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范家娘子》第 2 部分

  ,反过来在她也一样成立。
  所以,李静对于宗教抱持的是一个中性的态度。
  但是,即使这样,作为知识,她知道《佛本生故事》里,佛可以本生成猴子、海怪,甚至可以本生成芦苇。佛有万千化身,不一定会本生成人。
  那个番僧,应该比她更清楚才是。
  可是,那个与把《楞严经》带到中国的大师同名的番僧,显然是一个没有慧根的鲁钝的和尚,不对,印度人的话,应该称作婆罗门。其实李静还是错了,婆罗门是对印度教出家者的称呼。而那个番僧,是佛教徒。
  真正让李静觉得想笑又可悲的,不是刺密谛;而是她的父亲。
  李静这些年见她父亲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可是,哪怕是只言片语的交谈,李静也听出来了,作为一个喜欢荀子、王充的人,她的父亲,是一个朴素的唯物主义者。
  所以,李静可以肯定,她父亲绝对没有宗教信仰 ;但是,她的父亲严格的遵守着与李太夫人的约定,为了不让李静受到尘世七情六欲的侵扰而早夭,自觉断绝了对李静表达父爱。一年见李静两次,每次见面都扳着一张脸。
  李静的父亲,李寂的宗教,是孝道。
  如李静讨厌的《孔雀东南飞》的焦仲卿、写《钗头凤》的陆游一般,在李寂的心中,自我的感情、是非对错的判断,都是在对长辈的没有理由的孝悌服从之下的。
  李静并不否认李寂的痛苦,可是,每次偶尔想到李寂,她都只能露出没有丝毫同情心的嘲讽笑容。
  幸而,尽管李静因为前世的原因,虽是从心中更亲近父亲;但是,作为一个已经决定独立的魂灵,李静并没有那种小孩子的撒娇心理。连她前世相依为命十几年的父亲,都在她不经意间与别的女人建立了家庭,这一世的父亲,她更是没有抱什么期待。
  按理说,李静是中文系出身,又是保了研的人,应该更喜欢学文才是。可是,李静却经常逃课,一个月最多有十天是在课堂上听课的,而这十天中,最多有三天是没有睡着、没有走神的。
  秦家西席的夫子,是一个到了四十岁还只是秀才的人,秦夫人朱氏的本家亲戚。朱夫子长得瘦骨嶙峋,流着山羊胡子,一脸寒酸相。李静第一次看到他,就想到了孔乙己。
  上了半个月的课,李静已经判断出朱夫子就是韩愈《师说》中所言的“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否焉”的那类教师。
  开始半年,李静真的认真学习了,学习句读,熟悉、习惯书写繁体字;在那之后,李静基本上就处于弃学的状态了。
  好在,秦勇宠着李静;朱夫子虽然有文人的酸腐,毕竟,已近知天命的年龄,也知道谋生的重要,并没有因为李静的不学无术而弃秦家西席的职位;还有一点,李静不喜欢听,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走神,绝对不会打扰朱夫子教授秦汉和秦芳,也不会拿自己的理论为难朱夫子。
  所以,朱夫子虽然对李静的鲁钝、顽劣很看不过眼,但也没有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所以,李静即使逃课了,除了偶尔朱氏说她几句,李夫人到秦家看她时无奈幽怨的看着她之外,并没有人更深一层的责备她。在大人们这样有意无意的纵容之下,李静上课更加的懒懒散散。
  但是,这样的李静,在开始跟楼寒习武之后,却是一反众人认识的认真、刻苦。让她蹲一个时辰马步,她会自动多站一炷香的时间;让她打木桩,即使手都青肿、甚至出血了,她也不喊一声疼,继续练习;教给她运气的法门,让她晚上打坐,她就真的能一晚上不睡觉坐在床上打坐(虽然,到后半夜李静一般是就着坐着的姿势已经入睡了);给她一个超出她力气的大刀,她就努力锻炼自己的臂力到应用自如;跟秦汉对打打不过受伤了,她也是咬牙接受包扎从来不叫一声疼……
  这样的李静,虽然不能说多么有天分,但是,四年下来,竟也让楼寒除了看家的本事之外无一相授。
  李静十岁生日这一天,秦勇第一次送了她生日礼物,一对为她量身打造的金锏。这份礼物的分量,李静在秦勇去世那一天,才从大表哥秦广口中得知。
  从十岁生日这一天开始,李静便改拜在秦勇的名下,由他亲自相授武功。
  除了另投名师,李静十岁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事——这一年,李静
  总算知道了她转生的年代,正是李娜心心念念的宋代。因为她所在的宋州,被当时的朝廷升格为应天府,就是为了纪念宋太祖在宋州顺应天命黄袍加身建立宋朝。
  可是,一向不喜欢那些皇帝年号、历史年表的她,不知道她十岁这一年的景德三年是哪个皇帝的年号,换算到公历又该是哪一年。
  不过,这也让李静小小兴奋了一把。
  前面说过,苏婕是一年四季都让人看不出她换过衣服的人,眼睛也是,换了从来没有人发觉;另一方面,苏婕还是一个对时间观念刻板到有些偏执的人,偶尔记日记,她的时间一定是精确到秒的。在大家都已经习惯用手机代替手表的时代,苏婕的腕上,一直戴着她母亲在她七岁那年买给她的那一块古董手表。并不是像别的失去母亲的孩子那样作为护身符,只是单纯为了看时间。
  在苏婕,只有知道具体的时间,才能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才能判断一部作品的真正的价值。所以,对于她喜欢的那些作家的生辰以及去世时间,对于她喜欢的作品的出版时间,苏婕记得非常清楚。
  苏婕,是一个活在时间轴上的人,让她更有存在感的,不是锦衣玉食或者名利财富,而是具体的时间。
  但是,前面也说过了,苏婕不喜欢中国古代文学,所以,对于老师吩咐以外的书目,她不会多看一眼。对于文学史后面的年表,更是除了她喜欢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诗人、作者之外,她翻都不翻。
  在转生的苏婕,也就是李静的意识里,应天府,只有明朝的南京因为朱元璋在那里称帝曾经被叫过;北宋的应天府,她也是真正经历了才知道的。
  知道了自己生存的大致年代,李静心中难免小小想象了一下与历史名人的邂逅,李静喜欢的古代文人,宋代的话,就是柳永、苏轼、辛弃疾,李清照勉强也算一个。
  柳永(987?…1053),
  苏轼(1037…1101),
  辛弃疾(1140…1207),
  李清照(1084…1155)。
  柳永、苏轼是北宋人,李清照生活在两宋之间,辛弃疾是南宋人。
  虽然李静猜不出景德三年是哪一年,但是,按照当时人称京城为东京而不是临安,她大致猜到了自己生在北宋。
  柳永比苏轼大五十岁,在文学史年表上不过几页之间;可是,在现实生活中,李静算了算,虽然两人有共生的时间,可是,她还是决定不贪心,屏弃柳永,只在心中祈祷自己与苏轼生活在了同一时代。
  其实,李静还可以祈祷自己生活在两人之间的,比如,她正好出生在了1007年,这样,两个人就都有机会见到了。不过,李静显然不是一个特别灵活的人;更主要的,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李静祈祷完了之后,莫名其妙的,她的耳中冒出了久违了的李娜的声音,“还有我家范大人”,躺在斜坡上,李静失笑出声。
  对于李娜如偶像般心心念念的那位范大人,李静只知道他的《岳阳楼记》和他的“碧云天,黄叶地”,后一首只记住了那两句的词,还是托了王实甫《西厢记》的“碧云天,黄花地”。
  至于那位大人的生平,作为文科出身,李静记住了一个失败了的“庆历新政”,其他的,她完全没有印象;而且,她也没有做李娜的手脚,为她取得范大人签名合照的意愿。毕竟,要是她活过这一世再转生的话,应该也没有机会见到李娜。
  某些方面,李静缺乏想象力的不像一个青年人。
  李静心中的yy略过,自那日之后,李静比平时更加努力练功,并且开始了收集她所能看到的所有的词。
  不仅如此,李静还学了鼓和琴。虽然心中期待着与苏轼生活在同一时代,李静学了鼓,练足了丹田之气;同时,另一方面,万一她是与柳永生活在了同一时代,她希望见到大师的时候,自己至少会弹唱对方的一首词曲。为此,李静还学习了词谱、音律。
  一度,朱夫子以为李静开窍了。可是,在知道李静只对词谱、乐谱感兴趣之后,心中对于不学无术的李静的失望,比之前更胜。
  就像戏子在明清时期是下九流一样,在宋代,填词作曲,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那些唱曲儿的,更是只出现在叫瓦肆的下九流的地方。正统文人,作诗更优于作词,虽然,在后世历史中,宋词才真正代表了宋代的最高文学成就。
  朱夫子失望,朱氏皱眉,连一向最喜欢李静的秦芳,都用幽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可是,李静还是钻进了音律之中。除了练武的时间,李静经常拿了银钱到瓦肆听人弹琴唱曲,到书坊买了音律方面的书自己啃,甚至死皮赖脸拜了一个琴师艺人为师。
  几月间,河南郡王府养在外的最小的世子流连瓦肆的狼藉声名就传了开来。不得不说,要论起八卦精神来,古代人可是丝毫不输于现代人的,而且,那夸张的手法,也绝不亚于现代的娱记。
  不过,尽管名声在外,不管是身为父亲的李寂,还是作为监护人的秦家夫妇,都没有开口说过李静。
  她的那个“佛祖本生”的身份,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让人更加远离她了,莫名其妙的,秦氏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着惧怕。
  李静又不是一个喜欢跟人议论的人,也不一个在乎别人议论的人,她在这个时代难得的娱乐,她正学在兴头儿上,没人拦她,她就继续学习。
  李静十一岁这一年的初冬,李太夫人去世。作为寄养在外的孩子,李静并没有机会参加李太夫人的葬礼。但是,在李太夫人的七七过后,这一年的腊月,李寂到了秦家,说要接李静回李家居住。
  李静自己,其实更喜欢住在秦家,因为她已经习惯了秦家的生活,要是改住在李家,还得有一个新的磨合过程。
  可是,秦家人,即使是那个疼宠她的秦勇,都乐呵呵地恭喜她终于能够回家了;当年抓着她不放,害得她学会说话之前,经常被迫跟对方睡在一张床上的秦芳,也因为长大了,出落成了一个朱夫子自满的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加上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思,别说拉着李静的手留下她了,甚至在她走的时候,都没有出门相送。
  虽然住进了李家,不过,李家人并没有给李静立下任何规矩,李家所住的那个院子,虽不能说破,但也偏离了李家其他人的主院,说是安静也好,说是隔离也好。而且,除了奶娘,李家人也没有再为李静安排新的下人。
  她的两个成亲的兄长就不说了,她的双生哥哥,那个她在李家餐桌上从来没有见过的药罐子李让,就有奶娘一人,小厮两名,婢女四名,院子里打扫卫生的粗使下人,更不在其数。
  听了奶娘的抱怨,李静只是抿嘴笑了笑。
  只要不妨碍她就行,没有更荣宠的对待,也无所谓。
  所以,李静每天大部分的时间仍是在秦家度过的,依然在秦家的西席上课,依然跟着秦勇习武,秦勇出镖的时候,她就跟秦汉一起练武,秦汉也出镖的时候,她就自己练武。晚上,开始的时候,李静还惦记着李家的门禁,可是,她试着晚归了几次,发现也没有人指责她之后,就经常去瓦肆听琴,听说话人说话。偶尔,也会去艺妓家里,或者,官家妓院。
  李静的生活,除了增加了每天早晨跟李家人同桌共餐,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跟李氏夫妇请安之外,与她在秦家时,也没有什么变化。
  李静十二岁生日的这一天,李家为她和李让同时行了束发之礼,让她脱离了总角之龄。而当时负责给他们行束发礼的李氏宗族的长者,对李静的评价是——质胜于文。
  嫉妒
  “质胜于文”,大概是念在李静是李家本家孩子的份上,给的比较客气的评价。从李家那位长者的神色间,李静觉得,那位长者其实是想说她“少年顽劣”的。
  不同于李静的“质胜于文”,李静的双生哥哥,李让得到的评价是“君子如玉”。
  对于这位多年不见的孪生哥哥,乍见之下,李静确实惊讶了一番。
  在李静的意识里,龙凤胎是异卵双生,加上性别不同,应该没有相像的地方才是;可是,李静看到李让的瞬间,竟以为自己在照镜子。除了额头没有那个长开了的莲花形状的胎记,除了李让比李静稍微白皙一些,再除了李让比李静矮一些,两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视,李静动作不雅的揉了揉眼睛,可是,再映入她眼帘的,还是跟照镜子一样的一张脸。
  “君子如玉”,单就长相气质来说,李让确实衬得上那四个字。
  大概因为常年生病很少出门的原因,李让一个男孩儿,皮肤竟然比李静还要白皙,不过,也不是那种苍白孱弱,而是莹莹生光的感觉,只有被很好的照顾着的人,才会有那样的气色。
  乍看之下一样的一张脸,仔细看,却会发现大大的不同。两人站在一起,只要是有眼力的人看来,李让就像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而李静却像一块拙劣的仿冒品。
  不是容颜,而是气质。
  十二岁的李让,散发出一种通灵剔透的光晕,每一个神情,都显得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却又不失少年独有的天真可爱;与之相比,李静就像一潭死气沉沉的池水,虽没有散发出异味,却全然没有生机,更谈不上升华的气质。
  即使不说话,都能让人看出两人的分别。
  一开口,更是让这种差别变得明显。十二岁的年龄,雌雄莫辨,李让的声音有着稚子的清脆,却又如珠宝一般圆润动听;李静的声音,如她的面容一般,沉静中略带着沙哑(早晨走得急没有喝下一杯茶水),单独听来,也算是有自己的特色,跟李让比起来,堪堪落了下乘。
  不管李静是多么反应弧长的人,但总还是一个有感觉、有判断力的人。
  一直作为自己活下来的李静,骤然间身边出现了一个容颜相同的人,对方还是个男生,可是,同样的脸,对方的比她的更耐看,同样的一句话,对方说出来比她更动听。
  不管李静多么努力说服自己不要介意,不管她多么严厉的警告自己不要嫉妒,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可是,她的心中,那种本能的嫉妒感情还是滋生了出来。
  大概,就像现代人撞衫,一样的衣服,不一样的人穿出来效果天差地别,那个落了下乘的人内心的感觉一样;因为连容颜都一样,李静的那种羞耻感就更胜几分。
  出了祠堂,李静告辞了李寂夫妇,匆匆快步走向拴马的柳树下。
  这匹三岁的黑色南番母马,是去年李静生日时,秦勇送给她的。因为这匹马,还让长她五岁的秦汉不高兴了好长时间,后来到秦汉生日时,秦勇送了他一匹成年的,比李静那匹贵两倍的青色儿马,秦汉才又展了笑颜。
  因为这匹马特别喜欢吃酒糟,李静就给它起名巴库斯,取了一个男性的名字,也是希望它跟卡列宁一样,比起异性,更喜欢亲近她这个身为同性的主人。
  实际上,这匹马也确实跟李静很亲近,是她这一生的第一个朋友。
  李静解开马缰绳刚刚踩上上马石之际,李让从众人中间穿出来走到李静面前道:“静,一起回家吧。”
  李让言笑晏晏的脸上,竟带了一丝讨好的表情。此时拼命压抑着自己心中这种不该滋生的妒意的李静,哪有心情在乎被众人捧在手心的李让,为什么会对她这个被众人回避的人露出讨好的表情。
  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对着她笑了,李静也不好置之不理。
  “咳,我要去舅舅家。舅舅上次出镖的时候,说在今明两天就回来了,会给我带礼物的。”说到礼物时,李静的声音里有着虚张声势的骄傲。仿佛一个不受宠的孩子,在对一个受宠的孩子没有底气的炫耀“看,也是有人关心我胜过关心你的”。
  听了李静的回答,李让脸上的表情瞬间黯然了下来,随即,他又展颜笑道:“那,晚上你一定要早些回来,今天爹爹为我们的束发礼准备了庆祝的酒宴。”
  “呃……要是舅舅回来晚了,我就不回去了。”李静说完,上马疾行而去。
  心里也为自己的孩子气赧然,也知道嫉妒一个孩子太丢人了,可是,李静就是克制不住那种嫉妒的情绪,两世以来,第一次对人产生这么强烈的嫉妒心。
  前世的李静,因为智商比同龄人可能高出一点点,又总是想着快快长大,以后能够不让父亲为她担心,所以,有过两次跳级的经历,高考成绩也是全省前三十,大学里,单论智育成绩,也一直都是第一;家庭环境,虽是单亲,但是,父亲经营者一个中等规模的建筑设计事务所,虽不是大富大贵,也绝对是小康以上;她的容颜,又承袭了母亲的美艳。从哪一方面讲,都只有别人嫉妒她的份儿。
  前世的李静,第一次产生嫉妒的情绪,是对她的继母,那个让她的父亲露出真心幸福笑容的女人。可是,那种嫉妒心,她用自己的理智还能压制。
  可是,如今,对方不过是一个r臭未干的孩子……李静忘了甘罗十二为使臣,孙权九岁出使刘表讨要父亲尸首。人的智力、胆识,与年龄、阅历是没有必然的关系的。
  这一点,李静本来应该清楚的。可是,对方长了一张跟她一样的面容,对方是真的幼童,而她却是两世加起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成人,生生被对方比下去,李静心里自然难以平静。
  在岔路口,李静并没有往城门方向行去,而是策马驶离了官道。
  这个时候,似乎该为李静安排一个奇遇,一个救赎他的英俊潇洒、文采风流的男子;可是,当天李静所到的河边,就她一人而已。
  冷静了心绪,李静拍了拍脸颊,就着河水洗了把脸,骑马去了秦家。
  这一天,秦勇并没有赶回家,不过,李静还是收到了生日礼物,来自表妹秦芳的礼物,一个绣着,在李静看来,是鹧鸪的“腰上黄”。
  其实,李静眼里的鹧鸪,本来是鸳鸯,不过,因为秦芳没有见过鸳鸯,又不好意思问人,就绣成了鹧鸪的样子;李静心里还是对自己被李让比下去这件事有些化不开,心不在焉,就那样收下了秦芳躲过所有人递给她的礼物。
  以至于,几年后,秦芳一直拖着不婚,还说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的人。秦夫人问她是谁,她也不说,只是,经常用幽怨的神情看着练武时腰间系着那块已经洗得发白的“腰上黄”的李静。
  这一天晚上,李静还是被秦夫人赶回了李家。
  李静回去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并不是李静想象的家中人聚在一起过生日,而是真如李让所言,是宴会。宋州城中,所有上层人士,甚至包括知州、节度使,都受邀来到了李家。
  说是为两个小孩子行束发礼的庆祝,更接近于大人之间的寒暄交游。
  迟到已经不对,在大厅待了半个多时辰,李静实在忍不下去,就起身出了客厅。
  李静离开后,大厅中一瞬间陷入安静的尴尬,随即,因为知州手下一个师爷的巧言,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
  出了李家宴客的大厅,李静穿过回廊,径自往自己的偏院走去,这个时候,如果不练武发泄一下情绪的话,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作出更加失礼的事来。
  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都按着套路耍了一遍之后,李静扔下手中的软鞭,就那样躺在了练武场——其实也就是她的院落的庭院——应了她的要求,除了一颗梅树之外,寸草不生的庭院。
  “好!好!好!想不到李家还有这样有天分的晚辈后生,在下今日来李府,真是不枉此行。”伴随着叫好声和说话声,还有响亮的鼓掌声。
  李静还没有说话,奶娘的声音就叫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戍子,竟敢闯郡王府内院!”
  李静本想不理会那个人的,可是,奶娘都出声了,她也只得双手撑地,弹力起来。
  “哦,这位嬷嬷莫激动,在下魏季方,是今日来参加郡王府两位小世子束发宴会的客人,因见小世子练武英姿,忍不住心中激动出声叫好,绝无冒犯之意。”魏季方说着,拱手向奶娘和李静施礼赔罪。
  奶娘还要说什么,李静不想惹麻烦,开口道:“奶娘,我渴了,去烧壶茶水来。”
  “可是,少爷……”
  “顺便做碗面,今天舅妈没有让我吃晚饭就把我赶回来了,要是没有奶娘做的长寿面,我今天就要饿着肚子失眠了。”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奶娘离开后,李静对魏季方拱手道:“家中下人,不懂规矩,让魏公子见笑了。”
  “哪里?是在下唐突了。日前在醉红楼听小小姑娘说起了小世子英姿,就无论如何都想见上一面。本来想在厅中与小世子搭话,可是,看小世子兴致缺缺的样子,一直没有机会开口。尾随小世子出厅,看到小世子练武,一时看得忘形,作出那样失礼的事,让小世子见笑了。”魏季方说着,再次拱手。
  “我叫李之姝,你若真想与我结交,就不要张口一个小世子,闭口一个小世子,让我听了心烦。”眼前的人,分明不是那种拘礼的人,却故意说着那些啰嗦的客套话,让李静本就烦乱的心,更加了一丝浮躁。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那些劳什子的繁文缛礼,我也不喜。今日晚了,那位嬷嬷我也着实不擅应对,之姝贤弟如果方便的话,明日辰时三刻,我们约在悦丰酒楼相见,把酒言欢。”
  魏季方的话,让人听着怪怪的,所谓“看中”,以及,第一次见面就邀约。即使是现代人交友,也不会有这么快的节奏。
  不过,这样的魏季方,李静并不厌恶。
  “我倒是没有什么要紧事。”
  “那我就当之姝贤弟答应了,我先行告辞了,明日悦丰酒楼,不见不散。”魏季方说完,挥了挥手,就转身快步离去。仿佛被什么东西追着一般。
  实际上,虽没有人追着他,却有人拿一双看贼人的眼睛盯着他。
  魏季方走后,奶娘走上前道:“少爷,您怎么能轻易答应第一次见面的人的邀约?”
  “怎么了?魏兄一片赤诚,我又不是女子,两人相交,有何不妥吗?”一般情况下,奶娘的劝说,李静会听的。就算心里不听,李静也不会在言语上为难她,可见今日,李静真的是被对李让的妒意,冲得有些失常了。
  李静一句话,让奶娘尴尬地欲言又止。知道自己说重了,只是,这一天,李静真的没有多余的心思,顾及别人的情绪。
  缠人兄长
  李静沐浴过后,吃了奶娘做的寿面,吃得太饱了,没有办法入睡,她因为那一通发泄十八般武器练下来也累了,连饭后散步都懒得,就难得的,挑灯进了书房。
  李静书房中的书,除了四书五经、《昭明文选》和一本《全唐诗》之外,全部都是《山海经》、《搜神记》、《李娃传》、《莺莺传》之类的东西,还有就是她这两年搜集来的词集、词谱、乐谱。
  一般情况下,李静百~万小!说,看得是词集和词谱;偶尔,她会想着陶冶一下情趣,翻开传奇小说来看,多半是觉得太扯了,看不下去,看没几页,就弃置一旁。
  这天,难得的,李静翻开了《世说新语》来看。
  李静还没有看完一页,就听到了敲门声,奶娘去厨房洗碗了,不可能这么快回来。对于这个只有她们两人居住的小院,这么晚有访客,让李静感到有些诧异。
  虽是有些诧异,李静却没有理会敲门声,想等着那人自己离开,或者,等奶娘洗好碗之后把那人打发了。
  可是,李静显然高估到了晚上戌时还要伴着上弦月的月光来访的客人的底线。
  门敲了三次之后,无人应声,“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李静抬头,看到了一张跟她长得一样的脸,在貂裘披风的绒毛掩映中出现在门口。四月初八,李静已经换上了单衣,可是,这位跟她长着一样脸庞的访客,却披着貂裘披风。
  李静皱了皱眉,又低下头去。
  李让进门关上房门走到李静面前道:“静,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李让伸出的手放在李静摊开的书上,让她不看都不行。
  一块长得像太极y阳鱼的石雕配饰,雕了一只鸟,黑色的,中间有一点白,大概是那只鸟的眼睛。在白色的中间,有一个空心,一条红色的丝线从空心中穿过。
  李静带着疑惑的眼神抬头看向李让,那张跟她自己一样的脸上,出现了欣喜讨好的表情,让李静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眼神。
  “不用了,我没有准备回礼。”
  李让拽着丝线让那块石雕坠下来,双手抓住丝线的两头绕过了李静的颈项,片刻之后,李让松手,李静感到颈间微微一沉。
  李让从他那被披风绒毛领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颈间拽出一根黑色的丝线道:“这个是我的,正好跟静的合成一个圆。以后,为了刻着我们属相的两只y阳鱼能够团圆,我们也要一直在一起。”
  认真的神色,坚定的语气,讨好的表情。
  李静想着,也许,眼前的少年是以为他抢了她的什么东西,在尝试用他自己的方式补偿她吧。为了寻求自我内心的平衡,或者其他什么的。李静本来可以拒绝的,可是,看着少年那双晶莹如墨玉的眼睛——那双眼睛,大概是除了额头上的胎记,两人容貌上最不一样的地方。显然,也是李静落了下乘的地方。
  被那样一双眼睛近在咫尺的盯着,一瞬间,李静觉得,面前的人或许才是那真的佛祖本生。只是,莲花胎记错长在了她的额头上,才造成了误会。
  李静轻咳了两声虚掩住口鼻道:“我要读书练武,没有时间陪一个四月天还穿着貂裘披风的药罐子。”
  被说了药罐子,李让也不恼,伸手握住李静掩住口鼻的手道:“过了今天,我就不用吃药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读书,静也可以教我练武强身。”
  言笑晏晏,晃得李静有些眩晕。
  李静想要抽出被李让握着的手,李让却紧紧地握住道:“我们本来就是在一起的,这么多年都被分开来养,是因为我身体太差了,娘亲怕你因我染病。可是,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以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现在说着话的,不是那个让李静一瞬间产生了对方是佛祖本生念头的人,而是一个被保护的过度单纯善良又任性的孩子。
  想到李夫人对她的态度,李静皱了皱眉,眉心的那朵莲花,变成了一簇火焰。今天的李静,大概是所有负面情绪都要侵袭她一番。
  “我们只是碰巧同时投胎在一个母体而已,互相之间,还是完全不同的个体。因为性情、喜好不同,就算小时候被放在一起养,以后也会分开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至于你身体差,那大概是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我抢了你的营养,所以,即便你觉得是因为你身体差我才被寄养到舅舅家,你也不用自责,不用为了弥补什么而刻意跟我亲近。”毕竟还保持着理智,即使生气,李静还是没有说重话伤害眼前这个让她嫉妒的孩子;也许,潜意识里,李静还想借此,显示她其实还是有胜过李让的地方的。
  “不是刻意,也不是弥补,我想跟静在一起。我们是双生儿,心是连在一起的,要是没有静在身边,我就觉得心里缺些什么;还有,我是哥哥,哥哥照顾弟弟是天经地义的。”李让两只手握住了李静的手,紧紧地握着,目光坚定的看着李静。
  “可是,我感知不到你的情绪,也不需要别人照顾。而且,你身体孱弱,还没我长得高壮,如何能照顾我?”李静说着,一根一根掰开了李让的手指。
  可是,李让却抓住李静的两只手道:“那就静来照顾我,古人不是说‘兄友弟恭’吗?作为弟弟,照顾病弱的哥哥,也是天经地义的。”
  李让说着,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羞耻心,脸上升起两团红晕。雌雄莫辨的年龄,美人如玉的面容,配上这两团红晕……
  李静真的觉得,或许,他们两个,甚至连性别都是个误会。同样的脸,她可没有让这张脸出现过这样娇艳欲滴的表情。
  “你没听叔祖爷爷说我‘质胜于文’吗?那些礼仪教化,在我这里,行不通的。”
  “那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从今天起,要跟静在一起。一直到我们长大成亲,都一直在一起,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学文,还要一起习武。今天忙了一天,我累了,现在我们去睡觉吧。”李让说着,拉着李静就要往书房外面走。
  隔着书桌,李静知道,她一松手,就能让李让跌倒在地,李让受了伤,或许以后就不会来缠着她了。
  可是,毕竟,一个人的时间太长了,李静也想身边有个亲近的人。而且,今天绝对是李静被恶魔盯上的日子,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激出来了,恶作剧地,她想知道,如果李家的这个宝贝小少爷跟她亲近,她的父亲、母亲,把她接回了李家却又让她与李家人隔绝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这一晚,作为恶作剧的开始,躺在床上,李静给李让讲起了鬼故事。
  李静选了《西游记》中的“孙行者大闹黑风山观世音收伏熊罴怪”那一回,作为她看过的屈指可数的中国古代名著之一,以及她小时候看电视时看到黑风怪只敢双手捂着脸,在手指缝里看的那一集。熟悉程度和惊吓效果都足够充足。
  可是,事实证明,十二岁的李让比六岁的苏婕胆子大多了,他不仅没有被李静的描述吓得尖叫,听完了那一回之后,还兴致勃勃礼尚往来给李静讲了《天平广记·豪侠卷》虬髯客的故事,完全是背诵原文的准确性,让李静除了知道“啊,原来这个时代《太平广记》已经成书了”和“啊,这孩子记忆力真好”之外,剩下的,全是一身的挫败感。
  第二天吃过早餐,李静收拾了一下就要出门。李让跟着李静到了她的院子,又跟着她到了马厩,在李静要上马时,拉住了她的衣袖。
  “静,你要去哪儿?”
  “我去哪里不用跟你报备吧。”李静说着,抬手拂开李让的手。昨天晚上的挫败感,以及,李让跟她在一起出现时,李夫人欲言又止的惶然态度,让她心里的负面因素,不退反增。
  “昨天我们说好了以后要一直在一起的。”李让说着,也不恼,又抓住了李静的衣袖。李静用心留意的话,能感觉到他手指的颤抖。
  “那是你自说自话,我没答应你。还有,父亲、母亲也不放心你跟着我出门,我可不想被他们责骂。所以,赶紧松手。”李静说着,作出锐利的眼神瞪了李让一眼。
  李让反进一步握住李静的手腕道:“我们说好了的,你不能食言。还有,娘亲说了,不喝汤药之后,我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已经长大了,不用困在家里了。”
  李让的声音带了哭腔,眼角也染了绯色,眼中更是蓄满了泪水。
  稀有的,李静在心中骂了句“shit”。把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儿教养成一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软弱样子,李家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教育方针!
  “那是你自己的事,不用跟我说。我今天跟人有约,再晚出门就迟到了,所以,你放手。”李静虽没有爆粗口,但声音里,已经染了足够把一个孩子吓哭的戾气。
  “我不放手,如果你不让我跟你一起去,你今天也别想出门。”李让真的被李静吓得哭了,可是,就算哭了,就算身体因为害怕颤抖着,他还是坚持挡在李静身前。
  李静知道,此刻,只要她随便一挥手,就能把李让推得跌倒一边;可是,尽管心里对李让的这种爱哭鬼的性格很火大,李静还是如前一天晚上一样,没有办法推开李让。在她的眼前,已经看到了李让被推倒之后的样子,看到了李让被摔疼了委屈的哭的样子,只是看到那些,她自己好像也感受到了李让的疼痛一般。
  莫名的,李静也起了个寒颤。
  “放手,我让你跟着就是。”
  最终,李静把她的巴库斯拴在马厩,让车夫赶了马车,带着李让一同前往悦丰酒楼。
  马车上,李让言笑晏晏,哪有半分刚才委屈的哭着的样子;莫名的,李静觉得自己似乎被算计了,看着李让天真无邪的样子,心里却格外的觉得不舒服。
  “静,你今天跟谁约好了?是教你弹琴的师傅吗?”李让甜腻讨好的声音,让李静心绪愈发的浮躁起来。
  眉间的莲花变成熊熊烈火,李静几乎是咬着牙开口道:“谁告诉你我学琴的?”
  面对怒意渐蓄的李静,李让偷偷吐了吐舌头笑呵呵地道:“我做梦看到的,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是连在一起的,我能感觉到静的存在。”
  “以后你再在我面前说这些无稽之谈,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虽是说着无稽之谈,李静还是心里打了个颤。双生子之间的没有理由的心有灵犀,她以前好像听唐宋说起过;如果她因为有着前生的记忆感知不到李让,而李让能感知到她,那她岂不是……岂不是什么?李静一时也说不出来,只是愈发觉得不舒服了,她真不该心软带着李让同行的。
  “骗你的,是听天权说的。”李让说着,对李静眨了眨眼睛。
  并不是特别迟钝的李静,今天已经第二次被李让耍;并不是特别容易动怒的李静,看着李让,不仅眉间,双眼都燃烧了起来。
  父子相谈
  两人到达悦丰酒楼的时候,魏季方已经到了。
  被伙计领到魏季方定好的雅间,李静进门便拱手道:“真的很抱歉,魏兄,我迟到了。”
  “我也刚到而已。咦?这位是……?”魏季方起身,话说到一半,看到了李静身后跟过来的李让。
  “这是我三哥,李之谦;让,这位是魏季方,魏兄。”看着魏季方惊异好奇的神色,李静心里再次感叹,果然不该带着李让同行的。
  “魏公子好/三世子好。”两人同时问候对方,客套有礼,却又有着相看两厌的火花。
  “两位请坐,之姝贤弟,因何偕三世子一同前来?”魏季方笑着,却说出类似质问般的失礼话语。
  李静自己本也不想带上李让的,可是,被魏季方质问了,莫名就想护着李让。
  “我昨夜跟三哥说了魏兄风采,三哥说无论如何都想见见魏兄,所以,我们兄弟二人就一同前来赴约了。”李静笑着,额头的那朵莲花一阵闪烁。
  “之姝贤弟谬赞,三世子如今见到在下,想必大失所望吧?”魏季方也笑着,只是,转向李让时,眼神锐利的如一把把小剑。
  “魏公子过谦了。”李让说着,微微一笑,把那一把把小剑化于无形。
  李静被夹在两人的电光火石之间,或者说,感觉到自己被两人无视着,负面的情绪也迅速积攒了起来。
  三人各自爆发之前,伙计独有特色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氛围。
  “客官,有没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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