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曾消灭了全区所有的豹子。夜晚在斗j棚里,亲友们守在死者棺材旁边的时候
,霍·阿·布恩蒂业走进自己的卧室,看见妻子正在穿她的“贞节裤”。他拿标枪
对准她,命令道:“脱掉!”乌苏娜并不怀疑丈夫的决心。“出了事,你负责,”
她警告说。霍·阿·布恩蒂亚把标枪c入泥地。
“你生下蜥蜴,咱们就抚养蜥蜴,”他说。“可是村里再也不会有人由于你的
过错而被杀死了。”
这是一个美妙的六月的夜晚,月光皎洁,凉爽宜人。他俩通古未睡,在床上折
腾,根本没去理会穿过卧室的轻风,风儿带来了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亲人的哭声。
人们把这桩事情说成是光荣的决斗,可是两夫妇却感到了良心的谴责。有一天
夜里,乌苏娜还没睡觉,出去喝水,在院子里的大土罐旁边看见了普鲁登希奥·阿
吉廖尔。他脸s死白、十分悲伤,试图用一块麻屑堵住喉部正在流血的伤口。看见
死人,乌苏娜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怜悯。她回到卧室里,把这件怪事告诉了丈夫
,可是丈夫并不重视她的话。“死人是不会走出坟墓的,”他说。“这不过是咱们
受到良心的责备。”过了两夜,乌苏娜在浴室里遇见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他
正在用麻屑擦洗脖子上的凝血。另一个夜晚,她发现他在雨下徘徊。霍·阿·布恩
蒂亚讨厌妻子的幻象,就带着标枪到院子里去。死人照旧悲伤地立在那儿。
“滚开!”霍·阿·布恩蒂亚向他吆喝。“你回来多少次,我就要打死你多少
次。”
普鲁登希奥没有离开,而霍·阿·布恩蒂亚却不敢拿标枪向他掷去。从那时起
,他就无法安稳地睡觉了。他老是痛苦地想起死人穿过雨丝望着他的无限凄凉的眼
神,想起死人眼里流露的对活人的深切怀念,想起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四处张望
。寻找水来浸湿一块麻屑的不安神情。“大概,他很痛苦,”霍·阿·布恩蒂亚向
妻子说。“看来,他很孤独。”乌苏娜那么怜悯死人,下一次遇见时,她发现他盯
着炉灶上的铁锅,以为他在寻找什么,于是就在整个房子里到处都给他摆了一罐罐
水。那一夜,霍·阿·布恩蒂亚看见死人在他自己的卧室里洗伤口,于是就屈服了。
“好吧,普鲁登希奥,”他说。“我们尽量离开这个村子远一些,决不再回这
儿来了。现在,你就安心走吧。”
就这样,他们打算翻过山岭到海边去。霍·阿·布恩蒂亚的几个朋友,象他一
样年轻,也想去冒险,离开自己的家,带着妻室儿女去寻找土地……渺茫的土地。
在离开村子之前,霍.阿·布恩蒂亚把标枪埋在院子里,接二连三砍掉了自己所有
斗j的脑袋,希望以这样的牺牲给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一些安慰。乌苏娜带走的
只是一口放着嫁妆的箱子、一点儿家庭用具、以及藏放父亲遗产……金币……的一
只盒子。谁也没有预先想好一定的路线。他们决定朝着与列奥阿察相反的方向前进,
以免遇见任何熟人,从而无影无踪地消失。这是一次荒唐可笑的旅行。过了一年零
两个月,乌苏娜虽然用猴内和蛇汤毁坏了自己的肚子,却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婴
儿身体各部完全没有牲畜的征状。因她脚肿,脚上的静脉胀得象囊似的,整整一半
的路程,她都不得不躺在两个男人抬着的担架上面。孩子们比父母更容易忍受艰难
困苦,他们大部分时间都鲜蹦活跳,尽管样儿可怜……两眼深陷,肚子瘪瘪的。有
一天早晨,在几乎两年的流浪以后,他们成了第一批看见山岭西坡的人。从云雾遮
蔽的山岭上,他们望见了一片河流纵横的辽阔地带直伸到天边的巨大沼泽。
可是他们始终没有到达海边。在沼泽地里流浪了几个月,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人,有
一天夜晚,他们就在一条多石的河岸上扎营,这里的河水很象凝固的y体玻璃。多
年以后,在第二次国内战争时期,奥雷连诺打算循着这条路线突然占领列奥阿察,
可是六天以后他才明白,他的打算纯粹是发疯。然而那夭晚上,在河边扎营以后,
他父亲的旅伴们虽然很象遇到船舶失事的人,但是旅途上他们的人数增多了,大伙
儿都准备活到老(这一点他们做到了)。夜里,霍·阿·布恩蒂亚做了个梦,营地
上仿佛矗立起一座热闹的城市,房屋的墙壁都用晶莹夺目的透明材料砌成。他打听
这是什么城市,听到的回答是一个陌生的、毫无意义的名字,可是这个名字在梦里
却异常响亮动听:马孔多。翌r,他就告诉自己的人,他们绝对找不到海了。他叫
大伙儿砍倒树木,在河边最凉爽的地方开辟一块空地,在空地上建起了一座村庄。
在看见冰块之前,霍·阿·布恩蒂亚始终猜不破自己梦见的玻璃房子。后来,
他以为自己理解了这个梦境的深刻意义。他认为,不久的将来,他们就能用水这样
的普通材料大规模地制作冰砖,来给全村建筑新的房子。当时,马孔多好象一个赤
热的火炉,门闩和窗子的铰链都热得变了形;用冰砖修盖房子,马孔多就会变成一
座永远凉爽的市镇了。如果霍·阿·布恩蒂亚没有坚持建立冰厂的打算,只是因为
他当时全神贯注地教育两个儿子,特别是奥雷连诺,这孩子一开始就对炼金术表现
了罕见的才能。试验室里的工作又紧张起来。现在,父子俩已经没有被新奇事物引
起的那种激动心情,只是平平静静地反复阅读梅尔加德斯的笔记,持久而耐心地努
力,试图从粘在锅底的一大块东西里面把乌苏娜的金子分离出来。大儿子霍·阿卡
蒂奥几乎不参加这个工作。当父亲身心都沉湎于熔铁炉旁的工作时,这个身材过早
超过年岁的任x的头生子,已经成了一个魁梧的青年。他的嗓音变粗了·脸颊和下
巴都长出了茸毛。有一天晚上,他正在卧室里脱衣睡觉,乌苏娜走了进来,竟然产
生了羞涩和怜恤的混合感觉,因为除了丈夫,她看见赤身露体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儿
子,而且儿子生理上显得反常,甚至使她吓了一跳。已经怀着第三个孩子的乌苏娜
,重新感到了以前作新娘时的那种恐惧。
那时,有个女人常来布恩蒂亚家里,帮助乌苏娜做些家务。这个女人愉快、热
情、嘴尖,会用纸牌占卜。乌苏娜跟这女人谈了谈自己的忧虑。她觉得孩子的发育
是不匀称的,就象她的亲戚长了条猪尾巴。女人止不住地放声大笑,笑声响彻了整
座屋子,仿佛水晶玻璃铃铛。“恰恰相反,”她说。“他会有福气的。”
“过了几天,为了证明自己的预言准确,她带来一副纸牌,把自己和霍·阿卡
蒂奥锁在厨房旁边的库房里。她不慌不忙地在一张旧的木工台上摆开纸牌,口中念
念有词;这时,年轻人伫立一旁,与其说对这套把戏感到兴趣,不如说觉得厌倦。
忽然,占卜的女人伸手摸了他一下。“我的天!”她真正吃惊地叫了一声,就再也
说不出什么话了。
霍·阿卡蒂奥感到,他的骨头变得象海绵一样酥软,感到困乏和恐惧,好不容
易才忍住泪水。女人一点也没有激励他。可他整夜都在找她,整夜都觉到她腋下发
出的气味:这种气味仿佛渗进了他的躯体。他希望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希望她成
为他的母亲,希望他和她永远也不走出库房,希望她向他说:“我的天!”重新摸
他,重新说:“我的天!”有一r,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烦恼了,就到她的家里去
。这次访问是礼节x的,也是莫名其妙的……在整个访问中,霍·阿卡蒂奥一次也
没开口。此刻他不需要她了。他觉得,她完全不象她的气味在他心中幻化的形象,
仿佛这根本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他喝完咖啡,就十分沮丧地回家。夜里,他翻
来覆去睡不着觉,又感到极度的难受,可他此刻渴望的不是跟他一起在库房里的那
个女人,而是下午坐在他面前的那个女人了。
过了几天,女人忽然把霍·阿卡蒂奥带到了她的家中,并且借口教他一种纸牌
戏法,从她跟母亲坐在一起的房间里,把他领进一间卧窄。在这儿,她那么放肆地
摸他,使得他浑身不住地战栗,但他感到的是恐惧,而不是快乐。随后,她叫他夜
间再未。霍·阿卡蒂奥口头答应,心里却希望尽快摆脱她,……他知道自己天不能
来的。然而夜间,躺在热烘烘的被窝里,他觉得自己应当去她那儿,即使自己不能
这么g。他在黑暗中摸着穿上衣服,听到弟弟平静的呼吸声、隔壁房间里父亲的产
咳声、院子里母j的咯咯声、蚊子的嗡嗡声、自己的心脏跳动声……世界上这些乱
七八糟的声音以前是不曾引起他的注意的,然后,他走到沉入梦乡的街上。他满心
希望房门是门上的,而下只是掩上的(她曾这样告诉过他)。担它井没有闩上。他
用指尖一推房门,铰链就清晰地发出悲鸣,这种悲鸣在他心中引起的是冰凉的回响
。他尽量不弄出响声,侧着身子走进房里,马上感觉到了那种气味,霍·阿卡蒂奥
还在第一个房间里,女人的三个弟弟通常是悬起吊床过夜的;这些吊床在什么地方
,他并不知道,在黑暗中也辨别不清,因此,他只得摸索着走到卧室门前,把门推
开,找准方向,免得弄错床铺。他往前摸过去,立即撞上了一张吊床的床头,这个
吊床低得出乎他的预料。一个正在乎静地打鼾的人,梦中翻了个身,声音有点悲观
他说了句梦话:“那是星期三。”当霍·阿卡蒂奥推开卧室门的时候,他无法制止
房门擦过凹凸不平的地面。他处在一团漆黑中,既苦恼又慌乱,明白自己终于迷失
了方向。睡在这个狭窄房间里的,是母亲、她的第二个女儿和丈夫、两个孩子和另
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显然不是等他的。他可以凭气味找到,然而到处都是气味,那
么细微又那么明显的气味,就象现在经常留在他身上的那种气味。霍·阿卡蒂奥呆
然不动地站了好久,惊骇地问了问自己,怎会陷入这个束手无策的境地,忽然有一
只伸开指头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碰到了他的面孔,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下意识
地正在等着别人摸他。他把自己j给了这只手,他在精疲力尽的状态中让它把他拉
到看不见的床铺跟前;在这儿,有人脱掉了他的衣服,把他象一袋土豆似的举了起
来,在一片漆黑里把他翻来覆去;在黑暗中,他的双手无用了,这儿不再闻女人的
气味,只有阿莫尼亚的气味,他力图回忆她的面孔,他的眼前却恍惚浮现出乌苏娜
的而孔;他模糊地觉得,他正在做他早就想做的事儿,尽倚他决不认为他能做这种
事儿,他自己并不知道这该怎么做,并不知道双手放在哪儿,双脚放在哪儿,并不
知道这是谁的脑袋、谁的腿;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他渴望逃走,又渴
望永远留在这种极度的寂静中,留在这种可怕的孤独中。
这个女人叫做皮拉·苔列娜。按照父母的意愿,她参加过最终建立马孔多村的
长征。父母想让自己的女儿跟一个男人分开,她十四岁时,那人就使她失去了贞c
,她满二十二岁时,他还继续跟她生在一起,可是怎么也拿不定使婚姻合法化的主
意,因为他不是她本村的人。他发誓说,他要跟随她到夭涯海角,但要等他把自己
的事情搞好以后;从那时起,她就一直等着他,已经失去了相见的希望,尽管纸牌
经常向她预示,将有各式各样的男人来找她,高的和矮的、金发和黑发的;有的从
陆上来,有的从海上来,有的过三天来,有的过三月来,有的过三年来。等呀盼呀
,她的大腿已经失去了劲头,胸脯已经失去了弹x,她已疏远了男人的爱抚,可是
心里还很狂热。现在,霍·阿卡蒂奥对新颖而奇异的玩耍入了迷,每天夜里都到迷
宫式的房间里来找她。有一回,他发现房门是闩上的,就笃笃地敲门;他以为,他
既有勇气敲第一次,那就应当敲到底……等了许久,她才把门打开。白天,他因睡
眠不足躺下了,还在暗暗回味昨夜的事。可是,皮拉·苔列娜来到布恩蒂亚家里的
时候,显得高高兴兴、满不在乎、笑语联珠,霍·阿卡蒂奥不必费劲地掩饰自己的
紧张,因为这个女人响亮的笑声能够吓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的鸽子,她跟那个具有
无形力量的女人毫无共同之处,那个女人曾经教他如何屏住呼吸和控制心跳,帮助
他了解男人为什么怕死。他全神贯注于自己的体会,甚至不了解周围的人在高兴什
么,这时,他的父亲和弟弟说,他们终于透过金属渣滓取出了乌苏娜的金子,这个
消息简直震动了整座房子。
事实上,他们是经过多r坚持不懈的努力取得成功的。乌苏娜挺高兴,甚至感
谢上帝发明了炼金术,村里的居民挤进试验室,主人就拿抹上番石榴酱的烤饼招待
他们,庆祝这个奇迹的出现,而霍·阿·布恩蒂亚却让他们参观一个坩埚,里面放
着复原的金子,他的神情仿佛表示这金子是他刚刚发明的,他从一个人走到另一个
人跟前,最后来到大儿子身边。大儿子最近几乎不来试验室了。布恩蒂亚把一块微
黄的g硬东西拿到他的眼前,问道,“你看这象什么?”
霍·阿卡蒂奥直耿耿地回答:
“象狗屎。”
父亲用手背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碰得很重,霍·阿卡蒂奥嘴里竟然流出血来
,眼里流出泪来。夜里,皮拉·苔列娜在黑暗中摸到一小瓶药和棉花,拿浸了亚尔
尼加碘酒的压布贴在肿处,为霍·阿卡蒂奥尽心地做了一切,而没有使他产生仟何
不舒服之感,竭力爱护他,而不碰痛他。他俩达到了那样亲密的程度,过了一会儿
,他俩就不知不觉地在夜间幽会中第一次低声j谈起来: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他说。“最近几天内,我就要把一切告诉人家,别再
这么捉迷藏了。”
皮拉·苔列娜不想劝阻他。
“那很好嘛,”她说。“如果咱俩单独在一块儿,咱们就把灯点上,彼此都能
看见,我想叫喊就能叫喊,跟别人不相g;而你想说什么蠢话,就可在我耳边说什
么蠢话。”
霍·阿卡蒂奥经过这场谈话,加上他对父亲的怨气,而且他认为作法的爱情在
一切情况下都是可以的,他就心安理得、勇气倍增了。没有任何准备,他自动把一
闭告诉了弟弟。
起初,年幼的奥雷连诺只把霍·阿卡蒂奥的艳遇看做是哥哥面临的可怕危险,
不明白什么力量吸引了哥哥。可是,霍·阿卡蒂奥的烦躁不安逐渐传染了他。他要
哥哥谈谈那些细微情节,跟哥哥共苦同乐,他感到自己既害怕又快活,现在,他却
等首霍·阿卡蒂奥回来,直到天亮都没合眼,在孤单的床上辗转反侧,仿佛躺在一
堆烧红的炭上;随后,兄弟俩一直谈到早该起床的时候,很快陷入半昏迷状态;两
人都同样厌恶炼金术和父亲的聪明才智,变得孤僻了。“孩子们的样儿没有一点精
神,”乌苏娜说。“也许肠里有虫子。”她用捣碎的美洲土荆芥知心话来。哥哥不
象以前那么诚恳了。他从态度和蔼的、容易接近的人变成了怀着戒心的、孤僻的人
。他痛恨整个世界,渴望孤身独处。有一天夜里,他又离开了,但是没有去皮拉·
苔列娜那儿,而跟拥在吉卜赛帐篷周围看热闹的人混在一起。他踱来踱去地看了看
各种精彩节目,对任何一个节目都不感兴趣,却注意到了一个非展览品个年轻
的吉卜赛女人;这女人几乎是个小姑娘,脖子上戴着一串挺重的玻璃珠子,因此弯
着身子。霍·阿卡蒂奥有生以来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姑娘站在人群当中看一幕
惨剧:一个人由于不听父母的话,变成了一条蛇。
霍·阿卡蒂奥根本没看这个不幸的人。当观众向“蛇人”询问他那悲惨的故事
细节时,年轻的霍·阿卡蒂奥就挤到第一排吉卜赛姑娘那儿去,站在她的背后,然
后紧贴着她。她想挪开一些,可他把她贴得更紧。于是,她感觉到了他。她愣着没
动,惊恐得发颤,不相信自己的感觉,终于回头胆怯地一笑,瞄了霍·阿卡蒂奥一
眼,这时,两个吉卜赛人把“蛇人”装进了笼子,搬进帐篷。指挥表演的吉卜赛人
宣布:
“现在,女士们和先生们,我们将给你们表演一个可怕的节目……每夜这个时
候都要砍掉一个女人的脑袋,连砍一百五十年,以示惩罚,因为她看了她不该看的
东西。”
霍·阿卡蒂奥和吉卜赛姑娘没有参观砍头。他俩走进了她的帐篷,由于冲动就
接起吻来,并且脱掉了衣服;吉卜赛姑娘从身上脱掉了浆过的花边紧身兜,就变得
一丝不挂了。这是一只千瘪的小青蛙,胸部还没发育,两腿挺瘦,比霍·阿卡蒂奥
的胳膊还细;可是她的果断和热情却弥补了她的赢弱。然而,霍·阿卡蒂奥不能以
同样的热劲儿回答她,因为他们是在一个公用帐篷里,吉卜赛人不时拿着各种杂耍
器具进来,在这儿g事,甚至就在床铺旁边的地上掷骰子·帐篷中间的木竿上挂着
一盏灯,照亮了每个角落。在爱抚之间的短暂停歇中,霍·阿卡蒂奥赤ll地躺在
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姑娘却一再想刺激他。过了一会,一个身姿优美的吉卜
赛女人和一个男人一起走进帐篷,这个男人不属于杂技团,也不是本村的人。两人
就在床边脱衣解带。女人偶然看了霍·阿卡蒂奥一眼。
“孩子,”她叫道,“上帝保佑你,走开吧!”
霍·阿卡蒂奥的女伴要求对方不要打扰他俩,于是新来的一对只好躺在紧靠床
铺的地上。
这是星期四。星期六晚上,霍·阿卡蒂奥在头上扎了块红布,就跟吉卜赛人一
起离开了马孔多。
发现儿子失踪之后,乌苏娜就在整个村子里到处找他,在吉卜赛人先前搭篷的
地方,她只看见一堆堆垃圾和还在冒烟的篝火灰烬。有些村民在刨垃圾堆,希望找
到玻璃串珠,其中一个村民向乌苏娜说,昨夜他曾看见她的儿子跟杂技演员们在一
起……霍·阿卡蒂奥推着一辆小车,车上有一只装着“蛇人”的笼子。“他变成吉
卜赛人啦!”她向丈夫吵嚷,可是丈夫对于儿子的失踪丝毫没有表示惊慌。
“这倒不坏,”霍·阿·布恩蒂亚一面说,一面在研钵里捣什么东西;这东西
已经反复捣过多次,加热多次,现在还在研钵里。“他可以成为一个男子汉了。”
乌苏娜打听了吉卜赛人所去的方向,就沿着那条路走去,碰见每一个人都要问
一问,希望追上大群吉卜赛人,因此离开村子越来越远;终于看出自己走得过远,
她就认为用不着回头了,到了晚上八点,霍·阿·布恩蒂亚才发现妻子失踪,当时
他把东西放在一堆肥料上,决定去看看小女儿阿玛兰塔是怎么回事,因为她到这时
哭得嗓子都哑了。在几小时内,他毫不犹豫地集合了一队装备很好的村民,把阿玛
兰塔j给一个自愿充当n妈的女人,就踏上荒无人迹的小道,去寻找乌苏娜了。他
是把奥雷连诺带在身边的。拂晓时分,几个印第安渔人用手势向他们表明:谁也不
曾走过这儿。经过三天毫无效果的寻找,他们回到了村里。
霍·阿·布恩蒂亚苦恼了好久。他象母亲一样照拂小女儿阿玛兰塔。他给她洗
澡、换襁褓,一天四次抱她去n妈那儿,晚上甚至给她唱歌(乌苏娜是从来不会唱
歌的)。有一次,皮拉·苔列娜自愿来这儿照料家务,直到乌苏娜回来。在不幸之
中,奥雷连诺神秘的d察力更加敏锐了,他一见皮拉·苔列娜走进屋来,就好象恍
然大悟。他明白:根据某种无法说明的原因,他哥哥的逃亡和母亲的失踪都是这个
女人的过错,所以他用那么一声不吭和嫉恶如仇的态度对待她,她就再也不来了。
时间一过,一切照旧。霍·阿·布恩蒂亚和他的儿子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究竟
是什么时候回到试验室里的,他们打扫了尘上,点燃了炉火,又专心地忙于摆弄那
在一堆肥料上放了几个月的东西了。阿玛兰塔躺在一只柳条篮子里,房间中的空气
充满了汞气;她好奇地望着爸爸和哥哥聚精会神地工作。乌苏娜失踪之后过了几个
月,试验室里开始发生奇怪的事。早就扔在厨房里的空瓶子忽然重得无法挪动。工
作台上锅里的水无火自沸起来,咕嘟了整整半个小时,直到完全蒸发。霍·阿·布
恩蒂亚和他的儿子对这些怪事都很惊讶、激动,不知如何解释,但把它们看成是新
事物的预兆。有一天,阿玛兰塔的篮子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在房间里绕圈子,奥雷
连诺看了非常吃惊,赶忙去把它拦住。可是霍·阿·布恩蒂亚一点也不惊异。他把
篮子放在原处,拴在桌腿上面。篮子的移动终于使他相信,他们的希望快要实现了
。就在这时,奥雷连诺听见他说:
“即使你不害怕上帝,你也会害怕金属。”
失踪之后几乎过了五个月,乌苏娜回来了。她显得异常兴奋;有点返老还童,
穿着村里人谁也没有穿过的新式衣服。霍·阿·布恩蒂亚高兴得差点儿发了疯,“
原来如此!正象我预料的!”他叫了起来。这是真的,因为待在试验室里进行物质
试验的长时间中,他曾在内心深处祈求上帝,他所期待的奇迹不是发现点金石,也
不是哈口气让金属具有生命,更不是发明一种办法,以便把金子变成房锁和窗子的
铰链,而是刚刚发生的事……乌苏娜的归来。但她并没有跟他一起发狂地高兴。她
照旧给了丈夫一个乐吻,仿佛他俩不过一小时以前才见过面似的。说道:
“到门外去看看吧!”
霍·阿·布恩蒂亚走到街上,看见自己房子前面的一群人,他好半天才从混乱
状态中清醒过来。这不是吉卜赛人,而是跟马孔多村民一样的男人和女人,平直的
头发,黝黑的皮肤,说的是同样的语言,抱怨的是相同的痛苦。站在他们旁边的是
驮着各种食物的骡子,套上阉牛的大车,车上载着家具和家庭用具--一尘世生活
中必不可缺的简单用具,这些用具是商人每天都在出售的。
这些人是从沼泽地另一边来的,总共两天就能到达那儿,可是那儿建立了城镇
,那里的人一年当中每个月都能收到邮件,而且使用能够改善生活的机器。乌苏娜
没有追上吉卜赛人,但却发现了她丈夫枉然寻找伟大发明时未能发现的那条道路。
第三章
皮拉·苔列娜的儿子出世以后两个星期,祖父和祖母把他接到了家里。乌苏娜
是勉强收留这小孩儿的,因为她又没拗过丈大的固执脾气;想让布恩蒂亚家的后代
听天由命,是他不能容忍的。但她提出了个条件:决不让孩子知道自己的真正出身
。孩子也取名霍·阿卡蒂奥,可是为了避免混淆不清,大家渐渐地只管他叫阿卡蒂
奥了。这时,马孔多事业兴旺,布恩蒂亚家中一片忙碌,孩子们的照顾就降到了次
要地位,负责照拂他们的是古阿吉洛部族的一个印第安女人,她是和弟弟一块儿来
到马孔多的,借以逃避他们家乡已经猖獗几年的致命传染病——失眠症。姐弟俩都
是驯良、勤劳的人,乌苏娜雇用他们帮她做些家务。所以,阿卡蒂奥和阿玛兰塔首
先说的是古阿吉洛语,然后才说西班牙语,而且学会喝晰蜴汤、吃蜘蛛蛋,可是乌
苏娜根本没有发现这一点,因她制作获利不小的糖鸟糖兽太忙了。马孔多完全改变
了面貌。乌苏娜带到这儿来的那些人,到处宣扬马孔多地理位置很好、周围土地肥
沃,以致这个小小的村庄很快变戍了一个热闹的市镇,开设了商店和手工业作坊,
修筑了永久的商道,第一批阿拉伯人沿着这条道路来到了这儿,他们穿着宽大的裤
子,戴着耳环,用玻璃珠项链j换鹦鹉。霍·阿·布恩蒂亚没有一分钟的休息。他
对周围的现实生活入了迷,觉得这种生活比他想象的大于世界奇妙得多,于是失去
了对炼金试验的任何兴趣,把月复一月变来变去的东西搁在一边,重新成了一个有
事业心的、精力充沛的人了,从前,在哪儿铺设街道,在哪儿建筑新的房舍,都是
由他决定的,他不让任何人享有别人没有的特权。新来的居民也十分尊敬他,甚至
请他划分土地。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就不放下一块基石,也不砌上一道墙垣。玩杂
技的吉卜赛人回来的时候,他们的活动游艺场现在变成了一个大赌场,受到热烈的
欢迎。因为大家都希望霍·阿卡蒂奥也跟他们一块儿回来。但是霍·阿卡蒂奥并没
有回来,那个“蛇人”也没有跟他们在一起,照乌苏娜看来,那个“蛇人是唯”一
知道能在哪儿找到她的儿子的;因此,他们不让吉卜赛人在马孔多停留,甚至不准
他们以后再来这儿:现在他们已经认为吉卜赛人是贪婪佚的化身了。然而霍·阿·
布恩蒂亚却认为,古老的梅尔加德斯部族用它多年的知识和奇异的发明大大促进了
马孔多的发展,这里的人永远都会张开双臂欢迎他们。可是,照流浪汉们的说法,
梅尔加德斯部族已从地面上消失了,因为他们竟敢超越人类知识的限度。
霍·阿·布恩蒂亚至少暂时摆脱了幻想的折磨以后,在短时期内就有条不紊地
整顿好了全镇的劳动生活;平静的空气是霍·阿·布恩蒂亚有一次自己破坏的,当
时他放走了马孔多建立之初用响亮的叫声报告时刻的鸟儿,而给每一座房子安了一
个音乐钟。这些雕木作成的漂亮的钟,是用鹦鹉向阿拉伯人换来的,霍·阿·布恩
蒂亚把它们拨得挺准,每过半小时,它们就奏出同一支华尔兹舞曲的几节曲于让全
镇高兴一次,——每一次都是几节新的曲于,到了晌午时分,所有的钟一齐奏出整
支华尔兹舞曲,一点几也不走调。在街上栽种杏树,代替槐树,也是霍·阿·布恩
蒂亚的主意,而且他还发明了一种使这些杏树永远活着的办法(这个办法他至死没
有透露)。过了多年,马孔多建筑了一座座锌顶木房的时候,在它最老的街道上仍
然挺立着一棵棵杏树,树枝折断,布满尘埃,但谁也记不得这些树是什么人栽的了。
父亲大力整顿这个市镇,母亲却在振兴家业,制作美妙的糖公j和糖鱼,把它
们c在巴里萨木g儿上,每天两次拿到街上去卖,这时,奥雷连诺却在荒弃的试验
室里度过漫长的时刻,孜孜不倦地掌握首饰技术。他已经长得挺高,哥哥留下的衣
服很快不合他的身材了,他就改穿父亲的衣服,诚然,维希塔香不得不替他把衬衫
和裤子改窄一些,因为奥雷连诺比父亲和哥哥都瘦。
进入少年时期,他的嗓音粗了,他也变得沉默寡言、异常孤僻,但是他的眼睛
又经常露出紧张的神s,这种神s在他出生的那一天是使他母亲吃了一惊的。奥雷
连诺聚精会神地从事首饰工作,除了吃饭,几乎不到试验室外面去。霍·阿·布恩
蒂亚对他的孤僻感到不安,就把房门的钥匙和一点儿钱给了他,以为儿子可能需要
出去找找女人。奥雷连诺却拿钱买了盐酸,制成了王水,给钥匙镀了金。可是,奥
雷连诺的古怪比不上阿卡蒂奥和阿玛兰塔的古怪。……这两个小家伙的r齿开始脱
落,仍然成天跟在印第安人脚边,揪住他们的衣服下摆,硬要说古阿吉洛语,不说
西班牙语。”你怨不了别人,”乌苏娜向大夫说。“孩子的狂劲儿是父母遗传的,
”他认为后代的怪诞习惯一点也不比猪尾巴好,就开始抱怨自己倒霉的命运,可是
有一次奥s连诺突然拿眼睛盯着她,把她弄得手足无措起来。
“有人就要来咱们这儿啦,”他说。
象往常一样,儿子预言什么事情,她就用家庭主妇的逻辑破除他的预言。有人
到这儿来,那没有什么特别嘛。每天都有几十个外地人经过马孔多,可这并没有叫
人c心,他们来到这儿,并不需要预言。然而,奥雷连诺不顾一切逻辑,相信自己
的预言。
“我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他坚持说,“可这个人已在路上啦。”
的确,星期天来了个雷贝卡。她顶多只有十一岁,是跟一些皮货商从马诺尔村
来的,经历了艰苦的旅程,这些皮货商受托将这个姑娘连同一封信送到霍·阿·布
恩蒂亚家里,但要求他们帮忙的人究竟是推,他们就说不清楚了。这姑娘的全部行
李是一只小衣箱、一把画着鲜艳花朵的木制小摇椅以及一个帆布袋;袋子里老是发
出“咔嚓、咔嚓、咔嚓”的响声……那儿装的是她父母的骸骨。捎绘霍·间·布恩
蒂亚的信是某人用特别亲切的口吻写成的,这人说,尽管时间过久,距离颇远,他
还是热爱霍·阿·布恩蒂亚的,觉得自己应当根据基本的人道精神做这件善事……
把孤苦伶何的小姑娘送到霍·阿·布恩蒂亚这儿来;这小姑娘是乌苏娜的表侄女,
也就是霍·阿·布恩蒂亚的亲戚,虽是远房的亲戚;因为她是他难忘的朋友尼康诺
尔·乌洛阿和他可敬的妻子雷贝卡·蒙蒂埃尔的亲女儿,他们已去天国,现由这小
姑娘把他们的骸骨带去,希望能照基督教的礼仪把它们埋掉。以上两个名字和信未
的签名都写得十分清楚,可是霍·阿·布恩蒂亚和乌苏娜都记不得这样的亲戚,也
记不起人遥远的马诺尔村捎信来的这个熟人了。从小姑娘身上了解更多的情况是完
全不可能的。她一走进屋子,马上坐在自己的摇椅里,开始咂吮指头,两只惊骇的
大眼睛望着大家,根本不明白人家问她什么。她穿着染成黑s的斜纹布旧衣服和裂
开的漆皮鞋。扎在耳朵后面的两络头发,是用黑蝴蝶系住的。脖子上挂着一只香袋
,香袋上有一个汗水弄污的圣像,而右腕上是个铜链条,链条上有一个猛兽的獠牙
……防止毒眼的小玩意。她那有点发绿的皮肤和胀鼓鼓、紧绷绷的肚子,证明她健康
不佳和经常挨饿,但别人给她拿来吃的,她却一动不动地继续坐着,甚至没有摸一
摸放在膝上的盘子。大家已经认为她是个聋哑姑娘,可是印第安人用自己的语言问
她想不想喝水,她马上转动眼珠,仿佛认出了他们,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们收留了她,因为没有其他办法。他们决定按照信上对她母亲的称呼,也管
她叫雷贝卡,因为奥雷连诺虽然不厌其烦地在她面前提到一切圣徒的名字,但她对
任何一个名字都无反应。当时马孔多没有墓地,因为还没死过一个人,装着骸骨的
袋于就藏了起来,等到有了合适的地方再埋葬,所以长时间里,这袋子总是东藏西
放,塞在难以发现的地方,可是经常发出“咔嚓、咔嚓、咔嚓”的响声,就象下蛋
的母j咯咯直叫。过了很久雷贝卡才跟这家人的生活协调起来。起初她有个习惯:
在僻静的屋角里,坐在摇椅上咂吮指头。任何东西都没引起她的注意,不过,每过
半小时响起钟声的时候,她都惊骇地四面张望,仿佛想在空中发现这种声音似的。
好多天都无法叫她吃饭。谁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饿死,直到熟悉一切的印第安人
发现(因为他们在屋子里用无声的脚步不断地来回走动)雷贝卡喜欢吃的只是院子
里的泥土和她用指甲从墙上刨下的一块块石灰。显然,由于这个恶劣的习惯,父母
或者养育她的人惩罚过她,泥上和石灰她都是偷吃的,她知道不对,而且尽量留存
一些,无人在旁时可以自由自在地饱餐一顿。从此,他们对雷贝卡进行了严密的监
视,给院子里的泥土浇上牛胆,给房屋的墙壁抹上辛辣的印第安胡椒,恕用这种办
法革除姑娘的恶习,但她为了弄到这类吃的,表现了那样的机智和发明才g,使得
乌苏娜不得不采取最有效的措施。她把盛着橙子汁和大黄的锅子整夜放在露天里,
次r早饭之前拿这种草药给雷贝卡喝。虽然谁也不会建议乌苏娜拿这种混合药剂来
治疗不良的泥土嗜好,她还是认为任何苦涩的y体进了空肚子,都会在肝脏里引起
反应。雷贝卡尽管样子瘦弱,却十分倔强:要她吃药,就得把她象小牛一样缚住,
因为她拼命挣扎,乱抓、乱咬、乱哗,大声叫嚷,今人莫名其妙,据印第安人说,
她在骂人,这是古阿吉洛语中最粗鲁的骂人活。乌苏娜知道了这一点,就用鞭挞加
强治疗。所以从来无法断定,究竟什么取得了成效……大黄呢,鞭子呢,或者二者
一起;大家知道的只有一点,过了几个星期,雷贝卡开始出现康复的征象。现在,
她跟阿卡蒂奥和阿玛兰塔一块儿玩耍了,她们拿她当做姐姐;她吃饭有味了,会用
刀叉了。随后发现,她说西班牙语象印第安语一样流利,她很能做针线活,还会用
自编的可爱歌词照自鸣钟的华尔兹舞曲歌唱。很快,她就似乎成了一个新的家庭成
员,她比亲生子女对乌苏娜还亲热; 她把阿玛兰塔叫做妹妹,把阿卡蒂奥叫做弟
弟,把奥雷连诺称做叔叔,把霍·阿,布恩蒂亚称做伯伯。这么一来,她和其他的
人一样就有权叫做雷贝卡·布恩蒂亚了,……这是她唯一的名字,至死都体面地叫这
个名字。
雷贝卡摆脱了恶劣的泥土嗜好,移居阿玛兰塔和阿卡蒂奥的房间之后,有一天
夜里,跟孩子们在一起的印第安女人偶然醒来,听到犄角里断续地发出一种古怪的
声音。她吃惊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担心什么牲畜钻进了屋子,接着便看见雷贝卡坐
在摇椅里,把一个指头塞在嘴里;在黑暗中,她的两只眼睛象猫的眼睛一样闪亮。
维希塔香吓得发呆,在姑娘的眼睛里,她发现了某种疾病的征状,这种疾病的威胁
曾使她和弟弟永远离开了那个古老的王国,他俩还是那儿的王位继承人咧。这儿也
出现了失眠症。
还没等到天亮,印第安人卡塔乌尔就离开了马孔多。他的姐姐却留了下来,因
为宿命论的想法暗示她,致命的疾病反正会跟着她的,不管她逃到多远的地方。然
而,谁也不了解维希塔香的不安。“咱们永远不可睡觉吗?那就更好啦,”霍·阿
·布恩蒂亚满意他说。“咱们可从生活中得到更多的东西。”可是印第安女人说明
:患了这种失眠症,最可怕的不是睡不着觉,因为身体不会感到疲乏;最糟糕的是
失眠症必然演变成健忘症。她的意思是说,病人经常处于失眠状态,开头会忘掉童
年时代的事儿,然后会忘记东西的名称和用途,最后再也认不得别人,甚至意识不
到自己的存在,失去了跟往r的一切联系,陷入一种白痴似的状态。霍·阿·布恩
蒂亚哈哈大笑,差点儿没有笑死,他得出结论说,迷信的印第安人捏造了无数的疾
病,这就是其中的一种。可是为了预防万一,谨慎的乌苏娜就让雷贝卡跟其他的孩
子隔离了。
过了几个星期,维希塔香的恐惧过去之后,霍·阿·布恩蒂亚夜间突然发现自
己在床上翻来复去合不上眼。乌苏娜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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