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伯朗声大笑,“这才是我认识的安琪嘛!刚刚苦苦求我的样子根本就不像你!”
“你这猪养的,不要抓我头发!”安琪尖叫著,并挥出一拳。
勃伯及时抓住了她的拳头,并将她的手臂扭在背后,“你还想害我流鼻血吗?安琪。”
他用力扯著安琪的头发,让她面对自己,“你别再想什么心思。我劝你好好伺候我,让老子我开心开心。其实,我们去年冬天就该有一手了。只是不小心被你溜掉了,对不对?”
安琪开始绝望地尖叫,但是勃伯很快放开她的头发,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塞西已觉得不耐烦了。他走到安琪身后,掀开她的裙子,并将自己汗湿的大手直往她两腿之间摸去。
“我们别光站在这里讲话,还是赶快办正事要紧。”塞西劝道。
“你站远点,塞西。”勃伯冷冷警告道,“我先来,让我搞完了你再上!”
塞西退后一步,“老兄,等你搞完了,我还有搞头吗?”
“你放心!安琪有的是活力。只要她有一口气在,她包准又踢又打的,够你刺激的。”
“这样好吗?勃伯。”塞西摇摇头,“她没有对不起我,我可不愿意把她打得半死才开始享受!”
勃伯挟持著安琪面对塞西,一手仍掩住她的口,另一只则移至她胸前,用力捏了几下,“你看看她。”勃伯命令道,“你要她吧?对不对?我告诉你,是我整她的,不是你。你来这里还不久,不知道她这只母狗有多可恶!今天我得胜的话,不知道有多少男的要向我喝采呢!”
勃伯说完话,即把安琪拖往附近一条小巷中。安琪终于使出最后一招,狠狠在勃伯手上咬了一口。勃伯痛得大叫,安琪则乘隙挣脱勃伯,冲向大街。只可惜一跑上大街便撞进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她立即奋力挣扎,想要逃出他那双强而有力的手臂。
“不要乱动,小女孩。我不会伤害你的。”
安琪停止了挣扎。在泪眼模糊中,她发现眼前这个人穿著高贵的西装,显然不是一身旧工作服的塞西。她心头一松,泪水更不停地往外涌出。她将脸埋在那人胸前,泣不成声。
“嘿!先生。谢谢你帮我挡住这小女孩,现在你可以把她交给我了。”勃伯迎了上来。
“她为什么这么害怕?”那人镇定地询问道。他一手保护地抱著安琪,另一手则轻抚著她的头发,想要安抚她不由自主的颤抖。
“哦!该死。我们本来只是玩玩,但是她突然跑掉了,还咬了我一口!”
“为什么?”
安琪退后一步,望著那人的脸,想要开始解释。但是当她望见那人又像金色又像棕色的眼睛时,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虽然天色已暗,但是这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她永难忘怀的。
“不要怕,小女孩。你现在安全了,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安琪仍然说不出话来。这是她第一次距离梅瑞德这么近,她方寸大乱。
瑞德笑了,“你怎么搞的?你真的咬他了吗?”
安琪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得不咬,因为他不放我走!”
“你不要乱讲话!”勃伯恶狠狠地威胁道。
安琪转过身面对劫伯,两眼火花直冒,“你给我闭嘴,戴勃伯。你少威胁我!我才不像你乱讲话呢!”她又面向瑞德。瑞德的关切表情消弭了她的怒气,使她再次垂泪不止,“他……他要强暴我。他们两个都是。另外那个还拿走了我爸爸的来福枪。我们没有枪会饿死的。”
瑞德再度将安琪拉人怀里,并从外衣里掏出一把手枪。他持枪正对著塞西,塞西顿时吓得两眼直瞪。“把枪放下!”他用足以窒死人的声音命令道,“站远一点!”
塞西照做了,但是勃伯却仍然不肯放弃。“你不应该c手这件事的,先生。这女孩是个贱货,而且根本不关你的事。再说,她刚刚是在骗你,我们没有什么恶意!”
“那我们找警长来解决这件事好了!”瑞德神色自若地建议道。
“嘿!不要小题大作好不好?”勃伯立即撤退了,“我们又没有伤害她!”
“我想这女孩一定不同意。”瑞德回答道,“你怎么说,甜心?要不要找警长来?”
安琪柢著他胸前低语道,“我不想再麻烦你了!”然后又大声加了几句,“不过请你告诉勃伯,以后他如果再敢靠近我,我要把他的头轰掉!”
瑞德放声大笑,“你们都听见了吧?孩子?”他又咯咯笑了几声,“我建议你们赶快走,不然让她拿到枪,她说不定会报复的。”
他的话刚讲完,勃伯和塞西便一溜烟地消失在黑暗中了。
安琪并没有在想报复的事,她只是在突然的静寂中听到一声声心跳——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她感觉到从未有的温馨与舒适,使她巴不得整夜都站在这静谧的街道上,依偎在瑞德怀里。……她终于往后退开,准备表达自己的谢意。只是当她注意到瑞德正以有趣而好奇的眼神望著她时,她的舌头又打结了。
“我并不习惯拯救女人!”瑞德沉吟道,“多半时候,我身边的女人反而需要别人拯救呢!怎么样?可以谢谢我解救你的生命、挽救你的清白吧?你还是处女吧?对不对?”他坦白问道。
他的问题使安琪吓出话来,“是的……嗯,我……谢谢你!”
“这样好多了。你叫什么名字?”
“安琪。”她慢慢回答著,仍旧不习惯和瑞德讲话。
“嗯,安琪,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呢?还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我要找我爸爸。”
“找到了吗?”
“没有。我想他大概已经回家了。”安琪总算比较自然一些了。
“嗯!我觉得你也该回家了,对吗?”瑞德帮她拾起来福枪,“很高兴遇见你,安琪。”
安琪知道自己该走了。她反过身,开始往河边走去,只是瑞德不久又唤住了她。
“我送你回家吧!”瑞德的声音有些焦躁,似乎觉得他应当如此,却又不真心想如此。
“我自己会走的,梅先生。”安琪骄傲地昂起下巴。
瑞德笑了,“我知道你会,安琪。”他的声音显然轻快了一些,“不过,我总觉得有责任。”哦,你住在那里?“他柔声问道。
“我住在金橡园的那一边。”
“我的老天,你怎么不早说?来吧!”瑞德扶著安琪的手臂,又将她带回街上,并坐进自己的马车,“我正想回金橡园呢!”
他们默默无言地出了墨比城,并沿著河边公路以中等速度向前驰去。这时候,月亮躲在层层乌云中,使得他俩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你原先准备一路走回去吗?”瑞德不敢置信地问道。
“其实也没有很远。”
“我知道有多远,安琪。我以前也走过,而且花了我大半天的时间。你如果真的用走的话,那么到家时也已经天亮了。”
“我知道,不过我走得动的。”
瑞德被她的自信逗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嗯!你不是说的吗?”安琪紧张地回答。
“没有。你认识我吧?对不对?”
“是的。”安琪低声承认著,然后脱口便问道,“你怎么会在阿拉巴马呢?你不是替北方当间谍吧?”
瑞德猛地将马车煞住,使得安琪几乎摔下座位。安琪兀自心惊之际,瑞德已抓住她手臂,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间谍?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名词,小女孩?”
安琪真的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割掉,因为她没有想到她随口一句话竟惹瑞德如此生气。
她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回答我啊!”瑞德诘问道,“你为什么会怀疑我的忠诚?”
“我不是怀疑你的忠诚,梅先生。”安琪柔弱地回答,“我知道你去年加人北军了。”
当她看到瑞德僵住时,她又急急解释道,“我刚刚听说这件事时,也觉得很可怕,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
“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是汉娜。不过她也不是存心告诉我的,她是不小心说溜了嘴。”
“汉娜?”
“她在金橡园做事,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不会怪她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是说,我没有理由告诉别人。因为依我看,这场战争是疯狂的。你替北军打,你弟弟替南军打,这不是疯狂吗?再说你今天晚上救了我,所以我再怎么样也不会伤害你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是北军的军人,我发誓。”
“你是不讲话则已,一讲话就收不住口,对不对?安琪?”瑞德的口气轻松下来,并放开了安琪的手臂。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会替你守密的。你相信我的话吧?”安琪恳求道。
瑞德一挥马缰,马车又往前驶去。“我不得不相信,不是吗?我想,你大概认为我是叛徒吧?”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参加北军。”安琪先是严厉说著,随即又尴尬起来,脸也红了。“不过,我想,这是你的事。”
瑞德又恢复幽默的心情,“其实我参加北军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是南方人。我们家搬到南方才十五年,在此以前,我们一直住在北方。而且自从我们搬家后,我这些年也大半在北方读书和做事。我不倍奉奴隶制度;更重要的是,自己组成新国家,那么以后其他州也如法炮制怎么办?那我们不是又变成另一个欧洲了吗?”
“但是你弟弟却加人南军了啊!”安琪提醒道。
“查理是个伪君子。”瑞德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加入南军,不过我可以发誓,他绝对不是因为信奉南方联邦才加人的。”
“你回来多久了?我是说……”
瑞德咯咯笑了,“你是下定决心,非要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对不对?”他的语气更加友善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是光明正大通过封锁线回来的。我现在已经不是北军了。我在维吉尼亚七天战役中受了伤,退役下来了。”
“你现在好了吗?”安琪焦急地问道。
“好了。我只是胸部受伤,他们以为我无法复原了。不过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安琪吃吃笑了起来,“恭喜你!”
“不过,”瑞德沉吟道,“等我那个指挥官换掉以后,我还是会回到部队去。那家伙比敌人更难相处,我受不了他。所以,你可以当我现在是在休假。……啊!糟糕,我怎么什么事都告诉你了?你这小鬼很会引人说话呢!安琪。”
这一刹那间,安琪又爱上了瑞德,而今天也变成了她今生最快乐的一天。
“我一直在谈我的事,那你呢?你家人如何?”瑞德好奇地问道。
“我家人?我家里只有爸爸和我。”
“你父亲是……”
“谢威廉。”
瑞德在黑暗中皱起眉头,“那你母亲是史凯莉了?”
“是的。”安琪很吃惊,“你怎么会知道?”
“原来你是史凯莉的女儿。”瑞德没有回答她的话,语气也冷淡了下来。
“你认识我妈妈吗?”
“不认识。幸好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瑞德回答著,然后陷入沉默。
安琪望著黑暗中瑞德的身影,不知道他说“幸好”是什么意思?她也怀疑瑞德是不是在生气?应该不会吧?
在不住晃动的马车上,安琪回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瑞德的情景。那年她十一岁,而瑞德也才二十岁,正好回家过暑假。那天她陪著父亲到市集卖玉米,因为等太久了,她决定自己先走回家。由于前一夜刚下过大雨,她沿著河滨道路又跳又跑,自己在玩跳水坑的游戏。
正好那时,瑞德全身雪白装束,乘著一匹骏马直往城里放马奔驰,像是复仇天使似的,当他经过安琪身边时,由于溅起泥浆,顿时安琪的衣服溅满了红色泥浆。瑞德立即煞住骏马,走了回来。他扔给安琪一枚金币,客气地道声歉,要她去买一件新衣服,才继续上路。
自从望见瑞德那英俊的脸庞开始,安琪便爱上他。她经常谴责自己;她又不懂爱是什么,怎么可能爱上瑞德呢?但不请她的感情是什么,称作爱也无妨就是了。
她至今仍保存著那枚金币。她在上面钻了一个d,并且要求她父亲买一条链子给她,好串成一条项链。她现在身上便带著那条项链,而金币也躺在她胸前。虽然她曾一度觉得应该恨瑞德,但是她从未将项链取下过;而今以后,她也不可能再恨瑞德了。
他们很快地便驶到安琪家。当安琪目视著瑞德离去时,她耳中一直迥绕著他临别的几句话。
“好好照顾自己,安琪。你已经长大了,不应该一个人到处乱跑。”
当她听见父亲开门时,她仍兀自凝望著远去的人影。
瑞德并没有如他所告诉安琪的,驶回金橡园;反而直接往y影农庄奔驰而去,去找他的未婚妻蓝水晶。
水晶并不知道他过去一年半加入北军的事。他此次回来,除了想见他父亲外,也是想和水晶开诚布公一番。他觉得现在讲比战后讲好,因为现在讲开的话,水晶可以有一段缓冲期间,慢慢体会他的立场;那么等战争结束,他们便可以直接结婚了。
夜色苍茫中,瑞德知道此时并非拜访的适当时间,不过他希望能避开水晶的父亲和哥哥,否则他们得知自己的身分,或许真的会把他当成间谍而枪毙他。至于水晶,她深爱著自已,瑞德知道她永远也不会背叛自己。
当他驶人农庄大门时,他注意到楼底的灯光仍然亮著,而一声声悦耳的钢琴声也随著微风,飘人耳际。
蓝家的门役老罗宾来应门时,显然很吃惊他的造访,“真的是你吗?瑞德先生?上帝,水晶小姐一定很高兴见到你的。”
“但愿如此,罗宾。”瑞德咧嘴一笑,“她在客厅吗?”
“是的。你可以直接进去,她一个人在弹钢琴。”
“好的。谢谢你,罗宾。”
瑞德俏悄推开客厅的门。立即,他眼前呈现一幅疑幻疑真的绝美画面。只见水晶穿著一袭粉红和白色相间的丝质长裙,端庄地坐在钢琴前,神情尊注地弹著一首柔和的乐曲。水晶似乎没有怎么变,仍是他所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他不禁跌人以往两人相处的往事中。
水晶终于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希望你是为我而叹息!”瑞德柔声开口道。
水晶站起身,几秒钟后,她呼唤著瑞德的名宇,并扑人了瑞德期待已久的怀抱。
瑞德辗转而流连地吻著她;水晶也尽力回吻著他,只是不多时她便开始推著瑞德的胸部了。瑞德对于水晶在男女关系的表现一直有点困惑不解。水晶从来不让他拥抱太久,但是对于床第之事却似乎并不反对。如果不是瑞德太尊重水晶,不愿轻侮她的话,他们早就发生关系了。
不过,瑞德现在又有点后悔他在战前所坚守的君子风度了。如果水晶已经是他的人的话,水晶一定会比较驯服,也比较愿意接受他的观点。
“哦!瑞德。”水晶推开了他,噘嘴凝睐著他,“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我写了好多信,多得都数不清了!”
“我没有接过一封信。”
“你爸爸也说你可能收不到,说是封锁等等原因。不过,我总觉得你应该收到一封才对。”水晶嘟著嘴埋怨道,“对了,瑞德,我上次到欧洲游览时,你跑到那里去了?”她摆出兴师问罪的姿态,语气也严厉起来,“我一直等你露面,但是你就是没消没息的。两年了,瑞德,我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见到你了。”
“我的事情太忙了,水晶。再说,战火也一直没有熄过。”瑞德温柔地提醒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罗伯和其他好多青年人都一起人伍了,包括你弟弟在内。但是你呢?你偏不肯!因为你的事业比较重要!”水晶开始数落,“你真不知道我有多尴尬,不能跟我朋友说我的未婚夫也在打仗,也和其他勇敢的青年一样在为正义作战!”
瑞德扶住她的肩,把她推开一些,“水晶,你真的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吗?你真的那么在乎你朋友的看法吗?”他责问道。
“我当然在乎!我总不能让别人说我的丈夫是懦夫吧?”水晶开始发脾气了。
“那如果你丈夫同情北方的话,在你看来,是不是比懦夫还要糟糕?”
“北方佬!”水晶惊惧地大嚷一声,“不要笨了,瑞德。你是南方人,和我一样!我不喜欢你开这种玩笑!”
“如果我不是在开玩笑呢?”
“不要请了,瑞德。你吓到我了!”
瑞德抓住她一只手臂,不让她逃开。他原本已经准备好一大堆说辞,被水晶这一搅和,他竟然一句话都想不起来了,“我不是南方人,水晶。我一直就不是,你也应该知道。”
“我不要听!”水晶用两手捂住耳朵,“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你要听!你非听不可!”瑞德将水晶两臂按下,并紧紧抱著她,不让她动弹,“你真的要我为我所不信奉的事物、我所极力反对的制度去作战吗?水晶,今天如果要我凭我的信仰做选择的话,我不会选择南方的。你难道不能尊重我的看法吗?”瑞德叹了一口气,因为按照目前情形,他是绝对不能将实情全盘托出了。“水晶,如果我不能坚持我的信仰的话,我就根本不算一个男人了。这一点你总该了解吧?”
“我不了解!”水晶激烈地驳斥著,并极力想挣脱瑞德的怀抱。“我只知道我把最好的青春年华浪费在一个……同情北方的懦夫身上了。你马上放开我,不然我就要叫了!”当瑞德放开她时,她立即往后退去,并怒视著瑞德。“我们的婚约取消了!我永远不会嫁给一个……一个……哦!你虽然没有替北方打仗,但是你还是一个北方佬!我看不起所有的北方佬!”
“水晶,你太激动了!我希望你静下来好好想……”
“你滚出去!”水晶截断了他的话,她的声音也近乎歇斯底里。“我恨你,瑞德。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了!永远!”
瑞德转身离去,不过在门口却停下来了。“我们两人的事还没有完,水晶。你将来还是会当我太太的,战后我会再来找你!”他没有等待水晶回答,匆匆离开了蓝家。
当他步履沉重地走向马车时,他竟想起方才遇到的那个谢家女孩来。她似乎可以了解自己的立场,而且她也没有谴责自己。相反的,一直声称爱他的水晶却丝毫不能接受他的看法!多么悲哀!不过,他还没有放弃水晶,他总有一天还要回来,还要让水晶了解他。
第三章
安琪坐在门廊的台阶上,凄凉地望著门前那一片光秃的田野。似乎不久前,这片田野还种著青葱的玉米,而今却已人事全非了,她不知道她能否再见到玉米生长在这片大地上?她更不知道日子能否再回复到以往的宁静?
安琪将瑞德的金币紧紧握在手心,希望能藉助它获得一些安慰。每当消沉时,她总是如此换得心灵的慰藉;而此时此刻,她不但消沉,更有著前途茫茫,不知何去何从的恐惧。
她身上仍然穿著早上参加丧礼的深褐色洋装,她很想穿黑色的为她父亲送终,但是她却连一件黑衣服也没有。
眨眨眼睛,上礼拜的种种情景再度像噩梦一般萦绕在她脑际。其实,她原本以为他们的生活会有所改善的,因为今年的收成特别好,她跟著父亲跑了三趟市集,才将所有的谷物售完。她所没有料到的是,她父亲才刚刚将最后一批谷物脱手,便在酒吧里和北方佬打群架,结果意外撞到头部,当场便丧生了。
当她回想起父亲躺在满布锯木屑的地上,全身污秽沾著血迹时,她不禁再度诅咒起那场无意义的战争来。由于那场战争,不但民生凋敝,许多年轻人均丧生沙场,更有许许多多像她父亲一样不愿捐弃成见的人,仍然不能随战争的结束而化解彼此的仇怨。
其实,像他们一向贫苦、又没土地、又没奴隶,而他们的地主梅家又未受战事所波及,战败的影响对他们而言可谓微乎其微。她真不知道父亲为何还要为谁胜谁败、谁对谁错的往事去打群架?结果还冤枉地送掉自己一条宝贵的性命,如今,她形单影只的,再也没有任何亲人可以倚赖了。
泪水模糊中,她不只一百次地自问:她将何去何从?
当然,如果她愿意的话,她随时可以下嫁葛林顿。林顿已经向她提过几次了,只是她一直没有答应。其实,林顿确实是个很好的年轻人,自己也有一小块农场。但是,她虽然很喜欢林顿的陪伴,她却并不爱他!
她知道,如果可能的话,她情愿能维持现状!她会各种农事与家事,还有一匹好驴子,她有信心支撑下去。不过,当然,这还要看梅杰可的意思才行。令天早上,杰可也去参加她父亲的丧礼,并且嘱咐她待会儿会来看她。她只希望自己届时能说服杰可,让她自己负责这片农场,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她非得好好把握不可。
正当她暗自嗟叹间,远方突然传来辚辚马车声。接著,一辆她所见过最华贵的马车驶到她面前,马车上正襟危坐的,正是她等待已久的梅杰可。
安琪听人私下谈论过,梅杰可财富惊人,并未受到战事的影响,她虽然半信半疑,但是她却相信杰可的收人并非来自金橡园之农庄。事实上,在战争期间,农庄几乎完全废弃,并没有加人生产行列。许多人怀疑杰可究竟搬来南方干什么?也有许多人不解杰可为何没有在战争时避居欧洲,去照顾他欧陆的生意?
安琪记得她小时候,杰可经常会到他们农场来,有时候带点糖果,有时候带点玩具。不过自从八年前她父亲和杰可大吵一顿后,杰可便在他们农场绝迹了。她原本以为他们会被杰?可赶出农场,没有料到却一直平安无事地熬到今日。她一直不知道当初他们大吵特吵的原因,只是一直怀念杰可的造访,也一直对杰可有种感念之情。
杰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地主,即使他们收成不好时,他也从无怨言;在战争期间,他甚至只坚持收取一小部分的收获。由于他的好心,安琪至今仍为汉娜偷取金橡园的东西而感到内疚不已。
安琪望著杰可走近的身影,不禁略带惧意地站了起来。
“安琪,我很难过你父亲这么突然就抛下你走了,你一定觉得很空虚吧?”杰可柔声地慰问道。
“是的。”安琪怯弱地回答著,两眼也望著地面。
“我认识你父亲有十八年了。”杰可追忆道,“他在我来阿拉巴马州以前就一直在这个农场工作。”
“那你也认识我妈妈吗?”安琪好奇地问著,两眼也闪闪发光。
“唔,我认识。”杰可两眼中散发著一种缥缈的眼神,“她实在不应该一个人跑到西部去的,她……”
“西部?”安琪兴奋地嚷了起来,“她真的到西部去了吗?爸爸一直不肯告诉我。”
“是的,她是到西部去了。”杰可悲哀地回答,“你知不知道你长得跟你妈妈一模一样?”
“爸爸常说我的眼睛和头发很像我妈妈。”安琪觉得轻松了下来。
“不止如此。你妈妈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她有一种优雅而特殊的气质,使她显得格外动人,这一点她也遗传给你了。”
“你在开我玩笑吧,梅先生?我一点也不优雅,更不用说特殊了!”
“如果经过适当的训练,就会显现出来的。”杰可温和地一笑。
“训练?哦,你是说上学啊?”安琪问道,“我从来没有时间上学,爸爸需要我帮他照顾农场。”
“哦,对了,关于农场,安琪,现在你爸爸既然……离开我们了,我想……”
“求求你,梅先生。”安琪急急乞求道,“我自己可以照顾农场,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田里帮忙,我其实比我外表看起来还要有力气,真的。”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孩子?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农场!”杰可惊奇地嚷著,并摇摇头。
“但是我……”
杰可举起一只手,阻止她说下去,“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再多说,你也不要一副悲惨的样子,孩子。我是想让你住到金橡园去。”
安琪露出一抹无可置倍的神情,“为什么?”
杰可大笑,“就说我对你有责任感好了,你可知道,从你呱呱坠地时我就认识你了!那时候,我还和你爸爸一起等你出世呢!”
“但是你的家人会怎么说?再说,你们家里已经有好多佣人住在那里了。”
“胡说!”杰可温和地责备道,“佣人们并不住在家里。而且,我的家人也会欢迎你的,你不要怕!”
“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瑞德感激涕零。
“那就这样说定了,孩子,你去收拾行李,我等一会再派马车来接你!”
两个钟头后,安琪像作梦一样,坐著梅家的新马车,神气十足地往金橡园直奔而去。在这短短的马车旅程中,她唯一能想的,便是以后可以更接近瑞德了。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但是对于瑞德的感情却有增无减,并没有随岁月的消逝而淡化。
汉娜告诉她,瑞德现在已经退役了,在纽约经营梅氏企业。不过,查理则早在一八六二年年底即因腿伤而除役了,他在一八六三年娶蓝水晶小姐为妻,现在夫妇俩都住在金橡园。
在安琪记忆中,十年前梅夫人过世时,她第一次尾随父亲到金橡园致哀。其后许多年,则只有在缴谷时,随她父亲到梅家谷仓去。不过,她从来没有机会见到大厦内部的情形。每当想起今后她将在那里工作时,她便雀跃得不敢置信。
安琪并不觉得当仆役有什么丢人的,至少在室内当仆役总比下田c作轻松得多。再说,在梅家当佣人,以后瑞德回来时,她就可以见到他了。虽然瑞德永远也不会回报她的爱,但是只要能接近他,她便别无奢求,于愿足矣!
马车终于在大厦前停了下来,安琪瞪著门廊前八只气派雄伟的廊柱,不禁为它的气势所折服了。
“欢迎,安琪。”杰可亲自出来迎接,“欢迎到金橡园来!”
“谢谢你,梅先生。”安琪露出害羞的微笑,不过当她望见汉娜也跟出来时,她两眼一亮。
“安琪小姐,我真高兴你答应搬到这里来了!”汉娜以她一向欢愉的性情招呼道,“我很遗憾你爸爸遭到不幸,不过,当我知道你愿意来时,我真松了一口气。”
“梅先生对我太好了!”
“安琪,以后你叫我杰可就可以了!毕竟,我们是老朋友了!”
“好的,先生……哦,杰可。”
“这样好多了!”杰可温暖地“笑,”汉娜会带你到你的房间去,对了,汉娜,等一会不准你拉著安琪聊天,今天早上她太累了,让她休息一下。“杰可又转向安琪,”我儿子查理和他太太在睡午觉,吃晚饭时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走吧,小姐。”汉娜推开门,“我替你准备了一间卧房,正好可以看到墨比河,还可以吹到河风。”
安琪匆匆跟在汉娜身后,爬到二楼,沿途根本来不及欣赏四处优雅的摆设,只见二楼有一长廊,长廊页端各有一扇宽广的窗户,沿长廊两侧各有四间卧室,汉娜左弯走到最后一扇门才停住。
安琪一面疾步跟著,一面随意瞄著两侧壁上的画像,当她望见一双金色夹著棕色的眼眸紧盯著地时,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这是一张画得很好的画像,非常能捕捉梅瑞德的神韵。
她细细欣赏著他骄傲而上翘的下巴,高耸的颧骨,挺直而削长的鼻子,坚毅而略带笑容的嘴巴,宽阔的额头,以及和他头发相得益彰、又浓又黑的眉毛,无一不和她记忆中相吻合。
“这是杰可主人的画像,我常常觉得应该挂在书房里。”汉娜也走到画像前品评著。
“我还以为是瑞德呢!”
“不是的,这是杰可主人年轻时的画像,瑞德少爷的画像在走廊那一边。其实,如果把两张画摆在一起的话,任何人都会以为画的是同一个人。只是瑞德少爷不高兴别人替他画像,所画出来的像好像两眼在冒火似的。他不喜欢那张画,所以叫人挂在那一边,离他卧房远远的。”
“那他也住在这边罗?”安琪的心一跳。
“是啊!”汉娜开心地笑了几声,“我替你选的房间就在他对面。不过,谁晓得他那人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安琪感到有点惊愕,她没有想到杰可不但让她住在大厦里,还正式分配给她一个房间。
她暗想:也许因为她是梅家唯一的白人仆役,所以杰可才特别照顾她吧!
当她尾随汉娜进入她的房间时,她更震惊得睁大了眼睛。这是一间比她木屋还要大的卧房,不但有著紫罗兰的明暗色彩,还微微飘散著紫罗兰的香气,她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房间,更别说住过了。
这间房有著光可鉴人的地板,反s著其上名贵而豪华的各式家具。整间房中最吸引人的,是那张有著四只床柱、轻纱蚊帐、与皱丝床罩的大床,以及紫蓝色调的窗帘。至于其他桌椅、衣柜、与穿衣镜的搭配,也无一不匠心独运,品味高雅。
“你真的确定我可以住这里吗?”安琪低声问著,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不敢置信的神情。
汉娜哈哈笑之杰可主人要我从空房间里替你挑一间,我就替你挑了这间比较y凉的一间,其实其他房间也都差不多,我知道你还不习惯,小姐,不过,你既然来了,最好赶紧适应一下。你不必c心什么,我也很高兴不必替你担心了。好了,你快休息吧,我走了!“她退出房间轻轻掩上了房门。
安琪不禁耸耸肩。大白天休息?怎么可能!
她走到窗前,拨开窗帘。只见宽广的墨比河正横跨眼眼,和大厦距离很近,很轻松地便可以走到了。她的窗下一片精致的花园,茉莉与玉兰的花香不时飘进窗口。再过去则是一片青翠起伏的草坪,一直延伸到河边;草坪上种植有高大的橡木,河畔则种植著一排蓊郁的垂杨。在房屋右侧的杉木林中,是仆役所居住的宿舍,再远处则是成排的马厩。安琪望著当前美景,真有著如梦似幻的感觉。
一阵叩门声打断了安琪的沉吟,只见一个和她年纪相同的黑人女仆捧著一盘食物走了进来,并且默默放置在桌上,当她离去时,安琪害羞地朝她笑了一下。安琪不知道她对其他女仆应该维持何种态度?!她只希望能和她们交朋友,不希望因为她住在大厦而引起不必要的愤恨与不满。
整个下午安琪都在宽广的大卧室里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消磨时间。她也曾尝试著躺下来休息,但是对她这种从未清闲过的农家女而言,睡午觉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由于无事可做,时间也似乎过得特别慢。
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分派她做点事?她也好奇她今后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她只希望梅家有足够的事让她做,因为她不要让杰可后悔把她带回梅家!
她又穷极无聊地绕了半天,直到忍无可忍,才终于决心自己去找点事做。关在房间里浪费时间实在太荒谬了!
她轻手轻脚地步出长廊,先冲著杰可的画像笑了一下,才突然心血来潮地沿著长廊,去看瑞德的画像。当她第一眼见到画中的瑞德时,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这个瑞德和她记忆中的瑞德真是相去太远了。这个瑞德有张黝黑的脸、不驯服的黑发、以及愤怒的双眼,使她联想到无恶不做的海盗与赶尽杀绝的红番。
安琪颤抖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瑞德这一面,也从不知道瑞德有这么危险的一面,她心惊r跳的转身下楼。不论瑞德是否有这一面,她只祈祷她永远不是瑞德发怒的对象。
她首先进人的房间是一间清爽怡人的餐室,餐室里摆设有一张十人座的长型餐桌,以及十张同一色调的靠背沙发椅。餐室有两个出口,一个是通往一间宽大的空房间,另一个则是通往一间新近加盖的厨房。安琪探头探脑地走进厨房,立即见到一个体型庞大的妇人正在做面包,旁边则有一个年轻女孩正在削桃子,还有一个小孩馋涎欲滴地等在一旁。
“啊!你一定就是汉娜在请的那个女孩子!”那个胖女人朝安琪咧嘴微笑,“有什么事吗,小姐?”
“这里有没有抹布?”安琪客气地问道。
那女人好奇地望著她,然后才用沾满面粉的手指著一扇门,“柜子里面有,都是水晶小姐的旧衣服撕下来的。”
“谢谢。”安琪害羞地回答,并打开了柜子。
当她发现那女人所指的一盒碎布时,她有些惊骇,因为这些碎布有丝、有纱、有绒布、有所有上好的衣料,根本还不够资格弃置为抹布的。她不以为然地挑了一块棉布,并就近到隔壁一间起居室开始擦拭工作。
这是一间蓝白相间,几乎纤尘不染的起居室。安琪找了半天,才在一个大型装饰架上找到一些灰尘。这个装饰架上陈放著成百的玻璃摆饰,非常精巧细致。安琪一面谨慎地工作著,一面满足地哼起歌来。
“你看吧,罗伯,我告诉你我听到这里有人。”
安琪迅速转过身,正好瞧见了蓝水晶轻视的眼光。至于她哥哥罗伯,则带著惊奇与喜悦的神情,不住用暗棕色的双眼审视安琪。安琪是从汉娜的嘴里,听她形容过水晶,不过她却偶尔在城里见过罗伯。罗伯是一个体型削瘦、身材中等、大约廿五岁的年轻男子,和他妹妹一样有著浅棕色的头发,五官方面则十分突出,带著一抹贵族的色彩。
“唔,至少她还有点用!”水晶继续评论著,宛如安琪不在场似的。
“哦,我相信你公公带这个小孤女回家,一定还有其他更有用的念头!”罗伯半嘲讽地暗示。
“罗伯,你在胡说什么?我公公不敢把她带回来当情妇的。”水晶尖酸地回答。
“是吗?”罗伯一挑眉毛,“看看她,你不能否认她长得很漂亮吧?而且你知、我知,这个家根本就不需要再多添一个佣人!也许那老家伙越老越胡涂,还以为我们猜不到他的意图呢!”
“哦!你别讲了好不好?”水晶嚷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马上就揪著她的耳朵,把她扔出去了!不过,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呢!我打算让她有做不完的事,免得她舒服得忘掉自己的身分!其实,家里有个白人佣人也不错,我只希望她能乖一点,她以前野得要命,你知道吗?”
“我看她满驯服的嘛!”罗伯大胆地盯著安琪,嘴角也泛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安琪听他们一来一往地评论自己,彷佛自己不在他们面前似地,直气得两颊发红,如果不是为了杰可的话,她真有狠狠教训他们一顿的冲动。
“你是不是叫安琪?”水晶没好气地问道。
“是的。”
“好。安琪,帮我端一杯柠檬水到客厅去,快一点。”
安琪一言不发,匆匆赶到厨房。她进门时,发现汉娜也在厨房,而且一见到她便立即笑容满面地打声招呼。
“绨妲说你刚刚来过,但是没有互相介绍。”汉娜说道,“来,这位是绨妲,是这附近最棒的厨娘。”
“我很高兴认识你,绨妲。”安琪真诚地招呼道。
“我也是的,小姐,你能来这里,实在太好了!”
安琪很想留下来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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