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万种死法》第 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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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应该装一个车载电话。”
  “太麻烦了。”
  他开到市中心后向东行驶,在一栋白砖公寓前的消防栓旁停下,这儿是十七道街,介于第二大道和第三大道之间。“该收钱了,”他对我说。他再次让引擎空转,但这次过了十五分钟他才出现,愉快地大步走过穿制服的门房,敏捷地坐到方向盘后。 “唐娜住这儿,”他说,“我跟你提到过唐娜。”
  “那个诗人。”
  “她兴奋极了。旧金山一家杂志社要刊登她写的两首诗。她可以免费拿到六本刊出她诗的那期杂志。那就是她的稿酬——只有杂志。”
  红灯亮了,他踩了煞车,左右看看,然后闯了过去。 “有几次,”他说,“刊登她诗作的杂志社付钱给她。有一回她拿到二十五美元,那是她拿到的最高稿酬。”
  “听上去很难靠此谋生。”
  “诗人赚不了多少钱。妓女都懒,但这一位写起诗来倒很勤快。她一坐就是六七个小时,推敲词句,并且总是往信封里塞一打一打的诗。这边退稿,就寄那边。她寄诗的邮费比她得到的稿酬都多。”
  沉默片刻后,他轻声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从唐娜那儿拿到多少钱?八百美元,而且只是前两天的收入。当然,她也有电话铃一连几天都不响的时候。”
  “但平均起来还是不少。”
  “比写诗赚得多。”
  他看看我,“想去兜兜风吗?”
  “我们不是正在兜吗?”
  “我们是在绕圈子,”他说,“我现在带你去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们顺着第二大道行驶,穿过下东城,经过威廉斯堡大桥,进入布鲁克林。从桥上下来,我们拐了好几个弯,这使我晕头转向,看路牌也于事无补。那些街道名很陌生。但我看到沿途从犹太区换成意大利区,又从意大利区换成了波兰区,便大概知道我们到了哪里。 我们开到一条黑暗沉寂的街上,这里每座房子都居住着两户人家。钱斯在一栋中间有车库的三层砖楼前放慢速度。他用遥控器升起车库门,驶进后又将车库门落下。跟着他上了几段楼梯后,我们来到一间天花板很高的宽敞房间。 他问我是否知道我们到了哪里。我猜是绿点区。“很好,”他说,“我想你对布鲁克林并不陌生。”
  “我对这一带不很熟悉。不过r类市场那块波兰熏肠广告提示了我。”
  “我猜也是。知道这是谁的房子吗?听说过卡齐米尔?利万道斯基博士吗?”
  “没有。”
  “你是不会听说过。他是一个老家伙。退休在家,坐在轮椅上。是个怪人。不和别人接触。这个地方过去是消防站。”
  “我觉得肯定是这类地方。”
  “几年前两个建筑师买下这里,加以改造。他们把房间全部打通,重新装修。他们肯定有不少钱,因为他们毫不节省。瞧瞧这地板。再看看那窗框。”
  他指出细节,加以品评。“后来,他们厌倦了这个地方,或他们彼此感到厌烦,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把这儿卖给了利万道斯基博士。”
  “他住在这儿?”
  “他根本不存在。”
  他说。他说话的方式不断变换,一会儿像草根阶层,一会儿像知识分子,一会儿又变了回来。“邻居们从没见过这位老博士。他们只见过他忠心耿耿的黑仆,只见他开车进进出出。这是我的房子,马修。我带你参观一下如何,只收一角导游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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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节:八百万种死法(31)
  这个地方真不错。顶楼有健身房,举重和健身器材样样俱全,还有桑拿和按摩浴缸。他的卧室也在这层楼上,铺着毛皮床罩的床位于房屋中央,正对着上面的天窗。二楼书房有一面墙放满了书,还有一个八英尺的台球桌。 房里到处都是非洲面具,间或散放着一组组非洲雕塑。钱斯偶尔会指着其中一座,告诉我是哪个部落的手艺。我提起在金的公寓里也见过非洲面具。 “博罗社会的面具,”他说,“是丹人1的。我在我所有女孩的公寓里都放一、两样非洲的玩意。当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也不是垃圾。我不收集垃圾。”
  他从墙上取下一个样式颇为粗犷的面具递给我,让我好好看看。眼d是方形的,面部轮廓都是精确的几何形状,具有浓重的原始气息。“这是多贡人1的,”他说,“拿着它。欣赏雕塑只用眼睛还不够,必须加上手。来吧,摸摸它。”
  我从他手中接过雕塑。比我料想的重得多。雕刻用的木头质地一定很细密。 他从柚木底座上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他说:“嘿,亲爱的,有留言吗?”
  他听了一会儿,放下电话。“平安无事,”他说,“喝点咖啡吗?”
  “如果不麻烦的话就喝点。”
  他向我保证一点都不麻烦。煮咖啡的时候,他跟我谈起非洲,说他们的工匠并未把自己的作品当成艺术。“他们做的每样东西都有特定用途,”他解释道,“或是保护房子,或是抵挡恶鬼,或是用于特定的部落仪式。如果面具失去效力的话,他们就把它扔了,再做新的。旧的成了垃圾,他们或是把它扔掉,或是烧掉,因为它们毫无用处了。”
  他笑起来:“然后欧洲人大驾光临,发现了非洲艺术。那些法国画家从部落面具中获得了灵感。结果,现在非洲出现了这种现象,有人终生制作面具和雕像,出口欧洲和美国。他们按照传统样式雕刻,以满足顾客的需要,但那很可笑。他们的作品毫无用处,里面没有任何情感,毫不真实。你看着它,拿着它,你再感受一下真品,如果你有点艺术鉴赏力的话,马上就能辨出不同。很有趣,是不是?”
  “是很有趣。”
  “如果我手头有这种垃圾的话,我会给你看,但我没有。我开始时买过一些。你只能在错误中学会鉴别。但我把那些东西处理掉了,扔到那边的壁炉里烧掉了。”
  他笑道,“我买的第一个真货还保留着,就挂在卧室的墙上。是丹人的,博罗社会的。那时我对非洲艺术一窍不通,但在一个古董店见到它时,我马上被那个面具的艺术x吸引住了。”
  他停下来,摇摇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实际上,看到那块平滑的黑木头时,我觉得见到的是一面镜子。我看到自己,看到我的父亲,我看到了那遥远的年代。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不好说。”
  “妈的。也许我也不知道。”
  他晃了一下头,“那些老雕刻工中的一位做了这个,你猜他会怎么说?他会说:‘见鬼,这个疯狂的黑鬼要这些古老面具g什么?他为什么要把这些都挂在该死的墙上?’咖啡好了,你还是喝不加糖、不加n的,对吧?”
  他说:“侦探到底怎么办案的?你从哪儿开始?”
  “先到处转转,跟大家聊聊。除非金碰巧被一个疯子杀死,否则她的死因一定源自她的生活。”
  我敲着笔记本,“关于她的生活,你所知甚少。”
  “我猜也是。”
  “我会跟人们谈谈,看他们会告诉我些什么。也许这些信息拼凑起来会有所指向。也许不会。”
  “我的女孩会对你畅所欲言的。”
  “那很有帮助。”
  “倒不是说她们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如果她们知道的话——” “有时我们知道一些事情,却不知道我们知道。”
  “有时候我们说出一些事情,却不知道我们说了。”
  “没错。”
  他站了起来,手支在臀部上。“你知道吗,”他说,“我本来没打算带你过来。我不认为你有必要知道这座房子。结果你没要求过来,我就把你带来了。”
  ◇。hqdoor。◇欢◇迎访◇问◇
  第32节:八百万种死法(32)
  “这座房子很棒。”
  “谢谢。”
  “金很欣赏它吧?”
  “她从没见过它。她们都没见过。有一个德国老太太每周来打扫一次,把这儿打扫得gg净净。她是唯一进过这房子的女人。因为这座房子是我的,先前住这儿的建筑师也很少需要女人。这是剩下的咖啡。”
  咖啡的味道好极了。我已经喝了很多,但它太好喝了,我禁不住还想喝。我之前夸赞它时,他告诉过我,说这是牙买加蓝山和烘焙过的哥伦比亚咖啡豆的混合物。他说要送我一磅,我告诉他我住在旅馆房间,拿了也没法煮。 我在品尝咖啡时,他又给他的联络站打了一通电话。挂上电话后,我说:“你要把这里的电话号码给我吗?这个号码该不会保密吧?”
  他笑起来:“我不常来这儿。打到联络站更容易找到我。”
  “好吧。”
  “再说这儿的电话号码我也不太记得,还得查以前的帐单,看我是否记得号码。而且就算你拨了这个号码,也没有用。”
  “为什么?”
  “因为电话铃不响,这儿的电话只能打出去。当初买下这个地方时,我装了电话,还有分机,这样手边总有个电话。不过我从没把这个电话号码告诉别人,连我的电话联络站都没有,谁都没有。”
  “然后呢?”
  “然后一天晚上我在这儿,好像在打台球,那个该死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有人想问我是否要订《纽约时报》。两天以后,我又接到一个电话,打错号码了。我意识到,我所能接到的电话不是打错号码,就是推销东西,于是,我拿起螺丝刀,把所有的电话机都撬开,里头可以看到一个小铃铛,当电流通过某根铁丝时,就会发出铃声,我把所有电话机的小铃铛统统拆掉。我从其他电话拨这个号码,听上去已经打通了,但因为没有了那些小铃铛,房里的电话就不会响了。”
  “真聪明。”
  “也没有门铃。门边有个按钮,但没接任何东西。自我搬进来之后,那扇门根本没开过,而且从窗户望进来,什么都看不见。另外我还装了很多警铃,倒不是因为绿点区有很多抢劫案,这儿是居家环境不错的波兰社区,是因为利万道斯基博士,他需要安全感,需要隐私。”
  “我猜他需要。”
  “我不常来这儿,马修。不过我车一开进这儿,那扇车门就可以把整个世界关在外面。在这儿我什么都碰不到,什么都碰不到。”
  “想不到你会把我带来。”
  “我也没想到。”
  最后,我们才谈到钱的问题。他问我需要多少,我说要两千五百美元。 他问我作何用途。 “我不知道,”我说,“我不按小时收费,也不记录花销。要是最后我花钱太多,或是案子拖得太久,我可能还会跟你要钱。但我不会给你寄帐单,如果你不给我钱,我也不会告你。”
  “很不正规。”
  “没错。”
  “我喜欢这样。现金j易,没有收据。我不在乎花钱。我的女人赚很多钱,但挣得多花得也多。房租,营业费,贿赂款。你把妓女安置在一座楼里,就得给楼里人钱。对门房可不能像对其他客人那样,在圣诞节给二十美元了事。而是每月二十美元,圣诞节得给一百美元,对于大楼的其他职员也得如此。加起来可不少。”
  “肯定是这样。”
  “不过纯利润也不少,而且我也不会把钱浪费在吸毒和赌博上。你说多少?两千五?我刚才让你拿起来看的多贡人面具花了我两倍的价钱还不止。六千八百二十美元,外加销售税。”
  我没吭声。他说:“见鬼,我不知道自己想证明什么。我猜是想说我是一个富有的黑鬼。在这儿等一会儿。”
  他回来时拿了一大叠钞票,数了二十五张给我。旧钞,全都不连号。我奇怪他在房里放了多少现金,他平常身上又带多少。几年前我认识一个放高利贷的,每次出门身上都不少于一万元现金。对此他并不保密,每个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随身携有巨款。 然而,也从没有人试图抢他的钱。 他开车送我回家。我们回去时走了另外一条路线,从珀拉斯凯桥进入皇后区,然后穿过隧道回到曼哈顿。我们两人一路话都不多。路上,我睡着了,他不得不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唤醒我。 我眨眨眼,坐直身子。已到了我旅馆前的路边。 “门对门运送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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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节:八百万种死法(33)
  他说。 我下车,站在路边。他等几辆出租车驶过后开始掉头。我目送他的卡迪拉克,直到它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思绪像精疲力竭的游泳选手那样在我的头脑里挣扎。我累得无法思考,只好上床睡觉了。
  “我跟她不是很熟。大约一年前,我们在美容院认识的,一起喝了咖啡。聊天时我感觉她不是淑女。我们j换了电话号码,偶尔通通电话,但我们从未密切来往过。两三周前,她打电话来说要聚聚。我很惊奇,我们已经几个月没联系过了。”
  我们是在伊莱恩?马德尔的公寓里,位于第一大道与第二大道之间的第五十一大街上。地板上铺着白s绒毛地毯,墙上挂着醒目的抽象派油画,音响里放着轻柔的音乐。我喝着咖啡,伊莱恩在喝健怡可乐。 “她想要什么?”
  “她对我说她想离开她的皮条客。她想跟他一刀两断,又不受到伤害。所以才去找你的,记得吧?”
  我点点头:“她为什么要找你?”
  “我不知道。我觉得她似乎没有太多朋友。那种事她不会去跟钱斯的其他女孩说,可能她也不想跟不是这个行当的人讨论这件事。你知道,跟我比起来,她很年轻。她或许把我当作那种充满智慧的老大妈。”
  “你是这种人,没错。”
  “可不是吗?她呢,二十五岁?”
  “她说二十三岁。我记得报纸上说是二十四岁。”
  “上帝,真年轻。”
  “是啊。”
  “再喝点咖啡,马修?”
  “够了。”
  “你知道为什么她会跟我聊这件事?我想是因为我没有皮条客。”
  她在椅子里坐好,二郎腿放下又翘起来。我想起从前在这个公寓里度过的时光,我们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椅子上,轻柔的音乐使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柔和。 我说:“你从来没有皮条客,对吧?”
  “对。”
  “大部分的女孩都是如此?”
  “她认识的女孩都有。我想在街上拉客最好有一个。总得有人保护她们的地盘,被捕以后也得有人保她们出来。不过,如果你在这样的一个公寓里工作,那情况就不同了。但即便如此,我认识的大部分女孩都有男朋友。”
  “那跟皮条客一样吗?”
  “哦,不一样。男朋友不会掌管一批女孩。他碰巧是你的男朋友。你也不必把钱全都j给他。但你会给他买很多东西,那是因为你想这样做,而且,如果他遇到麻烦时,你会用钱帮他一把,或者如果有个工作机会他想试试,或他需要一小笔贷款。嗨,那跟你把钱直接给他不一样。那就是男朋友。”
  “像是只经营一个女人的皮条客。”
  “差不多吧,只不过每个女孩都发誓说她的男朋友与众不同,她们的关系非同寻常,但一成不变的是女的赚,男的花。”
  “你从来没有皮条客,对吧?或是男朋友?”
  “从来没有。我曾经看过手相,看手相的女人对我印象深刻。‘你有两条智慧线,亲爱的,’她对我说,‘你的理智控制着情感。’”她走过来,给我看她的手:“智慧线就在这儿,看见了吗?”
  “看来不错。”
  “绝对没错。”
  她过去拿起汽水,然后回来坐在我身边。她说:“当我得知金出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打电话。但你不在。”
  “我没收到留言。”
  “我没留。我挂断电话,给我认识的一个旅游经纪人打电话。两个小时后,我乘飞机去了巴巴多斯岛。”
  “你害怕自己也在某人的黑名单上?”
  “那倒不是。我以为钱斯杀了她。我并不认为他要把她所有的亲戚朋友一并铲除。不,我只是觉得该歇歇了。我在海滨旅馆待了一个星期。下午晒晒太y,晚上玩玩轮盘赌,听听打鼓看看土著舞能让我消遣大半天。”
  “听上去不错。”
  “第二天晚上出去时,我在游泳池旁开的j尾酒会上遇到一个男的。他住在隔壁旅馆。一个不错的家伙,是税务律师,一年半之前离了婚,然后和一个对他来说过于年轻的女孩谈了一场辛苦的恋爱,此时已经结束了,之后就遇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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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节:八百万种死法(34)
  “然后呢?”
  “然后,那周余下的几天我们发展出一场小小的浪漫史。在海滩长时间散步,潜水,打网球,浪漫的晚餐。在我的y台喝酒。我有一个正对着大海的y台。”
  “你在这儿也有一个正对着东河的y台。”
  “那可不一样。我们过得很愉快,马修。x生活也很棒。我觉得我表现不错,你知道,扮演一个害羞的女孩。但我没必要扮演。我确实害羞,然后,我克服了自己的羞涩。”
  “你没告诉他——” “开什么玩笑?当然没有。我告诉他我在一个画廊工作。修复旧画。我是一个自由工作者,是艺术品修复专家。他觉得那很神奇,还问了很多问题。如果我够聪明的话,我会选择普通一点的工作,但是,瞧,我想要引起他的兴趣。”
  “当然。”
  她把手放在膝盖上,望着它们。她的脸部平滑,没有皱纹,但岁月的痕迹开始在她的手背上显现出来。我在想,她有多大。三十六岁?三十八岁? “马修,他想在城里见我。我们相互之间没提爱情,没提这类事,但我们有种感觉,我们会有所发展,而他想继续下去,看能走到哪一步。他住在梅里克。你知道在哪儿吗?”
  “当然知道,就在长岛。离我原来住的地方不远。”
  “那儿好吗?”
  “有一部分挺不错的。”
  “我给他一个假电话号码。他知道我的名字,但这儿的电话没登记。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也没在等。我只想要晒一周太y,还有一段小小的浪漫史,我得到了。但有时我想我可以给他打电话,假电话号码的事编个理由敷衍过去,这一点要骗过他很容易。”
  “可能吧。”
  “何苦呢?我甚至可以耍手段当上他的老婆,或女友,或别的什么。我也可以放弃这间公寓,把嫖客的电话本扔进炉子烧掉。可何苦呢?”
  她看着我,“我过得很好。我有存款。我总能把钱存下来。”
  “然后投资?”
  我想起来了,“房地产,对吧?皇后区的公寓房?”
  “不仅是皇后区。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退休,我要男朋友g什么?”
  “金?达基嫩为什么要退休?”
  “她想退休吗?”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钱斯?”
  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从没问过。”
  “我也没问。”
  “首先,我从来都不理解女孩为什么需要皮条客,所以当有人告诉我说她想离开某个皮条客时,我从不问为什么。”
  “她爱上什么人了吗?”
  “金?有可能。但即便如此,她并未提过。”
  “她打算离开这个城市吗?”
  “我没有这个印象。但即使她有这个打算,也不会告诉我,是不是?”
  “妈的,”我说,把空杯子放在茶几上。“她不知怎么和什么人发生了感情。我真希望能知道是谁。”
  “为什么?”
  “因为那是找出凶手的唯一途径。”
  “你认为事情是这样的?”
  “事情往往如此。”
  “如果有一天我被杀了,你会做什么?”
  “我想我会送花。”
  “我是说真的。”
  “说真的?我会去查梅里克的税务律师。”
  “可能会有很多,你不觉得吗?”
  “可能。但我认为这个月在巴巴多斯岛度了一周假的不会太多。你说他住的旅馆在你海滨旅馆的隔壁?我想找他不难,把他同你的命案联系在一起也不难。”
  “你真的会做所有这些事吗?”
  “为什么不呢?”
  “没人付你钱。”
  我笑了:“嗯,我和你,我们已是多年的老j情了,伊莱恩。”
  确实如此。在我还在警察局当差时,我们有一个约定。如果她需要只有警察才能给予的帮助时,我会帮她一把,无论是在法律方面,还是对付难缠的嫖客。反过来,当我需要她时,她也会奉陪。我突然想到,我成什么了?既不是皮条客,也不是男朋友,但又是什么呢? “马修?钱斯为什么雇你?”
  “找出杀她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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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节:八百万种死法(35)
  “为什么?”
  我考虑着他对我说的理由。“我不知道,”我说。 “你为什么接受这份工作?”
  “为了赚钱,伊莱恩。”
  “你不是那么在乎钱的。”
  “我当然在乎。我该准备养老金了。我也看上了皇后区的公寓房。”
  “真有趣。”
  “我敢打赌你是个风流好房东,你去收房租时,房客肯定很高兴。”
  “有专门负责这些事的管理公司。我不会去见房客的。”
  “我希望你没告诉我这些。你刚毁了一个美好想象。”
  “是呀。”
  我说:“我给金办完事后,她跟我上床。我到她那儿,她付我钱,之后我们上床了。”
  “然后呢?”
  “那几乎就像给小费。一种很友好的感谢方式。”
  “比圣诞节给十美元强。”
  “但她会那么做吗?我是说,如果她和某人产生感情的话。她会一时兴起就跟我上床吗?”
  “马修,你忘了一件事。”
  这一刻,她看上去像是一个充满智慧的老大妈。我问她我忘了什么。 “马修,她是妓女。”
  “你在巴巴多斯岛也是妓女吗?”
  “我不知道,”她说,“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当我们结束j配之舞时我真他妈的高兴,我们一起躺在床上,因为头一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跟男人上床是我的职业。”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之前我跟你打电话时,你说给你一个小时,不要马上过来。”
  “怎么了?”
  “因为你约了一个嫖客?”
  “哦,那不是计时器。”
  “你需要钱?”
  “我需要钱?那算什么问题?我赚钱。”
  “但不挣这份钱,你也可以靠房租过r子呀。”
  “而且我还不会饿肚子,还不会穿脱线的连裤袜。那又怎样?”
  “所以你今天见那个家伙只是因为那是你的职业。”
  “我想是吧。”
  “嗯,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接手这个案子。”
  “那是你的职业?”
  她说道。 “差不多吧。”
  她想到什么,笑了起来。她说:“亨利希?海涅临终时——知道那个德国诗人吧?”
  “怎么?”
  “他临终时说:‘上帝会原谅我的。’那是他的职业。”
  “听上去不错。”
  “用德语说可能更好。我接客,你探案,上帝原谅世人。”
  她垂下眼帘。“我只希望他确实如此,”她说,“轮到我进棺材时,我希望他没去巴巴多斯岛度周末。”
  离开伊莱恩家时,天已变暗,街上因下班时间而拥挤不堪。又下雨了,恼人的雨丝拖慢了人们回家的脚步。我看着拥挤的车流,暗想其中一辆里是否正坐着伊莱恩的税务律师。我想着他,尽力猜测当发现她给的电话号码是假的,他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他真想找她的话,那也不难。他知道她的名字。电话公司虽然不会透露她没登记的电话,但他如果有点关系的话,应该可以找人帮忙打听。即便不行,他可以通过她入住的那家旅馆查出她的行踪,这并不太难。他们可以把她的旅游经纪人告诉他,如此下去,他就会查出她的住址。我当过警察,自然会想到这些方法,但别人就不会这样调查吗?对我而言,这并不麻烦。 或者,当他发现电话号码是假的,会觉得受伤害了。也许知道她不想见他后,他也不想见她了。但他不会想到那只是一个意外错误吗?打到查号台问不出她的电话后,应该猜到她给的号码或许只是无意中颠倒了两个数字,那他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呢? 也许他从未给她打过电话,根本就不知道号码是假的。也许在回到妻儿身边的路上,他已经把她的号码扔进飞机上的马桶里。 也许想到那个艺术品修复家在电话旁痴痴苦等,他偶尔会有内疚感。也许他会因自己的草率决定而后悔。毕竟,没必要把她的电话号码扔掉。他本可以时不时跟她约会。她不会知道他有妻儿。见鬼,她或许因有人能带远她离油彩和松节油而感激涕零呢。 回家途中,我到一家熟食店买了一份三明治,外加汤和咖啡。《邮报》上登了一个荒唐的故事。皇后区两家邻居数月来争执不休,只是为了其中一人的狗在主人外出时叫个不停。前一天晚上,主人遛狗时,这只动物在邻居房前一棵树旁撒n。邻居碰巧看到,他从楼上窗户用弓箭s狗。狗的主人跑回家,拿出一把沃瑟点三八手枪,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纪念品。那位邻居也拿着弓箭跑了出来,狗的主人当场将其s死。邻居八十二岁,狗的主人六十二岁,这两个男人比邻而居已逾二十载。狗的年龄不详,但报上登了它的照片,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官牵着它,它却拼命想挣脱缰绳。 城北分局离我的旅馆只有几个街区。晚上,我到达那里时刚过九点,雨时断时续地下着。我在前台停下,一个留着小胡子、头发吹过的年轻人把楼梯指给我。上到二楼,我找到了警探办公室。办公桌旁坐了四名便衣警察,里头还有两个在看电视。禁闭室里的三个年轻黑人在我走近时看了我一眼,发现我不是他们的律师时便失去了兴趣。 我向近处的一个桌子走去。一个秃顶的警察放下正在打的报告,抬起头来。我告诉他我同德金警探有约。 另一张桌上的警察抬头迎上我的视线。“你就是斯卡德吧,”他说,“我是乔?德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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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节:八百万种死法(36)
  他的握手过于用力,几乎是在比试腕力。他挥手示意我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然后跟着坐下,在一个已经堆满烟蒂的烟灰缸里捻熄手中的烟头,然后又点起一根,往后一靠,看着我。他的眼睛是那种看不出任何讯息的浅灰s。 他说:“外面还在下雨?”
  “下下停停。”
  “糟糕的天气。喝点咖啡吗?”
  “不,谢谢。”
  “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告诉他我想看他手头关于金?达基嫩谋杀案的所有资料。 “为什么?”
  “我答应一个人要调查这个案子。”
  “你答应一个人要调查这个案子?你是说你有了一个委托人?”
  “可以这么说吧。”
  “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
  他脸颊下侧的肌r抽动了一下。他大约三十五岁,有点超重,这让他比实际年龄显老。他还没歇顶,头发呈深棕s,几乎像黑s,梳得贴在脑袋上。他应该跟楼下的那个小伙子借吹风机用用。 他说:“你不能隐瞒。你没有营业执照,即便有,你也无权隐瞒信息。”
  “我不知道我们是在法庭上。”
  “那倒不是。但你跑来要我帮忙——” 我耸耸肩:“我不能告诉你委托人的姓名。他想看到杀死她的凶手伏法。仅此而已。”
  “他认为雇你会使进程快些?”
  “显然如此。”
  “你也这么认为?”
  “我认为我得挣钱糊口。”
  “上帝,”他说,“谁不是呢?”
  我说对话了。对他而言我现在不是一个威胁,只是走走过场赚点银两的家伙。他叹口气,拍拍桌面,站起身来,穿过房间走向一排排的档案柜。他身材粗壮,罗圈腿,挽着袖子,领口敞开,走起路来像水手一样左右摇摆。他拿来一个淡黄褐s折叠档案袋,一p股坐在椅子上,从档案里找出一张照片扔到桌上。 “在这儿,”他说,“饱饱眼福吧。”
  那是金的一张五乘七寸黑白照片,但如果不知道是她的话,很难认得出来。我看着照片,强忍阵阵恶心,迫使自己看下去。 “对她真够狠的。”
  我说。 “法医说可能是用大砍刀或类似的东西砍了六十六刀。你愿意数吗?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数得下去。我敢说这个工作比我的还糟。”
  “流了那么多血。”
  “让你看黑白照片算你走运。彩s的更糟。”
  “可以想象。”
  “他砍到了动脉。那么一砍,鲜血四溅,房间到处是血。我从没见过这么多血。”
  “他本人肯定也浑身是血。”
  “绝对避免不了。”
  “那他怎么能没引起任何注意地离开那里呢?”
  “那天晚上很冷。他可能穿了外衣,往身上一罩,就全遮住了。”
  他吸了一口烟,“也许他在砍她时什么都没穿。妈的,她一丝不挂,也许他也不想穿得太多。那么,他事后只需冲个澡就可以了。那儿有一个很漂亮的浴室,他又有的是时间,为何不用?”
  “毛巾用过吗?”
  他看着我。灰s的眼睛仍高深莫测,但从他的态度上我感受到了多一些的敬意。“我不记得有脏毛巾,”他说。 “房中现场如此血腥,不注意也是情有可原。”
  “但他们应该核实存档的。”
  他翻阅着档案,“你知道他们的常规程序,把所有的东西都拍下来,任何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都得装进袋子,贴上标签,存进档案。然后就把这些送进仓库,但要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反倒找不着了。”
  他将档案袋合上,探过身子,“想听个故事吗?两、三个星期之前,我接到我姐姐的电话。她和丈夫住在布鲁克林米德伍德区。你对那个地方熟悉吗?”
  “以前很熟。”
  “嗯,以前情况可能好些,现在倒也没那么差。我是说,整个城市就是一个污水坑,所以比较起来就不那么糟了。她打电话是因为他们回家时发现家里被盗。有人破门而入,偷走了便携式电视机,打字机和一些珠宝首饰。她给我打电话是想知道如何报案,向谁报案。我先问她是否上了保险。她说没有,他们觉得这些不值得保险。我告诉她就这样算了,告诉她不要报案了,否则只是浪费时间。她说如果不报案,他们怎么会抓到那些家伙呢?于是,我解释说现在没人还去调查入室偷盗案了。你写一个报告,它被存档。你不会跑去看谁在办这个案子。现场抓贼是一回事,但调查盗窃案就他妈的不大可能了,没人有时间调查它。她说好吧,我可以理解,但假如他们碰巧找到失窃物品呢?如果她根本没报案,这些东西怎么会物归原主呢?然后我还得告诉她整个机制有多么糟糕。我们的库房装满查收的失窃物品,我们有一堆人们填写报案报告,记录窃贼偷走的物品,但我们无法把这些该死的东西还给失主。我不想说这些来烦你,但我觉得她不太相信我的话,因为不愿相信事情有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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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节:八百万种死法(37)
  他在档案袋里发现一页纸,皱着眉头看着,念道:“一条浴巾,白s。一条手巾,白s。两条抹布,白s。没说是否用过。”
  他抽出一叠光面照片,迅速翻看。我从他身后越过他的肩头看到金?达基嫩遇害的现场照片。只有几张照片里有她,摄影师把谋杀现场完全拍了下来,旅馆房间的每一寸都记录在照片上。 一张浴室照片中可以看到毛巾架上挂着没用过的毛巾。 “没有脏毛巾,”他说。 “他带走了。”
  “哦?”
  “就算只需把外套罩在血衣外面,那他也得洗个澡。而且那儿的毛巾也不够。每种毛巾至少该有两条。在高级旅馆的双人房里,他们不会只给一条浴巾和一条手巾的。”
  “他为什么要把它们带走?”
  “也许是包砍刀吧。”
  “他首先应该有个箱子或某种袋子才能把它带进旅馆。他为什么不用相同方法把它带出去呢?”
  我同意有这可能。 “而且为什么要用脏毛巾包呢?假设你洗了澡,把身子擦g后想用毛巾包起砍刀放进箱子里。那儿还有g净毛巾呀。你难道不用g净毛巾包,反而用湿毛巾包起它放进袋子里?”
  “你说得对。”
  “不必浪费时间c心这些,”他说,用照片敲着桌面,“但我是该注意到那些少了的毛巾。我本该想到这些的。”
  我们一起翻阅档案。死亡检查报告没什么特别的,多重伤口造成出血过多,导致死亡。我想这么说也没错。 我看了目击者询问笔录,还有其他在凶杀案被害人的档案里可能出现的各种表格、文件。我的注意力开始涣散,头隐隐作痛,思维紊乱。后来,德金让我自己看其余的档案材料,自己点起一根烟,继续打他之前在打的报告。 当我再也支撑不住时,便合上档案j还给他。他把它放回档案柜,回座时绕到咖啡机那儿。 “我加了糖和n,”他说,把给我倒的咖啡放在我面前,“也许你不喜欢。”
  “很好啊,”我说。 “现在我们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他说。我对他说感激不尽。他说:“听着,你关于皮条客的信息给我省去了不少时间和麻烦。我们欠你一个人情。如果能帮你赚点钱,何乐而不为呢?”
  “你接下来怎么做?”
  他耸耸肩:“我们按常规调查。追查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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