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拗不过他,干脆作罢:“你有时间也来别墅玩玩呗,不要总是一个人在家闷着。”
“知道啦~”
杨烨歌挂了电话,又看见不远处的那个橙色圆点。斑驳黑暗中看不见人,但直觉告诉他,这人就是那天跟他对台词的人。
杨烨歌眯起眼望向那层层叠叠的黑暗,什么也看不透。他忽然心血来潮,开口问:“是你吗?疯子?”
烟头又亮了起来,对方像是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低沉带点沙哑的声音说:“是我。”
“你总是晚上出来抽烟吗?”
“最近都会出来抽,”对方说:“家里有病人。”
杨烨歌浅浅一笑:“这里晚上很舒服,我喜欢出来散步。”
对方也笑了一下:“是啊,这个小区绿化很棒。”
沉默了一会儿,对方忽然问:“你刚才是在跟你父亲讲电话吗?”
杨烨歌简单地“嗯”了一声。对方又追问:“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跟你母亲关系不好?”
杨烨歌愣了一下:“这……你能听出来?”
对方没说话,表示默认。
杨烨歌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向前踱步,企图看一眼跟他对话的人,但对方藏身于茂密的树后,不露真身,只闻其音。
“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杨烨歌说到这,忽然自嘲地笑笑:“嗨,跟你说这些干嘛……”
“她毕竟给了你生命,”对方的语气波澜不惊:“能不能……试着原谅她呢?”
“再说吧……”讲到母亲,杨烨歌有些头痛,揉了揉太阳穴,问对方:“你跟你母亲是怎么相处的?”
“普通的相处,”对方显然陷入怀念,语气柔软得不可思议:“我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我和哥哥都很好。”
“那你一定很幸福。”
“是的,”那个声音说:“可惜,她前几年生病去世了。”
“……”杨烨歌怔道:“抱歉。”
“没事,我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有点后悔,没有用更多的时间陪她……”
杨烨歌莞尔一笑,他知道自己的身影暴露于路灯下,对方一定看得见,只是,对方不想露面,那就算了。他挺享受这种与黑暗对话的乐趣。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杨烨歌说:“我该回去了,越来越冷了。”
“你一定很怕冷吧?”
“你怎么知道?”
“这个温度已经穿上羊绒了,还觉得冷。”对方略一沉吟:“快上去吧,小心着凉。”
“好的,”杨烨歌冲他的方向挥挥手:“再见。”
“再见。”对方隐匿在黑暗中说。
徐子琰在垃圾箱的灭烟盘上熄掉烟头,目光紧紧跟随杨烨歌离去的背影,一双眼睛像月下的黑色潭水。
次日一早,杨烨歌去城南的别墅看望父亲和继母。他先到商场买了些礼物,然后去一家老字号点心铺拿了一盒现做的冰皮月饼,刷完卡接过回单,看见卡内余额,杨烨歌脑内“嗡”地一声,彷如一道闪电凌空劈下。
银行卡里只剩四位数了。
一整天在老爹的钓鱼别墅里如坐针毡。没钱了,这真是一个既现实又伤人的问题。杨烨歌其他方面自律性很好,就一个毛病,花钱没计划。在威尼斯领完奖后得意忘形,跑到米兰一通买买买吃吃吃,一不小心花太多了。
别看他一个双料影帝,他赚得其实并不多,之前在太阳剧团能拿到演出和主创分红,入还算稳定,但他毕竟是一个人在国外读书,无依无靠的,花销也不少。至于电影……几乎没有拿过什么片酬,他参演过的寥寥六七部电影,不是帮忙就是救场,今年春天的《处刑人》,也只象征性给了他一点辛苦。没办法,投资本来就少得可怜,剧组条件简陋,大家都是凭着一腔热血和情怀苦撑着拍完的。演技再好有什么用?他走的不是艺人路线,缺乏知名度。刚到瑞典那年,为了赚房租他还给邻居小孩做过钢琴家教,说出去都没人信的。
吃过午饭老爹就跑到湖边甩竿钓鱼了,杨导的爱好除了拍纪录片,也就剩个钓鱼,所以前几年烧包买了这栋位于城南的别墅,房子旁边一百米就是个天然湖,钓鱼非常方便。
尹老师把他送的月饼切了几个,又摆了个果盘,端过来给他吃。杨烨歌终于开心起来,他一直觉得尹老师最善解人意了,因为他送这盒冰皮月饼来,就是因为自己想吃。
尹敏原本是央戏的声乐老师,前年辞职跟着杨导回千川做了全职太太,杨烨歌读本科时就是她教的声乐,人不算很漂亮,但贵在年轻,性格温柔娴静,体贴人意。她跟杨导的这段姻缘,说来也多亏了杨烨歌的帮忙,所以这些年待他如己出。加上曾经的师生缘分,两人关系一直挺好的。
只是这段关系,是杨烨歌背叛了自己的母亲换来的。
大一那年,杨烨歌下了课,听同学说杨导在他们学校办讲座,他很久没见父亲了,饭也顾不上吃就去找他,然而讲座已经结束。一个学姐说看见杨导刚才去声乐教室了,杨烨歌找过去,推门而入,却撞见抱在一起的父亲和尹敏老师。
当时尹敏脸色煞白,心头一片羞愧,不敢直视学生的目光;杨翎两手抖索地穿外套,声音颤颤巍巍:“烨歌……你……你怎么来了?”
杨烨歌说不清那一瞬间的感觉,那觉得自己应该愤怒,然而没有,他一点都不愤怒,只有一种小孩子发现秘密基地时的兴奋。
他的手和杨翎一样在颤抖,他睁大眼睛,努力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冲两人笑了一下。食指竖在唇中央,双眼一弯,道:“嘘”然后指指门外。
一群学生笑闹着从教室门口走过,其中一个还敲着饭盒,用刚学会的美声唱着自己编的打饭谣,引得其他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嘲笑她。很快,楼道里又恢复了安静。
杨烨歌用着十几秒的时间平复了情绪,面对两人站着,严肃地开口:“我不会告诉我妈的,别担心,我站在你们这边。”
杨翎和尹敏同时松了一口气,正正衣冠,和杨烨歌一起从音乐教室走了出来。
那天中午没吃食堂,杨翎请他下馆子,经常路过却从没舍得吃过的束河人家。他至今还记得那天嫩牛肉卷的味道。
之后的事便顺其自然发展了,他并不关心,只是两个月后的一天,他母亲庄帆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头发新染过色,一如既往的羽扇睫毛和烈焰红唇,鞋跟锋利如凶器。
“你跟我走,”母亲不容分说上来就拉他的胳膊:“跟我回美国!”
杨烨歌怔怔地被她拖行了一段路,才想起反抗,一甩手挣脱,站稳了身子,坚定地说出了那个字:“不。”
母亲怒目圆睁,不可置信地问他:“你说什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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