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刻薄终于激起了林惟凯的火气,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让我全城闻名,成为别人话柄的,正是你梅若素!
”
她试图挣脱,但他的手指坚韧而有力,那种切肤的痛楚让她疯狂。于是,她闭上眼睛,近乎绝望地喊:“既然我让你这么痛苦,
这么屈辱,这么难堪,你为什么不放了我?”
她还未喊完,他就全身一震,倏地放开她。
她睁开眼睛,看到他靠进沙发里,脸s苍白,呼吸急促,眼睛里充满血丝。
“说了半天,你还是要离婚?”
梅若素知道自己又一次伤到了他。她忍着心痛,颤抖地说:“惟凯,我早就说得很明白了。我配不上你,这样的婚姻拖下去,对
彼此都是一种折磨。”
“是吗?”他的目光转向她,亮得让人心悸。
她含泪点点头。
很久,他没有说话。然后,忽然间,耳边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循声看过去,茶几上的玻璃茶杯被他捏碎了,血从他的右手汨汨流出。
梅若素冲上去扳开他的手,拍掉上面的碎玻璃,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横在他的掌心。
“惟凯!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她叫着,眼泪冲出了眼眶。
他却并不感到痛,看也不看自己的手,直视着她问:“你哭了,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她跪在他面前无声恸哭,泪水滴在他的手上。
“素素,你不要难过。”他捧起她的脸,轻抹着她的眼泪,说:“我答应你,离婚的事我会好好考虑。”
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流泪。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提到离婚,他的反应都如此强烈?究竟错的是她,还是他?
往事
我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
第二天一早,梅若素就打电话给白凌霄,说:“在我和林惟凯正式离婚前,请你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再去见浩浩!”
白凌霄没有追问原因,只说:“好,我会等你,等到你离婚的那一天。”
他似乎断定她一定会离婚。梅若素可没有丝毫的把握,虽然林惟凯答应考虑,她在他面前绝口不敢再提这事。
林惟凯一反常态,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总是早出晚归,来去匆匆。每天早上,她还没起床,他就不见了人影;晚上八九点钟才回家,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书房,在电
脑前坐到深夜。
一个多月,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j谈,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
但,他们闹离婚的事,还是被梅鸿钧知道了。
他约女儿在自己住的宾馆见面,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要和惟凯离婚,有没有这回事?”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隐瞒,说:“一年前我就提出来了,因为妈的病才耽搁下来。”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觉得惟凯这孩子相当不错,你……”
“惟凯是很好。但,好的不一定就适合自己。”
梅鸿钧不再说什么,他掏出一根烟,点燃了,深深吸一口,再吐出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你妈的事吗?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
“在遇到你母亲以前,我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她叫唐素心,是我的邻居。我们两家在一个院子里住了好多年。用过去
的话说,我们是青梅竹马。素心文静娇弱,从幼儿园起,我就是她的保护神,经常跟欺侮她的小朋友打架。”
“我12岁时,正值文革揪斗升级。一夜之间,你出身于旧式大家族,又有海外关系的爷爷nn被打成了右派,发配到东北劳改。
我和你叔叔则被好心的老保姆带回了老家。几个月后,素心的妈妈悄悄找到了我。原来,自从我走后,素心一直吵着要把我找回
来。她妈怕惹事不同意,素心就天天哭,哭得地动山摇,不吃不喝。她爷爷心疼独生孙女,对她妈说:接来吧,有了麻烦我顶着
。”
“在素心家,我一住就是三年。这三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们一同学习,一同百~万小!说,听音乐,做游戏。她爷爷的小院如
同一个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让身逢乱世的我们身心得到了健康发展,爱情的种子也悄悄地萌芽了。”
“我十六岁那年,你爷爷nn得到解放,回了家。我和素心都参了军。我到西藏,素心去广州做了一名电话兵。我因为从小爱好
文学、美术,一入伍便被分到师里搞宣传,后来又被送到广州美术学院深造。我和素心又见面了。素心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18
岁的她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优雅。我为她画了一张油画肖像《素蕊清心》,在院庆画展上得了大奖。”
“那年,我们终于没能克制住压抑已久的爱意,偷食了禁果。不久,素心就怀孕了。”
“部队发现后找她谈话,可无论领导怎样施压,素心都绝口不肯说出我的名字。部队领导只好在她流产后令她复员了。”
“因为犯过错,地方上只安排素心当个电车售票员。那时,档案里记上了作风错误几个字便犹如脸上刻上了耻辱的红字,走到哪
里都遭人非议。素心的处境十分艰难,但她一如既往地在给我的信中报着平安。”
“暑假一到,我便申请复员回了家。素心的父母很生我的气,坚决不准我和她来往。我只有天天坐在素心的电车上跟班,和她一
道抵挡各种眼光和闲言碎语。一个冬天的晚上,有名醉汉竟在电车上对着素心撒n耍流氓。我愤怒之极,冒死将他扔下了车。回
到家后,素心病倒了,连续几天高烧不退,昏迷中还惊叫不止。我不顾她父母的白眼,在她床边守了四天四夜,不吃不喝地拉着
她的手不放。素心醒来后,我已几近虚脱。我们的真情终于感动了她的父母,他们默许了我俩的来往。”
“1977年,恢复高考后,我和素心一同考入了北京大学新闻系。在临去大学报到之前,素心的父母找我做了一次极为严肃的谈话
,告诫我不要再g糊涂事。我在两位老人面前郑重地做了承诺。为了这个承诺,我和素心在北京朝夕相处却守身如玉。”
“然而,1978年8月11r那天,我却永远地失去了她。多少年来,我一直不敢回想那一天,却又无时无刻不活在那一天里。我悔
恨终身,真不该带素心去那条小河游泳啊。我怎么就没想到那是一条流沙河,没想到水下会潜伏着漩涡啊?当我回头不见素心时
,我像狼一样长嗷了一声,拼命向对岸渡船上的人呼救,拼命潜进水底捞摸。可一切都晚了!第二天傍晚,人们才在下游100多
里的地方找到了她。”
“我抱着素心的尸体随车回了家,一路上,随她而去的念头死死地跟着我。你爷爷nn看我神情不对,把你叔叔从学校叫回来,
整天跟着我。素心的父母也用哭g了泪的双眼怔怔地看着我说,素心已经走了,你可不要狠心扔下两家老人走掉啊!这句话令我
肝肠寸断,我只有跪在素心的墓碑前失声痛哭。”
“素心死后,我的人也死去了一大半,如同行尸走r。毕业后,学校根据我的意愿将我分到了广州。我希望到那里寻觅素心的身
影。然而,真到了广州,我才发现那是我最不该去的地方。从街头、公园、电影院到大排档,素心的影子几乎无处不在。我陷入
了极度思念的恍惚之中。
有一次我去医院办事,在住院部的走廊上,我看见前面有个女人脚步踉跄似乎要跌倒,像极了素心以前堕胎后的样子。我大叫着
冲上去抱住了她。那女人惊叫起来,用力挣脱着,大声骂我流氓。我这才恍悟自己认错了人。那会儿正是探视时间,很快我们身
边便围满了人,那女人还要把我送医院保卫科。我掏出工作证解释了半天,才在人们怪异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我父母得知我的状况后,想办法把我调回老家。脱离了广州那块伤心地,我才渐渐恢复生机。就在那一年,我认识了你母亲。
”
“我当年的一位战友带着摄制组进了小城,要拍一部革命历史题材的电视剧,不由分说拉我作了他的编剧。你母亲只是一名临时
演员,饰演一个出场不多的匪首压寨夫人。当她身披高领黑斗篷,华贵而妩媚地出现在镜头前时,我的心突然跳了一下,呆在那
里,半天说不出话来。事后我战友听说了,大喜过望,连声说:哥儿们,你这病有解药了。”
“或许那就叫一见钟情吧。你母亲不同于我过去生活圈子里的女人,更不像素心。在她之前,我从没见过这样娇媚似水炽烈如火
的女子。我迷失在对她的热恋中晕晕乎乎,似乎已把素心忘得gg净净。然而,我想错了。”
“就在我得到你母亲的那个晚上,素心的影子突然出现了。她白衣胜雪,玉树临风般地站在我面前,无言地看着我,一脸悲戚,
似乎在责备我的负心。我感到了透背穿胸的羞愧,一下子瘫倒在床上。你母亲知道原因后,不仅没生气,反而抚慰我说,这正是
你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凭这一点,你胜过了我以前认识的所有男人。一个忠于爱情的男人是值得信赖的。”
“你母亲的宽容和善解人意,让我非常感动。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你爷爷nn很为我高兴。他们希望我们早r结婚。可我仍在
犹豫,因为你母亲和素心的反差太大了。她那响亮得近乎刺耳的笑声,高声武气的说话,大红大绿的衣着打扮,常使我惊骇和难
堪。每到这时候,我就不由得想起清风明月般的素心。”
“就这样,我和你母亲的关系迅速降温,转入了若即若离的阶段。当我考虑着是否向她提出分手时,她却告诉我她怀孕了。她黑
着眼圈低低地说,如果你不想要,我就去做了。那瞬间,她的脆弱的女人天x暴露无遗。我是个传统的男人,很多年来,一直为
素心的那次流产后悔不已。我想我应该负起责任。”
“于是,我娶了你母亲。结婚的当晚,我就意识到这个决定太匆忙了,因为我依然没能忘了素心。婚礼那天,一位朋友带的女友
有几分像素心,我当时就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复杂心态里,怀旧与自责郁结在一起。酒席未散,我就喝醉了。夜半醒来,我头痛欲
裂,想到素心,又看一眼身边的新娘,心中空落落的。我悄悄起床到隔壁书房,从书橱最底部翻出素心的肖像油画呆呆地看着,
泪如泉涌。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只手伸进我怀里,向外一点点抽着画框。我抬起头来,你母亲正一脸怨艾地站在我身后。”
“我和你母亲的婚姻,从一开始就遇上了尴尬。但后来你的出生,似乎给我们的婚姻带来了一些转机。你出生的那天,当护士把
你抱到我手里时,你小小的生命引起我无限的怜爱。我从没见过哪个初生的婴儿像你这么美,长长的睫毛,皮肤白得像玉雕成的
一样。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素心,希望你像她一样纯洁美丽、优雅动人,便给你取名叫若素。那时候,我完全没想过,这个
名字会让你母亲多伤心、多难堪。”
“为了让你有个稳定健全的家,我退出剧组,以自己的全部积蓄,开了一家艺术照相馆。我想以终r厮守来磨合我和你母亲的感
情。”
“可我万万没想到,朝夕相处反而使我们更近地看到了彼此的差距。说实话,你母亲很努力,她甚至压抑自己的大嗓门轻声曼
语,放弃自己喜爱的流行歌曲,改听钢琴和古筝。开店后,我常常忙到很晚才回家。有一天,我比平r早一点回家,进门时却发
现你母亲正慌慌张张地将我的旧影集放回我的抽屉。那里面珍藏着我和素心从小到大的许多照片。我上前一把夺过影集扔进抽屉
。你母亲红着脸说,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见她惶恐的样子,我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火,平静下来后我对
她说,没什么,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你母亲听到这话,眼泪无声地掉落下来。这时,我本该上前搂住她抚慰她。可不知怎的,
我却一转身走掉了。
你母亲的种种努力都无法抹去我对素心的记忆。你四岁那年,为了你养小j的事,我和你母亲起了争执。看着她对那些小j深恶
痛绝的样子,我忽然想到刚到素心爷爷家时,她拉着我的手去看她养的小j小兔时的笑容,想起素心在乡下搂着小毛驴让我照相
的情景。事后,你母亲伤感地对我说,反正,我的一举一动你都看不惯,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她,根本容不下我。
无数次的争吵之后,便是无言的冷漠。后来,我g脆放弃了发言权,呆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整天泡在照相馆里。”
“不久,我姑妈,也就是你的老姑婆在美国病危。老人孤身一人晚景凄凉,极想临终有个亲人在身边。我正苦于家庭生活沉闷无
法解脱,立即表示愿去美国行孝。
你母亲知道我去美国的打算后,好久不表示意见。直到签证办下来,她才十分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一定要去美国吗?我不
假思索地说,当然,签证都拿到了。倩如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语:只怕你再也回不来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此话的含意,连连说,那怎么可能呢,我肯定会回来的。再说等我站稳了脚跟,接你和女儿出去不也一样!倩
如好象根本没在听我说什么,她两眼空d,挺怪异地一笑,便不再说什么。”
“我到美国没多久,你姑婆就去世了。长期靠养老金生活的她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遗产。我设法自己谋身,渐渐走出了一条经营
之路。这期间,我失败过,绝望过,在倍尝海外漂泊的艰辛与孤独之后,我才深感家对于一个人是多么宝贵。我几乎无时不在盼
望家人的来信或电话。然而,倩如很少给我打电话,信更少。想家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想的最多的已不再是素心,而是你母亲。
这时我才明白,倩如在我心中,其实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可有可无。我为自己以前对她的疏远和冷漠而后悔。
有了些经济实力后,我开始每星期给你母亲打一个电话。许多次我都想轻轻地对她说一句对不起,但始终没开口。我想,老夫老
妻了,说这些也没意思。最重要的是拼命多挣些钱,早r接你们到美国来。”
“就在我想让你们来美探亲之时,你外公却得了食道癌。你母亲说她必须守着父亲。从她的答话中,我听不出丝毫相思之苦,却
仍有一种盲目的自信。我以为你母亲应该还爱我,就算感情已不如当初,但我生意的成功仍能大大满足她的虚荣心。她不可能在
这时离开我。”
“你外公病故后,我再次要求你母亲带你到美国团圆。我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大,完全有能力让你们在美国过上好r子。倩如却建
议我在国内开拓业务,以便于经常回家。我采纳她的意见,在国内注册了一个贸易公司,你母亲将学外贸的陈文杰介绍给我,说
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她想让他在公司做副手,我答应了。
后来,我在你母亲的要求下,又将国内企业的法人换成了她。我当时根本没想到,对爱情心灰意冷的她正一步步设计着离开我。
你八岁那年春节,旅美后我第一次回家过年,当我拎着大包小包刚下飞机,迎接我的不是倩如久别重逢的笑脸,而是一纸离婚协
议书。我简直惊呆了。当我痛苦地高叫这是为什么时,你母亲却用那种平静得足以冻僵一切的声音说,梅鸿钧,我曾那么深地爱
过你,也幻想有一天你能像爱唐素心一样爱我,可我失望了。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只爱你自己,爱你自己的过去!她
告诉我,陈文杰追她已有好多年了,她一直拒绝他,直到我那么绝情地去了美国。”
“离婚不久,你母亲就带着你嫁给了陈文杰,我落了个妻离子散、人财两空。但,我不恨她,真的不恨。如果说失去素心是上天
的捉弄,那么失去倩如则是我自作自受。正是我痴情面纱下的无情,把她越推越远。酿成婚姻悲剧的根本原因,是我自己。”
梅鸿钧深邃而忧郁的眼睛,隐藏在层层烟雾中。
“人,常因自私、愚昧而忽略许多宝贵的东西,到失去时才追悔莫及。素素,爸爸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呀!”
梅若素咬住下唇,努力压住胸腔里澎湃的情绪,说:“爸,你不了解。我和惟凯之间比你们复杂得多。浩浩不是惟凯的。”
他像是被烟头烫到手,皱了皱眉。
“惟凯……他知道吗?”
“知道。”她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才要离婚。”
梅鸿钧把烟重新放进嘴里:“两个人在一起,孩子并不是最重要的。在洛杉矶我看过很多夫妻,没有自己的孩子,一样恩恩爱爱
,温馨甜蜜。”
“那是在美国。”她说,“在中国的家庭,孩子占了很重要的位置。您当年不也是因为有了我,才娶我母亲的吗?”
“既然如此,惟凯为什么不同意离婚?”梅鸿钧反问。
“或许是出于一种责任吧。他像他父亲一样,是有责任感的男人。”这是她想了很久得出的答案。
“不,以我的经验,没有很深的感情,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像你继父,他就深爱着你的母亲。”
“可是,我妈爱的是你。”她看着他,“一个人临死时想见的人,一定是她最爱的人。”
“可惜我一直忽略她的爱。”他叹了口气,“如果当年我知道珍惜,我们一家人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安慰地说:“爸爸,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太自责。”
真的都过去了吗?梅鸿钧想着女儿的婚姻,他的眉纠结在一起,眼眸变得更加忧郁。
仳离
素素,你快乐吗?
同居在一个屋檐下,梅若素和林惟凯却形同陌路。
好在这样的情形,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天下午,她在公司上班,意外地接到林惟凯的电话。
“今晚能不能不接浩浩回来?”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有事吗?”她疑惑地问。
“今天是我的生r。我们不去酒店吃饭了,在家炒两个菜,顺便谈谈离婚的事,彼此……都该有个j代。”
生r?离婚?这两件事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
“今天多少号?是你的生r吗?对不起,我都忘了。”她在电话里一迭连声地说。
“不要说对不起,我已经听得太多了,你能不能换点别的?”她终于发觉,他的声音有点异样。
什么别的?他指的是礼物吗?整个下午,她都想着这事,根本心不在焉。
将近六点,梅若素随下班的人流走出售楼部。
9月11r,一个并不特别的r子。他多大了?好像比她大三岁,今年29岁。古人说,三十而立,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她进了百货大楼,站在柜台前,却不知道该买什么送给他。
他喜欢穿什么款式的衣服?系什么颜s的领带?用什么牌子的男士香水?……她这才发现,结婚两年多,自己对林惟凯仍是一无
所知。
最终挑了一只金利来的领带夹,叫人用彩纸包装好了,再贴上“生r快乐”几个字。
回到家,一进门,扑鼻而来的是饭菜的香味。她再细看,桌子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几道菜:红烧排骨,剁椒鱼头,宫保j丁,全
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你回来了?”林惟凯站在餐厅门口。
“祝你生r快乐!”她有些羞惭地说,从手袋里掏出礼物递过去。
他望她一眼,并没拆开包装来看,只说:“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谢谢,也是最后一次。
当晚,他们喝掉好多酒。到后来,两人都有些醉意。
吃完晚饭,林惟凯一直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望着她。她知道他在等待什么,借着酒意问:“是不是要跟我谈离婚的事?你考虑好了
吗?”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素素,我们分居多久了?”
“一年零两个月。”
“再过十个月,在法律上,我们就等于是离婚了。”他说,“你不愿意再等等吗?”
“如果结局是一样的,我看也没有再等下去的必要。”她冷静地说。
“是的,没有这个必要。”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近了她。
她感到有些不妙,正想逃开,林惟凯已一下子抱住了她。
“我没有耐心再忍受下去!素素,我要你!”
他喝醉了!恐惧袭上梅若素的心头。她拼命挣扎,一心要挣脱他的怀抱。但他以男人的力量把她抱得紧紧的,很快,她就被控制
在他那宽厚的怀中……
渐渐地,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淹没了她。她全身血y,身体一下子酥软下来,大脑里一片空白,挣扎的意识消失得无影
无踪。
她在他温暖的怀里不断地战栗,不由自主地搂住他的腰。那一刻她发现,自己一直怀念和渴望的,不就是这种感觉吗?
林惟凯开始吻她,温柔地抚摸她。她并没有拒绝。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喃喃地在她耳边说:“素素,到床上去吧,我会让你快乐的……”
她知道应该拒绝,但还是任他把自己抱上了卧室的床。
到了床上,林惟凯几乎是粗暴地扯开了她的衣服,贪婪而狂热的吻扑面而来。当他的唇碰触到她身体的一刻,许多隐匿的欲念迅
速苏醒,令她倏然亢奋。
她抱住他温热厚实的肩,手指深嵌进他的肌r里。那情绪高涨起来,淹没所有的理智和意念……
那晚,她对他表现出来的热情感到诧异。他和她激情缠绵,一次又一次,直到筋疲力尽。
于昏沉欲睡中,她感觉到他的亲吻,沿着她的唇、脸颊、颈项,一路向下。他辗转吮吸她的肌肤,已没有刚才的欲望,轻轻柔柔
的,像在回味或依恋着什么。
“素素,你快乐吗?”他在黑暗中低低地问。
她觉得脸上湿湿的,有点奇怪,却没有精力再去想什么了。像忽然失足入深水,她跌入无边无际的睡眠中。
才睡了一会儿,就听见鸟叫。应该是清晨了。
梅若素睁开眼睛,果然天已经亮了。她感觉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天!她竟然和他缠绵了整整一夜。
她转过脸,林惟凯已经不在身边,枕边放着房产证和一张纸。
她拿起那张纸,是离婚协议书,上面签了他的名字。
而房产证上的户主,赫然写着“梅若素”三个字。
无言的结局
你是好丈夫,始终都是。
林惟凯终于答应离婚了。
然而,就像盼望得到一件东西,等得太久了,当真正得到它时,并不觉得快乐。
梅若素心里空落落的。
白凌霄却兴奋得不行。西餐厅中,他端起酒杯,说:“祝贺你,g杯!”
“你祝贺我什么?终于被丈夫甩了吗?”她无情无绪。
“别把自己弄得像个弃妇似的。谁不知道,是你先不要他。”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个离了婚的女人。”
“离了婚又怎么样?你依然年轻美丽,况且还有我爱你。”
她抬头看他一眼,讥诮地问:“你爱我?你是真的爱我?”
“我当然爱你!”他叫了起来:“我对你的爱,根深蒂固,从你十六岁时就开始了。若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怀疑我的
感情!”
这就是他和林惟凯不同的地方。白凌霄成天把爱挂在嘴上,甜言蜜语会把人醉死;而林惟凯,从恋爱到结婚,他说得最r麻的话
,就是那次在她办公室,当着众人的面,说他喜欢她,请求她答应他的追求。他不轻易示爱,或者……他从来没有爱过她。
虽然都要离婚了,但想到第二种结果,梅若素的自尊心还是有点受伤。
“若素,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白凌霄坐在对面,皱着眉头喊。
她真是犯贱,跟林惟凯在一起时,常常想着白凌霄。而现在,她又忘不了林惟凯。
“哦,你刚才说什么?”她竭力拉回自己的思绪。
“林惟凯真的把那套房子给了你?”
是的,他在离婚协议上说,房子归她,银行存款也归她,只带走了他的衣服和笔记本电脑。
她明白白凌霄问这话的用意,说:“这房子是林澍培的,我不能要。”
“但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她不知道林惟凯是什么时候办的房产证,更想不到他会写她的名字。
“我会尽快和林惟凯协商,把户主的名字改过来。”
“为什么要改过来?那套房子在高档社区,值一百多万呢。”
“我欠林家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要他的东西!”
说着,梅若素站起来,往餐厅外面走。白凌霄在后面喊:“喂,你去哪里?”
“向群律师事务所!”
这是梅若素第一次走进向群律师事务所。
接待她的小姐说,林律师正在开会,可能还要半个小时才能结束。说话的当口,小姐倒给她一杯饮料,并自我介绍说姓杨,刚分
来不久。
“杨小姐,我见过你。”梅若素对着她,又闻到了那股茉莉花的清香。
“我知道,你是林太太。”杨小姐礼貌地说。
“对不起,我们已经正式分手了。”
杨小姐的眼睛瞪得很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林律师说起过?”
离婚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林惟凯当然不会提。除非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关系……看那位杨小姐关切的表情,完全有这种可能。
梅若素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这半个小时真难等。
杨小姐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红着脸说:“那天晚上,真不好意思。林律师生病了,请了一天假,我代表律师事务所的人去看他
,不知不觉就坐得那么晚。如果让你们有什么误会的话,请一定要原谅。”
那天林惟凯病了?难怪他满面潮红,情绪也不稳定……但,现在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杨小姐说:“林律师来了。”
抬起头,林惟凯正在门口站着。看到梅若素,他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只用眼睛紧盯着她,目光令她不安。
杨小姐退出去后,他们相对无言,不是陌生人,却比陌生人更尴尬。
“你离婚协议书上说的,我不同意。”她终于开口。
“你是指什么?”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有磁x。
“我们住的那套房子,本来是你父亲送给你的结婚礼物。现在我们离婚了,它应该属于你。”
“那不是送给我一个人的,也是你的。”
“不,惟凯!”她说,“我已经欠你太多,不能再要你的东西。”
“什么欠不欠的,”他的笑意有些凄凉,“你分得太清楚了。”
“惟凯,你是律师,应该明白,那套房子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我无权得到它。”
林惟凯叹了一口气,望着她,轻声而平静地说:“那就当作是浩浩的抚养费好了。”
“什么?”她瞪视他,一时语塞。
“依照法律条文,我应该付给浩浩抚养费,直到他成年。”他清楚地说。
“惟凯,你没有义务这样做!”泪水在梅若素的眼眶里打转。
这句话像是击中了林惟凯的要害。他迅速把头埋在手掌中,梅若素只能看见他浓密的黑发。看他痛苦的样子,她的心也在颤抖。
时间静静流过。不知过了多久,林惟凯抬起头来,似乎已恢复了镇定。但,她在他的眸子中仍可看到受伤的痛楚。
“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你可以走了。”他喑哑地说。
“我……我还有话要说。”
他看着她:“请说。”
“惟凯,你是好丈夫,始终都是。只是我们……相识得太晚。”泪水溢出了梅若素的眼眶。她没有管,任它们沿着面颊滚落。
她拭去泪痕,林惟凯正深切地凝视着她,带着一种异样的光彩。
“如果有下辈子,你会选择我吗?”
“会的,”她含泪望着他,“我一定第一个选你!”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送你出去。”
他们并肩走过长廊。林惟凯始终不说话。梅若素垂着头,数着自己的脚步。终于,走到了尽头。
“不用送了。”她对他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你决定吧。”
她想了想,说:“10月20r上午,我正好有空。”
“好的。”他点点头,轻声道:“再见!”
后来,她才知道,他说的再见,是永不“再见”。
飘然远去
不要说再见,我们永不再见。
10月20r上午,梅若素走进民政办公室,才知道来得不是时候:屋子里几乎坐满了人,清一s都是来领结婚证的。
每年九、十月份都是年轻人结婚的高峰期。梅若素不愿扫新人的兴,想改天再来,打林惟凯的手机,关机。或许正在来的路上。
算了,长痛短痛都是痛,还是早点结束吧。
她在屋子角落找到一张木椅,坐了下来。
对面沙发上,一对新人在玩游戏。女的让男的伸出双手,把中指弯曲,其它手指对手指互抵着。女的说:“大拇指代表父母,他
们最终要离开我们,请把它们分开。”
男的很灵活地照做了。
女的说:“食指代表朋友,他们都是匆匆的过客,随时都会离开我们,请把它们也分开。”男的也很快照做了。
女的又说:“小拇指代表孩子,求学、长大后都会离开我们,请把它们也分开。”男的又照做了。
女的说:“最后就剩无名指没有动了。你把它们也分开。”男的做了,但怎么也分不开。女的咯咯笑了,问:“你知道是为什么
吗?”男的摇摇头。
“因为它代表……”女的扬一扬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让男的猜。
那男的仍在傻愣愣地猜着,梅若素却已经明白了。
她和林惟凯之间发生过类似的事:结婚前,林惟凯陪她到珠宝店去挑婚戒。他买下那枚淡紫的钻戒时,曾说:“你知道婚戒为什
么要戴在无名指上?因为无名指上有一根血管通到心脏,左手代表女方,右手代表男方。丈夫用戒指套住妻子的心,妻子用戒指
套住丈夫的心,从此永不分离。”
尔后,他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郑重其事地说:“从此以后,你就被我套牢了。”
梅若素低头去看自己的左手,发现无名指空空的,才想起自己早就把戒指还给了林惟凯。
也许这是命中注定——他们都没有套住对方的心。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梅若素从手袋里翻出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是我。”
她一听是林惟凯的声音,着急地问:“你怎么还不来?今天人很多,恐怕要等一个上午……”
他截断她的话:“对不起,我今天来不了。”
“那就改天吧。”她体谅地说。
林惟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已经办好一切手续了。”
“什么手续?”她不知所云。
“去加拿大。本来早就要走了,但是一直拖了下来。”
去加拿大?遥远的加拿大?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林惟凯要去加拿大了?
“惟凯,我……”梅若素把手机从左手递到右手,再从右手又递到左手。她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素素,不要说再见,我们永不再见。”他在电话里低声地说。
梅若素终于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打乱了似的。即使她和他离婚,也没感觉到真正的分离。她总以为,只要她回头,他就会在原地等
着她。
可是现在,他要走了,梅若素急得想哭的冲动都有。
不!他不能就这样走了,这让她不知所措。
梅若素声音颤抖地问:“惟凯,你在什么地方?我现在想见你,我们见了面再谈。”
“不用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林惟凯平静地说,“素素,你知道吗?其实9月11r不是我的生r,是我们认识八年的纪念r
。八年前的那一天,我就见过你。我还知道你为什么穿长袖衣服,因为我看见了你手上的刺青。那个时候,我每天都去艺术系的
钢琴室,只不过是为了每天与你相逢而已。我爱了你整整八年,总相信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可是,我错了,我永远也代替不了刻
在你手上的那个名字。”
电话断了。
梅若素把电话往回拨,已经无人接听——那是一个公用电话。
她发疯似地奔出民政办公室。
迎面撞在邵刚的身上,他扶住她,说:“是惟凯叫我来的,他委托我替他把离婚手续办了。”
“惟凯!惟凯!惟凯!”她在他面前很紧张地叫着林惟凯的名字,仿佛就要失去生命般的疼痛,“邵刚,你带我去机场,我一定
要见他一面!”
邵刚从来没见过如此模样的梅若素。即使当初她母亲身患绝症给她如此大的打击,在外人面前,她都是强装得镇定自若。而此刻
,只能用“失魂落魄”四字来形容她。
二话没说,邵刚拦下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般地驶向去机场的路。他明明知道他们追不上林惟凯,再怎么快,汽车也追不过飞机
的速度。
天意弄人
每次在她和一个男人分手时,总会出一点意外。
林惟凯还是走了。
当梅若素赶到机场时;飞往加拿大的航班已经起飞了。林惟凯是在上飞机的最后几分钟给她打的电话。
“我不知道他要走,我不知道他要去加拿大。”梅若素站在那广阔的机场里,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对身边的邵刚说。
邵刚看着她,眼中带着沉思:“我想,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比如,在大学时,从见到你的第一眼,他就爱上了你。那时候,
我们天天笑话他,说他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情痴。”
梅若素想起浩浩出生前一夜林惟凯的醉话:“她什么都看不到。她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爱她。这世上没有人能超过我……”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原来他一直默默地爱着她。
“惟凯有极好的家世,本人又很优秀,倒追他的女孩一大堆。我们都奇怪他怎么会喜欢你。不错,你是很漂亮,有一种冷漠、高
贵的气质。但大学里比你漂亮的气质美女也大有人在。我们都以为这种暗恋不会有结果,谁知道,他真的和你结了婚。这正是他
一切不幸的开始。特别是你第一次向他提出离婚时,他天天泡在酒吧间,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顿了顿,说:“惟凯是个高傲的人,情绪一向不外露。同学多年,我从来没看到他那么痛苦过。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劝他就此
放手。凭他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可是,他竟然又跑去见你。”
邵刚的语气明显激动起来:“梅若素,当初在大学时,我就看出你是个冷面冷心的人,却没想到你会狠心至此。你一而再,再而
三地伤害惟凯,直到他对你彻底绝望。现在,他走了,什么时候想办离婚,你可以随时通知我。”
他说完,便把她扔在那儿,转身走了。
梅若素站着,被他话里强烈的谴责镇住了。是的,她是个坏女人,无情无义的坏女人!
她的头晕眩着,胃在绞痛,全身疲倦而乏力。
机场里人那么多,空气那么坏。冷汗从她的额头冒出来,眼前金星乱冒。
她支撑不住了,得赶快离开那儿。
梅若素走出机场,一辆出租车主动停靠在她身边。坐进车里,闻到那股汽油的味道,她觉得恶心,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你没事吧,小姐?”司机皱着眉头,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摇摇头,用纸巾擦去唇边的秽物。
“去哪里?”
是啊,她要去哪里?林惟凯走了,办不办离婚手续已不重要。母亲死了,父亲不在本城。她唯一想到的是浩浩。他这会儿正跟白
凌霄在一起。
她报了白凌霄家的住址。
手机恰在这时响了起来。
“喂,若素,”白凌霄在彼端兴奋地问:“你在哪里?手续办好了没有?”
“我正在来你家的路上。”她靠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说。
“好,我和浩浩一块儿到门口来等你!”
电话挂断前,她听见他对浩浩说:“浩浩,爸爸带你接妈妈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和浩浩父子相认了。
汽车驶了三个多小时。
梅若素看见白凌霄和浩浩站在住宅小区门口,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是白净的皮肤,瘦瘦的脸,亮着两颗虎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
父子俩。
“妈妈来了!”白凌霄用手指着出租车。
浩浩迈着两条小短腿向她的方向跑来。
梅若素从座位上起身,她觉得虚弱,一阵昏眩,便失去了知觉。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一个年轻的护士站在床边,微笑着说:“好险啊,差一点就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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