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第 4 部分

  “不行。”埃斯帕回答。
  “真的,就一会儿!”斯蒂芬下了马,打开簇新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卷纸并撕下一页,又麻利地从挂在腰带上的小袋子里取出一块木炭。随后,他匆匆地跑向路旁一块齐腰高的石头。旧国王大道上有很多这样的石头,全都是大同小异的正方体石柱,每面约有两掌宽。很多已经被地下冒出的根j拱离了地面,就像发炎松动的牙齿一样。
  “这上面有字。”
  “哦?”
  斯蒂芬把纸蒙在石头上,开始用木炭快速地在纸上涂抹起来。
  “你到底在忙个什么鬼?”
  “我在摹拓上面的字迹—日后可以用来研究。你明白吗?可以原封不动拓下来的。”完成后他取下纸来,埃斯帕见到除了石头自身的纹理和苔藓的印痕以外,其他果真跟上面的模样相同。他辨认出里面一些角形记号。
  “是古代维特利安语,”斯蒂芬沾沾自喜地说,“标记了两个管区的边界,还有到下一个瞭望塔的距离。”他扬起下巴,“不过他们把这条路叫做‘嗜血痕’。奇怪,这‘嗜血痕’又是什么意思呢?地图上标的是‘维卡大道’。”
  “你的脑袋里怎么会装满了这些东西?”埃斯帕问。
  “这是我的专业啊—古代言语学和历史学。”
  “听起来蛮有用啊。”
  “如果我们没有过去,就没有将来。”斯蒂芬兴致勃勃地回答道。
  “过去已经死了。嗜血痕,不过是一个陈旧的迷信。”
  “啊哈!原来你听过这个名字。是当地民间传说?是怎样说的?”
  “你不会感兴趣的。”
  “我刚说过我感兴趣。”
  “过会儿就不会了。那只不过是个无聊的故事。”
  “可能吧。但很多民族传承了远古智慧。一些历史的真实片断埋藏在朴素的习俗里,变得通俗易懂。虽然受到了曲解和误会,但真实还是保存了下来,等待有学识的聪明人来拼出谜底。”
  埃斯帕笑起来:“呵,所谓民族可真了不起啊。”
  “求求你告诉我吧,有关‘嗜血痕’的事。”
  “如果你骑上你的马,继续跟我走的话。”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7)
  “噢—没问题,当然。”他小心卷起手中的拓片,装进一个帆布袋子里,然后上了马。
  “实际上没多少要说的,”两人再次出发后,御林看守道,“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司皋魔统治这个世界的时候,它们曾把人类当作猎犬,让他们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奔跑,不停地跑,直到跑得双脚皮开r绽,骨头尽现。而司皋魔只把这当成娱乐,并在他们身上下注,赌他们谁能拖着血流不止的双脚精疲力竭地跑到最后才死。后来,这条路从头到尾,遍洒鲜血,所以叫嗜血痕。”
  “司皋魔?你是说司皋斯罗羿?”
  “只不过是个故事而已。”
  “是个故事,没错,但你看,里面也藏有真实!你叫它们司皋魔;但在莱芮语里叫异壳兽;在火籁语里,叫煞兽。这些都是确凿的事实。而这些细微之处,就是历史。第一个起来反抗它们的,是维吉尼亚人,他们借助了圣者的协助。”
  “是啊,这故事我知道。但我从来没见过什么司皋魔。”
  “呃,它们都死了。”
  “那无论信不信,都无所谓了不是?”
  “呃,这一种见解,可能有失偏颇。”
  埃斯帕耸了耸肩。
  “我很奇怪,”斯蒂芬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脸,“难道在维特利安之前,这真是司皋斯罗羿的路?”
  “如果你相信那些说法的话,为什么不可以是?还有的说整条路都有熬尸出没。一些老人说熬尸轻如薄雾,如幻如影,却又异常美丽,谁看了谁死。但瑟夫莱人却说它们是饿死的司皋魔的鬼魂。人类总是用物品来祭祀它们。一些人对它们有好感,但大多数是尽量逃避。”
  “这些熬尸还做别的什么事吗?”
  “偷小孩儿,传播疾病,毁坏庄稼。用魔咒迷惑人类,让其做一些昧心的恶事。它们白雾似的手指,可以自由自在地伸进你的心脏,使其静止。当然,我从来没有见过,所以—”
  “—原来你不信这些啊,御林看守。我想我开始理解你还有你的哲学了。”
  “好。如果这让你欢喜,能否劳驾把你的尊口闭上片刻?如真有什么媚鬼,什么尤天尸,什么赫因巫在我们周围鬼鬼祟祟,总该有些蛛丝马迹吧?”
  没想到这话竟奇迹般的有效,斯蒂芬真的安静下来,一边骑马一边一声不响地研究刚才的摹拓。过了会儿,埃斯帕自己反倒怀念起他的唠叨来。沉默使得他心神不宁,溪水边的死蛙,还有地面的爪印,这些记忆在脑中交替闪现,提醒他森林里确实存在着什么他没见过的东西,即便是在他安然地徜徉在大道之上的这个时候。
  而且,如果存在没见过的怪兽,那么为何不能有荆棘王?
  他记起儿时跟瑟夫莱人生活在一起时,唱过的一首歌。孩子们边唱边围成一圈玩游戏,结束时所有人都得装死。尽管许多游戏的细节他想不起来了,但歌词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唠叨,愚蠢
  空空而逝
  荆棘王他无处不在
  喋喋,啾啾
  比翼齐飞
  绿鳞兽与人面兽在天上走
  绝妙,蹉跎
  映入眼帘
  荆棘王他要把谁来吃
  旋即,旋离
  来去无踪
  吹走了你也撕破了天
  “那是什么?”斯蒂芬问。
  “什么?”埃斯帕的思绪被打断了。
  “你唱的歌啊。”
  “我没唱。”
  “唱了。我想我没听错。”
  “不值一提,忘掉它。”
  斯蒂芬耸耸肩:“悉听尊便。”
  埃斯帕把缰绳换到另一只手上,要是自己也能轻轻松松地忘记就好了。可事与愿违,他竟想起了另一首韵文诗,是养母桔丝菩曾经常常挂在嘴边的。
  狂风呼啸雷雨惊,
  岗间骨白号角鸣。
  江山之主多磨难,
  世事平息才堪行。
  第五章 公主(1)
  “我们被发现了。”奥丝姹气喘吁吁地说。
  安妮斜靠在橡树上,抓牢了粗糙的树皮。在她身后,她的米色母马顿着足并嘶嘶叫唤。
  “嘘,飞毛腿。”她轻言道。
  两个女孩站在森林的隐蔽处,前方是起伏的绿色牧场,被称作“袖套”。她俩看到,有三人骑着马穿越在紫罗兰遍布的草地上,来来回回改了无数次方向。他们身着皇家轻骑队的暗黄色披风,盔甲上折s出太阳的光芒。约在半个箭程远处。
  “没事,”安妮转向奥丝姹道,“他们没有发现。但仍然在找。我想领头的是凯松德队长。”
  “你真的认为他们是领命来抓我们的?”奥丝姹掠开脸上的一缕滑落的金发,蜷伏得更低了些。
  “绝对没错。”
  “那我们到森林深处去吧。如果他们发现我们的话—”
  “他们找得着吗?”安妮开始动起了心思。
  “就怕他们找过来。我—”奥丝姹的蓝色眼睛如杏仁般圆瞪,“不要,安妮!”
  安妮笑了笑,一把扯下头巾露出橙红的头发,接着抓住缰绳轻巧地越上马背:“在这里等着,直到他们离开,然后到伊斯冷幻门来找我。”
  “我做不到!”奥丝姹申明道,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你不要走啊!”
  她没有理会,双腿夹紧马儿侧腹,命令道:“走,飞毛腿!”
  飞毛腿疾驰起来,一些树叶儿在她的身后打着旋儿。马蹄落在潮湿土地上发出了单调的声响。大约十多秒后,轻骑队的某人叫嚷起来。安妮往身后一瞥,便知道自己的计策生效了:凯松德队长的红脸儿就紧跟自己身后。其他人也趋了白色的骟马正追赶自己。
  安妮迎着风欢愉地叫了一声。袖套这块地,又长又绿又漂亮,用来赛马可算完美无缺。在她右边,林中草木吐出了新芽,山茱萸和樱花点缀其间。在她左边,却是一道险峻的滑坡,从袖套一直延伸到旖旎岛外围的沼泽地。沼泽地外面,便是无休无止吞吐着金色砂砾的护城河—巫河。
  飞毛腿迅猛如雷,安妮快捷如电。让他们来吧,来逮她!
  袖套围绕旖旎岛南部边缘,成为一道绿色弧线,一端倾斜向上,与汤姆双峰相接:汤姆。窝石峰与汤姆。喀斯特峰。但安妮却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在袖套上跑,她突然勒紧缰绳,策马急转,朝右边树林奔去,留下身后一片尘草飞扬。她俯身避过许多枝桠,还跳过了一条小溪。可她回头时,发现骑手们要比预想的快多了,他们已经开进了树林,一副不抓到自己誓不罢休的样子。还好,新长的枝叶繁茂密集,阻碍了他们的进程。
  她曾经走过这条路,是条捷径。几年前由于火烧,所以相对来说没那么杂乱,飞毛腿也能自由如意地穿梭在极为粗大的岑树和橡木之间。安妮看到跟踪者们在倾斜相交的树木下心急火燎的样子,格格一笑,即而上了一座小山头,往右拐,于是又重新回到了袖套上。此地正是通往汤姆双峰的。待上得更高了些,从右望去,那些高耸在上的塔尖,伊斯冷堡的塔楼,还有随风飘扬的三角长旗,便都一览无余了。
  当骑手们好不容易逃离树林返回袖套时,只剩了两人,两人都拼了命在追,速度约为适才的两倍。不过这时安妮已经安然地绕过汤姆。窝石峰的峰脚,转而回到了岛的南部边沿。只要等到上了迂廊,就安全了,根本没人能看见她的精彩表演。可笑啊,真可笑。
  “好样儿的,飞毛腿小姐,”她稍稍放缓了脚步,“羞怯胆小可不适合你,你得坚强勇敢!听见了?不过现在可以休息了,我找点儿东西给你吃,我发誓一定找。”
  可是忽然,眼角余光所见之物,让她心跳加速起来。第三个骑手!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与安妮就近在咫尺。更糟糕的是,这是一个穿红披肩的新手,骑着一匹兔灰马。安妮惊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嚯,在那儿!站住!”
  安妮辨出这声音是凯松德队长的。她此时心如猛锤敲击,狠狠地朝飞毛腿踢了一脚,开始绕山而转。汤姆双峰就像丰满少妇的双r,安妮从r隙间疾驰而过。
  第五章 公主(2)
  “你最好给我慢点儿,你这不知死活的蠢蛋!”凯松德叫嚣起来,“那边什么也没有!”
  不过他错了。那边有很多东西—青翠的湿沼、河流、南面沼池。穿过双峰中线的此时此刻,对安妮来说简直美妙极了,因为她的面前仿佛呈现了整个世界。
  “飞毛腿,我们走!”安妮叫道。随后,飞毛腿的四肢都尽在半空了。一阵恐怖的战栗朝安妮袭来,她几乎可以用舌头尝到它的滋味。可是,后悔已经太晚。
  仅仅一瞬间,却恍如隔世。安妮手里紧攥着马儿的鬃毛平躺在地。马儿温暖的麝香味儿、马鞍的皮革与油脂味儿、还有激荡的气流,这些几乎构筑了安妮的整个宇宙。她的腹部有厚实的羽绒作垫,并未受伤,不过她还是尖叫了一声,或许是因为意犹未尽的恐怖,也或许是在庆祝劫后余生。飞毛腿的四蹄正扣击着地面。这里是岛屿峭壁上的一处峡谷,是细长曲折的“迂廊”。
  飞毛腿几乎从一头走到了另一头,后腿及臀部的姿态看起来很笨拙。它沿着迂廊的边缘一蹦一跳,不小心失去平衡滑倒了,而后又站起来继续蹦跳。安妮骑在它的背上,感觉眼前的世界颠三倒四混乱不堪,她很害怕,但同时也似乎有些兴高采烈,种种感受混杂在一起,说不清也道不明。飞毛腿蹒跚得很厉害,它的头几乎都要栽在地面上了,但如果这事真的发生,那她俩的行程也就在此结束了。
  所以真要那样的话,她想,如果真得死,一定要死得光荣!不能像她的祖母一样,躺在床上跟病狗一般,一直耗到发黄发臭。也不能像她菲妮姨母一样,因为分娩把自己的血都流干了。
  其后,安妮知晓自己并不会死。飞毛腿登上了一个斜坡,而且它的脚步已经变得坚实起来。迂廊底端有一些巨大的柳树,柳条儿轻轻摇摆着,正招她前去。在她进入树荫隐蔽处之前,她朝来路望了最后一眼,看到她的那些追随者们的侧影,仍然在峰口徘徊。他们不敢追上来的,当然不敢。
  她终于可以逃脱了,如果今天剩下的时间也足够幸运的话。
  飞毛腿的肩背有些颤抖,于是安妮下来让它自己走。如果通过平常路径,那些守卫们大概永远也找不到这里来,而且,那些路有二十条之多,光是择路就足够让他们烦了。她爬上一棵粗枝粗叶的柳树,弄清了自己的方位,然后微微一笑。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往东走,直达伊斯冷幻门。
  “太棒了,我们走,飞毛腿!”她把脸上的头发统统往脑后一摞,“他们甚至不打算来追我们!现在只要找到奥丝姹,然后躲到古墓里过完今天剩下的时间就行了。他们不可能到那里来找我们。”
  因为激动,飞毛腿的蹄声、喘息声,甚至她自己血y流动的声音,在她听来都似乎很喧哗。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的马蹄声,直到此人在她身后打了个转儿。她也打了个转儿停下来,瞪着眼前这个人。
  是那个骑兔灰马的新手,披着红披肩。这个年轻人高大而白皙,发色金黄,眼眸是黑色,大概十九岁的模样。他的兔灰马也喘息得相当厉害,跟飞毛腿不相上下。
  “圣冰斗湖啊,这算什么骑法儿!”他叫道,“简直疯了!你这小伙子也真是—”他忽然住了口,上下瞟了安妮一眼。
  “你不是小伙子。”他说。
  “从来就不是。”安妮冰冷地回答道。
  他的眼光落定在她的脸上,而且眉毛也轻扬了一下:“你是安妮公主!”
  “我是吗?是什么让你那样认为?”
  “呃,我不是很确定。我以为皇家轻骑队是在追逐一个小偷或者入侵者。我想我能帮他们,就当是骑马玩玩。但现在感觉有些困惑。”
  “我敢肯定,是我母后派遣他们来的。大概是因为我忘了完成被任命的某项无趣的差事。”她把脚伸进马镫,重新翻身上了马鞍。
  “啊?这么快?”年轻人说,“不过我才刚刚抓获你。我就不能得点儿好处?”
  第五章 公主(3)
  “我可以再次摆脱你。”安妮发誓。
  “你从没有摆脱过我,”他指出,“我一直跟着你的脚后跟。”
  “别吹牛,你早就在这里待着了。”
  他耸耸肩道:“你已经对这里很熟悉了,可我在今天以前从没踏上伊斯冷半步。”
  “那你很厉害呀。”语声落地,她已经驱马离开。
  “等等。你甚至不想知道我是谁?”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反驳道。
  “我不清楚,但你是谁可跟我相当有关系。”
  “哦,好,”她问,“你的姓名?”
  他下马鞠了一躬,道:“邓莫哥家族的罗德里克。”
  “好,邓莫哥家族的罗德里克。我是安妮。戴尔。今天我们似乎并未见面吧。”
  “那是多么遗憾的事啊。”他说。
  “你太大胆无礼了,不是吗?”
  “你也太漂亮了,安妮公主。圣冰斗湖嫡亲的女骑士,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如果你要说我没有见过你,那么就算我没有见过你吧。”
  “很好。”
  “可是……呃……可否请问一句,我为什么没有见过你呢?”
  “我说过,我母亲—”
  “啊,是王后。”
  她对他怒目而视:“对,是王后。圣者庇护着她,而她生下了我。”说完,她的眼皮耷拉下来。“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在王宫里见过你。就在九天之前,我被授予了骑士的红玫瑰。”
  “哦,原来是罗德里克爵士。”
  “没错。你当时也在,跟着你的姐妹们。”
  “噢,是的,我想我很显眼,简直是天鹅群里的一只鸭。”
  “是你的红头发吸引了我,”罗德里克说,“并非鸟毛。”
  “对。还有脸上的雀斑和小船龙骨似的鼻子。”
  “没有必要把我的赞美都一网打尽吧,”他说,“我喜欢你的鼻子,见了后立刻就喜欢上了,而且我很荣幸能亲口对你说出来。”
  安妮的眼神一转,道:“你刚才还认为我是男孩。”
  “因为你的穿着很像,还有骑术也像。不过只要向脸上看一眼,就能打消那个愚蠢的念头。”他皱了皱眉,“为什么你要穿马裤?”
  “难道你穿过裙子骑马?”
  “姑娘们始终都穿着裙子骑马啊。”
  “是的,当然—还得横坐马鞍。你认为我应该乖乖地横坐在马鞍上,然后轻轻巧巧地跳到迂廊上来?”
  他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懂了。”
  “没有人懂的。小时候穿什么都没有人在乎;宫里所有人都说可爱,叫我什么‘安妮小公主’。但当我长大了,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我要穿这身出来骑马,就必须得提心吊胆鬼鬼祟祟。母亲说都十五岁了,该磨掉孩子气了。但我—”她停下来,忽然一阵可疑的神色爬上她的面颊,“没有人遣你来抓我,对不对?”
  “什么?”他的惊讶显得很诚实。
  “母亲最高兴的事莫过于把我嫁掉,随便跟哪个笨瓜、老头或者肥猪都没有关系。”她上下打量着他,“但你不笨不老也不胖。”
  罗德里克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苦恼的样子,说:“公主殿下,我所做的不过只是表达了对你的赞美。而且我非常怀疑你的母亲是否肯从我的家族里挑选驸马。我们家并非巨富,也不大会逢迎阿谀,在你父亲的宫廷里也似乎并不太受欢迎。”
  “不错,你敢直言不讳。我为刚才的话道歉,罗德里克爵士。当你在宫廷待了一段时间后,就会知道那地方信用与诚实是怎样的稀有。或许我得求你原谅。”
  “笑笑吧,我立刻就原谅你。”
  安妮有点儿无所适从,她感觉自己的双唇弯成了一道弧形。瞬时,她发现自己的胃变轻了,感觉怪异,就像仍然在跳往迂廊的半空中一样。
  “好极了。比整个王族的宽恕都好得多。”他说,接着重新上马,“唔,很高兴见到你,公主殿下。希望我们还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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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公主(4)
  “你要走?”
  “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此外,我还意识到了一件可能发生的麻烦事。万一我们被发现在一起,在树林里,又没有仆人相伴—”
  “我们没做任何值得羞愧的事,”安妮说,“也不会去做。但如果你害怕的话—”
  “我不怕,”罗德里克说,“我考虑的是你的名誉。”
  “你真好,不过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名誉,谢谢。”
  “什么意思?”
  “我没法信任你。你也可能去跟谁说见过我。我想你最好成为我的保镖,在今天剩下的时间里一直陪伴我左右。”
  “那可真太幸运了。我才加入玫瑰骑士队不过一个星期,就已经是公主殿下的护卫了。不过,尽管我不能照你说的去做,但我真的非常高兴。我还有别的任务,你知道的。”
  “你总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吗?”
  “并非总是。但在这种情况下,是的。我并不敢有如此的奢望。”
  “不是奢望,”安妮边说边策马前进,“你来还是不来?”
  “我们去哪里?”
  “伊斯冷幻门,我祖父沉睡的地方。”
  他们不言不语地骑了一段时间,安妮已经偷偷地看了好几眼她的新同伴。他在鞍上坐得笔直,显得从容而骄傲。他的臂膀很瘦,赤l到肩,上面缠着缰绳。从侧面看去,他就如同一只小鹰。
  她开始怀疑他是否就是他自己所说的那个人。万一他是个强盗、流氓,或者刺客—甚至是个寒沙间谍,可怎么办?他的口音很奇特,而且他的确有着北方人的面孔。
  “邓莫哥,”她说,“究竟在哪里呢?”
  “南方。是火籁王国的一个省。”
  “火籁。”她重复道,并试着回忆皇家书库里的地图。她好像想起来了,那里就是南方。
  他们的马蹄得得得地跑过塞尔渠上的石桥,桥面上经历风吹日晒,已经有了蚀痕。沉默又重新把他们包围起来,尽管安妮觉得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别的,但脑子里空空如也找不到任何话题。
  “伊斯冷比我想象的要大。”最终还是罗德里克开了口。
  “这里不是伊斯冷。伊斯冷是一座城堡,也是座城市。这里是旖旎岛。我们就快要到湿沼地带了,那是旖旎岛跟巫河之间的一块低地。”
  “那伊斯冷幻门呢?”
  “等等—就在那里。”她指向林中一处拱形的开口。
  “圣冰斗湖在上!”罗德里克凝视着这座死一般的城郭,大气都不敢喘。
  城郊朴素极了,一排排的小木房,或者茅草屋顶,或者木瓦屋顶,全都面对着污垢斑斑的街道。有些修缮得很好,还有打扫得很整洁漂亮的院子。但更多的却显得支离破碎,如扭曲的骨骼一般。里面长满蔓草荆棘,也落满了陈年的树叶。甚至有小树生长出来。
  这个古代坟场境内有五条循环的渠水,一条围着另一条。这些渠水横穿过一排排看似比较坚固的屋舍,用打磨过的石块作墙,石板瓦作顶,铁条作栅栏。街道和林荫路都用了鹅卵石铺地。似乎找不到什么漏d。所以除了地势靠近中心的殿宇和尖塔显得高大庄严之外,安妮和罗德里克没有办法发现更多有用的东西。
  “我们在邓莫哥也有王族的墓地,”罗德里克说,“但绝不像这种样子!谁被埋在这些又小又可怜的屋舍里?”
  安妮耸耸肩道:“可怜的人。每一个伊斯冷山麓的家族都有四分之一住在这里,来看守他们的财富。建造与维持这些事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如果谁家哪天运势好转,就会把里面他们祖先的遗骨移到内环。如果第三条渠水上的某人运势逆转直下,他又会把遗骨移到外环。”
  “你的意思是,一个被埋在此殿里的人,在一个世纪以后有可能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个乞丐窝?”
  “就是这样。”
  “好像并不太公平啊。”
  “既不要虫子吃掉你的眼睛,也不要你去陪葬,有什么不公平的?”安妮挖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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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公主(5)
  罗德里克笑道:“但是你要我陪你,这已经很不公平了。”说完,他调了个头。“好了,该看的都看了,我得走了。”
  “这么快?”
  “返回要花一个多小时?”
  “肯定。”
  “那我得马上走了。最快的路是哪条?”
  “我想你应该自己找。”
  “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的话,我就自己找。只不过,我要是工作失误,我父亲会把我送还到一百里格之外的小封地上去。”
  “圣罗依啊,你有什么理由让我想再见到你?”
  他驱了马儿缓步走近,用自己钢青色的瞳仁捕获了她的目光。一阵突如其来的惶恐向她袭来,但同时又有某种被麻痹的快感夹杂其中。他斜倚着吻了她,即便她想阻止也未能阻止得了。
  而且,她根本没那样想。
  这吻并没持续多久,只是一个短暂、美妙而困惑的唇与唇的碰触。与她曾想象过的吻不太一样,完全不一样。
  她的脚趾稍感刺痛。
  眨了眨眼,她柔声道:“沿着渠水走,到一条砖石铺成的街道后,往左拐。那条路会引你上山的。”
  他在伊斯冷幻门甩了甩头,道:“我想知道这之后发生的事。”
  “两天后的正午返回这里,就能找到我。”
  他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便走了。
  她坐下来,感觉有些头晕目眩。眼前的渠水黑乎乎的,她视若无睹,只是回味着刚才与他的唇碰触的感觉,生怕这种感觉会突然消失。还有他的一言一行,她都一一记起,细细揣摩,想尝试着去理解他。
  但她甚至都不认识他。
  一阵马蹄声传来,她的心跳加快,一面期待着他的回转,一面又怕再次面对他。但当她抬头去看时,发现是奥丝姹。她的金色发丝在肩上一颤一颤,面色严峻。
  “那是谁?”奥丝姹问。
  “一个骑士。”安妮回答。
  奥丝姹似乎对此思忖了一小会儿,而后又怒了起来:“为什么做这样的事?你们从迂廊下来的,是不是?”
  “你没有被发现吧?”安妮反问道。
  “没有。我是你的女仆,安妮。我没有贵族血统,我很幸运自己能陪伴你。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无论贵族与否,我的父王对你们同样慈爱,奥丝姹。难道你认为他会把你遣走?”
  她忽然发现奥丝姹眼中的泪水已经盈盈欲滴。
  “奥丝姹,你怎么了?!”安妮问。
  “你姐姐法丝缇娅,”奥丝姹语调平稳,只是一眨眼,泪便流了下来,“你不明白的,安妮。”
  “我什么不明白啊?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五岁起我们就在一张床上睡觉。从你父母去世,我父王带了你来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在一起玩耍,我们玩过很多次这样的游戏。你为什么哭呢?”
  “因为法丝缇娅对我说,如果你再不约束自己,就不允许我再做你的女仆。她说,‘我要挑选一个更适合她的人。’”
  “我姐姐不过是想吓唬你。另外,我们担了同样的风险哦,奥丝姹。”
  “你真的是什么也不明白。你是公主,而我只是仆人。你的家人把我养大,待我就像对待一个贵族。但实际上,无论对谁,我都是无足轻重的。”
  “不!”安妮回答她说,“你说的不对。因为我不会让你发生任何意外。奥丝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就我们俩。我爱你,一直把你当作我的亲妹妹。”
  “别,”奥丝姹抽噎着,“别再说了。”
  “好啦。我们回去吧,马上回去。估计这会儿他们还在迂廊上找我们。这次我们绝对不会被抓住的,我发誓。”
  “那些骑士—”
  “他们没有抓住我。他们因为羞愧,什么也不会多说的。除非母后或者法丝缇娅叫他们彻底坦白。而且,他们根本没见到你。”
  “对法丝缇娅来说,我是同谋者还是受害者全都没有干系。”
  第五章 公主(6)
  “管他什么法丝缇娅。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来,跟上来。”
  奥丝姹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问:“但那个真正捉到你的人会怎样?”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安妮说,“如果他想保住他那颗脑袋的话。”
  然后她皱起了眉头:“法丝缇娅怎么敢对你那样说?我一定要摆平此事。对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怎么做?”
  “去拜访维吉尼娅。我要告诉她。我相信她会帮我们的。”
  奥丝姹的眼睛瞪圆了:“我……我想,你是在说我们要回到山上去。”
  “不会耽搁太久的。”
  “但是—”
  “这全都是为了你,”安妮对她的朋友说,“跟我来,勇敢些。”
  “我们能在一个小时左右内回去吗?”
  “当然。”
  奥丝姹扬起了下巴:“那,我们出发吧。”
  她们穿越了几道内层渠水,直到皇室区域。那里有砖石铺地的街道,每块砖石都被看守者们的鞋底和扫帚打磨得平坦而光滑。这些砖石象征着圣者,支撑着或平或斜的房顶,粉色的樱草花与杂乱的荆棘把每幢屋舍都缠得厚厚实实,屋舍的门扉上贴了咒符,并加了铁锁,封闭得严严实实。
  最后一层里有黑色花岗岩与斑点云母所构筑的棱堡,上面装备着锻铁之矛。正门由手持铁锤的圣昂德把守,一张长脸看起来相当严酷。还有一位圣催讨,她戴着玫瑰王冠,眼里满溢泪水。
  另外,把守此处的还有一名高大的中年看守,身穿暗灰色制服,是负责保卫逝者的骑祭官。
  “晚上好,安妮公主。”看守说。
  “冷爵士,晚上好!”
  “又是没得允许便偷偷跑来的吧,你可瞒不过我。”冷爵士摘下头盔,发辫立刻耷拉到脸颊旁,使其显得更加有棱有角、轮廓分明,也更加严厉苛刻。
  “怎么那么说呢?难道母后或者法丝缇娅她们来过这里要传我回去?”
  骑士露出个短暂的笑容:“我无法告诉你她们的行踪,正如我无法告诉她们你的行踪一样。这违背我的誓约。有谁来过这里,做过些什么等等,这些事都是我无法说出来的。你知道得很清楚,所以才敢来这里调皮捣蛋。”
  “你是在遣我走?”
  “你也知道我无法那样做。过去吧,公主殿下。”
  “谢谢你,冷爵士。”
  在她们通过入口以后,冷爵士敲响了黄铜铃,是为了告知这里的皇家先祖们有客人来访。安妮感到有点心慌意乱,因为她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幽灵的目光,正一一落在她的身上。
  等着瞧,法丝缇娅,她有些自鸣得意地想。你等着瞧。
  安妮与奥丝姹下了马,把马匹挂在一个中庭里,随后跨进了戴尔王族的墓室。里面立着一个祭坛,坛前供奉着鲜果和枯萎了的花束;蜡烛—燃了一半的,和已经燃尽了的;还有大杯的蜂蜜酒、葡萄酒、橡木桶啤酒等。安妮点燃一根烛,两人在前面跪拜片刻,由安妮先开始祈祷。做榜样是很辛苦的,安妮的膝盖给冻得够呛。附近某处,一只松鸦追啄着一只乌鸦,引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安妮唱起了圣歌:
  “庇护我祖辈的圣者们,
  圣昂德设防,圣催讨眷顾,
  使我的脚步变得轻盈,
  让他们自由自在地活,
  祝福他们,庇佑他们,
  让他们认识我,即便在梦中。
  撒卡罗,撒卡劳穆,撒卡拉法穆。”
  她牵起奥丝姹的手,轻言道:“跟我来。”
  她们绕过这间大房子,里面安葬着他的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执掌过黑暗宫廷的伯父伯母,还有在大理石婴儿床上玩耍过的她最小的弟弟艾维英,四周有红色的大理石柱,和宽大的拱形青铜门阀。她们穿过另一个副间,那里面埋葬着从来没有过密谋篡位之举的远房亲戚。然后爬上摇摇欲坠的石墙,来到了那座毫无修饰的野生火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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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公主(7)
  在这些年里,安妮与奥丝姹她们走出了一条去古墓的常路,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更多隐秘的路也逐渐被她们发现—当然不是通过砍伐,而只是来回地勘察与行走。野地的圣者们没有怨言,也没让她们发烧或者受伤,因此她们觉得自己很安全。而且,她们也逐渐开始喜欢隐藏她们的秘密物品—放在杂乱的葡萄藤下,或随处可见的一块岩石底下,所谓越抢眼的地方越安全。
  但安妮确信,真正使得秘密不外泄的,是维吉尼娅的意愿。她已经在这里隐藏了两千年,除了安妮与奥丝姹以外谁都不知晓。她似乎愿意这样一直隐藏下去。
  跪爬了一段时间后,安妮她们又来到了石棺面前。
  她们曾经没能把盖子掀得更开,后来用木杆也未能凑效。有一次安妮想,她或许不应该看见里面的东西,于是就停止了努力。
  可是那道细缝仍然没有任何改变。
  “好,”她说,“你拿到铁笔和金箔了?”
  “求求你不要为了我而诅咒法丝缇娅。”奥丝姹央求道。
  “我不会诅咒她,”安妮说,“没那么认真。不过她会感觉难以忍受的。她竟然威胁你!一定要受点教训。”
  “她曾跟我们一起玩耍,”奥丝姹提醒她道,“她曾经是我们的朋友。她给我们辫头发c蒲公英。”
  “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她不一样了,自从她嫁了人成为我们的宫管大人以后就变了。”
  “那就祈求她变回原来的她吧。不要让她生病,不要啊。”
  “我只不过想给她几颗疖子而已,”安妮说,“或者在她漂亮的脸上添几颗痘痘。噢好啦,把东西拿出来。”
  奥丝姹递给她一张铅箔和一支铁笔。安妮把铅箔放到石棺盖子上写了起来。
  祖先在上,请把我的请求带给圣塞尔,请求她劝阻我的姐姐不要再胁迫我的女仆奥丝姹,让她变得跟她原来一样善良。
  安妮写完,看到箔上还有一些空白。
  另外,让罗德里克。邓莫哥对我衷心不二,梦不到我不要睡觉。
  “什么?谁是罗德里克。邓莫哥?”奥丝姹惊叫道。
  “你在偷看!”
  “当然啦,我怕你让法丝缇娅长疖子。”
  “怎么会呢,你这好管闲事的家伙。”安妮摆手要遣走她的朋友。
  “我不走,你的确是要让某个男孩儿落入你的情网。”奥丝姹说。
  “他是个骑士。”
  “那个追你追到迂廊的人?你刚刚碰到的那个人?什么呀,难道你爱上了他?”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但让他爱上我又没有什么损失。”
  “这种事在传说里从来没有过好的结局,安妮。”
  “呃,反正看样子圣塞尔也不会在意任何一个请求。她喜欢的是诅咒。”
  “爱上你很轻易地就会成为一个诅咒。“奥丝姹回答道。
  “太可笑了。你简直可以替代宫廷小丑猎帽儿的位置了。”她把铅箔塞进了石棺盖子的细缝里,“好,完成了。我们走吧。”
  站起来时,她忽然感到眼前一晃,而且她没有立时记起自己到底在哪儿。一道犹如金铃的环状亮光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并且,触碰石棺的手指的感触,仿佛是在异常遥远的彼方。
  “安妮?”奥丝姹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时的眩晕。已经过去了。走吧,我们还得回城堡去。”
  第六章 国王(1)
  “让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大个子寒沙人对尼尔说,“我叫乙文武夫。福。嘎斯屯马卡,是阿拉雷克。威希姆爵士的扈从。你刚才侮辱了我。”
  “我是尼尔。梅柯文,费尔。德。莱芮爵士的扈从。我许诺过他不跟你们动武器。”
  “多么冠冕堂皇啊。不过没关系,不动武器也成,我只要赤手空拳就能把你的脖子扭断。”
  尼尔吸了口气,松弛了一下全身的肌r。
  乙文武夫像只牡牛似的冲过来,快极了。不过尼尔更快,只见他侧身一避,反手一拳击中了大个子的鼻子。这个寒沙人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尼尔走近,猛地用手肘一撞,撞碎了对方的肋骨,再一拳不太光彩地打中了大个子的腋窝。乙文武夫这时已经不能呼吸,只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两人一拥而上。从眼角的余光中,尼尔看到有什么东西拐着弯儿朝自己飞来。他闪身避开,并踢了一脚。那是对方一人握在手中的木剑,他蹲下身子去捡,却被尼尔抢先一步。尼尔把木剑舞动得呼呼有声,一甩手,伤了另一个来袭者的胫骨。此人像被戳伤的马匹一样尖叫起来。
  待尼尔重新站稳时,被夺了木剑的人已经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乙文武夫伏在地上喘着粗气,伤了胫骨的人也嗷嗷叫个不停。尼尔轻巧地倚在木剑上,问:“我们的事了结了?”
  “了结了。”能开口的那人答道。
  “那么晚安,两位,”尼尔说,“希望能在受勋的时候再见,如果我们都能拿到红玫瑰的话。”
  他扔了木剑,理了一下丝毫不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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