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第 3 部分

  子隔离了。
  过了几个星期,维希塔香的恐惧过去之后,霍·阿·布恩蒂亚夜间突然发现自
  己在床上翻来复去合不上眼。乌苏娜也没睡着,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回答说:“我
  又在想普鲁登希奥啦。”他俩一分钟也没睡着,可是早上起来却是精神饱满的,立
  即忘了恶劣的夜晚。吃早饭时,奥雷连诺惊异地说,他虽在试验室星呆了整整一夜
  ,可是感到自己精神挺好,……他是在试验室里给一枚胸针镀金,打算把它当做生
  r礼物送给乌苏娜。然而,谁也没有重视这些怪事,直到两天以后,大家仍在床上
  合不了眼,才知道自己已经五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孩子们也没睡着。这种疫病既然进了这座房子,谁也逃避不了啦,”印第安
  女人仍用宿命论的口吻说。
  的确,全家的人都息了失眠症,乌苏娜曾从母亲那儿得到一些草药知识,就用
  乌头熬成汤剂,给全家的人喝了,可是大家仍然不能成眠,而且白天站着也做梦。
  处在这种半睡半醒的古怪状态中,他们不仅看到自己梦中的形象,而且看到别人梦
  中的形象。仿佛整座房子都挤满了客人。雷贝卡坐在厨房犄角里的摇椅上,梦见一
  个很象她的人,这人穿着白s亚麻布衣服,衬衫领子上有一颗金s钮扣,献给她一
  柬玫瑰花。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双手细嫩的女人,她拿出一朵玫瑰花来,佩戴在雷贝
  卡的头发上,乌苏娜明白,这男人和女人是姑娘的父母,可是不管怎样竭力辨认,
  也不认识他们,终于相信以前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同时,由于注意不够(这是
  霍·阿·布恩蒂亚不能原谅自己的),家里制作的糖动物照旧拿到镇上去卖。大人
  和孩子都快活地吮着有味的绿s公j、漂亮的粉红s小鱼、最甜的黄s马儿。这些
  糖动物似乎也是患了失眠症的。星期一天亮以后,全城的人已经不睡觉了。起初,
  谁也不担心。许多的人甚至高兴,……因为当时马孔多百业待兴,时间不够。人们那
  么勤奋地工作,在短时间内就把一切都做完了,现在早晨三点就双臂j叉地坐着,
  计算自鸣钟的华尔兹舞曲有多少段曲调。想睡的人……井非由于疲乏,而是渴望做梦
  ……采取各种办法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他们聚在一起,不住地絮絮叨叨,一连几小
  时把同样的奇闻说了又说,大讲特讲白s阉j的故事。一直把故事搞得复杂到了极
  点。这是一种没完没了的玩耍……讲故事的人问其余的人,他们想不想听白s阉j的
  故事,如果他们回答他“是的”,他就说他要求回答的不是“是的”,而是要求回
  答:他们想不想听白s阉j的故事;如果他们回答说“不”,他就说他要求回答的
  不是“不”,而是要求回答:他们想不想听白s阉j的故事;如果大家沉默不语,
  他就说他要求的不是沉默不语,而是要求回答:他们想不想听白s阉j的故事,而
  且谁也不能走开,因为他说他没有要求他们走开,而是要求回答:他们想不想听白
  s阉j的故事。就这样,一圈一圈的人,整夜整夜说个没完。
  霍·阿·布恩蒂亚知道传染病遍及整个市镇,就把家长们召集起来,告诉他们
  有关这种失眠症的常识,并且设法防止这种疾病向邻近的城乡蔓延。于是,大家从
  一只只山羊身上取下了铃铛……用鹦鹉向阿拉伯人换来的铃铛,把它们挂在马孔多
  人口的地方,供给那些不听岗哨劝阻、硬要进镇的人使用。凡是这时经过马孔多街
  道的外来人都得摇摇铃铛,让失眠症患者知道来人是健康的。他们在镇上停留的时
  候,不准吃喝,因为毫无疑问,病从口人嘛,而马孔多的一切食物和饮料都染上了
  失眠症,采取这些办法,他们就把这种传染病限制在市镇范围之内了。隔离是严格
  遵守的,大家逐渐习惯了紧急状态。生活重新上了轨道,工作照常进行,谁也不再
  担心失去了无益的睡眠习惯。
  在几个月中帮助大家跟隐忘症进行斗争的办法,是奥雷连诺发明的。他发现这
  种办法也很偶然。奥雷连诺是个富有经验的病人……因为他是失眠症的第一批患者
  之一……完全掌握了首饰技术。有一次,他需要一个平常用来捶平金属的小铁砧,
  可是记不起它叫什么了。父亲提醒他:“铁砧。”奥雷连诺就把这个名字记在小纸
  片上,贴在铁砧底儿上。现在,他相信再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了。可他没有想到,
  这件事儿只是健忘症的第一个表现。过了几天他已觉得,他费了大劲才记起试验室
  内几乎所有东西的名称。于是,他给每样东西都贴上标签,现在只要一看签条上的
  字儿,就能确定这是什么东西了。不安的父亲叫苦连天,说他忘了童年时代甚至印
  象最深的事儿,奥雷连诺就把自己的办法告诉他,于是霍·阿·布恩蒂亚首先在自
  己家里加以采用,然府在全镇推广。他用小刷子蘸了墨水,给房里的每件东西都写
  上名称:“桌”、“钟”、“们”、“墙”、“床”、“锅”。然后到畜栏和田地
  里去,也给牲畜、家禽和植物标上名字:“牛”、“山羊”、“猪”、“j”、“
  木薯”、“香蕉”。人们研究各种健忘的事物时逐渐明白,他们即使根据签条记起
  了东西的名称,有朝一r也会想不起它的用途。随后,他们就把签条搞得很复杂了
  。一头r牛脖子上挂的牌子,清楚他说明马孔多居民是如何跟健忘症作斗争的:“
  这是一头r牛。每天早晨挤n,就可得到牛n,把牛n煮沸,掺上咖啡,就可得牛
  n咖啡。”就这样,他们生活在经常滑过的现实中,借助字儿能把现实暂时抓住,
  可是一旦忘了字儿的意义,现实也就难免忘诸脑后了。
  市镇入口的地方挂了一块脾子:“马孔多”,中心大街上挂了另一块较大的牌
  子:““上帝存在”。所有的房屋都画上了各种符号,让人记起各种东西。然而,
  这一套办法需要密切的注意力,还要耗费很在的精神,所以许多人就陷入自己的幻
  想世界,--这对他们是不太实际的,却是更有安慰的。推广这种自欺的办法,最
  起劲的是皮拉·苔列娜,她想出一种用纸牌测知过去的把戏,就象她以前用纸牌预
  卜未来一样。由于她那些巧妙的谎言,失眠的马孔多居民就处于纸牌推测的世界,
  这些推测含糊不清,互相矛盾,面在这个世界中,只能模糊地想起你的父亲是个黑
  发男人,是四月初来到这儿的;母亲是个黝黑的女人,左手戴着一枚金戒指,你出
  生的r期是某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二,那一天百灵鸟在月桂树上歌唱。霍·阿·布恩
  蒂亚被这种安慰的办法击败了,他为了对抗,决定造出一种记忆机器,此种机器是
  他以前打算制造出来记住吉卜赛人的一切奇异发明的,机器的作用原理就是每天重
  复在生活中获得的全部知识。霍·阿·布恩蒂亚把这种机械设想成一本旋转的字典
  ,人呆在旋转轴上,利用把手c纵字典,……这样,生活所需的一切知识短时间内
  就在眼前经过,他已写好了几乎一万四千张条目卡,这时,从沼泽地带伸来的路上
  ,出现一个样子古怪的老人儿,摇着悲哀的铃铛,拎着一只绳子系住的、胀鼓鼓的
  箱子,拉着一辆用黑布遮住的小车子。他径直朝霍·阿·布恩蒂亚的房子走来。
  维希塔香给老头儿开了门,却不认得他,把他当成一个商人,老头儿还没听说
  这个市镇绝望地陷进了健忘症的漩涡,不知道在这儿是卖不出什么东西的。这是一
  个老朽的人。尽管他的嗓音犹豫地发颤,双乎摸摸索索的,但他显然是从另一个世
  界来的,那里的人既能睡觉,又能记忆。霍·阿·布恩蒂亚出来接见老头儿的时候
  ,老头儿正坐在客厅里,拿破旧的黑帽子扇着,露出同情的样儿,注意地念了念贴
  在墙上的字条。霍·阿·布恩蒂亚非常恭敬地接待他,担心自己从前认识这个人,
  现在却把他给忘了。然而客人识破了他的佯装,感到自己被他忘却了,……他知道
  这不是心中暂时的忘却,而是另一种更加冷酷的、彻底的忘却,也就是死的忘却。
  接着,他一切都明白了。他打开那只塞满了不知什么东西的箱子,从中掏出一个放
  着许多小瓶子的小盒子。他把一小瓶颜s可爱的药水递给房主人,房主人把它喝了
  ,马上恍然大悟。霍·阿·布恩蒂亚两眼噙满悲哀的泪水,然后才看出自己是在荒
  谬可笑的房间里,这儿的一切东西都贴上了字条;他羞愧地看了看墙上一本正经的
  蠢话,最后才兴高采烈地认出客人就是梅尔加德斯。
  马孔多庆祝记忆复原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亚和梅尔加德斯恢复了往r的友
  谊。吉卜赛人打算留居镇上。他的确经历过死亡,但是忍受不了孤独,所以回到这
  儿来了。因为他忠于现实生活,失去了自己的神奇本领,被他的部族抛弃,他就决
  定在死神还没发现的这个角落里得到一个宁静的栖身之所,把自己献给银版照相术
  。霍·阿·布恩蒂亚根本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发明。可是,当他看见自己和全家的人
  永远印在彩虹s的金属版上时,他惊得说不出话了;霍·阿·布恩蒂亚有一张锈了
  的照相底版就是这时的……蓬乱的灰s头发,铜妞扣扣上的浆领衬衫,一本正经的
  惊异表情。乌苏娜笑得要死,认为他象“吓破了胆的将军。”说真的,在那晴朗的
  十二月的早晨,梅尔加德斯拍照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亚确实吓坏了:他生怕人
  像移到金属版上,人就会逐渐消瘦。不管多么反常,乌苏娜这一次却为科学辩护,
  竭力打消丈夫脑瓜里的荒谬想法。他忘了一切旧怨,决定让梅尔加德斯住在他们家
  里。然而,乌苏娜自己从不让人给她拍照,因为(据她自己的说法)她不愿留下像
  来成为子孙的笑柄。那天早晨,她给孩子们穿上好衣服,在他们脸上搽了粉,让每
  人喝了一匙骨髓汤,使他们能在梅尔加德斯奇异的照相机前面凝然不动地站立几乎
  两分钟。在这张“全家福”(这是过去留下的唯一的照片)上,奥雷连诺穿着黑s
  丝绒衣服,站在阿玛兰塔和雷贝卡之间,他的神情倦怠,目光明澈,多年以后,他
  就是这副神态站在行刑队面前的。可是,照片上的青年当时还没听到命运的召唤,
  他只是一个能g的首饰匠,由于工作认真,在整个沼泽地带都受到尊重。他的作坊
  同时是梅尔加德斯的试验室,这儿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在瓶子的当嘟声和盘子的
  敲击声中,在接连不断的灾难中:酸溢出来了,溴化银浪费掉了,当他的父亲和吉
  卜赛人大声争论纳斯特拉达马斯的预言时,奥雷连诺似乎呆在另一个世界里。奥雷
  连诺忘我地工作,善于维护自己的利益,因此在短时期内,他挣的钱就超过了乌苏
  娜出售糖动物的收益。大家觉得奇怪的只有一点……他已经是个完全成熟的人,为什
  么至今不结j女人,的确,他还没有女人。
  过了几个月,那个弗兰西斯科人又来到了马孔多;他是个老流浪汉,差不多两
  百岁了。他常常路过马孔多,带来自编的歌曲。在这些歌曲中,弗兰西斯科人非常
  详细地描绘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他途中经过的地方……从马诺尔村到沼
  泽地另一边的城乡里,所以,谁想把信息传给熟人,或者想把什么家事公诸于世,
  只消付两分钱,弗兰西斯科人就可把它列入自己的节目。有一天傍晚,乌苏娜听唱
  时希望知道儿子的消息,却完全意外地听到了自己母亲的死讯。“弗兰西斯科人”
  这个绰号的由来,是他在编歌比赛中战胜过魔鬼,他的真名实姓是谁也不知道的;
  失眠症流行时,他就从马孔多消失了,现在又突然来到了卡塔林诺游艺场。大家都
  去听他吟唱,了解世界上发生的事儿。跟弗兰西斯科人一起来到马孔多的,有一个
  妇人和一个年轻的混血姑娘;妇人挺胖,是四个印第安人用摇椅把她抬来的;她头
  上撑着一把小伞,遮住y光。混血姑娘却是一副可怜相。这一次,奥雷连诺也来到
  了卡塔林诺游艺场。弗兰西斯科人端坐在一群听众中间,仿佛一条硕大的变s龙。
  他用老年人颤抖的声调歌唱,拿华特·赖利在圭亚那给他的那个古老的手风琴伴奏
  ,用步行者的大脚掌打着拍子;他的脚掌已给海盐弄得裂开了。屋子深处看得见另
  一个房间的门,一个个男人不时挨次进去,摇椅抬来的那个胖妇人坐在门口,默不
  作声地扇着扇子,卡塔林诺耳后别着一朵假玫瑰,正在卖甘蔗酒,并且利用一切借
  口走到男人跟前,把手伸到他们身上去摸不该摸的地方。时到午夜,热得难受。奥
  雷连诺听完一切消息,可是没有发现任何跟自己的家庭有关的事。他已经准备离开
  ,这时那个妇人却用手招呼他。
  “你也进去吧,”她说。“只花两角钱。”
  奥雷连诺把钱扔到胖妇人膝上的一只匣子里,打开了房门,自己也不知道去g
  什么。床上躺着那个年轻的混血姑娘,浑身赤l,她的胸脯活象母狗的r头。在奥
  雷连诺之前,这儿已经来过六十三个男人,空气中充满了那么多的碳酸气,充满了
  汗水和叹息的气味,已经变得十分污浊;姑娘取下湿透了的床单,要求奥雷连诺抓
  住床唯的一头。床单挺重,好象湿帆布。他们抓住床单的两头拧了又拧,它才恢复
  了正常的重量。然后,他们翻过垫子,汗水却从另一面流了出来。奥雷连诺巴不得
  把这一切没完没了地g下去。爱情的奥秘他从理论上是知道的,但是他的膝头却在
  战粟,他勉强才能姑稳脚跟。姑娘拾掇好了床铺,要他脱掉衣服时,他却给她作了
  混乱的解释:“是他们要我进来的。他们要我把两角钱扔在匣子里,叫我不要耽搁
  。”姑娘理解他的混乱状态,低声说道:“你出去的时候,再扔两角钱,就可呆得
  久一点儿。”奥雷连诺羞涩难堪地脱掉了衣服;他总是以为向己的l体比不上哥哥
  的l体。虽然姑娘尽心竭力,他却感到r己越来越冷漠和孤独。“我再扔两角钱吧
  ,”他完全绝望地咕噜着说。姑娘默不作声地向他表示感谢。她皮包骨头,脊背磨
  出了血。由于过度疲劳,呼吸沉重、断断续续。两年前,在离马孔多很远的地方,
  有一天晚上她没熄灭蜡烛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火焰,她和一个把她养
  大的老大娘一起居住的房子,烧得精光。从此以后,老大娘就把她带到一个个城镇
  ,让她跟男人睡一次觉捞取两角钱,用来弥补房屋的损失。按照姑娘的计算,她还
  得再这样生活十年左右,一夜接待七十个男人,因为除了偿债,还得支付她俩的路
  费和膳食费以及印第安人的抬送费。老大娘第二次敲门的时候,奥雷连诺什么也没
  做就走出房间,好不容易忍住了泪水,这天夜里,他睡不着觉,老是想着混血姑娘
  ,同时感到怜悯和需要。他渴望爱她和保护她。他被失眠和狂热弄得疲惫不堪,次
  r早晨就决定跟她结婚,以便把她从老大娘的控制下解救出来,白个儿每夜都得到
  她给七十个男人的快乐。可是早上十点他来到卡塔林诺游艺场的时候,姑娘已经离
  开了马孔多。
  时间逐渐冷却了他那热情的、轻率的打算,但是加强了他那希望落空的痛苦感
  觉。他在工作中寻求解脱。为了掩饰自己不中用的耻辱,他顺人了一辈子打光g的
  命运。这时,梅尔加德斯把马孔多一切值得拍照的都拍了照,就将银版照相器材留
  给霍·阿·布恩蒂亚进行荒唐的试验:后者决定利用银版照相术得到上帝存在的科
  学证明。他相信,拿屋内不同地方拍的照片进行复杂的加工,如果上帝存在的话,
  他迟早准会得到上帝的照片,否则就永远结束有关上帝存在的一切臆想。梅尔加德
  斯却在深入研究纳斯特拉达马斯的理论。他经常坐到很晚,穿着褪了s的丝绒坎肩
  直喘粗气,用他g瘦的鸟爪在纸上潦草地写着什么;他手上的戒指已经失去往r的
  光彩。有一天夜晚,他觉得他偶然得到了有关马孔多未来的启示。马孔多将会变成
  一座辉煌的城市,有许多高大的玻璃房子,城内甚至不会留下布恩蒂亚家的痕迹。
  “胡说八道,”霍·阿·布恩蒂亚气恼他说。“不是玻璃房子,而是我梦见的那种
  冰砖房子,并且这儿永远都会有布思蒂亚家的人,per omnia secula secul…
  orumo!”(拉丁语:永远永远)乌苏娜拼命想给这个怪人的住所灌输健全的思想。
  她添了一个大炉灶,除了生产糖动物,开始烤山整篮整篮的面包和大堆大堆各式各
  样的布丁、n油蛋白松饼和饼g……这一切在几小时内就在通往沼泽地的路上卖光
  了。尽管乌苏娜已经到了应当休息的年岁,但她年复一年变得越来越勤劳了,全神
  贯注在兴旺的生意上,有一天傍晚,印第安女人正帮她把糖掺在生面里,她漫不经
  心地望着窗外,突然看见院子里有两个似乎陌生的姑娘,都很年轻、漂亮,正在落
  r的余晖中绣花。这是雷贝卡和阿玛兰塔。她们刚刚脱掉穿了三年的悼念外祖母的
  孝服.花衣服完全改变了她们的外貌。出乎一切预料,雷贝卡在姿s上超过了阿玛
  兰塔,她长着宁静的大眼睛、光洁的皮肤和具有魔力的手:她的手仿佛用看不见的
  丝线在绣架的布底上刺绣。较小的阿玛兰塔不够雅致,但她从已故的外祖母身上继
  承了天生的高贵和自尊心。呆在她们旁边的是阿卡蒂奥,他身上虽已显露了父亲的
  体魄,但看上去还是个孩子。他在奥雷连诺的指导下学习首饰技术,奥雷连诺还教
  他读书写字。乌苏娜明白,她家里满是成年的人,她的孩子们很快就要结婚,也要
  养孩子,全家就得分开,因为这座房子不够大家住了。于是,她拿出长年累月艰苦
  劳动积攒的钱,跟工匠们商量好,开始扩充住宅。她吩咐增建:一间正式客厅……用
  来接待客人:另一间更舒适、凉爽的大厅……供全家之用,一个饭厅,拥有一张能坐
  十二人的桌子;九间卧室,窗户都面向庭院;一道长廊,由玫瑰花圃和宽大的栏杆
  (栏杆上放着一盆盆碳类植物和秋海棠)挡住晌午的y光。而且,她还决定扩大厨
  房,安置两个炉灶;拆掉原来的库房(皮拉·苔列娜曾在里面向霍·阿卡蒂奥预言
  过他的未来),另盖一间大一倍的库房,以便家中经常都有充足的粮食储备。在院
  子里,在大栗树的浓荫下面,乌苏娜嘱咐搭两个浴棚:一个女浴棚,一个男浴棚,
  而星后却是宽敞的马厩、铁丝网围住的j窝和挤n棚,此外有个四面敞开的鸟笼,
  偶然飞来的鸟儿高兴栖息在那儿就栖息在那儿。乌苏娜带领着几十名泥瓦匠和木匠
  ,仿佛染上了大大的“幻想热”,决定光线和空气进人屋子的方位,划分面帆完全
  不受限。马孔多建村时修盖的这座简陋房子,堆满了各种工具和建筑材料,工人们
  累得汗流浃背,老是提醒旁人不要妨碍他们g活,而他们总是碰到那只装着骸骨的
  袋子,它那沉闷的咔嚓声简直叫人恼火。谁也不明白,在这一片混乱中,在生石灰
  和沥青的气味中,地下怎会立起一座房子,这房子不仅是全镇最大的,而且是沼泽
  地区最凉爽宜人的。最不理解这一点的是霍·阿·布恩蒂亚,甚至在大变动的高c
  中,他也没有放弃突然摄到上帝影像的尝试。新房子快要竣工的时候,乌苏娜把他
  拉出了幻想的世界,告诉他说,她接到一道命令:房屋正面必须刷成蓝s,不能刷
  成他们希望的白s。她把正式公文给他看。霍·阿·布恩蒂亚没有马上明白他的妻
  子说些什么,首先看了看纸儿上的签字。
  “这个人是谁?”他问。
  “镇长,”乌苏娜怏怏不乐地回答。“听说他是政府派来的官儿。”
  阿·摩斯柯特镇长先生是不声不响地来到马孔多的。第一批阿拉伯人来到这儿
  ,用小玩意儿j换鹦鹉的时候,有个阿拉伯人开了一家雅各旅店,阿·摩斯柯特首
  先住在这个旅店里,第二天才租了一个门朝街的小房间,离布恩蒂亚的房子有两个
  街区。他在室内摆上从雅各旅店买来的桌子和椅子,把带来的共和国国徽钉在墙上
  ,并且在门上刷了“镇长”二字。他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要所有的房屋刷成蓝s,借
  以庆祝国家独立的周年纪念。
  霍·阿·布恩蒂亚拿着复写的命令来找镇长,正碰见他在小办公室的吊床上睡
  午觉。“这张纸儿是你写的吗?”霍·阿·布恩蒂亚问。阿·摩斯柯特是个上了岁
  数的人,面s红润,显得胆怯,作了肯定的问答。“凭什么权力?”霍·阿·布恩
  蒂亚又问。
  阿·摩斯柯特从办公桌抽屉内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他看。“兹派该员前往上述
  市镇执行镇长职务。”霍·阿·布恩蒂亚对这委任状看都不看一眼。
  “在这个市镇上,我们不 靠纸儿发号施令,”他平静地回答。“请你永远记
  住:我们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我们这儿的事用不着别人来管。”
  阿·摩斯柯特先生保持镇定,霍·阿·布恩蒂亚仍然没有提高声音,向他详细
  他讲了讲:他们如何建村,如何划分土地、开辟道路,做了应做的一切,从来没有
  麻烦过任何政府。谁也没有来麻烦过他们。“我们是爱好和平的人,我们这儿甚至
  还没死过人咧。”霍·阿·布恩蒂亚说。“你能看出,马孔多至今没有墓地。”他
  没有抱怨政府,恰恰相反,他高兴没有人来妨碍他们安宁地发展,希望今后也是如
  此,因为他们建立马孔多村,不是为了让别人来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办的。阿,摩斯
  柯特先生穿上象裤子一样白的祖布短上衣,一分钟也没忘记文雅的举止。
  “所以,如果你想留在这个镇上做一个普通的居民,我们完全欢迎。”霍·阿
  ·布恩蒂亚最后说。“可是,如果你来制造混乱,强迫大伙儿把房子刷成蓝s,那
  你就拿起自己的行李,回到你来的地方去,我的房子将会白得象一只鸽子。”
  阿·摩斯柯特先生脸s发白。他倒退一步,咬紧牙关,有点激动他说:
  “我得警告你,我有武器。”
  霍·阿·布恩蒂亚甚至没有发觉,他的双手刹那问又有了年轻人的力气,从前
  他靠这种力气曾把牲口按倒在地,他一把揪住阿·摩斯柯特的衣领,把他举到自己
  眼前。
  “我这么做,”他说,“因为我认为我已到了余年,与其拖一个死人,不如花
  几分钟拖一个活人。”
  就这样,他把悬在衣领上的阿·摩斯柯特先生沿着街道中间拎了过去,在马孔
  多到沼泽地的路上他才让他双脚着地。过了一个星期,阿·摩斯柯特又来了,带着
  六名褴褛、赤足、持枪的士兵,还有一辆牛车,车上坐着他的妻子和七个女儿。随
  后又来了两辆牛车,载着家具、箱子他和其他家庭用具。镇长暂时把一家人安顿在
  雅各旅店里,随后找到了房子,才在门外安了两名卫兵,开始办公,马孔多的老居
  民决定撵走这些不速之客,就带着自己年岁较大的几子去找霍·阿·布恩蒂亚,希
  望他担任指挥。可是霍·阿·布恩蒂亚反对他们的打算,因为据他解释,阿·摩斯
  柯特先生既然跟妻子和女儿一起回来了,在他的一家人面前侮辱他,就不是男子汉
  大丈夫了。事情应当和平解决。
  奥雷连诺自愿陪伴父亲。这时,他已长了尖端翘起的黑胡髭,嗓音洪亮,这种
  嗓音在战争中是会使他大显威风的。他们没带武器,也没理睬卫兵,径直跨进了镇
  长办公室,阿·摩斯柯特先生毫不慌乱。他把他们介绍给他的两个女儿;她们是偶
  然来到办公室的:一个是十六岁的安芭萝,象她母亲一样满头乌发,一个是刚满九
  岁的雷麦黛丝,这小姑娘挺可爱,皮肤细嫩,两眼发绿。姐妹俩都挺文雅,很讲礼
  貌。布恩蒂亚父子两人刚刚进来,她俩还没听到介绍,就给客人端来椅子。可是他
  们不愿坐下。
  “好啦,朋友,”霍·阿·布恩蒂亚说,“我们让你住在这儿,但这并不是因
  为门外站着几个带枪的强盗,而是由于尊敬你的夫人和女儿。”
  阿·摩斯柯特张口结舌,可是霍·阿·布恩蒂亚没有让他反驳。
  “但是我们必须向你提出两个条件,”他补充说。“第一:每个人想把自己的
  房子刷成什么颜s就是什么颜s。第二:大兵们立即离开马孔多,镇上的秩序由我
  们负责。”
  镇长起誓似的举起手来。
  “这是真话?”
  “敌人的话,”霍·阿·布恩蒂亚说。接着又苦楚地添了一句:“因为我得告
  诉你一点:你和我还是敌人。”
  就在这一天下午,士兵们离开了市镇。过了几天,霍·阿·布恩蒂亚为镇长一
  家人找到了一座房子。除了奥雷连诺。大家都平静下来。镇长的小女儿雷麦黛丝,
  就年龄来说,也适于做奥雷连诺的女儿,可是她的形象却留在他的心里,使他经常
  感到痛苦。这是r体上的感觉,几乎妨碍他走路,仿佛一块石子掉进了他的鞋里。
  第四章
  白得象鸽子的新宅落成之后,举行了一次庆祝舞会。扩建房屋的事是乌苏娜那
  天下午想到的,因为她发现雷贝卡和阿玛兰塔都已成了大姑娘。其实,大兴土木的
  主要原因就是希望有个合适的地方便于姑娘们接待客人。为了出s地实现自己的愿
  望,乌苏娜活象个做苦工的女人,在修建过程中一直艰苦地劳动,甚至在房屋竣工
  之前,她就靠出售糖果和面包赚了那么多伪钱,以便能够定购许多稀罕和贵重的东
  西,用作房屋的装饰和设备,其中有一件将会引起全镇惊讶和青年们狂欢的奇异发
  明一自动钢琴。钢琴是拆放在几口箱子里运到的,一块儿运采的有维也纳家具、波
  希米亚水晶玻璃器皿、西印度公司餐具、荷兰桌布,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灯具、烛
  台、花瓶、窗帷和地毯。供应这些货s的商号自费派来了一名意大利技师皮埃特罗
  ·克列斯比,由他负责装配和调准钢琴,指导买主如何使用,并且教他们随着六卷
  录音带上的流行歌曲跳舞。
  皮埃特罗·克列斯比是个头发淡黄的年轻小伙子,马孔多还不曾见过这样漂亮
  、端庄的男人。他那么注重外表,即使在闷热的天气下工作,也不脱掉锦缎坎肩和
  黑s厚呢上装。他在客厅里关了几个星期,经常大汗淋淋,全神倾注地埋头工作,
  就象奥雷连诺g活那样。在房主人面前,他却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有一天早晨
  ,皮埃特罗·克列斯比没有打开客厅的门,也没叫任何人来观看奇迹,就把第一卷
  录音带c入钢琴,讨厌槌子敲击声和经久不息的噪音都突然停止了,在静谧中奇异
  地响起了和谐和纯正的乐曲。大家跑进客厅。霍·阿·布恩蒂亚惊得发呆,但他觉
  得奇异的不是美妙的旋律,而是琴键的自动起落。他甚至在房间里安好了梅尔加德
  斯的照相机,打算把看不见的钢琴手拍摄下来。这天早晨,意大利人跟全家一起进
  餐。这个天使般的人,双手白皙,没戴戒指,异常老练地使用着刀叉,照顾用膳的
  雷贝卡和阿玛兰塔一见就有点惊异。在客厅隔壁的大厅里,皮埃特罗·克列斯比开
  始教她们跳舞。他并不跟姑娘们接触,只用节拍器打着拍子,向她们表演各种舞步
  ;乌苏娜却在旁边彬彬有礼地监视;女儿们学习跳舞的时候,她一分钟也没离开房
  间。在这些r子里,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穿上了舞鞋和紧绷绷的特殊裤子。
  “你不必那么担心,”霍·阿·布恩蒂亚对妻子说,”因为这人象个娘儿们。
  ”可是,在舞蹈训练结束、意大利人离开马孔多之后,乌苏娜才离开了自己的岗位
  ,接着开始了庆祝的准备工作。乌苏娜拟了一份很有限的客人名单,其中仅仅包括
  马孔多建村者的家庭成员,皮拉·苔列娜一家人却不在内,因为这时她又跟不知什
  么男人生了两个儿子。实际上,客人是按门第挑选的,虽然也是由友情决定的:因
  为被邀请的人都是远征和马孔多建村之前霍·阿·布恩蒂亚家的老朋友和他们的后
  代;而这些后代从小就是奥雷连诺和阿卡蒂奥的密友,或者是跟雷贝卡和阿玛兰塔
  一块儿绣花的姑娘。阿·摩斯柯特先生是个温和的镇长,他的权力纯粹是有名无实
  的,他g的事情就是靠自己的一点儿钱养着两名用木棒武装起来的警察。为了弥补
  家庭开销,他的女儿们开设了一家缝纫店,同时制作假花和番石榴糖果,甚至根据
  特殊要求代写情书。尽管这些姑娘朴实、勤劳,是镇上最漂亮的,新式舞比谁都跳
  得得好,可是她们却没列入舞会客人的名单。
  乌苏娜、阿玛兰塔和雷贝卡拆出裹着的家具,把银器洗刷g净,而且为了在泥
  瓦匠砌成的光秃秃的墙壁上增加生气,到处挂起了蔷薇船上的少女图;这时,霍·
  阿·布恩蒂亚却不再继续追踪上帝的影象,相信上帝是不存在的,而且拆开了自动
  钢琴,打算识破它那不可思议的秘密。在庆祝舞会之前的两天,他埋在不知哪儿弄
  来的一大堆螺钉和小槌子里,在乱七八糟的弦线中间瞎忙一气,这些弦线呀,刚从
  一端把它们伸直,它们立刻又从另一端卷了起来。他好不容易才把乐器重新装配好。
  霍·阿·布恩蒂亚家里还从来不曾这么忙乱过,但是新的煤油灯正好在规定的r子
  和规定的时刻亮了。房子还有焦油味和灰浆味,就开了门。马孔多老居民的子孙参
  观了摆着欧洲碳和秋海棠的长廊,观看了暂时还寂静无声的一间间卧室,欣赏了充
  满玫瑰芳香的花园,然后簇拥在客厅里用白罩单遮住的一个神奇宝贝周围。自动钢
  琴在沼泽地带的其他城镇是相当普及的,那些已经见过这种乐器的人就觉得有点扫
  兴,然而最失望的是乌苏娜:她把第一卷录音带放进钢琴,想让雷贝卡和阿玛兰塔
  婆娑起舞,钢琴却不动了。梅尔加德斯几乎已经双目失明,衰老已极,却想用往r
  那种神奇的本事把钢琴修好。最后,霍·阿·布恩蒂亚完全偶然地移动了一下卡住
  的零件,钢琴就发出了乐曲声,开头是咔嗒咔嗒的声音,然后却涌出混乱不堪的曲
  调。在随便绷紧、胡乱调好的琴弦上,一个个小槌子不住地瞎敲。可是,翻山越岭
  寻找过海洋的二十一个勇士顽固的后代,没去理睬杂乱无章的乐曲。舞会一直继续
  到了黎明。
  为了修理自动钢琴,皮埃特罗·克列斯比回到了马孔多。雷贝卡和阿玛兰塔协
  助他拾掇琴弦;听到完全走了调的华尔兹舞曲,她们就跟他一块儿嬉笑。意大利人
  显得那么和蔼、尊严,乌苏娜这一次放弃了监视。在他离开之前,用修好的钢琴举
  行了一次欢送舞会,皮埃特罗·克列斯比和雷贝卡搭配,表演了现代舞的高超艺术
  。阿卡蒂奥和阿玛兰塔在优雅和灵巧上可跟他们媲美。然而舞蹈的示范表演不得不
  中止,因为和其他好奇者一块儿站在门口的皮拉·苔列娜,跟一个女人揪打了起来
  ,那女人竟敢说年轻的阿卡蒂奥长着娘儿们的p股。已经午夜。皮埃特罗·克列斯
  比发表了一次动人的告别演说,答应很快回来。雷贝卡把他送到门边;房门关上、
  灯盏熄灭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卧室,流山了热泪。这种无可安慰的痛哭延续了几天
  ,谁都不知原因何在,甚至阿玛兰塔也不明究竟。对于雷贝卡的秘密,家里人并不
  感到奇怪。雷贝卡表面温和,容易接近,但她x情孤僻,心思叫人捉摸不透。她已
  经是个漂亮、强健、修长的姑娘,可是照旧喜欢坐在她带来的摇椅里,这个摇椅已
  经修了不止一次,没有扶手。谁也猜想不到,雷贝卡即使到了这种年岁,仍有咂吮
  手指的习惯。因此,她经常利用一切方便的机会躲在浴室里,并且惯于面向墙壁睡
  觉。现在,每逢雨天的下午,她跟女伴们一起在摆着秋海棠的长廊上绣花时,看见
  园中湿漉漉的小道和蚯蚓垒起的土堆,她会突然中断谈话,怀念的苦泪就会梳到她
  的嘴角。她一开始痛哭,从前用橙子汁和大黄克服的恶劣嗜好,又不可遏止地在她
  身上出现了。雷贝卡又开始吃土。她第一次这么做多半出于好奇,以为讨厌的味道
  将是对付诱惑力的良药。实际上,她立刻就把泥上吐了出来。但她烦恼不堪,就继
  续自己的尝试,逐渐恢复了对原生矿物(注:未曾氧化的矿物)的癖好。她把土装
  在衣兜里,一面教女伴们最难的针脚,一面跟她们议论各种各样的男人,说是值不
  得为他们去大吃泥土和石灰,同时却怀着既愉快又痛苦的模糊感觉,悄悄地把一撮
  撮泥土吃掉了。这一撮撮泥土似乎能使值得她屈辱牺牲的唯一的男人更加真切,更
  加跟她接近,仿佛泥土的余味在她嘴里留下了温暖,在她心中留下了慰藉;这泥土
  的余味跟他那漂亮的漆皮鞋在世界另一头所踩的土地息息相连,她从这种余味中也
  感觉到了他的脉搏和体温。有一天下午,安芭萝·摩斯柯特无缘无故地要求允许她
  看看新房子。阿玛兰塔和雷贝卡被这意外的访问弄得很窘,就冷淡而客气地接待她
  。她们领她看了看改建的房子,让她听了听自动钢琴的乐曲,拿柠檬水和饼g款待
  她。安芭萝教导她们如何保持自己的尊严、魅力和良好的风度,这给了乌苏娜深刻
  的印象,尽管乌苏娜在房间里只呆了几分钟。两小时以后,谈话就要结束时,安芭
  萝利用阿玛兰塔刹那间心神分散的机会,j给雷贝卡一封信。雷贝卡晃眼一看信封
  上“亲爱的雷贝卡·布恩蒂亚小姐”这个称呼,发现规整的字体、绿s的墨水、漂
  亮的笔迹,都跟钢琴说明书一样,就用指尖把信摺好,藏到怀里,同时望着安芭萝
  ·摩斯柯特,她的眼神表露了无穷的感谢,仿佛默默地答应跟对方做一辈子的密友。
  安芭萝·摩斯柯特和雷贝卡之间突然产生的友谊,在奥雷连诺心中激起了希望
  。他仍在苦苦地想念小姑娘雷麦黛丝,可是没有见到她的机会。他跟自己最亲密的
  朋友马格尼菲柯·维期巴尔和格林列尔多·马克斯(都是马孔多建村者的儿子,名
  字和父亲相同)一起在镇上溜达时,用渴望的目光在缝纫店里找她,只是发现了她
  的几个姐姐。安芭萝·摩斯柯特出现在他的家里,就是一个预兆。“她一定会跟安
  芭萝一块儿来的,”奥雷连诺低声自语,“一定。”他怀着那样的信心多次叨咕这
  几个字儿,以致有一天下午,他在作坊里装配小金鱼首饰时,忽然相信雷麦黛丝已
  经响应他的召唤。的确,过了一会儿,他就听到一个孩子的声音;他举眼一看,看
  见门口的一个姑娘,他的心都惊得缩紧了;这姑娘穿着粉红s玻璃纱衣服和白鞋子。
  “不能到里面去,雷麦黛丝,”安芭萝·摩斯柯特从廊子上叫道。“人家正在
  g活。”
  然而,奥雷连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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