾东西,进山吧。以后每个月进山五六次,补充不足的药材。”
秦刺点点头,刚刚略显沮丧的心情又变得兴奋起来,年少性子,对于外界总有许多向往,可是居于深山与世隔绝,能行走的也不过是方圆几百里的山林高地,如今爷爷准许他独身游走深山,对于他来说已是最大的美事。
行装很简单,一把猎刀上,一只劲弩,一个昨天老人带回来的麻袋。麻袋里装着备用的箭支,以及绳索,吊钩,干粮,水壶,火石,几枚治疗蛇毒的药丸,等一应行走山林所必须的物品。
一切准备完毕,显得英气勃勃的秦刺将脊梁挺的笔直,转头对老人说:“爷爷,我去了。”
“去吧,谨慎着点儿,记住我昨晚交代你的那些规矩,遇事不可莽撞。咱们炼气之人主修内气,未能突破先天之前,不过是身强体健,比之常人略胜一筹而已。”老人瞥了秦刺一眼,一边抽着烟斗一边交代着,倒也放心孙子独自进山,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想要修行,就必须要独自面对磨练。
秦刺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雪下的很大,那雪花不是一朵一朵的,而是一团一团像撕开的棉絮。秦刺不得不将皮毡帽四面的长舌翻转下来,阻挡刺骨的寒风。尽管他有体内脏气滋养不畏惧严寒,但那跟刀似的寒风搁在脸上也着实叫人难受。
“咔嚓”
秦刺身前数米远的一棵足有五百多年树龄的老柏树被积雪压断了一根枝桠。此时他已经远离了村庄,进入了老山腹区,山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只知道这里所有的山头都是长白山脉绵延所在。
进入山腹,便意味着随时都会发生不可预料的危险。秦刺的耳力目力都提升到最高境界,思维也紧张高速的运转着,时刻小心辨认着周围的地形,或是通过蛛丝马迹的判断来趋险避害。
一路上,秦刺的收获不少,麻袋里已经装了不少的药材。对于初次独自进山的他来说,今天的开局还算是顺利的。
蓦地
秦刺停住了脚步,微佝着身子,目光四处打量,耳朵隔着被山风吹得起伏不定的帽檐长舌仔细的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一阵山风带来了模糊不清的人语声。
“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人逗留该不是村里谁闲着没事进山打猎来了吧”秦刺竖起耳朵仔细的听了听,确认没有听错,辨别方向后,便举步朝左边行去。山中相遇,就算不必结伴而行,打个招呼也好。
前行百来米,随着那嘈杂的人语声越来越清晰,秦刺的脚步却放缓了下来。皱眉暗忖道:“奇怪,人好像不少,而且听口音并不似山里人。不知道这冰天雪地的时节,为何会出现在这深山荒僻之所”
秦刺记着爷爷临行前的交代,不由暗中警惕起来。
蹑手蹑脚的缓步前行,靠着茂密的灌木和粗壮的树木遮挡,秦刺在不惊动前方那些人的情况下,缓速接近,并寻了一处隐秘的地点藏身查看起来。他怀中的小兽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动不动的趴伏在身旁,没有暴露目标。
第一卷 第004章 来者不善
前方林间是一片较为开阔的空地,或站或坐着十二个人。秦刺不动声色的观察,马上就从他们的着装打扮上辨别出来,这些人并不是山里人。他虽未出过山,但见识却不浅,家里书柜上的典籍让他明白许多山外的东西。
“枪”秦刺的眼睛眯成了弧线,这群人所携带的长短枪支,让他的心陡然拧了一下,下意识的调整着身体躲藏的位置,让自己更隐蔽一些。
枪这种现代化热兵器秦刺虽未亲眼见过,但书籍上的描写和爷爷的口述中,都将其刻画成杀人利器,至少不是他手上的劲弩和腰上猎刀所能比拟的。
眯眼仔细观察,秦刺又发现这十二个人可以分成三拨。那靠左边席地而坐的八个面相凶煞的大汉应当是一拨,靠右边站立交谈的三个人男子明显又是一拨,最后,还有一个女人在秦刺前方不远的位置独坐着,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秦刺能明显的感觉出来,这个女人应该和那两拨人不是一路人马。
“彪哥,你说这鬼地方,冻的能掉人鼻子,咱们不去搂娘们暖被窝,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值当嘛”说话的是一个独眼龙,倒也没带眼罩,那黑洞洞的眼眶就这么外露着,平添了几分煞气。一道刀疤沿着眉心直下,从眼帘上划过,直落到颊边。看的出来,他这瞎眼当是因这一刀所致。
他口中的“彪哥”就是八个大汉中隐隐为首的男子,此人短发方脸,眉扬鼻塌,看上去貌不惊人,却能给人一种毒蛇猛兽般的错觉。
彪哥一开口,便是淡淡的语调:“那你可以现在调头回去,没人拦着你。”
虽然只是平常的一句话,却让那独眼龙脸上抽了抽,赶忙讪笑道:“我也只是发发牢骚,咱们兄弟同生共死,上哪儿不一起呢除非我这只眼也瞎掉,否则永远跟着彪哥,跟着咱们兄弟。”
一个酒糟鼻的汉子开口笑道:“徐眼瞎,你要想娘们儿,那不是有一个嘛。瞧着多水灵,咱上过的女人,还没这么有味道的呢。”
独眼龙骂道:“老子倒是想,可那三个狗日的不是说这娘们儿挺重要,不让咱们碰么”说着,咂咂嘴,朝那独坐的女人看了一眼,色迷迷的笑道:“别说,老子还真想干她一炮。彪哥,等这事儿做完了,这娘们应该能享用了吧。”
彪哥压根就不理会他,忽然耳朵动了动,朝秦刺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迷惑的皱皱眉,并没有发现什么。
这时,那三个站立在右边交谈的男子,走过来一人。此人个子不高,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最引人注意的是腰间悬着一把武士刀。他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趾高气扬的说:“休息的差不多了,山本先生说咱们得继续上路。”
说完,轻哼一声,一点儿也不客气的转身离开。像是多看这几个人一眼,会污了他的眼睛一般。
“,这狗日的小鬼子,牛个啥劲,惹得老子心里不痛快,给丫一顿暴打。”独眼龙骂骂咧咧的站起身,其他几个大汉也纷纷站起了身子。
彪哥摆摆手,说:“别废话,他们是雇主,咱们接了任务就得替人办事,没什么好抱怨的。”
酒糟鼻揉揉冻得通红的大鼻子说:“彪哥,你说这仨兔崽子倒是要在这山里寻些什么呢看他们捧着个羊皮卷神神叨叨的,该不是找啥宝藏吧要真是那样,咱们把他们仨儿给咔嚓咯,来个黑吃黑,咋样”
彪哥眼里闪过一道寒芒,看了那酒糟鼻一眼,一言不发的朝前走了过去。
蓦地
丛林里一道乌芒闪过,速度极快,彪哥迅速的一转身,却只捕捉到一缕尾光,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彪哥,怎么了”独眼龙靠了过来,其他几个大汉也稀稀拉拉走了过来,他们的反应慢了些,并没有察觉到刚刚的变化。
与此同时,秦刺也发现了那一缕乌光,他目力惊人,兼之那缕乌光是从它身侧不远处掠过,侥幸让他看清了大致的模样。
“芝人芝马”一个传说中的灵物差点脱口而出。
尽管秦刺拼命的压抑住了激动的心情,但是他刚刚那一刹那的神动还是让他显露出了一丝痕迹。
彪哥眉头一动,目光如电般射向秦刺隐藏的方向,紧接着,手中的枪一抬,喝道:“出来。”
秦刺目光一缩,知道再躲藏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便从灌木丛中站起了身子。
八个大汉齐齐而动,迅速包围了他。
那独坐的女人察觉到异动,也转过身来,诧异的打量着秦刺这个不速之客,待发现不过是个山野少年,黛眉一簇,露出了一抹忧色。
“嘿,原来是个小王八羔子。”独眼龙着手里的微型冲锋枪,笑的龇牙咧嘴。
彪哥倒是皱起了眉头,刚刚他就发现这边的灌木丛有些异动,现在看这少年手持劲弩藏身暗处,若是刚刚给他们来一下,那就可就出问题了。挥挥手,彪哥对酒糟鼻说:“把他手上的劲弩取下来,还有腰上的那把刀也一并解下来。”
酒糟鼻点点头,扛起枪走过去,打量了秦刺一眼,揉揉红鼻子一笑:“这娃儿长的还挺俊的嘛。”
说着,倒是想伸手在秦刺的脸上抚一把,秦刺眸底锐芒一闪,头一歪就避了过去,手中的劲弩紧握了握,怒视着酒糟鼻。他还没到先天境界,内气无法出体伤人,而他本身除了炼气之外,也不通晓什么打斗的功夫,否则早就出手了。
“哟呵,还敢躲是吧。”酒糟鼻邪哼一声,大巴掌就朝秦刺脸上扇去,就在这时,那彪哥厉喝道:“干什么让你取他的劲弩和猎刀,你听不明白么”
酒糟鼻闻言,冲秦刺瞪了一眼,满不情愿的收回了巴掌,抬手想收走秦刺手上的劲弩和腰上的猎刀。秦刺身子一避,躲让过去,目光探向那彪哥,他看的出来,这八个大汉是以此人为首,便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
“嗨,你小子还挺倔的嘛。放明白点儿,惹老子心烦,碎了你的脑袋瓜子,你信不”酒糟鼻见秦刺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将手里的枪抬了抬,恐吓着狞笑。
彪哥走了过来,推开酒糟鼻,看着秦刺面无表情的说:“你是这山中的村民吧”
秦刺点点头,微眯着眼睛丝毫不避讳彪哥煞气内敛的目光。
彪哥微微点头,忽而一笑,说:“有点意思,常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今天算是见识了一番。”
不过这彪哥的性子邪乎,翻脸比翻书还快,或许是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的目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话音刚落就出腿猛踢向秦刺的小腹,惹得不远处那女人一声惊叫,转过身奔向正瞧着这边情况的三名男子,不知道说些什么。
秦刺面色一紧,他虽然因为修习炼气之术身强体壮,但毕竟只是比常人略胜一筹而已。这彪哥显然是练过打斗之术,出脚既狠又快,根本来不及躲闪,腹部就挨了重重一击,横飞了出去,直撞到一棵粗壮的老松树上,才落了下来,面色已经是煞白。
一股剧烈的痛楚从腹部和后背升腾而起,秦刺的眉头皱成了一团疙瘩,却是一声未出。不过这股痛楚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体内的五气便无念自动,迅速的循环了一圈儿,那一股痛楚的感觉已经消失无踪。
第一卷 第005章 日军遗宝
重新站了起来,秦刺捏紧了手中的劲弩,眼中燃起滔天怒火,他虽然畏惧对方手中的枪支,但却不代表可以随便受辱。手臂一抬,扣在弦上的五支兽骨利箭便激射而出,直奔那彪哥而去。
那彪哥身为八人之首,果然是有些本事,在秦刺抬臂的一瞬间就迅速的躲闪过去,但是在他身后的三个大汉都被骨箭射中了身体,血水直流,其中就有那个酒糟鼻。
“妈的,活腻味了。”酒糟鼻反应最快,枪一横,就要扣动扳机。
就在这时候,那女人已经领着三个男子走了过来,看到这幅场景,尖叫一声说:“不许开枪,山本先生需要这个孩子的帮助。”
彪哥狼狈的站直了身子,面上也是杀气森森,摆手示意身后的人不要开枪,这才如毒蛇般盯着秦刺,冷哼了一声。
秦刺也当仁不让的对视着他,同时寻找着可以躲避子弹的掩体,他劲弩上的骨箭已经发射完了。虽然麻袋里还有一小捆,但是对方显然不会给他时间重新扣上箭支。
双方的僵持局面因为那女人领着三名男子走了过来而打破,女人抢身护在了秦刺的身前,怕那几个穷凶极恶的汉子会开枪。紧张的对秦刺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他们真的会杀了你的。”
秦刺感觉到这女人的善意,点点头算是回应。目光从她的身上划过,才发现这女人长的很好看,瓜子脸儿,柳叶眉,眼睛因为紧张睁得很大,睫毛跟小扇子似的根根分明,翘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菱形的小嘴儿不时的张合着蹦着一个个字眼儿。皮肤也不似村里女人那么粗糙,而是很细腻,只是被山风吹得泛红。
那三名男子也走过来,其中那个带着黑框眼镜悬着武士刀的男人打量了秦刺一眼,撇撇嘴对那女人说道:“你说他有用,他有什么用处”
女人转头说:“他是这山里土生土长的孩子,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有他的帮助,你们可以尽快的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那男人听罢转头对另外两个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番,最后中间那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点了点头,便转头说道:“山本先生答应留这个孩子给咱们探路,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身上不能有武器和危险物品。”
女人点点头,对秦刺说:“把你手上的弩弓和刀都交给他们好么”
秦刺皱了皱眉头,问道:“他们都是什么人”说着,瞥眼看了看那三个满脸傲气的男子,想起书中的记载,和村里人的传说,又轻声道:“这三个是日本人”
女人点点头,叹了口气轻声说:“听姐姐的话,把东西交给他们,否则他们会伤害你的。”
秦刺目光掠过那些大汉手中的枪支,终于,点了点头,将腰上的猎刀解了下来,又将手上的劲弩递了过去。
“还有他背上的麻袋。”彪哥抬手指了指。
秦刺看了他一眼,解下了身上的麻袋。
全身的装备交给了对方,秦刺已是孑然一身了。
那小胡子中年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转头朝林中走去,随同的那名戴着武士刀男子便说道:“山本先生说,可以开路了。”
彪哥冷冷的看了秦刺一眼,招招手说:“走。”八个大汉握着枪,胁迫着秦刺和那女人前进。
女人紧握着秦刺的手,手心冰凉凉的,眉心有一股化不开的忧绪。
“大姐。”走了很久,秦刺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那女人闻言一乐,嘟嘴道:“我有这么老么叫我大姐”
秦刺眨眨眼睛,理所当然的说道:“村里都是这么叫的。”
女人咯咯笑道:“我叫唐雨菲,你就叫我唐姐吧,要不叫我菲姐也成,总之别叫我什么大姐,难听死了。对了,你叫什么”
秦刺并在意什么称呼的问题,说了自己的名字,目光探向身边随行的人,问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这冰天雪地的来这荒山野岭想干什么”
唐雨菲闻言,叹了一口气说:“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是被他们胁迫来的。没想到半路也把你绕进来了,你可不要怪我。当时我要是不那么做,怕他们会当场杀了你,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说着唐雨菲目光投向前面的三个男子,示意道:“那三个都是日本人,领头的那个小胡子来自山本家族,叫山本太一郎,另外两个,那个带着黑框眼镜会说汉语的叫井下源,另一个叫上野直树,这俩人是山本家的家仆。他们山本家族得到了一张当年抗日战争日军失败后遗留在东北深山中囤积着大量财物的藏宝图。这次就是来寻找藏宝地点的。”
说着,苦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秦刺道:“跟你说这些,你听不懂吧”
在唐雨菲认为,这深山少年,必然不会知道太多东西。
秦刺摇摇头,近代史他没少钻研,对于日军侵华,特别是很长一段时间驻扎在东北的事情他自然不会陌生,村里老一辈的人也经常会说起当年的血债。但是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开口道:“这么说,若是他们拿到了东西,怕是会杀人灭口吧”
唐雨菲脸色一白,倒也有些诧异秦刺这个年岁不大的山中少年,竟有这样的逻辑,黯然的苦笑道:“或许吧。”
这时,队伍忽然停了下来,那个会配着武士刀的日本人井下源走了过来,对秦刺和唐雨菲说:“你们俩个过来,山本先生有事要问问你们。”
唐雨菲握了握秦刺的手,随着那井下源走了过去。
山本太一郎正握着一张羊皮卷看的入神,见俩人走了过来,便朝井下源示意了一声,将羊皮卷递给了他。
井下源对他的态度甚是恭敬,接过羊皮卷,却又是换做一幅盛气凌人的面孔对秦刺和唐雨菲说:“山本先生想问问你们,这羊皮卷上所记载的地形,你们能不能看出点什么特别是这个小子,既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应该有些熟悉吧”
唐雨菲知道落到这一步,只能见机行事了,虽然她很不想替这些日本人办事,但是在生命被胁迫的情况下,她也只能装模作样的接过羊皮卷看了看。
唐雨菲是考古专业的高材生,师承著名的考古大师,毕业以后有多次参与重大的考古项目,并有几手独门的考古绝活儿。是以,被山本家族动用武力挟持而来,相助他们发掘藏宝地点。
唐雨菲看了看,她沿路也有所观察附近的地形,但是藏宝图上的标识却让她摸不准头绪,当然,即便摸准了头绪她也不会说。只要拖得一时,她的生命就有一时的保障,就能多一分机会脱险。而且,她也不想这些源自国人的宝藏落入日本人的手里。
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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