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如雪连忙翻了个身,打开床头灯:“敖宸?”
只见男人的前三颗衬衫扣子全解开了,露出结实的胸膛;袖子上翻卷至手肘,臂弯粗壮有力……俊美阳刚的五官,清爽的短发,深沉的眸色……他喝了很多酒,但眸子清明,神志清醒。
“还没睡?”他望了望房里,似乎没料到她会醒来,“我去洗澡,你睡吧。”没有走进来,再次带上门。
她看着冷冰冰的门扉,有些不放心他,跟着走了出来。他把衬衫领带裤子全扔在了沙发上,零零落落躺着,散发刺鼻的酒味。旁边那套叠好的睡衣依旧躺在那里,根本没被他拿进浴室。
“你还好吗?”她敲敲浴室的门。
他颀长的身影在玻璃后晃动,没有应她,哗啦啦的水流声更加响亮。
她抿抿唇,不再敲门,走回卧室。这一次她主动爬到床里侧,翻身侧躺,等他回来。
大约一刻钟后,他回来了,将床面重重的压下,带来一股酒气。随即从后搂着她,一声不语。
她感受到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也隔着真丝睡衣,察觉到了他l着胸膛长腿,根本没有穿睡衣。将身子挪了挪,微微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睁开眼睛,贴了贴她细软的颈窝,突然哑声道:“下次半夜出门,别单独一个人,叫上司机或者我。”
她听着,将脸埋在枕头里,没有再抗拒他。
他说完这句,便没有再说话了,将脸贴在她乌润的青丝上,轻轻嗅吸,而后将她紧紧搂过,用自己魁梧的身形包裹住她,抱着她入眠。
她蜷着身子,侧头望了他一眼,见他只是闭上眼睛睡觉,没有其他动作,便将吊起的心儿落了下来,放松自己。不知怎的,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乃乃白天里的那番话——撒娇的小敖宸、哭鼻子的敖宸、想妈妈的敖宸……如果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肯定有他小时候的影子。
不知这个孩子会生得什么模样?
如果孩子注定要生下来,她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宝宝一出生就缺少爱,她会疼他,爱他,给他满满的爱,不能让她的孩子跟她一样,一出世就没有父母,尝遍家破人亡的滋味。
“敖宸。”她轻轻出声,娇柔的声音里含满彻夜未眠的嘶哑,哑哑的,软软的,“睡了?”
他嗯了一声,圈住她腰肢的大掌动了动,爬到她平坦的腹部,缓缓的捂摸,“明天我陪你去做胎检,早点睡。”再搂紧她一些,给她裹好被子,不让她再出声。
第二天一大早,他亲自送她去敖裴两家共有的私人医院。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他们与刚刚拿完药的裴夫人颜夏冰迎面而来,裴夫人望望她的肚子,衷心笑道:“想不到时间过的这么快,敖宸的孩子也要在这家医院出世了。想当年敖宸在这里出世的时候,差点没把医生和两家人给急坏。”
她淡淡笑过,瞄一眼旁边的高大男人:“他怎么了?”
“他当年不肯哭,手指头含在小嘴里,咯咯直笑。”颜夏冰笑眯了眼,绘声绘色描述着,微带遗憾望向俊脸尴尬的男人,“当年其他人都被吓坏了,就他乃乃乐得直大笑,说这个孙子有趣,是万中无一的珍宝……”
如雪也跟着笑,水眸亮晶晶的,看着敖宸。
敖宸一阵懊恼,俊美脸庞瞬间如锅底黑,一把搂过她:“与医生预约的时间到了,跟伯母说‘再见’吧。”这样的糗事也给他抖出来了,他不准他的女人这样取笑他!
“那我们下次再约喝茶,伯母先走了。”颜夏冰又笑了笑,最后祝福的看了小两口一眼,先行离开。
他将她塞进电梯,圈在自己与镜子之间,脸上流淌着恼恨与尴尬,“有什么好笑的!”
“那你当年为什么咯咯直笑?”她仰着下巴反问他,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细弱的双肩憋不住笑的直抖动,“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很新奇,跟妈妈肚子里不一样?还是你刚刚做了一个好笑的梦?”
他的俊脸越绷越紧,越听越冷,钢牙不悦直咬。给这个女人一点颜色,她就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开染房,这件事有这么好笑么?这件事在裴敖两家、他的三姑六婆之间,流传了好多年,他每听一次,全身寒毛就直直竖起,拽紧拳头想修理人。
他不想把自己当怪胎,可这群人每每要拿这做笑料,笑了一年又一年,现在连这个女人也掺和进来……
她看着他乌云密布的俊脸,歪了歪小脑袋,双目灵动,“裴伯母对你是一种宠溺的笑,你看不出来么?每个新生儿出世的时候都是哭,可你偏偏笑了,这说明你日后能呼风唤雨、叱咤风云,是人中之人。有句话不是叫‘树在树上不成树,人在人下能成人’……”
这是什么歪论?他俊美的脸庞越来越扭曲变形,突然一把抓过她的腰,拖过来,低下头堵住那一开一合的水嫩唇瓣。这个女人一定要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么?他是她丈夫,又不是她儿子!
还有,她绵里藏针,话中带刺,听着刺耳!什么笑看风云,人中之人,这又不是拍电视剧!
她一声欢快的笑语被堵在唇边,没想到这个男人说风就是雨,竟敢在闭路电视下吻她。她也不过揶揄他两句而已,笑笑就过了,没想到他当真,还生气!
048
颜夏冰走出医院,没有立即上车,而是从手提包里取出那份刚从医生那拿来的出生证明,戴上眼镜瞧了瞧。
他们裴家没有瓣膜病遗传史,但从云姿这一代,就开始有了这个病,这个孩子不但早产,而且在出生后三天,突然呼吸微弱,差点夭折。
院方表示,孩子的体质跟母体有极大关系,母体身子弱,孩子的身子也相对比较虚。瓣膜病一般为后天性病变,遗传几率在25%左右,如果家族没有这个病史,就有可能是孩子在母体时,心脏瓣膜受到了损害。
云姿的乃乃和爸爸都没有这个病,所以只能是她这个母亲在怀胎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这个孩子。当时他们为了让这个宝贝得到更好的治疗,在她出世不久,就火速将她送往了加拿大,进行瓣膜成形术。之后便一直待在加拿大服药、做定期检查、求学。
回国前,医生特意叮嘱——云姿的心脏瓣膜相较于其他孩子,是比较弱的。虽然做了修复,但,是从娘胎带出来的病,多多少少比一般病例要特殊些,所以尽量不要让她受刺激、动情绪。
回国后,她便一直带这个孩子来家族医院做复检、拿药,让她学习艺术芭蕾、钢琴、料理、过滤她的朋友圈……她家乃乃还亲自熬中药,说中药能除根,比西医管用,简直把她疼到了骨头里。
敖宸也疼她,从在机场第一次见到她,就天天往他们裴家跑,差点没把他们家的大门给踏平。他们心知肚明,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悄悄将这小丫头送到敖家小住,培养小两口的感情,为将来的联姻做准备。
只是,人生总是有那么多意外,意外到让人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妍奚出世的时候,他们裴家的航空公司正处于低谷,用几亿订购的飞机连连出事,生意一落千丈。那时又恰逢民营航空企业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形势陡然逆转,他们惨亏。她爸爸焦头烂额,郁结难解,喝了几杯闷酒,引起心肌梗塞,猝死在办公室。
她想他当年只是想解解闷的,却没想到他心头的包袱,已经把他压垮了。
云姿她爸过世后,敖家拉了她们婆媳一把,出了几亿帮他们还债,没让她们孤儿寡母求助无门,以至于背一身债东躲西藏。
所以说妍奚根本不知道他们裴家,其实在她出世那年有过一个大劫,是走到了倾家荡产再重新起步的。那一年,她应婆婆的意思,去孤儿院领养了铠泽,引领他发展航空公司,担负起裴家唯一男主人的重责,再一步步爬到今日的鼎盛。
而在国外接受治疗的云姿,一直不知道家里的变故,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她不想在失去丈夫后,又失去一个宝贝女儿,所以她隐瞒了云姿七年,待到她回国,便将她放心托付给了敖宸。
她中意敖宸这个女婿,俊美、有能力、专情,云姿也需要他、粘他,他们互相吸引、爱慕……两家人都看好……却没想到,云姿有了反弹。
这个女儿是知道了当年敖家帮他们裴家还债、帮她出医药费的事,所以以为自己是被送过去报恩的,乃乃和妈妈不爱她,只拿她联姻来获取商业利益。
可是这个孩子不知道,她这个母亲再疼她,也代替不了父亲的那份爱。那份残缺,只能从未来的丈夫那里去弥补。丈夫毕竟是要陪她过一辈子的,如父、如兄、如子,女人的一生所求。
敖宸恰恰就符合。
“傻孩子,等你在外面撞得头破血流,就会明白你失去了什么。”凝住心神,她无奈的自言自语一句,将体检书重新塞入手提包,上车离去。
b超室里,医生在给如雪拍片。
“这个是头,这个是小手,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形,但已经有了轮廓,敖太太你看看。”
如雪躺在床上,看着屏幕里那个小r团,窝心的笑了笑。做妈咪的心情,原来是既紧张又期待,既害怕又欣喜的。
“不过敖太太的zg壁有些薄,需要注意。zg壁太薄,容易引起惯性流产和滑胎。这两个月腹痛吗?”
她睁大眼睛:“什么样的痛?”
医生取掉手套,坐到桌子边,“怀孕期间的腹痛是很常见的现象,因为zg变大,zg韧带会受牵扯引起疼痛。但是疼痛程度较严重,持续时间长,就得确诊。”
原来是这样。她暗暗抒出一口气,双颊因尴尬而燥热,“没有。”
“怀孕初期,不宜过性生活、避免出入高温场所,泡澡的水温应低於38c,时间控制在15分钟之内,并保持通风以利散热……”
拍完片子,从b超室走出来,才发现敖宸不见了踪影。她环顾四周一眼,一个人走在寂静的走廊上。
据说这家医院是敖家和裴家的独属医院,二楼、三楼、四楼对外开放,五楼则专为这两家服务,医疗器材先进、医师一流。敖宸和裴家两姐妹都是在这家医院出世,而且还是由同一个资深妇产科医生接生。
想必,她的孩子也要在这里出世了。
走出妇产科,她坐在五楼大厅的沙发上边翻杂志边等敖宸,护士小姐给她端了杯热茶,说道:“敖太太,敖老爷也来医院了,其实您可以去看看敖少爷在不在那。”
“哪一科?”她诧异抬头。
“骨科,敖老爷有腿伤。”白衣护士微微一笑。看来这个敖太太在敖家果然不受宠呢,连公公来了也不知道,更别提她的丈夫有多爱她了。
艳照门、旧情人狱中离奇死亡、打胎事件、与男人夜半幽会……报纸头条、娱乐新闻天天登有她的名字,她不想关注这个少乃乃也不行。果真是出名要趁早、名气就靠炒。
如雪缓缓站起身,看一眼护士,“带我去一趟吧。”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病人走不开,这边左拐30米就是了。”护士职业性的一笑,给她指了指妇产科的相反方向。她刚刚才跟她的小姐妹打赌,这个草根少乃乃坐这个位子根本坐不了半年。看来她要赌赢了。
如雪走到骨科,果然看到敖宸与公公站在安全门后说话,两人脸庞上的乌云朵朵,在阳光的照s下,不减反增,还有爆发的趋势。她站了一会,推开门走过去。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离吧,我不想让我的儿子知道有你这样的爷爷!”敖宸最后对父亲冷道,大步朝她这边走过来,牵起她的手,隐去他眸中的y霾,“医生怎么说?”
“我妈怎么了?”她不答反问,回头看了站在原地的公公一眼。
“你妈?”敖宸放开她的手,弥漫一身的怒气还未散去,黑眸瞬间如三尺寒冰,“你妈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我在祝贺她!”
“你是说,公公打算跟婆婆离婚?”她大吃一惊。
敖宸腮帮子咬紧,俊脸y沉得可怕,冷嗖嗖横了她一眼,没回答她,走在前面。
049
一纸离婚协议书,寄到了敖家。如雪万万没有想到,婆婆会那样平静,平静的坐在沙发上修剪指甲、擦防护膜、涂指甲油,仿若事不关己……她站在楼梯上,看不到婆婆低垂的脸,却看得到她微微颤抖的手。
她转身上楼,不想让婆婆看到自己,然而郑淑贞却冷冷开口了:“先别走,下来陪我坐坐。”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下来坐到婆婆对面。
郑淑贞红润的脚趾甲上涂满了艳红的蔻丹,在白皙的脚皮肤衬托下,闪烁一种与年纪不相称的绝艳,她若无其事躺到沙发上,揽了揽身上的晨袍,“好看吗?”
如雪坐直身子,轻轻点了点头。
“那比起你母亲呢?”郑淑贞又问道。
如雪轻咬下唇,不再回答。她知道这个时候,不管她说什么,婆婆都有理由发怒。因为她是韩湘雅的女儿。
“怎么不说?”郑淑贞纤细的柳眉往上一翘,微微前倾身子,却是去取桌子上的烟盒,取了一支,点燃放到嘴里。她明显是不会抽烟的,呛了几口,又按进烟灰缸里捻熄,抬起眼皮,“你长的倒是一点不像韩湘雅,比她漂亮。”
如雪依旧不出声,静静听着,搁在腿上的双手悄悄绞紧。婆婆越平静,她越坐立不安,她宁愿婆婆又哭又闹,真实的发泄她的情绪。
然而,郑淑贞只是将交叠的双腿换了个姿势,紧紧盯着她的脸,用不温不火的声音继续道:“你母亲现在去国外订做结婚礼服了,你知道吗?”
“呵。”不等如雪回答,她又冷冷笑了声,自说自话起来,“她等这一天等了好多年,一年一个新花样吸引世政的目光,今天终于让她等到了,我就将这个变心的男人让给她,让他们白首偕老。”
“妈?”如雪惊叫一声。
郑淑贞微微仰着头,说完这句后,便将僵直的双肩突然松懈了下来,软软垂着,看着门外,“其实我知道,当年他和韩湘雅在书房发生关系,是被韩湘雅在茶里下了药。那只是一次意外,是有回转余地的,只要我肯原谅他,他就会回到我身边……可是我实在是不能释然,心头似被c了一根刺,拔不出来,每每触及却又疼得厉害……我发了疯的为难那个女人,想把她赶出去,毁她的容……结果,我得越紧,韩湘雅就越柔弱无助,他也就越愧疚……你知道么?你母亲韩湘雅真的很适合做小老婆。”
她的声音里有了鼻音,眼角湿湿的,“她是有备而来的,抓准了世政愧疚的心理,永远一副可怜柔弱的模样,活似这世上谁都欠她。当年与世政发生关系后,她主动离开了,没过多久,就怀上了你。
世政不忍她在制衣厂受累,便看在孩子的份上将她接了回来。回来后,她一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一边在世政面前哭哭啼啼,不断自责当日的事,什么委屈都往自己身上揽……她就这样让世政放不下她,让我这个正妻容不得她。
我和世政的感情,就在她的兴风作浪和我的不理智中,土崩瓦解。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当年我每她一寸,她就离世政更近一分,我就这样一步步将自己的丈夫到她身边,让他由最初的愧疚与反感,转变为现在对她的怜惜与信任……”
她哽咽了一声,忙将头低下去,掩饰住自己的狼狈,而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用一种很尖锐的声音冷笑道:“如雪,知道么?这个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有不偷人的小三,你公公敖世政在第一眼看到你母亲时,就被她的狐媚眼迷住了。
发生关系后接她回来,得知怀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没有送她走。因为他一边要做好儿子、好父亲、好丈夫,一边要养小老婆,两头不误,享尽齐人之福。
而我,恰恰就给了他一个出轨的理由——尖酸刻薄、心狠手辣、得理不饶人,这样的正妻谁也受不了,是我他离开的。
你母亲韩湘雅,打从被你父亲抛弃,就赖上了世政,看上了他的家业。她回来敖家做管家,只服侍世政一个人,世政的吃、穿、用,全是她一个人打理,还负责暖床……呵呵,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怎能不一拍即合。”
如雪听着,黛眉难堪的挤到一起,纤纤十指交握、紧紧压在腿上,不知说什么好。
“当年没有离婚,一方面是我不肯,另一方面,是因他只是想尝尝腥,不敢忤逆婆婆,放弃家族企业……所以现在你应该明白,他为什么以股权要挟敖宸娶你。
因为他打算净身出户,不带敖家的一毛钱,带着韩湘雅过剩下的日子。这样一来,既与敖家脱离了关系,也帮韩湘雅照顾了女儿。他深知,老太太不会认他这个儿子,敖宸也不会要这个父亲!他算是为爱情放弃了亲情,而我,成全他!我倒要看看脱去‘敖家老爷’光圈的敖世政,韩湘雅那个女人还要不要他,还装不装大度!呵呵。”
郑淑贞突然大笑起来,拣起笔唰唰几下,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颤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她总以为签字的这一天会是她的末日,却没想到,原来这么轻松!
050
在母亲与公公结婚前,如雪去了趟他们位于江边的公寓。据说这套公寓原本是公公买给她和母亲住的,她们没住进去,公公便暂且用来做婚房,而后搬到岱山岛的敖家祖屋去。
岱山岛的祖屋?
那座俨如古堡的老房子,原来是敖家的祖宅。
佣人给她开了电子锁,她推门而入,看到公公坐在院子里,穿着米白色的毛线背心,摆弄面前的那盆兰花。而他身后的那幢小别墅并不新,墙体已经发旧,看似有些年头了。
“这套房子是我两年前买的,偶尔过来住一下,换换空气。”敖世政淡然说道,将兰花放回花架,坐到茶桌前,“你妈还未回国,说是礼服做的有些不合身,需要改改。如雪,你和敖宸不想来参礼,就不要来了。我们会一切从简,不请客人。”
如雪轻轻嗯了一声,心头五味陈杂,一声祝福语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给公公倒茶,将尴尬掩饰过去,说道:“我这次是过来看看,需要什么,您可以说一声。”
“什么都不需要。”敖世政摆摆手,叹了口气,灰白的眉毛微微拢起,“这些年,我在那个家也是受够了,现在脱身出来,倒也轻松。如雪,日后将心思用在敖宸和肚子里的孩子身上,我和你妈就不要管了。”
“爸。”如雪将唇瓣抿了抿,终是问道:“您真的舍得丢下敖宸和乃乃吗?您当年不肯离婚,不也是想给敖宸一个完整的家?现在他虽成家了,但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乃乃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
敖世政微怔,将手中的小紫砂壶搁下,缓缓起身,负手背过去,望着他种植的那几盆兰花,“曾经我是想的,但我现在累了,只想安安静静过完余生。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日子,早在我跟淑贞感情破裂的那一刻,就不敢想了。”
“妈妈当年不该……”
“没有什么该不该,都过去了。”敖世政打断她,回过头来,沉沉说道,“我跟淑贞之间,不管有没有你母亲的c足,都不会有结果。而你也要相信,我跟你母亲从一开始没想过走到这一步,我们只是朋友,谈心的朋友……现在决定结婚,是打算找个老来伴。”
如雪不解,将纤长的秀眉稍稍蹙了起来。
敖世政僵硬的笑了笑,踱步回来,拍拍如雪的肩,“淑贞的性格,你现在应该了解一些了,她这个人越是被纵容,越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你嫁给敖宸,也算是委屈了,受了不少气,不过等孩子生下来,你们就搬出来住吧。”
“爸,我不委屈。”
“老爷,夫人回来了!”佣人提着大包小包急急忙忙从门口跑来,脸上堆满了笑,腋窝下还夹了个礼物盒,“这些都是夫人在国外订来的,高贵又大方,还给我这个下人也买了礼物,真是有心哪~~”
“拿进去吧。”敖世政却是皱了皱眉,脸上没多大喜色。
韩湘雅边用帽子扇风,边往门内走,“老爷,看我这一身好看吗?”她穿了一套暗红色的竖领套裙,窄窄的腰身修饰出她保养完好的腰肢,细高跟衬出她纤细的小腿和莹白的脚踝,让她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她转了一圈,轻快如少女,正要扑进敖世政怀里,眼角瞥到了站在一边的如雪。
“如雪?”她忙收住脚步,将手中的帽子放到茶桌上,敛住她脸上的甜蜜与欢快,换上严肃,“怎么来了?”
“她来看看我们。”敖世政替如雪发话了,瞥一眼打扮得娇艳夺目的韩湘雅,转身踱步回屋,将空间留给母女俩。
如雪拿起挂在竹椅上的手提袋,没有跟母亲说什么,往门口走:“我没什么事,来看看你们。现在看过了,我要回去了,敖宸可能在等我。”
韩湘雅跟她走出来,将院门哐当关上,拉她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你公公没有要敖家的一分财产,是真的吗?敖家的人都同意了?”
“为什么不同意?”如雪反问她,清冽的眸中隐隐流淌着冷意,“公公在银行的百分之十五股份全部划到了我名下,那是留给敖宸和孩子的,他不想让敖宸在明年的股东选举大会上下台。另外一些不动产和基金,他留给了婆婆,算是弥补多年的亏欠。妈,你跟了公公这么多年,都没有要求什么,是因为爱这个人吗?”
“爱?”韩湘雅双眸发怔,早在如雪说第一句话时,就缓缓放开了她的袖子,站到一边,“爱值几个钱?能换来优渥的生活吗?我算来算去,老天总是让我不如意,连女儿都不肯认我!”
“妈?”如雪被母亲脸上的忧伤弄得心头一酸,有些不忍,却并不知道母亲口中的‘女儿’根本不是她。她只是觉得,母亲原来也有愁苦和绝望的时候,陌生得很。
韩湘雅用手背抹抹泪,侧过头看她,“妈妈只是有些感叹,并未走到穷途末路这一步。如雪,好好做你的少乃乃,妈也跟着沾光。”
如雪不觉话中有异,正要走,韩湘雅又一把拉住她,瞥瞥她的肚子:“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如雪不得不停下脚步,听母亲把话一次性说完,并道:“妈你不要担心,敖宸经常陪我去产检,医生说过了头三个月就安全了。”
“妈不担心。”韩湘雅破涕为笑,抓起如雪的手捏了捏,“有这个好女婿在,妈怎么会担心呢。妈就是希望你以后能经常来坐坐,陪妈说说话,让妈亲自照顾这个小外孙。你也知道妈现在身份尴尬,没亲戚没朋友……”
“我知道。”如雪抽出自己的手,去掏手提袋里响动的手机,接起,“敖宸,我在公公这,你来接我……嗯,好。”
收起手机,正要继续跟母亲说话,韩湘雅打断她:“既然敖宸来接了,那妈送你到马路上,你下次再一个人来,妈教你一些怀胎的经验。”
她扯了扯嘴角,突然觉得母亲温柔得让人胆战心惊。之前母亲还异常反对她跟敖宸结婚,现在怀了孩子,不但释然,而且热心……
敖宸银白色的小车开过来的时候,母亲已回到了江边的公寓,没有与敖宸打照面。敖宸冷眸瞧一眼那幢小别墅,扶她上车,沉声说道:“以后少来这里,他们跟我们敖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工作累吗?”她靠在座椅上,轻轻转移话题。
敖宸瞧一眼她身上的棕色毛料直筒裙,给她盖上一层薄毯,“不累,我倒是怕这小子折腾你,早上吐了几次?现在还有胃口吃吗?我带你去一家不错的餐厅。”
“嗯。”她把他前面的问话直接省略掉,轻应一声。其实这几天的妊娠反应特别频繁,还伴随微微的腹痛,她不敢告诉他,怕他担心。医生也说了,zg扩张的疼痛很正常。
敖宸见她闭眼小憩,便不再问了,稳稳开着车,将她带往一家僻静的餐厅。要了一间包厢,点了满满一桌清淡营养的菜,亲自给她盛汤。
“先喝碗汤。”他将西装外套和手表都取了下来,坐在她旁边,督促她吃。
她喝了一口鲜汤,抬头回以一笑,“味道不错,你也喝。”
他不喝,站起身去接电话,并下意识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半开着,听得到他正越走越远,走到洗手间方向去了。而此刻,对门那间包厢的门也突然打开了,走出一个黑衬衫铁灰色西装裤的颀长男子,男子正钻出推拉木门,一抬头,与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两人皆是一惊,一时忘了反应。
“灏,怎么了?”对面门内传来一道女子声音,一个穿爆r夹克、紧身黑长裤,一身英气的女子从门内走出来,拍了拍男子的肩,“少主,很少有情况让你这样呆如木j的?看到什么了?”
女子扫了如雪一眼,目光中带了杀气。
“没什么。”男子拿开女子的手,套上鞋,优雅往洗手间方向走。
接完电话的敖宸正从走廊那头走来,瞥了黑衬衫男子一眼,与他擦身而过。等走进包厢,他若无其事吃菜,只字不提某个名字。
“等吃完,我送你回去,待会我有个应酬。”
“我吃饱了,现在走吧。”她站起身,给他拿起外套和手表。他笑了笑,吻了吻她的额头,套上外套,戴上手表,牵着她往外面走。
等回到车上,他突然捧起她的脸,给她一个缠绵火辣的湿吻,将她吻得喘不过气,“乖乖在家等我,12点之前我会到家。”他给她拨拨额前的发丝,黑眸中有一丝宠溺。
她看着那丝火热,突然直起身子,勾住他的脖子主动贴上他的唇:“我和宝宝会在家等你。”他的眸子立即一黯,喉头咕噜了一声,反被动为主动,重新将她压了下去。
051
地下停车场里,黑衬衫男子隔着窗玻璃看着车内拥吻的两人,皱紧了眉头。他身边的爆r夹克女子顺着他的视线瞄一眼,军用刀在指间翻转,笑道:“少主,原来她才是你在乎的人。”
“别动她!”他的眼神冷飕飕扫过来,警告看了女子一眼,吩咐开车。
女子撇撇嘴,将身子后仰到座椅上,笑而不语。小车从敖宸银白色的小车前经过,车尾灯不断闪烁,右转。
等他的车离去,敖宸从如雪身上直起身,用拇指抚了抚她肿起的粉唇,给她穿好拉扯开的毛衣。
“我们走吧。”他黑眸中的欲望消散得一丝不剩,扭燃车子,开往敖宅。
晚上22点整,位于h市商业巨舰中心的顶级私人会所。浅灰色外墙、螺旋楼梯、4层,与埃弗森商业大楼只隔几百米远。
进入会所,需要将车开上螺旋楼梯,停入楼上停车场。螺旋楼梯下,即1楼,是自由空间,公益性个展、派对、小话剧、主题电影在这里轮番上演,对外开放。
2至3楼,设计非常精致,实木宴会长桌,繁复的复古吊灯,生着火的壁炉,以及供围炉夜话的舒适沙发……顶级红酒、精致法国菜、可口料理、英俊调酒师……只供会员举办私人派对。
4楼,是会所创办者的私人空间。灯光幽暗,碎木的老旧地板、暗垂的深红丝绒幕帘……空间回环,仿若回到上世纪三十年代欧洲……
此刻,会所里很安静,轻音乐轻轻响着,调酒师在调酒,没有客人。一高大男子和一性感火辣女子上了楼来,脚步声在这静谧的空间,显得特别响亮。
调酒师镇定调酒,没有抬头:“不好意思,这里不接待非会员。”
“没关系,我们少主马上就是这里的会员了。”爆r夹克女子瞥一眼调酒师手边的那支枪,y毒的眸子转了转,朝这边走几步,妖娆笑起来,“我们这次过来是跟敖老板谈笔生意,他在吗?”
说话间,身子突然一掠,脚下一蹬,以迅雷之势窜过去……英俊的调酒师不动不倚,待那身影无理窜过来,他轻挑佻一勾,枪支已挂在了他的小指头上,潇洒转一圈;而另一只手,早将女子持军用刀的手反制住,抵在她自己的脖子上,笑道:“噢,带这些东西进会所可不好,这里是成功人士的精神家园,享受安静、音乐、美酒、美食的地方,可不是战场!”
他故意用刀子在那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痕,再将这y狠的女子往前猛力一送,送回黑衣男子身边,一张白皙俊美的脸庞在灯光下闪烁一种玩味,“我的好妹婿,不认得我这个兄长了么?”
韩峻熙望着那张脸,双眸骤暗,再一把抓住正要卷土重来的夏子,冷道:“别玩了,我们是来找敖宸的!”
夏子咆哮一声,甩开他的手,听令的站到一边,一双眼睛却仍死死盯着铠泽。
铠泽不以为然一笑,将调好的酒推过来,“妹婿,这是大哥请你的,先喝一杯。敖宸现在还没到。”
韩峻熙信步走过去,坐到吧台前,不喝酒,盯着裴铠泽,“等云姿回国,我再陪她一起去裴家拜访岳母。这杯酒先存在这里,日后我会常来的。”
铠泽扯开唇邪魅而笑,将那杯酒接回来,放在唇边浅抿一口,发出一声叹息,似在自我陶醉,“嗯,味道还算不错,丝丝冰凉,醇醇酒香,虽不浓烈,却后劲十足……不过,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峻熙扯了扯嘴角,算是笑,站起身,“你可以叫我‘灏’。”
铠泽将酒放下,放荡不羁望着他,眼梢稍稍有了冷意,“我们就快成为一家人了,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峻熙看着他,没有应声,眼角余光扫一眼旁边蠢蠢欲动、杀气不减的夏子,转过身去,“别惹事,我们上4楼,敖老板该来了。”
敖宸懒懒靠进沙发,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随着喝酒的动作,在昏暗的灯火下反s一种夺目的光芒。
他睨一眼对面的峻熙,用最平稳的声线笑道:“没想到藤原少主对我们皇家银行这么感兴趣,不惜花万金买下那群老家伙手里的股和基金,来,为我们日后成为同事,干一杯!~”
峻熙摇了摇杯中的y体,低着头,晶莹透明的红色映照他幽暗的眸色,唇角微微翘起:“杀人越货是赚钱,却永远比不上敖老板你光鲜、干净。我想收手了,漂白自己的人生……既然想漂白,总得找个合适的位置。”当再抬起头,他漆黑的双眸又恢复了平静,将红酒一饮而尽,“我觉得皇家银行副董这个位置不错,说不定不久后我就可以升级为正,呵呵。”
甩下空杯,他优雅起身,边往外踱步边继续道:“我手上虽然只有银行不到百分之十的股,但时间很长,离明年的重新选举还有半年……半年不成,还有几十年……没有人不喜欢钱,那些人奋斗一辈子,也不过是为了钱和权……”
拨开暗垂的深红丝绒幕帘,他的声音,随他的人一同消失在门口。
敖宸紧皱眉峰,点燃一支烟,吸一口。轻烟飘飞,他只是将烟夹在修长的指间,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任长烟烧成残灰,摔到地板上。
他不担忧他的公司,却担心任性的云姿。
052
在医院做完胎检,安安突然打来电话,说中午一起吃个饭。如雪自是欣喜,在茶水间吃了几颗刚在医生那拿的药,急匆匆赶往餐厅。
餐厅就在埃弗森商业大楼旁边,也就是她上次用餐的地方,很好找。此时正值午饭时间,穿着衬衫、套裙的白领们三三两两围在桌边,有说有笑。
安安也穿了一身紫色衬衫、笔直铅字裤坐在窗边,一头俏薄的短发做过护理,顺滑黑亮搭在耳侧,胸前挂着工作牌,手边放着工作夹,俨然白领丽人。
“工作还习惯吗?”如雪坐在她对面,有些羡慕她目前的生活。
安安咬了咬吸管,没多大喜色:“不太习惯。我因为是空降部队,被这群女人给排斥在圈子外了。”她拿眼角横一眼旁边那一桌正压低声音说笑的女人,翻了翻眼皮。
面试通过后,她被安排进了客服部,没有从基层做起,而是直接做了组长,管理全组,是客服主管看在老板的面子上提拔的。
这些在银行总部待了几年的女人,自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给她看。
“那你拿出你的实力给她们看看。”如雪笑了笑,端起果汁正要喝,突然眉头一皱,把杯子放下了。
“怎么了?”
“果汁可能不太新鲜。”她推开杯子,全身紧绷起来,“怀了孩子,嗅觉变得敏感了,带油腥味、不新鲜的东西,我闻一闻就会不舒服。”
“那我让服务生再给你换一杯。”安安抬起手招服务生,看到旁边几桌的女人正好奇看着这边,眼中布满幸灾乐祸。
“不必了。”如雪压下她的手,看了旁边的那一群女人一眼,说道:“怎么了?公司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吗?为何这群女人会有这种表情?”
安安本来觉得她的妊娠反应有些强烈,让人担心,见她把话题引到了公司上,索性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说了,“敖宸去拍卖会竞价裴云姿代言的珠宝,这件事你不知道吧?他用一亿拍下了整套fenis首饰,成为拍卖会上出手最大笔的富豪,还与那个女人在镜头前亲密拥抱。”
“就这些?”如雪不以为然,吃了一口热粥,再让服务生倒一杯清水,再道:“这些敖宸都跟我说过了,菲尼女士的名气那么响,能拍到她的作品,也算是运气。”
“那一亿是什么概念?”安安将身子倾过来,夺过她手里的木勺,愤愤盯着她,“就算要支持,也没必要买全套吧。谁都知道,这一次代言的裴云姿在国内根本没什么名气,除去她裴家大小姐的身份,顶多算一个三流模特。你老公这样慷慨解囊,摆明就是在给她造声势。”
“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也不缺这一拍卖事件。”如雪抬起头,静静喝了口水。
“那时他没有结婚,外界怎么传都可以!但他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连这一点都顾及不到么?”安安将木勺气愤扔下,在玻璃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先不说他们是旧情人这层关系,富豪与名模、明星潜规则的事,他难道不懂?一亿,这么一大笔,他怎么不用在你这个老婆身上,让你减轻妊娠反应……却跑去讨那姓裴的欢心,又搂又抱……”
“安安,别说了!”如雪站起身。
只见餐厅四周的人,皆因为那一声脆响,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藏满笑意,幸灾乐祸、看好戏、鄙夷、同情……各种神色都有,明显是将刚才的对话全听进去了。
如雪给安安抱起那堆文件夹,拉起她,“午餐时间过了,回公司上班!”
安安忍住气,横了那群好戏的女同事一眼,踩着高跟鞋走出去。等走到商业大楼前,如雪将那堆文件夹塞给她,“我们自家人不说自家人的事,说了,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料。”
“如雪,不要认为自己没有爱上,就可以装作不在乎。”安安将那叠厚重的文件抱在胸前颠了颠,抱好,脸上的怒气还是不见疏散,“你们就算没有爱,也是夫妻关系,他这样做,完全是不尊重你,你放任一次,就会有接下来的无数次。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吧,如果你真不在乎,生这个孩子做什么!让他也尝尝没有父亲的滋味?好了,不跟你说了,下午我要在外面送文件,不会回公司,你自己回去吧。”
说完话,转身小跑几步,急急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如雪目送她离去,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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