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百年去叫人了,会当着别人说些什么呢?就是一个笨蛋也知道答案,更何况象桂官这么聪明的人。
他全身僵硬,脸色一片灰败。
顾夕颜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自己只是觉得桂官手段太狠,有点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现在他这个样子,难道还真的把他给勒死不成。自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人打架……怎么办呢?时间一长,真的人来了,自己和桂官岂不是要狗咬狗一嘴毛,白白让那个百年得了好处去……这都是怎么跟怎么啊?两个想帮人的人反而对峙在这里了……
桂官额头冷汗直冒,不仅是身下疼,还有对即将发生的未知的恐剧。
我不能就这样坏了事……多少年的等侍,多少年的期盼,多少年的忍辱负重,却因为自己一次愚蠢的自以为事而前功尽弃……不,不,不,不能这样……他脑筋飞快地转着,脱口而出道:“我听以前在溶月斋里当差的哥哥们说,你小时候也曾得到过他亲自指点……”
顾夕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绕在手间的腰带不由紧了紧,勒得桂官松不过气来,他不由地昂了昂头,正好可清楚地看见坐在床弦边的顾夕颜,她如白梨花般静谧的脸上升起一股戾气,鬓角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该死的顾老爷,自己刚开始只是猜他喜欢男孩,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个恋童癖,不,他比恋童癖还要龌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会不会就是顾朝容要送走顾夕颜最根本的原因呢?如果是这样,那顾朝容就是应该知道顾老爷……一时间,顾夕颜心乱如麻,绕在手上的腰带不由勒得更紧了。
顾夕颜的忿怒,脖子间的痛疼,让桂官脑海闪过一道白光,照亮了他混沌的思维。他喘着气,声音沙哑地说:“二姑娘,我,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可怜人……九岁的时候被他买进府里来……不管他怎样对我,我都温顺随和,只要他愿意告诉我认字,愿意教我学问……他答应过我,再过一年,就把我入藉,我就可能用自己攒下的银子为自己赎身,也可以能去参加科举考试,谋一个出身……二姑娘,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刚才是我糊涂了。姑娘说出那番话原是好意,只怪我太害怕,没有听出来……二姑娘,我知道你也不愿意回来,也不想入宫,我们都是一样的……”
顾夕颜听着桂官的话,渐渐冷静下来。
这是一个台阶,现在只有和桂官和作,等会才能同仇敌恺地对付百年。
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她渐渐地松开了手中的腰带。
桂官却象怕她反悔似的,继续道:“二姑娘,那个丁执事不是个好人,你不要听他的……”
顾夕颜眸中闪烁着寒光。
“我没有骗你。”桂官急急保证道,“他是夫人娘家带来的,却帮着老爷,帮着老爷专门调教,调教我们……”
每个人都有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只要不是有阻生存,顾夕颜通常都会很宽容地对态。桂官的话却让她想起香樟林中和小顾夕颜见面时她说的“丁执事说不听话说让我把她们都卖了”的话来,心中对这个人的人品有了新的评价。她心中一动,问桂官:“你还知道些什么?”
桂官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路子走对了,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那天姑娘和丁执事在树林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丁执事没有对姑娘说实话。”
顾夕颜表现得非常冷淡似的“哦”了一声,心里却想到了那天树林里看见的那个朝天挥动的脚丫子。
是谁在那里偷情呢?
桂官、欢陵还是百年……
桂官偷偷地打量着顾夕颜的表情,看她并不是很注意地在听这件事,心中不由暗暗着急。现在的时间太宝贵了,如果不拿出一点让她感兴趣的东西快点放了自己,到时间百年来了,不管是个怎么的说法,自己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他急急地道:“皇五子没有成亲,但他自幼和方少莹青梅竹马,两家早有盟约,选妃只是个走形势而已……”
“哦!”顾夕颜冷冷地说,“你怎么知道?”
桂官急道:“盛京里谁不知道……”话还没有说话,他就看见顾夕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心中暗急:说错话了!如果盛京里的人都知道,他的消息还有什么用处……
顾夕颜也知道时间紧迫,现在也不是谈话的时候。她细细地打量桂官。
怎么办好呢?自己可还真没那杀人的心肠和胆量……
桂官看见顾夕颜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眼中闪过犹豫的光芒,心中一动,突然脱下手腕上的一支银手镯递给顾夕颜:“二姑娘,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把它放在您在这时……”
顾夕颜当然是不会相信他的说辞的,但现在也只有如此。
她接过手镯,将绕在桂官脖子上的腰带收了重新系在自己的裤子上。
桂官一边摸着脖子大口喘着气,一边却偷窥着顾夕颜。看见她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在自己面前系腰带,不由心头一凉。
这个女人,真是实务,什么都做得出来。
脑子里这样想,心里却隐隐生出一股惺惺惜惺惺的感觉来。
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人,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顾夕颜系好了裤带,看见桂官还坐在榻脚上,轻轻地踢了他一下:“你那里是不是很疼……”
的确很疼,可桂官能在一个和自己差不大的姑娘面前说这话吗?
他红了脸,小声地说:“不是……”
“那你还不快走!”顾夕颜催他,“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今天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在睡觉,至于你的那部分,你自己想办法……”
月光照在顾夕颜的脸上,她又恢复了那如白梨花般静谧的神色,说话时轻扬的嘴角好象时刻带着笑意,给人一种甜蜜、温馨、柔和的美好感觉。
桂官却打了一个寒颤。
这女人,太,太……两面三刀了……
桂官点了点头,象被鬼追似地跑了。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收拾被百年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柜。
怎么有人那么笨,偷东西不偷金银道饰,却去偷什么衣物……
这完全是顾夕颜的一个误区。
百年见到过的妇人藏东西一般都会藏在衣箱底下,有谁会家顾夕颜那样,大大咧咧地值钱的首饰都放在镜台上……
百年的动作有点慢,待顾夕颜收拾好了东西还没有人来,她躺在床上又不敢睡觉,觉得这内院太不安全,好象什么人都能进来似的……她又想起了那天在溶月斋看到的那个蒙面女背剑的女子……真是麻烦,穿越就穿越,干嘛还让她穿越到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里来,难道她就不能好好地当一回千金大小姐吗?以前班上有同学在那里感叹“我家有什么啊,就只是有钱而己”,当时自己觉得真是假惺惺的,现在看来,可真是各有各的烦恼。象现在自己,不就连睡个觉都怕丢了丧命吗……
她在这里糊思乱想了半天,外面才有了动静。
顾夕颜蹑手蹑脚地将窗户支开一道缝偷窥,竟然是端娘她们游完灯会回来了!顾夕颜捂在被窝里一阵呵呵低笑。
她和桂官都高估了百年的胆量。搞了半天,这家伙就是直接逃跑了!
顾夕颜这才有机会打量桂官留给她的手镯。
手镯是银色的,约有一根宽,缕空雕着花纹,好象刻的是蝙蝠,有寿子之类的东西,掂在手里并不重,应该是银子打成的。也就是一枚普通的银手镯。
顾夕颜随手把它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大小正好。
她把玩了一会然后从手上褪下来塞进了枕头下面,倒头就睡,心里还掂记得不知道明天要不要去崔宝仪那里上课?万一自己表现的很差,会不会引起端娘的怀疑……还有,再和桂官见面时的确要好好地谈谈,他怎么看出来自己不愿意进宫的。
自己现在在这深诧大院里,消息闭塞,恐怕被顾老爷卖了还会给他数银子……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裙磨擦声,还间夹着横月她们偶尔发出的兴奋谈话声,顾夕颜安下心来,慢慢睡去。
第二十四章 一波三折
更新时间2008…10…31 18:08:48 字数:3540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梳洗完毕就去守园给顾夫人请安。
顾夫人也是刚刚起来,披头散发的脸上倦意重生,她疲惫地看了顾夕颜一眼,说道:“以后要上学了,就不用每天来给我请安了。”
顾夕颜恭敬地回答:“母亲待人宽厚,我也不能失了体统!”
顾夫人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淡然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每月初一来给我请安就行了。”
顾夕颜态度谦和地应了一声“是”。
顾夫人叫来田嬷嬷领她去崔宝仪那里。
两个人走出守园,都不由地长叹了一声。
也就是一个夕秋节,人事两重天,宋嬷嬷就这样没了。
田嬷嬷好象没有宋嬷嬷那么多说话,一路上都很沉默,到了崔宝仪那里,是先前领她出来的伍嬷嬷领她们进去的。崔宝仪接见她们的屋子叫“稻香”,白墙青瓦的三间小轩,门前种着一棵老桂树,枝叶繁茂,亭亭如华盖,绿色的叶子中夹杂着黄色的小花x,满屋桂香。屋子里很整洁干净,一张小榻,几张绣墩,崔宝仪就坐在小榻上等她们。
崔宝仪今天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襦裙,高耸的云髻上斜c了三支碧玉簪,打扮得清新脱俗,淡雅宜人。
顾夕颜也特意打扮过,白色的裹胸,翠绿色拽地高腰石榴裙,耳朵上坠着小小的一粒猫眼石,在光线的浓淡间变换着神秘的色彩,衬着顾夕颜细如瓷白如玉的面孔,妍姿俏丽。
顾夕颜和田嬷嬷上前给她行了礼,崔宝仪请她们坐下,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田嬷嬷就离开了。象顾夕颜预料的一样,崔宝仪先是问她启蒙都学了一些什么,顾夕颜说只读了《声韵起蒙》,崔宝仪先是让她背了几句,然后又拿出笔墨纸砚来让她写几句。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崔宝仪脸上难掩其失望之色,拿了一本字贴出来:“这是洁玉夫人的字,你拿回去先描红,三日后再来吧!”
顾夕颜很恭敬地朝崔宝仪行礼后离开,伍嬷嬷重新把她送到门外,在门口等她的人变成了端娘。
顾夕颜迎上前去:“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端娘笑道:“田嬷嬷如今是内宅的大管事,总不能每次都送你上学吧!”
顾夕颜和端娘回了屋,打开字贴一看,是仿宋体。
以前她的一个语文老师曾说过一句话“一手好字是块敲门砖”,在电脑普及的时代都认同这句话,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朝代。
练字就练字吧!
整个下午顾夕颜都在专心致治地描红,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住了。
第三天,顾夕颜又去了崔宝仪那里。这次等她的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桃面杏腮,非常漂亮。她笑盈盈地将顾夕颜迎了进去,自我介绍说是叫“惠兰”,是崔宝仪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女。她拿出笔墨纸砚来让顾夕颜描红,还说,这是崔大姑特别交待的。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回到屋里顾夕颜又开始描红。
第六天,顾夕颜去的时候又是那个惠兰招待的她,也是笑盈盈地拿了笔墨纸砚来让她坐在稻香小轩里描红。
顾夕颜就是再蠢也明白了崔大姑的意思。
出门的时候,顾夕颜让惠兰转告崔大姑,说自己过一个月以后再来。
惠兰也没有说什么,笑脸相送她出了门。
整个天气转凉的九月,顾夕颜就是描红。当然,期间她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和桂官见面。
他们见面的地点一样选在了和顾夕颜和李执事见面的地点。万一被人撞见了,顾夕颜一转身就能时内宅,桂官一转身就能躲到林子里去;有问起,他们也能扯谎是偶然遇见的。
这也让顾夕颜对丁执事再一次心生警戒,看样子,丁执事和内宅的人接触相当地有经验啊!
他们的谈话围绕着关于明年开春皇子选妃的事。
皇太后方氏今年64岁,自她26岁登基为皇后开始代先帝处理政务以来,已经38年了。在这38年里,熙照王朝的政令一直按照方氏的意思在运行,不管是先帝还是当今皇上,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二十三年前,她把自己的嫡亲姨侄女王氏选进宫做了皇上的一个选待,当时满朝就在议论,认为王氏当皇后只是时间的问题,可就在王氏自己都这么以为的时候,皇太后却为皇上求娶凤台李氏的嫡女为后。如今她把方少莹养在身边,现在满朝都在议论谁娶了方少莹谁就会是太子,顾老爷相信,很多和顾老爷一样的人都相信……”
顾夕颜问桂官:“你相不相信?”
桂官郑重地点头:“我也相信。”
顾夕颜如柳叶般修长柔顺的眉毛轻轻挑了起来。
桂官分析道:“当今皇太后是熙照二百余年第一个出身庶族的皇后,当时选凤台李氏为媳,是为了巩固她自己的皇权,得到夏国士族的认同。如今皇太后根基已稳,年事也渐长,她要开始为方家安排后路了。姑娘虽然出身显赫,是皇贵妃之妹,康嫔连氏之侄,按理说,应该是最在希望的,但我反而认为这是你的劣势。太后在位期间大力打击士族,连氏虽然有子嗣,但并不得宠,而吴氏家族中早已没有人在朝为官。老爷也没指望你能选上,只希望能分方氏一杯羹而己。可现在太早了,皇太后还掌握着朝政,把持着内宫,有皇贵妃在前,姑娘如果也进了宫……说不定反而惹了皇太后不高兴……”
顾夕颜沉吟:“你知道方少卿的情况吗?”
“那就更不可能了!”桂官笑起来,英俊的五官在中午温暖的秋阳下飒爽而磊落,“方少卿年幼就和礼部尚书徐镇之女订了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完婚,但两家都体面的人家,结婚是迟早的问题。”
顾夕颜知道桂官误会了,以为她听说自己没有希望能选上皇妃,就打起出身豪门的方少卿的主意,她也不解释,说:“既然没结婚,你还是帮我打听打听吧!”
桂官笑而答应了。
顾夕颜又问他:“你上次说到户藉的事,是怎么回事?”
桂官脸色黯然:“象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户籍的……不能随便婚配,拿不到路引……没有自由之身……”
“那你相信他吗?”顾夕颜问,“你相信他会遵守诺言,等你十五岁就让你入籍?”
桂官苦笑:“我只能相信他。”
顾夕颜道:“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找遍了熙照的律令,除非他愿意担保我入籍,否则没有其他任何途径。”
顾夕颜沉思:“你帮我找本关于熙照律令的书吧……”有什么比读一个国家的法律更能了解这个社会的生存规则的呢!
桂官激动地望着顾夕颜的脸,嘴角喃喃,半天才应了一个“是”字。
两人分手各自回屋,顾夕颜继续安静地坐在屋里的大榻上描红。
到了晚上,顾夕颜找了端娘来商量:“横月和踏浪年纪都不小了,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怕到时候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最先遭殃的就是她们几年及笄的丫头。我们不如早做打算,你给两个丫头说说,看她们是什么想法,趁早找个婆家嫁了出去……大家都体面。”
端娘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顾夕颜送走了踏浪和横月。
踏浪就嫁到了富春县一户农家,是端娘的一个姊妹妥娘做的媒。说是农家,家里有几百亩良田,还有一个榨油坊,日子颇为殷实,端娘亲自去访过,踏浪也满意。横月家里有寡母,嫁回了舒州,是端娘作的媒,以前就认识,男方的父亲在海南郡溪州府做幕僚,听说是顾家二姑娘的贴身婢女,非常满意,来接横月的时候还给顾夕颜送了一尊小小的赤金显天神象。
顾夕颜屋里就留下三个人,她主动找了顾夫人,说旧人用惯了,不用再加人了。
顾夫人自从秋风起时就身体不好,常常倚在床上,家里的事务大都由田嬷嬷领着,见顾夕颜这么说,也就没多问。
顾夕颜的生日就这样冷冷清清中度过了。
到了腊月里,家里的事情突然多了起来,回京述职的世交要请客送礼,明年一开春就要开始官员的核查了,哪里该走动的,哪里该拜访的,顾夫人都要顾着点,加之马上就要过年了,年事的置办,祭祠的礼品,下人的打赏,春宴的名单,也都要她一一审核点头,她已久卧床榻,自然有点力不从心。田嬷嬷虽然精明,但毕竟是下人,也不敢随意作主,顾夕颜就趁着请安的时候给顾夫人出点主意,渐渐地,很多事情都回到了顾夕颜这里来。
端娘看了很高兴,说:“姑娘出嫁前跟着夫人学学理家也是应该的。”
田嬷嬷却很担心顾夕颜趁着顾夫人卧病在床拿了权不放手,后来看顾夕颜办事轻重分明而有条不紊,说话亲切温和却遇事沉稳,事事都请示顾夫人,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顾夕颜除了帮顾夫人料理一些家务事外,大部分的时候都用在了描红。她自认为还颇有些进步,但崔宝仪那里却还是让惠兰招呼她。她知道自己还没有过关,也不问什么,拿了写的字每月去一次。
到了腊月中旬,家里又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第二十五章 有客来访
更新时间2008…11…1 12:54:23 字数:3428
到了腊月中旬,海南连氏的少夫人带着连家十四小姐突然来拜访顾夫人。
顾夫人腊黄的脸上止不住惊鄂,望了望顾夕颜,忙说:“快请!快请!”
顾夕颜也觉得有点意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夏国的春节比较讲究,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商人也会赶回老家去过节。除了二十四日要扫尘,大年夜晚贴春联,正月初一大清早要放爆竹这类的,还讲究到二十四小年至腊月三十不能随意走亲戚的规矩,现在连家竟然千里迢迢地来到盛京,并赶在二十四小年之前拜访顾家,怎能不让让两人感到惊讶。
顾夫人忙唤人进来伺侯她梳头,换了件银红色的半臂接待客人,起身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回身从床边的一个小格里拿了一个手掌大粉彩的小瓷盒坐在镜台边自己沫抹起来。
顾夕颜见她再起身的时候,脸上虽然还是腊黄色的,但明显的比刚才有光泽,人也显得精神多了,并不是她想象中一眨眼就能掉下一层粉子的白粉,不由瞟着看了一眼放在镜台上的小瓷盒。
顾夫人笑着解释道:“这是同心坊的产的‘延颜’,据说是贡品,专为皇太后秘制的。前几天我嫂嫂来看我,说我脸上的颜色太沉,就送了一盒给我。今天我也是第一次用。”
顾夕颜端祥着她,点头称赞:“母亲用了面色果然好了许多。”
顾夫人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
顾夕颜真诚地说:“母亲的病也躺得太久了一些,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一些,不如我陪着母亲去趟栖霞观散散心也好。”
栖霞观即有医姑治病,也有道姑做法事,顾夫人不管是真病还是心病去了都合适。顾夫人看了顾夕颜一眼,眉目含笑,亲昵地拍了拍顾夕颜的手背,转身出了房门。
连家少夫人虽然称是少夫人,实际上比顾夫人的年纪还要大上十岁,身材丰腴有度,皮肤白皙细腻,虽然眼角已有了细细的鱼纹皱,可还是无损其美艳。她身边跟着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内面穿着一件油绿色绣着金色纹饰的褂裙,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毛皮斗蓬,眉眼间和顾夕颜非常的象,都是冰肌晶彻的皮肤,清丽瑰秀的五官,高佻的身材,只是顾夕颜目光柔,笑容甜美,给人犹如邻家妹妹的亲切之感,而这位少女清目流盼,笑容矜持,给人端庄明艳之感,和顾夕颜站在一起,春桃秋菊各有风情。
两个人向顾夫人请了安。连家的少夫人立刻亲热地上前拉住了顾夕颜的手:“这是夕颜表妹吧,我是你连三嫂嫂。”
顾夕颜忙客气地喊了她一声“三嫂嫂”。
连夫人忙把一旁的少女拉到顾夕颜身边:“这是你七舅的三女儿连芳华,在家排行十四,我们都称她十四姑。”
顾夕颜忙和连芳华打招呼。
连芳华大大方方地喊了顾夕颜一声“小姑姑”。
几个人互相见过了礼,连少夫人这才领着连芳华坐了下来。下人俸了茶出来,连少夫人身边的人又大包小包地堆了半堂屋礼品,连少夫人这才说明来意:“芳华在海南郡也算得上小有才名,不过毕竟比不上盛京是天子脚下,皇城根儿。老爷听说崔宝仪崔大姑借了贵府的地方开办私学,想夫人引见引见,让我这侄女拜在崔大姑面前学学本事……”
顾夫人一怔,婉转地说:“两家是亲戚,说这些话就太见外了。崔大姑虽然借了顾府的地方办私学,但我长年深居内院,一年也见不到一次。但请少夫人放心,等老爷一下朝我就去禀了老爷,让他亲自出面给连姑娘办这件事。”
连夫人得了准信,又坐了一会儿,就带着连芳华告辞了。
顾夫人让人收了礼物,满脸疑惑:“海南郡的添香书院是熙照三大女学之一,连家怎么让连姑娘跑到盛京来拜崔大姑为师?”
顾夕颜却低头沉思。
又过了两天,顾夕颜去给崔宝仪送春节礼,崔宝仪这次亲自接见了她:“正月十六开课,姑娘在家好好读读《四书》。”
顾夕颜松了一口气,知道是自己写的字总算是得到了这位崔大姑的认可。
她又听崔大姑训诫了几句就告辞了。
春节很快来临,家里事务纷繁,顾夫人身边多亏有了顾夕颜的帮衬,加上丁执事这几年一直在管理外务,有这两个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到了正月十五。到了正月十六顾夕颜恢复了上课,在崔大姑那里见到了连芳华。
连芳华见到顾夕颜非常亲热,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我的课排在你的前面,小姑姑如果不忙,课间到可以常见见。”
顾夕颜微笑着应答,转身让赵嬷嬷打听连芳华前面的课排着谁。
赵嬷嬷回信来说:“连姑娘前面排着方姑娘。”
顾夕颜冷冷地笑了笑。
家里这几天一派喜气洋洋。顾老爷升了鸿泸寺卿,从三品。家里又连请了几天的流水席。
顾夕颜和桂官又见了一面:“你帮我打听的听,富春县境内有一个教堂,在什么地方?”
桂官大为惊诧:“二姑娘问这干什么?”
顾夕颜露出神秘的微笑。
桂官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姑娘是信基督教的!”
顾夕颜吩嘱道:“你帮我打听就是。”
桂官点头匆匆而别。
很快,风吹在人的脸上就不冷了,远香湖边的垂柳也开始抽芽了。
顾府里又开始忙起来。忙着给顾夕颜打首饰,忙着给顾夕颜裁新衣,顾夕颜这才发现,春风吹开得不仅仅是幼芽,自己也好象花蕾似的,胸前经鼓鼓的,已经开始有了女子的柔美曲线。
顾夫人的身体好象更加虚弱了,她写信给远在江南的哥哥,让他把在一直待在江南娘家的独子顾盼兮送回来。
家里的事渐渐都移到了顾夕颜的手里,顾夕颜和桂官再会面的时候给了桂官五百两银子:“你拿了去官府里买个户籍,如果不够,再向我要。”
桂官什么也没有说,把银子揣在了怀里。
顾夕颜又让他打听选妃的具体日期:“一定要准确的,非常准确,什么时候干什么,都打听清楚,不能出错。”
桂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告诉了顾夕颜一个消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徐家那位和方少卿订了亲的姑娘突然被送到普照观去了,两家的亲事肯定吹了。”
顾夕颜不解:“什么意思?”
桂官低声地说:“普照观是道观。自熙照152年懿容皇后在那里出家以后,普照观就一直是皇家贵人们的静修场所……”
顾夕颜沉吟:“你是说,徐家的姑娘出了事?”
桂官点了点头。
两人对峙而立,相对无语。
良久,顾夕颜道:“如果有机会就打听一下,徐家的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桂官目光闪烁。
过了几天,桂官的消息就来了。选妃的日期定在了四月十二,那天是皇太后的生辰。但在这之前,凡是有资格参加选妃的女子都要于三月十日以前完成初审,也就是体验。通过初审的女子要于三月十四日进宫参加“宿选”,也就是在宫里生活一小段时间,看你睡觉打不打鼾,说不说梦话,咬不咬牙等等,最主要的,是要由宫里的女官们考察你是不是举止大方,性格柔顺,博学多才等等。四月十日以前,那些女官们就会将表现优异的女子名单送给皇后阅览,十二日正选的时候,皇后就能通过这些名单对照参选女子进行最后的裁定。
皇太后方氏为皇后以后,先帝独宠,没有再纳妃子。到了当今皇上登基,皇后是皇太后亲自派使臣到凤台求娶的,皇上为了尊敬这位皇后,也没有通过选妃的方式纳后宫嫔妃。几位生育过皇子皇女的妃嫔都是比皇后早进宫的,就是如今宠冠六宫的皇贵妃顾氏,也是由女官的身份进的宫。皇上的几位皇子早早就定了亲事,当然也就用不着选妃了。这样算起来,熙照皇朝已有三十八年没有举办选妃事宜了。
一时间,四月十二日的选妃成了熙照上下举国关注的聚点事件。
顾府也没有闲着,马上就要初审了,除了要打点宫里来初审的女官外,还要给顾夕颜进行身体的保养。
顾夫人病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吩嘱田嬷嬷去请体芳斋的师傅来给顾夕颜进行汤浴。顾夕颜却道:“体芳斋的师傅虽然负责出阁女子的汤浴声名远播,但这毕竟不是什么特别的技巧,人人也请得动,人人也请得起。依我看,不如求了隔壁秦大姑,她可是戏班里的人。”
顾夫人先是听得一怔,后来才想明白过来,腊黄色的脸上立刻飞起一片绯红,骂道:“是哪个妖蛾子在姑娘面前胡言乱语的,非得乱g打死不成!”
田嬷嬷到是在一旁笑道:“我看二姑娘这话说的在理,夫人就是差了二姑娘这点胆气!”
顾夫人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倒是顾夕颜在一旁窃窃轻笑。
第二十六章 各有所动
更新时间2008…11…2 0:04:51 字数:3824
秦情的租房合约本来快到了,但这段时间顾府一是庆祝顾老爷升了官,二来是顾夕颜要参加选妃,忙得根本就没有人去找秦大姑谈这事情。关于顾夕颜的提议,顾夫人嘴上虽然说反对,实际上心里却是认为有道理的。那些男人哪个嘴里不是说的仁义道德,遇到了那千姿百媚的女子,谁管你是什么出身,抱在怀里就不放手了……想当年,顾朝容进宫的时候还是女官呢,熙照皇朝的规定是女官不得入宫为妃,最后怎样了,那么懦弱的一个皇帝,生平没有在皇太后面前说过一个不字,还不是拼命拼活地把顾朝容纳进了后宫,短短五、六年功夫,从一个七品的选侍到了皇贵妃。熙照皇帝快三百年的历史上,也只有五个女人享受过这种殊荣呢……想那顾朝容的样貌体态,还不如二姑娘顾夕颜呢……说不定顾家的姑娘就有这天赋……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田嬷嬷带了礼品新自去和秦大家说,秦大家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顾夕颜第一次见到秦情的时候大大地吃了一惊,她和顾夕颜想象的风情万种完全搭不上边。
秦情高子非常高,比顾夕颜还高一个头,身材很削瘦,相对的曲线就不那么玲珑,鹅蛋脸,鬓角很高,眉毛希疏,眼睛很大,鼻梁很高,嘴唇有点厚,皮肤非常的好,白皙、红润富有光泽,使她的人看上去很有生气,很有活力的样子。
秦大姑见了顾夕颜也吃了一惊。相貌出众那是无庸置疑的,身姿优美得出乎她意料之外。极其修长的腿,丰胸细腰翘臀,这样身材的女子就是江南风月场里也少有,最让她觉得特别的是这位顾府二姑娘的气质,一点也没有养在深闺的差涩,也没有高门士族的傲气,明亮的眼神波光流转,绚丽如三月里的春花般烂漫盎然,弯弯的嘴角不语而笑,亲切的如寒九里的冬日般和煦,全身上下透露着甜美、柔和的气息。
她疑惑地问:“姑娘这副身子不是万里挑一的,也是千里挑一,为何还要……”
顾夕颜眨着大眼睛笑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这世间的事谁又说的清楚。秦大姑不用拘束,直管传些秘方与我,我保证只是自己用,决不外传。”她言词大方,模样俏丽,逗得秦大姑不由笑起来:“看姑娘说的,我这点雕虫小技,只要姑娘瞧得起。”
田嬷嬷看见事情成了,找了借口告辞,秦大姑就领着顾夕颜进了一间浴室,墨菊在一旁伏伺,先给顾夕颜洗了一个掺有玫瑰、百合花瓣的香汤澡,然后又给她用一种带有青草香味的油按摩,颇有点现代spa的模子。洗完后又嘱咐顾夕颜:“每天来一次,七天后就渐渐有了效果。”
顾夕颜以前即没有机会也没有金钱能够这样享受,拉着秦大姑的衣袖作小儿撇娇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大姑不如将秘方传交给我。”
秦大姑但笑不语。
从那以后顾夕颜每天都来,洗澡的时候和秦大姑闲谈,说些自己以前听到过的美容小常识,秦大姑渐渐把顾夕颜引为知己:“世间哪有丑女子,都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一些女子认为腹有诗书气自华,不屑于这修饰之事,韵华失去,形如枯缟,再有学问也是发黄的珠子……”
顾夕颜大笑,想起隔壁崔宝仪的话:“以色待人,色衰则爱驰。一个女人的根本是智慧,是才学。只有拥有了智慧和才学,才能让一个女人跨越时间的长河熠熠生辉……”
这两个女人,一个教书授道象名伶,一个吹拉弹唱象教授……真是两个趣人。
从内心上讲,顾夕颜更愿意到秦大姑这里来,在香喷喷的氛围里跟她学习怎样用米做脂粉,怎样用烧碱做香胰子,怎样收拾花瓣做口红……就象过家家,一切都是有趣而新鲜的。
崔宝仪那里她还是每三天去一次,有一次崔宝仪在讲话的中途突然问她:“二姑娘认为这世界是最重要的是什么东西?”
顾夕颜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是家人了!”
她一回答完,自己怔了怔。
家人,自己的家人在哪里呢?
顾家这么复杂,顾老爷那么龌龊,这样的家,自己有信心与他们相处下去吗?
想到这里,顾夕颜补充道:“还有智慧!”
是啊,现在自己最需要的不是家人,是智慧,是谋略。
还有一件大事等着自己去拿主意呢!
崔宝仪点点头,没有评价,继续讲课。
顾夕颜恍惚了一会,很快就收敛了心事,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海,认真地听崔宝仪评讲《论语》。
凭心而论,崔宝仪的论语讲的诲涩难懂,没有她大学时的教授讲的好。一到下课的时间,她就迫不及待地向崔宝仪行礼告辞了,她准备下午到秦大姑那里去看看自己亲手做的脂粉成块了没有。
顾夕颜前脚一步,后脚就有一个戴着浅紫色帷帽穿着魏紫色衣裙的女子从小轩的书架后面走了出来,崔宝仪恭敬地向那女子行礼:“刚才上课的这位就是顾府的二姑娘了。”
那女子轻声说了一声“有劳崔大姑了”,然后脚步轻盈地走出了稻香小轩。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朴素有青围帷帐,雄伟健壮的马匹,沉稳内敛的马夫。见紫衣女子出来,青帷马车里跳出一个绝色女子,发如鸦青,面如春花,目如秋水,竟然是顾夕颜那天遇到过的梳月。梳月拿了脚凳伺侯紫衣女子上了马车,马车夫挥鞭在空中打了一个响鞭,马车辘辘地开始驰出顾家的巷子。
车厢内,紫衣女子已经脱了帷帽,雪肌冰肤,明眸皓齿,一双熠熠生辉的双眸,就是世间最明亮的宝石也要被它夺去了光华,坐在她身边的梳月立刻变成了庸花俗粉。
梳月接过那紫衣女子的帷帽,眉头微蹙:“姑娘,这样好吗?我看那顾姑娘还没有连姑娘的相貌出佻……”
能让梳月喊一声“姑娘”的,除了方少莹还有谁。
方少莹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惫地倚在迎枕上。
车马的辘辘声中,她的思绪飘得老远……御花园里寒梅怒放,她和梳月去为皇太后采第一支梅,淡香疏影间不时传来低低的嘻笑声……穿着藏青色宫衣的高桃女子,有着一张平凡而普通的脸,时时挂着亲切和煦的笑容,和五皇子杨余在雪上款款而行晏晏笑语……看见自己不卑不亢的行礼,对着梅瓶吟颂‘梅花犹带雪,未得试春衣’,杨余宛若初雪的脸庞在吟颂声中渐渐融化,象春天里的一缕风,却吹得她心如被刀剜般的疼……这一切的一切,都如鬼斧神工般地琢在了她的心尖……一个尚衣司的贱婢,竟然敢……
方少莹藏在衣袖里的手渐捏渐紧,指甲在掌心里发疼。
天下万物道理一样,堵,不如疏……堵不如疏……
方少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手渐渐松开,松开……顾夕颜,有着一样柔和甜美的气质,却比她漂亮上百倍……杨余,你不是喜欢吗,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喜欢……
梳月看见自己姑娘若有所思,y晴不定的模样,知道她正想事情,不敢打扰。
这些天来,她跟着方少莹跑东跑西的,把所有有资格参加选妃的女孩们都见了一面……姑娘最看好的就是这位顾家的二姑娘和城东工部给事中秦大人家的四姑娘了。
可是为什么呢?
梳月不解地摇头,嘴里竟然喃喃地说了出来:“姑娘,我还是不明白,连姑娘回答最重要的东西是‘忠心’,难不好吗?”
方少莹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少一个帮手啊!连芳华不是回答的不好,而是回答的太好了……到潇湘女学学习,精心安排的偶遇,自信满满的回答……太过了,表现的太明显……
她张开眼睛,看到梳月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满满的全是信任,心头不由地一酸。自己马上就要进宫了,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梳月虽然相貌出众,但性子太过直率,要不然,使得手段让她进宫去做个女官也不是不可以的……得给她安排一个出路才行啊……
方少莹沉吟:“梳月,我想把你嫁到徐家,你的意思……”
“徐家?”梳月不迷惑,“哪个徐家?”
方少莹一字一顿地说:“礼部尚书徐镇徐大人!”
“啊!”梳月讶然,“徐大人,写了《夜宿岭南》的徐大人吗?”
方少莹点了点头。
梳月脸上一片绯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方少莹道:“虽然是妾室,但你年纪貌美,精通诗词,正可与徐大人以文添情。老夫少妻,徐大人一定会对你疼爱有加的……如果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到时候我一定为你做主……”
梳月低着头,半晌才喃喃地道:“奴婢,奴婢全凭姑娘全主。”
方少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哥哥做出那样的缺德事来,徐家现在是又惊又怒,事情一旦过去,以徐镇的老谋深算必然会追究其中的源由,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作出什么样的举动来。虽然方家不怕他,但何必得别人去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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