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弓》61-70

  61
  一推开门,就听见肆无忌惮的呼噜声。
  梁烈手脚大开在地上躺成个“大”字,张著嘴巴,正睡得香,样子虽然愚蠢,却也让经常失眠的人不得不羡慕他这没心没肺的单纯。
  任舒霏第一眼没见到娃娃,还有些担心,忽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低头才发现眼皮底下有一个用被子、枕头和沙发坐垫胡乱围成一圈的“城墙”,娃娃正坐在里面抓著一只布积木啃,大概是感觉到有人来了,抬起小脸笑望向任舒霏,露出嘴巴上一圈生了胡子似的黄色南瓜泥。
  不用问,这肯定是梁烈怕她乱爬想出来的“高招”。
  任舒霏无言的盯著她无辜的小脸,又看看纯白色羊毛地毯上歪倒的n瓶、啤酒罐、沾满果酱的小勺,还有东一块西一抹的烟灰,抬起头,窗边钢琴也已被纸尿布占的满满的。
  他心脏一抽一抽的,面对著猪圈似的房间和死猪般沈睡的梁烈,好一会儿才让呼吸平静下来。面无表情的转身,手刚碰到门把,又想起什麽,回头在娃娃好奇的注视下从“城墙”上拆下一只枕头,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放在梁烈脸上。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不知多久,忽然看见前面有卖棉花糖的小贩,便过去买了一支。路人只见一个西装笔挺的青年,俊美的脸上挂著怅然若失的表情,手里还举著一支粉红棉花糖,都投以诧异的目光。
  任舒霏却没注意到别人的眼神,只一边慢慢咬著甜腻腻的棉花糖一边低头慢慢走。今天是他的生日,刚刚从医院看望母亲回来,情绪低落极了。
  往年的生日,他都能收到父母例行公事的贺卡,自己则会去高级餐厅吃顿饭,买一条昂贵的领带或皮夹。当时绝不会想到,今年的生日是从j神病院开始,到猪窝结束。虽说原本也没打算跟梁烈那个流氓一起庆祝,但以为至少这世上还有个人记得自己的生日,也不算活得太失败。
  然而……
  棉花糖快吃完了,嘴里的甜味渐渐开始发麻。不知不觉已走到一家电影院前,门口的巨大海报上有一只极具震撼力的大猩猩,也不知是什麽电影。
  以前他是极少进电影院的,觉得那不过是浪费时间,今天不知怎麽的,买了张票就跟著人流进去了。
  因为不是周末,放映厅里人并不多。坐在黑暗中,任舒霏的心却渐渐安宁下来。也许对於现在只想逃开一切的他,这个密闭黑暗的空间正是最合适的。
  他本来是极其无聊沮丧才随便进来的,没想到很快就被电影吸引住了。这似乎是说一个探险队抓捕大猩猩的惊险故事,不知怎的,那凶暴的大猩猩一出场,他马上就联想起梁烈,很想看最後它是怎样被人类打败的,不知不觉完全沈浸在紧张惊险的气氛中。
  “啊!有变态!”突然前几排传来一个男人变了调的叫声,虽然很快就消失在电影音效中,但放映厅里人们仍听得清楚,都觉得又诧异又好笑,难道竟还有趁黑占男人便宜的?
  但谁也没太在意,任舒霏也是立刻又被电影吸引,紧张的盯著前面,连有人坐到身边也没在意。
  银幕上,探险队误入了一个恐怖的虫谷,正被许多虫子包围吞吃。任舒霏看的头皮发麻,觉得身上也爬满了虫子似的,立刻痒起来。尤其是大腿,好像真有什麽东西在慢慢蠕动。
  不对!
  他突然觉出来异样,的确有东西在腿上爬!
  低头看去,依稀光线中,隐约竟看见隔壁座探过来一只男人的大手,正在自己大腿上m得起劲。
  任舒霏骇得一下子跳起来,扭头惊惧的望向那个变态。
  “干什麽啊?!”後面一对情侣立刻不高兴了,催促他坐下。
  任舒霏只得道声歉,又慢慢坐下,心脏仍未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砰砰跳得厉害,咬牙切齿的小声说:“你-怎-麽-会-来?”
  “哼,我一直跟著你!”梁烈声音中满是得意,“你想用枕头闷我的时候我就醒了,就是要看你谋杀亲夫後偷偷出来跟谁幽会!算你霏霏还老实……”
  一边说,一边手又不老实的爬上任舒霏大腿内侧揉捏。
  任舒霏忍无可忍,立刻站起来就要出去。梁烈却使坏用膝盖紧紧夹住他的腿,让他一步也走不动,这一来後面的情侣又被挡住,那男的大概也是出来混的,蛮横惯了,立刻就骂起来。
  “妈的,叫什麽叫!”梁烈也火了,转身一把揪住那男的脖子,一拳就捣了出去,那人一声惨叫仰面倒在座椅上,他旁边的女人则吓得尖叫不停。
  放映厅内登时大乱。
  任舒霏最怕梁烈惹是生非的能耐,叫苦不迭,忙拉了他要往外走。
  “等等!”
  梁烈却一把拽住他,俯身从旁边座位上抱起什麽东西。此时放映厅灯光大亮起来,任舒霏这才看清他从座位上抱起的竟是娃娃!而一向听见点声响就要大哭的娃娃,这次却出乎意料的一点没受打扰,还正呼呼睡得香。
  任舒霏真是哭笑不得,心想梁豔居然也真能放心让梁烈这种人带小孩!
  趁乱三人溜出了电影院,当然梁烈并没打算溜,他一边兀自骂骂咧咧的,一边还往地上猛吐口水:
  “呸,今天真晦气!不小心m了个戴假发的秃头,打人都手疼,回去非得用柚子叶洗十遍手!”
  任舒霏恍然,原来刚才有人惊叫的“变态”就是他。想必他是黑暗中误把别人当成了自己,结果就伸出咸猪手去m,这才真是恶有恶报。
  他很想笑,但突然发现大街上行人都朝自己这边看,这才想起两个男人抱一个小婴儿的情形有多麽古怪,马上红了脸,立刻就想找个借口跟这两只分开。
  梁烈却压g没注意他的神情,“霏霏,去你最喜欢的那个西餐厅吃大餐吧,我等你过生日等了整整一天,都快饿瘪了。”
  “呃……”任舒霏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要是真跟这甥舅俩一起去,自己恐怕这辈子也没脸再进那家餐厅了。
  但还没等他找借口推辞,梁烈已把娃娃塞进他怀里。
  “你先抱她一会儿,等我回去把小车取出来,咱们这就吃生日大餐去!”
  不等任舒霏说什麽,转身已走了。
  抱著仍然甜睡的娃娃,任舒霏尴尬的站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上,见过往的年轻女孩子和中年主妇都好奇的看向自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容易等梁烈推著婴儿车从电影院门口出现,老远就兴冲冲的冲他挥手。
  任舒霏装作不认识他,正要转头看向别处,忽然双眼瞪大,只见梁烈身後一辆车上跳下来三个穿黑衣服的人,都是面目凶恶,一看就非善类。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便向梁烈聚拢过来,其中一个人的手还伸向怀里要掏什麽东西。
  任舒霏抱著娃娃在远处看的分明,惊恐的想要喊梁烈小心,却嗓子发抖,竟是一声也发不出来!
  梁烈却是从小就在街头刀口上滚打惯了的,何等机警,只看任舒霏煞白的脸就马上醒悟到背後有危险,脸上的笑还没消失,却已骤然罩上一层骇人杀气,太阳x和脖子都鼓了起青筋,猛地抡起婴儿车就向後砸去。
  那三个黑衣人正靠近他,一点没提防,其中一个当场就给砸倒,另两个也差点给车子呼啸的劲风扫到,都骇然大叫著向後跳去。
  “烈哥别动手,是我们!”其中一人大喊,梁烈一手还举著车子在半空,此时才正面看清这几人的脸,也是一怔。
  “烈哥……”那人忙凑到梁烈跟前,低声嘀咕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什麽交给他。
  刚才被砸倒的那一个也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鲜血从头顶顺著脖子流进衣服里,却擦都不擦,只跟另一人一左一右站在梁烈和那说话的人身边,警惕的望著四周。
  任舒霏从远处望见那人只在梁烈耳边嘀咕了几句,梁烈立刻就脸色大变,也低声跟那人说什麽。两人说著说著,就开始不停朝他这边看。任舒霏直觉感到他们说的跟自己有关自己,心中越来越发毛。
  忽然梁烈就朝他走来,任舒霏看他脸上异乎寻常的凝重,不知他想干什麽,下意识的就把娃娃当成保护伞紧紧抱在怀里。
  “霏霏……”
  梁烈眼中似乎有无限不舍,突然就拉过他来,扶住他的头狠狠吻上他的嘴唇。
  “等我回来!”
  任舒霏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一吻吻的差点背过气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梁烈已mm他的头发,转身头也不回的上了黑衣人开来的车,车子立刻绝尘而去。
  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任舒霏傻傻伫立在秋风中,张著嘴望著那辆车驶离的方向,都没顾得上注意自己是在众目睽睽下被梁烈亲了的事实,以及周围人群望向自己的惊异表情。
  那个满头是血的黑衣人朝他走了过来:
  “任先生,烈哥让你跟我走。”
  任舒霏焦躁不安的踱来踱去,这些天来早在心里把梁烈翻来覆去骂了不知几万遍,现在连继续骂的心情都没有了,只盼著能赶快离开这个见鬼的房子。
  自从他被带到这间极偏僻的房子里,已经过去整整七天了,此间除了那个黑衣人给他送来一日三餐和生活用品,再也没见到其他人,连手机都被拿走了,简直跟软禁没什麽两样。
  有过一次被绑架的恐怖经历,他一开始还心惊胆颤,生怕这次又是梁烈的什麽仇家来报复,後来见这黑衣人始终对自己很客气,才算稍稍定了心。但被限制自由的滋味仍是很不好受的,这七天来的每一天对他都是度日如年。
  他瞥了眼正在床上熟睡的娃娃,从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无力感,长长叹了口气,便也在床边坐下来。
  起初他也曾请求那人去找个女的来帮忙照顾娃娃,但得到的答复却是梁烈吩咐过,这段时间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任舒霏和娃娃,只能委屈任舒霏自己照顾她了。
  没办法,任舒霏只能尽力回忆以前看到梁烈是怎麽做的,硬著头皮模仿给她喂牛n、换尿布、哄她睡觉。娃娃还是个小婴儿,哪里知道什麽危险和不安,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换尿布时和感到不爽时就放声大哭,没出半天,任舒霏就给她折腾的天昏地暗,恨不能也哭著给她求饶了。
  他此时坐在床上,望著好不容易才哄来的娃娃天使般的睡脸,又闻到自己身上挥之不去的n腥和汗味,真是欲哭无泪。这里虽然能洗澡,但并没有给他准备换洗衣服,他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这麽多天穿同一条内裤,觉得身上都快生出蘑菇了。
  门突然打开了,任舒霏还以为是那黑衣人来送饭了,正想今天说什麽也要放下脸面,请他给自己找套换洗衣服,一回头却一下子吃惊的站起来。
  进来的是他熟悉的一个人,却不是梁烈,而是一向看他不顺眼的高原。
  高原脸上挂著惯常的讥讽,“任律师,这几天过得还舒服吧?”
  任舒霏哼了一声,脸上装的强硬心里却忐忑不安,也不知他有没有恶意。
  “烈哥让我送你回去,还让我转告你,他最近很忙,就先不去找你了,让你自己别乱跑。”
  任舒霏一听能走了,简直如蒙大赦,连高原那张马脸顿时都觉得可爱了不少。他转身想去抱娃娃,却被高原拦住:
  “娃娃你就别管了,自然有人照顾她。”他冲门外喊了一声,一个中年女人就应声进来,熟练的从床上抱起娃娃。
  任舒霏望了眼还在熟睡的娃娃,虽然很不舍,却也不敢提出异议。好在知道高原从来都跟梁烈是一丘之貉,倒也不用担心娃娃的安全。
  回到公寓,他匆匆换了衣服,头一件事就是赶紧去律师行跟老板解释。尽管编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老板仍极其不高兴。虽然律师行看的是业绩,对出勤并没有硬x规定,但他不打招呼失踪一个星期,很多经他手的案子都被迫拖延,引来客户不满投诉。若不是他一直表现很出色,恐怕早被炒鱿鱼了。
  “任律师,你可要小心了,你还不知道吧?前几天老板最器重的david 王突然辞职,自己另立门户去了,还带走很多大客户。老板发了好一通火,现在对谁都疑神疑鬼,难怪以为你也要不告而别了。”老板的秘书悄悄告诉他。
  任舒霏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会发生这麽大事情,心中又郁闷又羡慕,不知自己几时才能有实力也开家律师行。
  他回到公寓,一肚子闷气没处发,把梁烈的衣服、色情杂志和烟酒通通卷起来,一股脑扔进了垃圾箱里。
  梁烈不来骚扰,任舒霏当然求之不得,但回想起这次被他坏招使尽折腾的j疲力竭又缠上,到现在突然一声不响人间蒸发,连个解释都没有,心中仍有一种被耍了的郁闷。
  这天早上,他正在咖啡店吃早餐,随手打开刚买的报纸,谁知刚看了一眼,手就一哆嗦,咖啡杯当即落地摔得粉碎。
  旁边桌上的人都闻声抬头,侍者也忙过来收拾,任舒霏连声道歉,又重新要了一杯。
  众人见没什麽事也都继续喝自己的去了。任舒霏平定了下心神,这才又敢去看那份报纸。
  只见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似乎从薄薄的纸上活过来了,正y鹜的盯著任舒霏,直盯的他心惊r跳。
  那次的经历实在太可怕,因此即使只是报纸上一张黑白照片,仍对他有极强的震慑力。
  陈顺桥清矍的脸套在黑框里,下面还付著大大的标题:
  “一代枭雄终归尘土,亿万遗产身後留迷”
  惊弓 63
  任舒霏忙仔细看下面的内容,大意是说前顺义会龙头陈顺桥於近日突然病逝,其生前名下拥有公司、商铺及房产总值估计过亿,并用了相当长篇幅来记叙这位前黑道老大的生平,说陈顺桥自年轻时便风流韵事不断,与多位女明星有特殊关系,却一直没有正式入籍的妻子及子女,唯一的侄子也已神秘失踪,因此巨额遗产归属何人至今仍迷雾重重。而原本预计会引起腥风血雨的顺义会新龙头之争竟出奇平静,又或是山雨欲来前的假象,警方目前正在密切关注其动向,云云。
  任舒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曾吓掉自己半条命的陈顺桥居然真的就这麽死了?同时让他吃惊的还有陈顺桥遗产数额之巨,从前只知道他能开得起电影公司必有相当实力,但决想不到竟会是过亿的资产!
  他又仔仔细细把新闻看了一遍,忽然发现陈顺桥死的日期竟和自己生日是同一天!一下子就明白了,怪不得那天梁烈匆忙离去,想必跟这事有关。他那麽忠心耿耿的走狗,一听说老大出事还能不拍马赶去?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晦气,看来自己跟那个黑社会老头子真是犯冲,居然连生日也能跟他死日撞在一起。但心中更多的则是豁然开朗的轻松畅快,一直高悬在头顶的死亡威胁消失了,那常在午夜梦中惊醒自己的骇人笑声再也决不可能出现了。
  任舒霏心情大好,连付赔咖啡杯的钱时也一直面带微笑。
  这一日之後,关於陈顺桥之死的各种流言蜚语便挤满了各小报头条。其中最具轰动x的莫过於说这位老大并非死於医院病房,而是猝死在某位当红女星香闺里。文中虽未提及那女星姓名,却点明她是选美三甲出身,出事前正红透半边天,现已被迫出国避风头等等,引得众人纷纷猜测。
  然而没热闹了两天,忽如一夜秋风袭来,各家小报竟同时闭了嘴,自此再不见关於此事的一个字。据说是有人给每家报社都下了封口令,最先刊登消息的几家小报,主编和记者更是莫名其妙全进了医院。
  任舒霏从来不看小报,自然没注意到这些瞬息变化。这几天他一直沈浸在好运气和好心情里,除了没了陈顺桥这个威胁,还意外接到david 王律师请自己吃饭的电话。席间一番寒暄後,david王便提出让任舒霏去自己新开的律师行工作的邀请。
  “任律师,你好好考虑一下,其实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出来独当一面,总是给别人打工哪有出头之日?”david 王笑眯眯的说,“说实话,虽然以前我们没怎麽打过交道,但整个律师行我一直最看好的就是你,一是你年轻脑筋灵活,二是你的业绩也在年轻一辈中最优秀。如果你愿意过来帮我,除了薪水加倍,我还可以让你成为我的合夥人,占有一定比例的干股。”
  任舒霏听到这里几乎是怦然心动了,要不是考虑到老板也对自己不薄,差点当场答应下来。对这位业内顶尖人物他仰慕已久,没想到对方竟这麽看重自己,而且一点架子都没有。他心里早已动摇,嘴上却还推说要再考虑一下。
  “呵呵,当然没问题。”david 王爽朗的笑著说,“任律师果然是个重感情的人,现在年轻人能这麽念旧主的已经不多了,我就欣赏你这一点!当然,也希望你不要让我等的太心焦啊!哈哈……”
  两人愉快的道别,看来这次会面,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任舒霏兴冲冲回到公寓时已是半夜,因为特别高兴,他路上又去酒吧喝了两杯。以前要麽被梁烈纠缠不敢晚归,要麽倒霉事不断没有心情,已经很长时间没过夜生活,几乎都忘了怎麽跟女孩子搭讪。好在他的外表和气质都仍足以吸引目光,没坐一会儿就收了好几张叠成玫瑰的电话号码字条。虽然因为心里始终罩著片y影不敢回应,但他醉醺醺中不禁有些飘飘然,仿佛又回到了意气风发众星捧月的大学时代。
  正准备洗澡睡觉,然而刚脱了外套,就被一个人从身後扑倒在地。任舒霏好久没受这种惊吓了,心脏差点当场停摆。
  那人也不说话,只紧紧压著任舒霏,任舒霏只觉得一股股热气喷到自己脖子上,那熟悉的呛人烟臭味、人熊般野蛮的力量,除了梁烈还能有谁?
  “别,别压……”惊慌的话还没说完,梁烈已一口含住他的右耳垂。
  任舒霏只觉全身一荡,控制不住的就啊了一声。也可能是喝了点酒,正在半醉不醉之间特别敏感,这一声就像乱拨的琴弦一样发颤,传到正挑逗他的梁烈耳朵里,却如同点燃了导火索,梁烈自己已先控制不住,拉开他的衬衣,chu暴而火热的亲吻立刻雨点般落到他脸上和脖子上。
  任舒霏只想避开,偏偏脖子和耳朵都是最致命的,稍稍一碰就力量尽失,从手指到每一g头发都像触电般一抖。无数次抱过他的梁烈深知他的弱点,不停的挑逗他,非要听他叫出来不可,而他失控求饶的呻吟又激起梁烈更凶猛的欲火,若不是怕伤了他,恨不能立刻将他剥光煮熟吃进肚里。
  任舒霏明知逃不过,也原没打算白费力气抵抗,却被这颠簸在浪尖一样要生不能要死不得的快感加苦楚折磨,硬给梁烈一起拉进了情欲的漩涡,渐渐失去了尚存的几分清醒和理智。
  他只觉得喝下去的几杯酒开始不受控制的在全身蒸发游走,醺的全身暖洋洋的,不知在哪只船里飘荡。在梁烈眼里,他却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紧抱著自己撒娇,一会儿又耍脾气一样喊累要爬走。
  当最後任舒霏也不知是被酒j麻醉还是情欲侵蚀完全酥软无法动弹时,梁烈的忍耐也早已到了极限,他赤红著双眼,望著身下情人泛红的身体和恍惚的笑颜,真有些快被他害死的甜蜜感,立刻加快了胯下的律动,要看到他更多毫无保留的表情,听他更多放下羞耻的声音。
  任舒霏紧皱眉头,按著快要炸开的额头慢慢坐起来时,梁烈早已像一阵旋风一样不知去向,只留下皱的不成样子的床单和散乱一地的衣服。
  呆坐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记忆和知觉,只觉得全身都在抗议的喊疼,下身更是粘痒的难受,便围上床单下床去洗澡。
  路过衣橱,他猛然从穿衣镜里发现头上戴著什麽亮晶晶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个镶满钻闪闪发光的女式皇冠,份量和个头都不小,就跟前几天新闻里什麽环球小姐世界小姐戴的差不多。
  怪不得头这麽沈,原来是戴了一晚上这个东西!他隐约记起昨夜梁烈似乎说过什麽“礼物”“选美”之类的一堆话,自己当时又晕又醉,也就任凭他给戴上了,然後似乎还听从他的无耻摆布玩了什麽无耻游戏……
  这个无耻该死的梁烈!
  任舒霏又羞又恼,一把把那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假皇冠从头上揪下来,气得扔进了房间角落里。
  64
  抚m著厚重感十足的红木办公桌,任舒霏一脸掩饰不住的欣喜。
  “怎麽样?还满意吧?”david王律师,不,现在应该是任舒霏的合夥人,在旁笑呵呵的问。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任舒霏的神色变化,心笑这个年轻人果然只是外表冷漠拒人千里,实际却像小孩子一样的天真,见到喜欢的东西总会情不自禁的表露出来,他自己大概还并没意识到这个弱点吧?
  “太好了!”任舒霏由衷的说,但环视了一圈装饰一新的办公室,又有些不安:“这花了不少钱吧?其实现在真没必要为我准备办公室,一时也用不到……”
  david王还没等他说完就笑著说:“哎,办公室可是律师行的门面,要第一眼就给客户留下好印象,一定得弄得气派些。再说虽然你现在还不在这儿办公,早晚都要搬进来。提早准备好,到搬的时候岂不方便?”
  任舒霏听他说的有理,也就不再推辞。在david王的提议下,两人还开了瓶香槟,举杯预祝以後合作愉快。
  任舒霏酒力不佳,喝了两杯就觉得轻飘飘的,仿佛踏在云端上的极不真实的幸运感。也难怪,不知是不是上天对他前段时间一直走霉运的弥补,眼下这突如其来的好运简直让他有些诚惶诚恐。没想到,与david王合作的事情会进行的这麽顺利和快速,自己连一分钱都不用投资就拥有了20%的股份,虽然还不是一整个律师行,但对於一位还不到25岁的年轻律师来说,已经是相当高的起点了。而且按照david王的建议,他暂时不用向原来的律师行辞职,而是私下为新律师行工作,等这边运作成熟了,再正式跳槽过来。这样他还可以两边都拿薪水,不用再为经济问题担忧。
  其实,任舒霏开始也疑心过,david王毕竟曾担任陈顺桥的法律顾问,会不会知晓自己跟梁烈的关系?他旁敲侧击的打探david王的口风,才知道他早已辞了那份工作。
  “以前是碍於老板面子,不得不应付一下,现在既然自己出来干,那些不清不白的事能不沾惹还是不沾惹的好。”david王这样解释,任舒霏也十分赞同,又见他确实不像知道自己跟梁烈事情的样子,这才全放了心。
  本来david王还邀了任舒霏一起吃饭庆祝合作,但任舒霏想起已跟梁烈有约,哪敢放那个魔王的鸽子,只能十分歉意的婉拒了。
  “……我听他们唧唧歪歪烦得很,就叫他们都闭嘴,听我的不就完了,你没看到,那些老家夥们当场脸就绿了,哈哈哈哈……”
  灯光暧昧的高级餐厅里,梁烈敞著嗓门旁若无人的吹牛,任舒霏只闷声埋头吃菜,一个字也没往耳朵里去。
  不愧是刚空运来的新鲜鱼子酱,颗颗如红珍珠晶莹透亮,口感华丽细腻,他边吃边心中赞叹。反正是梁烈买单,就毫不客气捡了最贵的点,要是自己来吃当然不可能这麽舍得。
  其实除了鱼子酱,很多昂贵的菜他并不喜欢,但他爱这里的气氛,这里能让他暂时忘记忧伤和烦恼,沈浸在高尚优雅的梦幻中,哪怕只有片刻。当然,如果没有梁烈在一旁聒噪,这个梦境会更完美。
  梁烈知道他喜欢高级地方,因此从两个人孽缘一开始,就隔三差五请他到本城这家最昂贵的餐厅吃饭。任舒霏对两人的不正常关系已习以为常,便以为别人也都像他一样。殊不知,两个男人在烛光中相对而坐,无论何时也不会让人觉得正常。侍者对这两位常客私下早已议论纷纷,只是对於梁烈都有种本能的恐惧,谁也不敢当著两人的面泄露出一丝半点好奇。
  “喂,你到底听我说话没有?”
  梁烈突然从桌下伸过脚,一下子踩在任舒霏两腿间的敏感部位。他体壮血热,即使在深秋也一直光脚穿拖鞋,耍起流氓来倒也便利。任舒霏正又舀了一匙鱼子酱往嘴里送,被他从意想不到角度来的偷袭吓了一大跳,呛的连连咳嗽。
  “臭霏霏,你又皮痒了是不是?”梁烈眼露凶光,手指攥的卡吧卡吧响。
  “我,我不是不听你说,只是太累了。”任舒霏慌忙解释,“你也知道,最近工作特别忙……”
  “切,早跟你说不要干什麽破律师了,累得半死才赚几个钱?”梁烈脸色缓和下来,“我看你趁早别干了,有我养你你还愁什麽!”
  任舒霏嘴角微撇,心中鄙夷之极:不过一个收保护费的小混混,你能有多少钱?口气倒不小!简直比癞蛤蟆还狂妄!
  只是最敏感的地方还给梁烈脚踩著,不敢反驳。他心中正暗暗咒骂,忽然下身如电流通过般一阵酥麻,差点控制不住叫出声来,脸立刻腾地红了。原来是梁烈的脚趾正在双腿间不怀好意的揉压。
  任舒霏羞恼的怒视梁烈,正见他冲自己使了个下流眼色,“霏霏,你吃饱了吧?”
  “……没,没有。”
  “哦,那你继续吃……”
  任舒霏颤抖著又抓起刀叉,想要竭力装作平静不在乎的样子继续吃饭,从手臂到指尖却一点也使不上力气。梁烈的脚还在桌布掩饰下不紧不慢的踩揉他的x器,任舒霏脸上不由自主晕起一阵阵潮红。他本来就是个意志薄弱的人,又早在梁烈y威下习惯了欢愉的滋味,现在只隔著薄薄一层桌布被恶意挑逗,跟在众目睽睽下偷情没什麽两样,从感官到心灵都承受著极强烈的刺激。
  吱──
  刀叉在盘子中歪歪扭扭划出长长一道,任舒霏再也忍受不了,羞恼的把刀叉一掷,扯下餐巾扔在盘子里,站起身来冲梁烈低吼:
  “行了,我吃饱了!”
  梁烈却一点也不生气,还笑嘻嘻的关心询问:
  “真的吃饱了?别没饱装饱啊,不然一会儿,嘿嘿,你可要撑不住……”
  任舒霏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梁烈紧跟其後。
  两人正向餐厅大门走去,忽然跟刚走进来的三个人碰个正著。
  任舒霏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中间那名年轻女子,只是无意中一瞥,便像被闪电劈中一样呆住了,连她旁边那两人什麽样都没再注意。
  不止是他,餐厅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也都一下子被她吸引,立刻鸦雀无声。
  她身材高挑,穿一身毫不暴露的蓝色晚装,却掩不住曼妙曲线。浅栗色的长发慵懒的卷垂在肩上,与那双倔强冷漠的美目有些不相称。
  就连任舒霏这样很少看娱乐新闻的人,也一眼认出她是当下最走红的女星hatty。
  “哈罗,韩少爷!“
  任舒霏正在这里心潮澎湃,想著要个签名会不会太唐突了?梁烈却像老熟人似的冲那女子身旁的年轻人挥手打招呼,还拽了句洋文。
  人却显然不像他这麽热情,y郁俊美的脸上只浮出淡淡一笑:
  “梁先生,幸会幸会。”声音也是冷冷的。
  “梁先生,上次承蒙您相助。”
  hatty却走过来,对梁烈微笑著说。
  她脸上带著笑,不知为何,神情中却隐隐透出忧郁,跟那姓韩的年轻人简直如出一辙。
  他们後面还有一个三十出头年纪的男子,戴著眼镜,一脸斯文,沈默的就像不存在一样。然而这三人中,也只有他脸上的微笑是温暖真实的。
  “ha……海小姐。”梁烈很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那什麽,不用客气。”
  hatty轻轻一笑,也不纠正他胡念自己名字,又转身打量了一下正惊诧不已的任舒霏:
  “这位就是任先生吧?“
  她只微微一笑,任舒霏就觉得受宠若惊不知飘到哪里了,也不知自己回答了什麽。他虽然也到过不少名流出入的场合,但毕竟只是个普通律师,只有豔羡的份,几时真正跟明星面对面说过话?何况她还是个让人心跳不止的大美女。
  在任舒霏心目中,真正的美女一直只有梁烈的姐姐梁豔,现在这位hatty小姐则是第二位让他惊豔的。如果说梁豔的美能洗净安抚人的心灵,她的美则是无时无刻不在诱人心甘情愿步入危险。
  梁烈斜眼看著任舒霏一脸兴奋红晕,顿时拉下了脸。那姓韩的年轻人在旁看的分明,嘴角牵起嘲讽的一丝笑:
  “梁先生,我们订了位子,先失礼了。”
  说著便朝餐厅内走去。hatty从任舒霏身边走过时,眼波似有意无意的在他脸上流转,飘过一句低低笑语:
  “任先生,那礼物还喜欢吗?”
  “啊,喜欢……”任舒霏晕乎乎的目送她远去。
  那一直沈默不语的戴眼镜的男人冲梁烈和任舒霏礼貌的点点头,便也跟了上去。
  任舒霏陶醉在hatty最後送给自己的那个媚眼里,好半天才回味过来她说的什麽,不禁莫名其妙,“礼物?什麽礼物?”
  忽然想起来身边还站著个梁烈,心一紧,连忙扭头望去,只见那人已经快气疯了,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正非常不爽瞪著自己。
  65
  华丽而可笑的红色天鹅绒围幔直垂到地板,将轮船般巨大笨拙的床遮挡的严严实实。明明是没有一丝风的室内,那厚重的围幔却不停晃动,泛起一阵阵波纹,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梁烈手撑在任舒霏头两侧,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深埋入他体内的x器亢奋的动作着,头上汗水像下雨一样不断晃动洒落。也唯有此时,他才能俯视身高和心灵都一直打击自己的情人。
  任舒霏在他身下皱紧眉头,毫不掩饰对体内异物坚硬灼热侵入感的恐惧和厌恶。他长长的腿被迫像青蛙一样分开又折叠,这样的姿势不仅痛苦,更让他产生强烈屈辱感,只盼望梁烈早点崩溃,好尽快结束这场受刑。
  好容易等梁烈动作缓了,慢慢抽身出来,任舒霏刚要松口气,却又不由分说被翻转过来,“不是说好就一次──”还没等他惊呼完全出口,梁烈已经从背后位又c了进来。
  “嘿嘿,只要没s出来就算一次……”梁烈无耻的奸笑从身后传来,又一次被这个低智商没上过几年学的流氓骗了,任舒霏气得差点掉泪,正要骂他无耻不守信用,却立刻被强力的连续冲刺截住,失控的呻吟起来。
  就像动物一样野蛮原始的媾和,却让他前后都感受到极大刺激,一直萎靡的x器也渐渐抬头。因为是背对梁烈,也不用担心失态的样子会被看到,他终于在不断袭来的快感中彻底放弃了羞耻心,从低声呻吟变成了放纵叫喊,一面还从仅剩的那一点点理智里自我宽慰:这只不过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最后两个人几乎同时到达了巅峰,相拥着倒在床上喘息。
  任舒霏无力的趴在床上,但只用了不到30秒,情欲过后的身体和头脑就都冷静下来,用力把还重重压在身上的梁烈推下去。
  “哎,再做几次嘛,反正你也放假。”梁烈一手拨拉着自己又蠢蠢欲动的x器,一手去m正要下床的任舒霏赤裸的臀,却被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开。
  任舒霏正因为被密不透风的床幔闷出了一身汗而十分不快,心骂对这只猪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了警惕。
  自从上次去餐厅吃饭,后来被莫名其妙的拉去酒店折腾了整整一晚连床都下不了,他就与梁烈陷入了冷战,整整一个月禁止他碰自己一g头发。今天开始春节放假,在他的指天划地信誓旦旦的百般纠缠下,才勉强同意一起放松一下,结果果然还是上了当。
  对于别人都期盼的春节假期,任舒霏并没觉得有什么开心。虽然能从繁忙的工作中脱身休息,但身边有这么一位随时发情的猛兽,他倒宁可呆在律师行加班。而且春节是团圆的日子,他却没什么亲人可以团聚。梁艳几次打电话来叫他去吃年夜饭,但他心里始终有解不开的疙瘩,都找了借口推脱掉。
  在这充满喜庆的世间,恐怕唯有自己是孑然一身冷冷清清的过节了,哦,不,还有梁烈,他也没去梁艳家过节,而是像看门狗一样守在身边。任舒霏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幸事还是不幸。
  洗过澡从浴室出来,任舒霏顿觉神气清爽许多,拿本书坐在客厅沙发里,梁烈也牛皮糖一样恬着脸从卧室跟出来,一边看电视一边抓着他一只手玩。
  任舒霏一直搞不明白梁烈为什么这么喜欢碰触自己,除了在床上的发情时间外,他仍会动不动就m自己的头发、脸和手,好像这些是什么有趣的玩具。任舒霏是个x情冷淡的人,又没有兄弟姐妹,孤独惯了,最看重自己的私人空间,但偏偏碰上梁烈这个命里克星,无论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别说自由了,连锁门的权利都没有,因为生怕他一脚踹开,真是苦闷之极。
  “霏霏,你饿不饿?”
  任舒霏被梁烈m得手心发痒,知道他是想引起自己注意,要是忍不住搭理他,就会惹祸上身没完没了,他刚才洗澡时已经下定决心继续冷战,绝不能让假期沦为这个流氓的狂欢节,因此强忍着装听不见,努力让自己沉浸入书里。
  “霏霏,你的手指为什么这么长?”
  “嗯嗯,霏霏,你的手指头挖鼻孔真舒服……”
  任舒霏哇的一声跳起来,忙不迭恶心的甩手,这才发现又上了当,梁烈正贼笑着看他像小丑一样跳脚,任舒霏一气之下,竟忘了眼前这是条恶狼,扑过去就要跟他算账。梁烈正等着呢,顺势就搂住他,把他压在沙发上。
  “别气霏霏,我怎么舍得用你的漂亮手指头挖鼻孔?”
  梁烈漆黑的眼珠里满是认真的深情,倒叫任舒霏不禁脸一热,讪讪的就想起身,却还哪里逃得掉。
  “霏霏,让我亲你一下,就一下,我保证!”
  梁烈望着情人近在眼前的俊美面容,鼻中嗅着他身上的淡淡沐浴y香气,就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很响的吞了口口水。
  任舒霏感到滚烫的鼻息喷在脸上,又听见他可笑的咽口水声音,情知以梁烈的秉x决不可能只亲一下就完,但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似乎是被他的黑眼睛蛊惑了,又也许是不想破坏节日的气氛,也许是因为太寂寞无聊,也许是……
  梁烈见他意外的没有推三阻四,只是脸红的像火烧云,眼中波光荡漾,竟如邀约一样,也顾不上惊喜,便趁热打铁含住他淡色的嘴唇……
  惊弓 66
  梁烈嘴角直咧到后脑勺,母亲浮肿的脸上也现出一抹虚幻的笑,又伏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窗外夜空中,璀璨的烟花一朵朵盛开,映在孤独坐在房间一角的任舒霏脸上,他眼神中有些悲伤又有些羡慕,好像一个完全被忘记了的局外人,而那两人才是真正的母子。
  然而他心中却是感激梁烈的,尽管一向畏惧蔑视他,但如果不是每次探视都有他陪同,自己一个人是绝无法承受这巨大压力的。尤其在这个戚戚惶惶的除夕夜,清冷压抑的病房也似乎因为他的存在热闹了起来。
  望着相谈甚欢的两人,任舒霏不由回想起很久前母亲在公寓偶然撞见梁烈时的一幕,当时她可是对他憎恶之极,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眼前这个经常来陪自己说话的人,就是那天那个落荒而逃的小混混,并且跟自己儿子有着难以启齿的关系。
  因为从小形成的疏离感,在母亲生病前两人也很少交流,任舒霏现在更不知该跟意识混乱的她说些什么,甚至听不懂她破碎的言语,但梁烈却似乎听得很明白,一边听还一边不住点头。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回去路上,任舒霏终于忍不住问。
  “哦,还不是说你!”梁烈呲牙一笑,“说你从小就脑袋好,得过什么奖,考过多少第一,我看她g本没事嘛,桩桩记得那么清楚!”
  “你没骗我吧?你真能听的懂?”任舒霏一脸怀疑。
  “那有什么难!我老爸一喝醉就大舌头,每回我替他买马也没听错过。”
  任舒霏哑然,心想这两件事挨得上吗?但一直郁郁寡欢的脸上终于破冰似的泛起一丝笑意。
  “……谢谢。”
  过了好半天,他才望着窗外蟹青色远山间微露的晨光轻声说了一句,干涩得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谢什么!”梁烈一边开车一边随口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郑重,“嘿,你妈还跟我说了很多可乐的事,她说你的名字来自两个人,其中一个竟然叫忠叔!我说你家以前是不是也有人出来混的?”
  任舒霏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好了,简直啼笑皆非。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名字取自韩非和董仲舒两位大家,是父母商讨了很久才取定的,绝对跟什么混道上的“忠叔”没关系,梁烈倒也真能胡乱联想。
  其实,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太过晦涩文气的名字,认为自己x格不够强也跟起了这个名字脱不开干系。父母的喜好为什么要强加给子女?然而今天又重听梁烈提起,心中却只剩感伤:那个父母围绕自己旋转的三口之家永不可能再重圆了。
  梁烈看不透他心事,还兴高采烈的说要顺路去关帝庙烧今年头一柱香。要是平日,任舒霏早冷嘲热讽将他贬的干咽吐沫恼羞成怒了,但今天感激他陪自己在j神病院渡过一整个除夕夜,第一次心甘情愿的答应下来。
  虽然还很早,烟气缭绕的关帝庙里已是人流如潮热闹非常,但大多来烧香的都是老弱妇孺,还有就是跟梁烈这样光看打扮举止就知道身份的江湖人物。穿著名牌风衣容貌俊雅的任舒霏一踏进来,便如鹤立**群般扎眼,连他自己也觉得十分别扭尴尬。
  梁烈却是十二分的认真,他请了最贵最chu的香烛,又在大殿神像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任舒霏看他那一脸极其虔诚的迷信夸张模样觉得十分可笑,生怕他也拉自己一起丢脸,忙装作不认识的远远躲开。
  过了好一会儿,梁烈才春风得意的出来,似乎关帝老爷真许给他什么鸿发大运似的,一见任舒霏就高兴的嚷嚷:
  “霏霏,刚才有人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八字是上上大吉,而且天生的大富大贵逢凶化吉外加走桃花运相,嘿,你说他怎么算得这么准!”
  任舒霏心中不屑,暗笑任谁看你这凶神恶煞的模样敢不说好听的?但还没来得及再多想什么,就被梁烈扯住手臂:
  “新年讨个好口彩,走,给你也算一卦去!”
  任舒霏被他硬拉到大殿门口的一个卦摊前,那摆摊的是个瘦小老头,一见二人忙一脸讨好的站起来。
  任舒霏从小受父母熏陶,又受过高等教育,哪里相信这些东西,但心知拗不过梁烈的暴烈脾气,只好勉强说了生日和出生时间。
  老头那双混浊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装模作样的掐算了几下说:
  “这位先生八字也是上上大吉,美中不足一点就是缺了那么一点点水──”
  梁烈站在任舒霏背后,冲老头威胁的使了个眼色,老头连忙改口:
  “咳咳,但这个很容易弥补,只要在名字里加上水,或者更简单点,在家里摆个大鱼缸就行。”
  “嘿,还真挺准!”梁烈高兴的一拍掌,“霏霏,你名字里不是有个雨吗?雨就是水,我看你妈给你起名时肯定也找人给你算过八字。”
  任舒霏一怔,他从未想过自己名字里多出来的雨字头是什么来历,但一直很鄙视算命的母亲怎么可能相信这些?还没等他再细想,老头的话已打断了他的思路:
  “再看这位先生相貌,印堂饱满,且隐隐透出红光,眼含瑞彩,秀而有神,乃是最富贵福寿的面相了!这一生必然一帆风顺,事业有成,财运亨通──咳咳,”老头偷偷瞄了瞄梁烈凌厉的眼神又说,“但是没什么桃花运,命中注定只能从一而终……”
  任舒霏虽并不信这一套,但大年初一听到这些吉利话确实开心,不由得嘴角就弯出了笑。但听到最后一句,就立刻明白肯定是梁烈跟这老头串通好了戏耍自己,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梁烈不知他怎么又突然翻脸了,连忙追上去。
  见两人远去,旁边有人凑过来跟那老头搭讪:
  “行啊老谢,一大早就宰到肥羊了!”
  “嘿嘿,我哪敢宰他啊!就是赚了点红包。”老头擦擦头上的冷汗,又mm口袋里硬梆梆的一叠东西,“你还没认出来那是谁啊?我跟你说……”
  他附在那搭讪的人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人边听边就瞪大了眼睛。
  “不过也难怪,年纪轻轻就上位这么快,”老头摇头晃脑的感叹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啊!我摆摊几十年了,也少见这样的八字……”
  “那么那个小白脸就是传说中──”
  那人吃惊的竖起小手指,老头忙把他那g手指头压下去,又小心翼翼的看看四周,那人便知趣的闭了嘴。
  “唉,可惜啊,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老头自言自语的嘟囔,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任舒霏一路急奔,气喘吁吁的冲进大楼,赶在电梯关闭前挤了进去,但仍是迟到了十五分钟。
  他一边焦急的看表一边暗骂梁烈,若不是他昨晚死缠烂打折腾的太厉害,自己也不会起床晚了,结果在春节假期过后的第一天就迟到。今早是律师行的一周例会时间,照例由老板主持,一想到待会儿要在众目睽睽下走近会议室,他就气得恨不能回去踢梁烈几脚。也怪自己一时受蒙骗又着了他的道,那天烧香回去路上,梁烈居然真的特地去买了一个巨大鱼缸,当时小小感动一下,但紧接着就被他变脸硬拖上了床,结果这个假期几乎白天黑夜都成了他的狂欢节……
  任舒霏轻轻摇头,竭力想将这些脸红可耻的记忆抛在脑后,打起j神来投入工作中。
  他带着调整好的惯有笑容踏出电梯,然而一进律师行,便发现有些不对。往日相熟的同事没有一个回应他的笑容和招呼,都躲着在远处,用异样的目光望着他。
  任舒霏莫名其妙,不至于几天没见就不认识我了吧?
  难道是跟david王私下合作的事曝光了?!
  他心头突然一跳,但仍维持着表面的沉静。虽然明知纸里早晚包不住火,但他却还没做好这么早就跟老板摊牌的心理准备,然而事到当头,也只能硬挺过去了。
  他故作镇定的向自己办公室走去,一路上脑筋飞转,想出了好几套说辞一会儿向老板解释。
  果然,老板正在屋里等着自己,旁边却还坐着两个陌生人。
  任舒霏正要试探着开口,那两人已先站起向他走过来:
  “任舒霏先生,我们是反黑组的,你因涉嫌非法洗钱被传唤接受调查。”
  惊弓 67
  更新时间: 11/08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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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是非法拘禁!”
  任舒霏脸涨得通红,冲着门外看守自己的人大喊。然而和十分钟前、半个小时前、一个小时前、两个小时前一样,那自称警察的两人只是无动于衷的瞥了他一眼,就又低声交谈起来。
  他最后只得又颓然坐回到椅子上,焦躁的望望对面桌前空着的另一把椅子,它似乎也正不安的等着那个即将决定他命运的人到来。但自从他在律师行众目睽睽下被带走,带到这间空旷的很像审讯室的房间,还并没有任何人进来跟他说过一句话。
  任舒霏脑筋灵敏,已经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首先这里并不是警局,他以前曾经多次去警局办理案子,对里面的结构相当熟悉。其次他是被一辆后厢全被遮住的suv带到这里的,似乎带他来的人有意不想让他知道驶过了哪些路段。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只是为在众目睽睽下被警察传讯而羞愤,现在心里则开始打鼓了:如果这些人是假冒警察呢?万一他们又是梁烈的对头……
  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了。
  于是只能惴惴不安的继续无尽等待。一开始他还在心里哭着咒骂梁烈,然而没一会儿就又格外怀念起他的有用之处来,多希望他能再一次从天而至救走自己啊,如果真的能实现,发誓以后一定对他好一点,客气一点,尊重一点……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然而进来的并不是梁烈,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任律师,抱歉让你久等了。”那人身材微胖,头发有些谢顶,听语气倒还和善。他把一杯水放到任舒霏面前,就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了下来。
  任舒霏哼了一声,虽然还想装的硬气些,但实在口渴厉害,还是忍不住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就警惕的盯着那人,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任律师,请别紧张,我们请你来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协助调查一些小案子──”
  “这也算是请吗?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快3个小时了!”任舒霏愤愤的说,但因为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语气还是不敢太强硬,“何况我还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不是警察!这里不是警局吧?”
  那中年人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放到桌上,“你可以看看我的警官证。这里的确不是警局,至于是哪里你不需要知道,我们之所以这么安排,一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二是为了保密。”
  任舒霏拿起那证件一看,果然是货真价实的警官证,上面写着他的警衔和姓名:“高级警司 安长明”。
  一见不是梁烈的对头,只不过是个警察,任舒霏立刻不怕了,口气当下就强硬起来,他把证件扔回桌上,冷笑着说:“真可笑!口口声声说没有恶意,却当着我所有同事的面像拘押犯人一样带走我,现在又关了我足足三个小时,还说是保护我的安全?!你们当警察的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吗?我一定要控告你们!”
  那姓安的警官也不生气,继续笑着说:“当然当然,任律师,你完全可以控告我们,你是名律师嘛!”
  任舒霏突然脑中如电般一闪,恍然大悟叫道:“原来是你!你是那个警察!”
  “对,我就是那个警察,任律师真是贵人多忘事,终于想起来了。”安警官呵呵笑道。
  “你,你这是公报私仇!”
  任舒霏气急败坏的说。怪不得刚才就觉得这人面熟,刚听他说“控告”才突然记起来,自己很久以前见过他。就是为梁烈辩护的那个案子,也是自己一举成名的那次,当时他曾在宣判后愤怒指责自己不该帮梁烈那种人脱罪,被正飘飘然享受胜利的自己三言两语就噎回去了。
  “任律师,你太多心了。”安警官保持着不变的笑容,“我对任何人没有私仇,有的话也只针对那些危害社会的渣子,任律师是以捍卫法律为职业的人,肯定不属于他们之列吧?”
  任舒霏冷哼了一声,并不作答。他已经猜到此人来者不善,但他也绝不畏惧一个警察,当下打定主意跟他硬抗到底。
  “任律师,你认识david王律师吧?”安警官见他不说话,索x开门见山。
  “认识又怎样?”
  “你们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普通朋友!”
  安警官笑眯眯的反问:“普通朋友怎么会白给你20%律师行的股份?”
  “我是有20%股份,我们是一起合作,这难道违法吗?”任舒霏毫不畏惧的反击,心想就算是david王那边出的事,自己跟他合作不过两个月,也绝牵扯不到自己头上来。
  “当然不违法。但你应该知道david王还有另一个身份吧?他一直是天顺娱乐公司的首席法律顾问,这个天顺娱乐公司,就是臭名昭著的顺义帮前龙头陈顺桥亲手创建的,其唯一目的就是给顺义帮洗黑钱!”
  “那又怎样?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任舒霏心中吃惊:david王不是说他早跟黑社会脱离关系了吗?但他嘴上还是硬撑:
  “我只是跟他合作开律师行,而且我们刚开始合作两个月,我对他其他事一概不清楚!”
  “不清楚?”安警官嘿嘿冷笑两声,一按手中遥控器,旁边墙上的背投电视立刻出现画面。
  任舒霏一看大惊,那正是在接受审讯的david王!只见他平日总是光亮有型的头发垂头丧气的耷拉在胡子拉碴的脸上,缩着肩膀,哪还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
  只听他说:
  “……真的与我无关哪!我其实就是个幌子,一切洗钱的过程都是任舒霏在c纵,钱也都是他在赚,我只不过是给他打工的,呜呜……开律师行也是他的主意,别看协议上他只占20%,其实整个都是他说了算……”
  任舒霏惊得当场跳起来,“他,他胡说──”
  “坐下!”安警官突然脸一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任舒霏吓得一激灵,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他是不是胡说我们会调查,但现在一切证据都指向你!你就是替顺义帮洗黑钱的中间人!”
  “不不!”任舒霏真慌了神,连忙辩解,“绝对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只不过是个没经验的小律师,他才是鼎鼎有名的金牌律师!陈顺桥怎么可能选择我给他洗黑钱?!再说我们律师行老板当时推荐的也是他,不信你可以去问──”
  “谁推荐不重要,关键是陈顺桥必定会选你!”
  “什,什么意思?”任舒霏都糊涂了。
  “因为你跟梁烈的关系!” 安警官脸上带着极度轻蔑,猥琐的竖起一g小指头,“你是他的那个吧?”
  任舒霏做梦也没想到,一直隐藏最深最害怕被人发现的秘密,会轻而易举从一个陌生人口中跳出,顿时象被抽干了全身血y,极度惊恐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就如同看到从恐怖片走到现实中的异形。
  惊弓 68
  “你,你,你……”
  任舒霏嘴唇哆嗦着,一向口齿灵敏的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几秒钟前还压g没放在眼里、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此刻却让他遍体生寒,那是一种被人看透灵魂玩弄于手心的恐惧,即使面对梁烈时他也没有这样恐惧过。
  “很吃惊吧?我是怎么知道的?”安警官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讥讽,“说实话,我第一次知道时比你还吃惊!啧啧,我真是很好奇,堂堂一位名律师,出身优越,又是名校毕业,整天满口的正义法律,怎么会跟梁烈那种人渣混在一起的?而且居然还是在床上被他骑的那个!”
  他话里明显带着侮辱之意,然而任舒霏此时已经连愤怒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你想要怎样……”
  他颓然瘫软下来,全身骨头都像一下被抽光了。
  “错了!任律师,不是我想怎样,而是你想怎样,你愿意选哪条路。”
  “……我愿意配合调查。”任舒霏语气也已全无刚才的强硬,又哀求般的辩解,“可我真的没洗钱!王律师他诬陷我!”
  安警官摇头笑道:“任律师,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到这个时候还装傻,你很清楚,我们请你来并不是为了洗钱那点破事!”
  见任舒霏似是一脸迷惑,他冷笑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不合作,不管你洗没洗过钱,我都有办法送你进监狱!”
  说着他又露出猥亵的眼神,“就你这副上流社会细皮嫩r的模样,在里面肯定大受欢迎,更别说那里还有不少梁烈的仇家,到时候你能撑过一天就算走运了……”
  话里的y狠让任舒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警察是个狠角色,哭丧着脸说:
  “我合作,我合作……可是,你让我怎么合作啊?”
  “说你知道的所有梁烈的事!”
  “他,他小学时就是出名的坏学生,小流氓……后来,后来听说他加入了黑社会,专门收保护费,欺负人。“任舒霏战战兢兢絮絮叨叨的说,“再多的情况我就确实不知道了,我也没亲眼见过他收保护费──”
  “你还跟我装傻?!谁让你扯什么保护费!我问你那些杀人、贩毒、走私的事!”安警官又是猛地一拍桌子。
  任舒霏简直吓傻了,脸全白了,“什么?杀人,贩,贩毒?……我真不知道啊!他,梁烈他就是一个小喽啰,他怎么可能──”
  “你不要跟我演戏了!什么小喽啰?!”那安警官已经完全变了脸,满面狰狞的冲他怒吼,“你跟了他这么久会不知道他是顺义帮的老大?!他一直就是陈顺桥的左膀右臂,陈顺桥不明不白死后他就成了顺义帮的龙头老大,你会不知道?!”
  任舒霏脸上的表情就像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惊愕的张着嘴,好半天才回醒过来:
  “怎么可能?梁烈?!梁烈是老大?他是老大?不不不,这怎么可能?!他,他,他是,他不是……”
  他已经语无伦次的不知该说什么了,那安警官却以为他仍在狡辩,“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死抗着,以为梁烈会来救你吗?告诉你!我们在抓你的同时已经派大批警员围捕顺义帮成员,梁烈很快就会落了!”
  就在此时,有人敲门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安警官听着听着脸上就露出胜利的微笑,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对着正惶恐无主的任舒霏说:
  “任律师,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梁烈已经在十分钟前落了!我再给你最后的考虑机会,你到底选择跟他一起下地狱还是跟我们合作,就全看你自己了!”
  说着就扬长而去,剩下任舒霏一人绝望的面对空荡荡的灰白墙壁。
  惊弓 69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任舒霏面无血色的直直盯着自己手掌,修长的手指正控制不住的颤抖,冰的好像血y都停止流动了。
  早上出门时他还是风度翩翩的名律师,前途无量,短短几个小时就从云端跌入炼狱受煎熬。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烈。
  梁烈!
  又是梁烈!
  都是梁烈!
  他到底要害我到什么时候?!
  他又要把我当白痴耍到什么时候?!
  任舒霏脑中现在混乱极了,走马灯似的转动着两个梁烈:一个是咧嘴呵呵傻笑的愚蠢梁烈,一个是看不清脸隐藏在黑暗中的梁烈;一个是四仰八叉横躺在地上流口水的无赖,一个是手握雪亮砍刀满脸狰狞的恶鬼,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可笑的是,自诩聪明的自己,竟没从这个一向以为只是流氓加蠢货的人身上看出一丝一毫破绽!梁烈竟然是顺义会的龙头老大!可他抱着自己发情口口声声r麻的叫自己“霏霏”时,却硬是没透过一句口风。自己到底算什么呢?他泄欲的工具和徒有外表的草包吗?然而到了现在,却又要替他承受这天大的灾祸!
  一时悲从心来,他突然失控的一拳狠狠砸在桌上,就像砸那个并不在场的罪魁祸首。
  然而这一拳除了令手骨剧痛,并没有任何纾解的效果。因为太疼了,眼泪也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任舒霏把脸埋在手掌下,身体剧烈抖动起来。
  这一刻他觉得这个世界已经冰寒彻骨,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救援自己。
  “我看差不多了,他已经快崩溃了。”
  旁边一间屋里,正在观看监控屏的一个人说。
  “嗯,”安警官看看手表点头,又嘲笑道,“还不到10分钟,果然是中看不中用。”
  “话说回来,他要是知道梁烈为了换他出去主动投降,说不定会硬撑到底。”旁边另一人c话道。
  “不会,他是撑不住的。”安警官冷笑说,“我很清楚他是哪种人,他是那种特别怕脏怕疼的人,怕脏就最要面子,怕疼骨头就软。”
  “那我们是不是要按谈判条件先放了他?”
  “放?为什么要放?”安警官又是一声冷笑,“跟黑社会还用的着讲信用吗?他可是我手里最重要的牌,不用他钉死梁烈怎么可能放了他!”
  说着他又厉声对监视屏前的人说:
  “你们给我盯好了,我现在去提审梁烈,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去!”
  任舒霏也不知道那些警察走了多久,但对于他来说,接下来这段时间就像坐了几万年监牢一样漫长难熬,所以当他听到有人轻声叫自己时,还以为是幻听了。好一会儿才从恍惚中分辨真切,抬起哭红的眼睛向门外看去。
  “任律师,任律师!”
  门口一个西装笔挺的陌生人正关切的呼唤他。
  任舒霏不知他来意,犹豫着慢慢挪过去。
  “任律师,我是来保释你出去的。”
  任舒霏原已坠入冰窖的心猛地一热,急切的抓住门上的铁栏正要开口,那人却对他使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悄悄望望身后两个负责看守的警察,压低声音说,“烈哥让我捎话给你,什么也不要说,他一定会救你出去!”
  没等任舒霏来得及多问,他便匆匆走了。
  任舒霏眼睁睁望着这个突然降临的救世主又突然消失,心里哭着说我就是想说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但他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情绪也稍稍安定下来。回想起平日,梁烈虽然犯混蛋的时候居多,但对自己的事上却从来都是言出必果靠得住的。他说会救自己出去,应该不是骗人的吧?
  他就这样满怀期盼的又坐回去,这回不再哭了,侧耳聆听可能出现的脚步声,希望那是会带给自己自由的好消息。
  惊弓 70
  可是很快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却十分急促嘈杂,透出一股子气急败坏,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怒吼:
  “刚才谁来过?我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进去吗?!”
  又有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答道:“没,没进去啊?就来了个律师,在门口站了站就走了。”
  “混蛋!”那怒吼的人显然勃然大怒,“你们***傻瓜啊?!不准进去也不准靠近!总之不允许任何人跟他接触!”
  “可他有署长批的条子──”
  “谁批的也不行!这里我说了算!你们给我听清楚了,从现在开始给我24小时睁大眼睛,不许任何人靠近他,跟他说一句话!就是连一只苍蝇都不允许飞到他十米之内!”
  任舒霏听着外面声音顿知不妙,他不知道刚刚生出的希望会不会因此夭折,心中七上八下。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安警官才y沉着脸进来。
  “任律师,你现在心里很高兴吧,是不是觉得就快出去了?”
  任舒霏薄唇紧闭,只是紧张的盯着他。
  “啧啧,”安警官双手撑在桌上,也死死盯着他,“以前我一直以为,梁烈好歹是一大帮会的老大,怎么可能连江湖面子也不要承认自己变态喜欢男人,估计也就是追风玩点刺激的。没想到他还对你还真是‘情深意厚’,顽抗了3个多小时,我们一说抓了你,他立刻就弃械投降。那边他一被捕,这边就有人来保你出去。”
  任舒霏一怔,心脏猛地一跳。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出乎意料,却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彷徨还是感动,复杂难明。
  “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那安警官似是气糊涂了,双手一摊。
  真的?任舒霏眼睛一亮,却又不敢相信的望向眼前的男人。
  “当然,你已经被保释了。”安警官懒洋洋的说。
  任舒霏激动的立刻站起来,差点把椅子带翻。
  “不过我要是你,就不会走……”
  一刻也不想多待的任舒霏正要向门口走去,却听身后又传来安警官好整以暇的声音。
  “……什么意思?我,我不是被保释了吗?”
  他回过头来,小心翼翼警惕的问。
  “你是被保释了,不过有些东西我觉得你还是看完再走的好。”
  啪的一叠东西扔在桌上,散落开来。
  任舒霏只扫了一眼,顿时全身冰凉,一下子j神和意志就都被击垮了。
  一张张不堪的照片全是偷拍的他和梁烈在一起的情景,有两人在车里接吻的,有在餐厅梁烈送给他礼物他欣喜收下的,更多的则是大白天没拉窗帘的情形下从外面长镜头拍摄的两人在公寓各个角落缠绵的画面。
  “很j彩吧?这些都是我们监视梁烈时‘无意中’拍下来的。如果你今天走出这个房间,我可不保证这些照片会不会‘不小心’流散出去。据我所知,现在全城所有媒体都盯着梁烈的案子,我相信他们一旦知道你跟他的特殊关系,肯定会非常非常乐意给你做个专访。题目我都替你想好了:名律师与黑帮老大,两位男主角上演j彩活春g。”语气中满是调侃和讽刺。
  被点中最致命的死x,任舒霏此刻已是面如死灰,淡色瞳孔像蒙尘的宝石一样神采全失。
  虽然脑中一片空白无法运转,但他很清楚:自己完了,再也走不出这个警察的五指山了。
  “任律师,我说过,你还是不走的好,还是老老实实坐下吧。”
  安警官在他肩头轻轻一拍,任舒霏全身一震,然后就像个木偶一样一步步机械的走回去,机械的坐回那张椅子。
  “我可以告诉你,梁烈的案子已是板上钉钉,肯定要判重罪,而你,还有大好前途,何必跟他死在一条船上?我很清楚,洗钱的事跟你无关,只要你肯做检方证人,我保证你可以安全脱身,而且你跟他的事情谁也不会知道。”
  安警官见任舒霏已是案上的鱼r,便恩威并施的继续施加压力:
  “否则的话,你不仅会因为他的案子受审坐牢,更会身败名裂!想想吧,跟男人搞已经很丢脸了,要让别人知道你还是一直被骑在底下的那个,你这一辈子可就彻底完了。不光你自己,你的家人、你的朋友、同事,所有认识你的人都会以你为耻!”
  见任舒霏始终活死人似的呆呆盯着桌面没反应,他又威胁的用手指敲了敲桌上那堆照片: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考虑机会,究竟是愿意作证还是愿意身败名裂,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任舒霏薄薄的嘴唇已苍白的像纸一样,过了不知多久终于艰难的开启了一条缝:
  “……我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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