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百合》第 3 部分

  是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的。况且,我只要照顾好他的身体就行了。
  丽江是一个古老的小镇,那些画家们都知道,他们到丽江来采风,画画,把丽江的美丽带到别处去。
  小镇其实就是一条细长的街,房子大都是土木建筑,有了很古很古的式样,华丽的门脸,雕了精致的图案,都漆成了青一色的邮绿色,房檐大都高翘着,像是在飞翔。中间流淌着玉花江的水,说是一条江,那是说城外面的那一段,江水从紫溪山流下来,是一条真正的江了,很宽很宽的水面,一年四季江水都是冰凉冰凉的,站在紫溪山上看玉花江,水的颜色是碧绿的,像一块玉石。走近江边再看水,水成了透明的,清澈见底,江底是一些圆圆的石头,隔着水看得真真切切,伸了手去摸却怎么也摸不到,水深着呢,只是看不出来。进了城的玉花江就成了一条细长的沟了,水还是冰凉透明,小镇上的住家,是把这江水当成自家的井水了,有提了桶来打水的,也有端了菜盆子和簸箕直接到江边来淘洗的,水总是在流动着,这家人用过的水倒是进不了那家人的桶里。
  我出生在这条街上的一间房子里,我的家门口就是玉花江,我母亲总是在江水里淘洗我们家一切可以淘洗的东西。我们家的后院有一口老井,井沿高高的,有牡丹花浮雕,我母亲从不在井边洗东西,她端了盆或是簸箕到我家门前的江边去,她把盆或是簸箕卡在她的细腰上,她走起路来身体摇来摆去,像被风吹了一样。我母亲是一个极爱干净的女人,她不仅洗家里的东西,她还把我家面街的墙壁和门洗刷得格外干净。城里来的那些画家总爱敲响我家的门,他们说要讨口水喝,他们进了我们家就和我母亲说起了话,我母亲的话并不多,她很静,她用我继父带回来的陀茶给画家泡水,她还不断地给画家续水。画家看我站在一边就对我母亲夸奖我,接着就要为我画像,我母亲让我坐得端端正正的,他们画我,他们看我的眼睛没有温度,他们不时地抬起脸来看我母亲,我母亲依然很静,她偶尔笑一下。母亲从来不对我的画像发表意见,画家会问我的母亲,画得怎么样?像吗?母亲说,喝水呀。
  渐渐地我讨厌画家再画我,我母亲再让我坐端正的时候,我就跑到外面去,我顺着我家门前的玉花江走着,走出了小镇的街道,我喜欢那条真正的玉花江,我在江堤上坐下来,我看水里的那些圆石头,我总是很想知道那些石头是怎么到了水底下的。镇上的老人说,玉花江是天上玉帝的女儿玉花的眼泪水,玉花爱上了紫溪山上的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偷偷下到了人间,不幸被玉帝发现,派了天兵天将来把玉花押回天宫,玉花想紫溪山的小伙子,眼泪水流成了玉花江。我小的时候,母亲也给我讲过玉花江的故事,只是母亲把玉花说成是我们丽江的姑娘,而把小伙子说成是玉帝的儿子,在故事里,母亲让玉花生了一个女儿,玉花江的水还是玉花相思的眼泪水。
  我曾经用手粘了玉花江的水到嘴里尝尝,水很甜,我问母亲,眼泪水应该是咸的啊?母亲说,所有相思的眼泪水都是甜的。
  我面对玉花江时,我就有了将来当一个画家的宏伟大志。
  有一天,我继父跑车回来,他喝了酒以后,把我抱到了他的怀里,他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了一粒像玉花江里的小石头一样赭石色的圆豆豆,他让我放到嘴巴里,一股甜甜的混杂了浓郁香气的味道在我的嘴里化开,继父说,知道这是什么吗?我说是糖。我继父大笑起来,他说,玉香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丫头。他喝了一口酒说,这叫巧克力。知道吗?巧克力。
  我继父说等我长大了就把我带到昆明去见世面。
  我继父说完以后又来亲我的脸,他的嘴巴里有股臭味,我挣脱了他的怀抱。
  我知道我的继父永远不是我的父亲,我坚信我的父亲是一个画家。我继父再一次跑车回来时,打了我的母亲,他对准我母亲的脸扇了一个耳光,他接着大骂起来,他说,你这个s货,老子才出去几天你就守不住了。你的x就那么痒吗?你就非要野男人去戳吗?野男人戳你你就舒服了?
  我看着我的继父发怒,我想他一定想放一把火把我们的房子烧了。
  我继父看到了我,他又开始骂母亲,说,你s到头了,你连玉香是哪个的野种都说不清楚。
  我母亲的脸色变了,她本来静静地坐着的,她听到这个话以后,身体弹了起来,她扑向我的继父,用手去抓我继父的脸,我继父的脸立刻有了一道血痕。
  后来,我母亲对我说,你的亲生父亲是一个边防军人,他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他是一个英雄。
  我母亲问我记住了没有,我对着她点点头。
  第三章
  那天晚上,我从医院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我觉得心情很好,我想,不管怎么样,我都按照淑百的安排,帮了淑百的忙了,尽管我和合新之间的交流存在障碍,但这毕竟仅仅是开始。
  出了医院的大门,我在门口的一家超市买了几支挂面和一些调料,还买了白菜,我想为自己好好做一顿吃的。其实,我是一个在生活上不好将就的女人,除了那些年,在四处漂泊的时候,我没有办法来好好安排我的生活。我想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母亲给了我这样的条件。我母亲不仅是小镇上最妩媚的女人,她还是最能干的女人,她烧了一手好菜,从凉拌菜、炒菜,到炖菜、蒸菜,她样样都做得好。似乎她天生就是该当客栈的老板娘似的,我们家的客房总共只有15张床,无论是旅游的淡季还是旺季,我家的客房都是满满的。我家的客栈是远近闻名的,那些从外地来的客人,住了我家的客栈,就在网上发帖子,谈感受,所有的客人都叫我母亲玉娘,如果用我们的本地话,“娘”的尾音是上扬的,就好像一个女人的长裙,被风吹起了一角。
  又是一个好天,我打开宿舍的门就看到了阳光的痕迹,这个房子最让我心动的就是整整一面墙,都是落地玻璃的,中间有一扇推拉门,可以通到一个小阳台上。在这面玻璃墙体上,我挂了一幅双层落地窗帘,靠外的一层是r白色的亚麻布料做的,里面的一层是玻璃丝面料,上面绣了浅色的花朵。平时我外出的时候,我就把最里面的那一层拉上,每次我一回来,都有一种进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一样的感觉,我喜欢站立在一进门的地方,看着那一层透明的薄纱被外面的阳光穿透的样子,我总要伫立几秒钟。
  这一天,阳光很强烈,到了傍晚的这个时候,阳光是累了,但是还是有浅浅的影子挂在薄纱般的窗帘上,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我在门边换上了拖鞋,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厨房,我接着把手洗干净。我懒洋洋地向沙发走去,就在我的p股刚刚挨到沙发时,手机的铃声就响了起来。我取出手机一看,是本地的一个陌生号码,我心里想着会是谁呢?
  “你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一个女人的声音,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有些紧张。
  我急忙回道:“你好,请问你……你是哪位?”
  “我叫孙萍。两天前我们在医院才见过面的。在合新的病房。”
  “哦,知道知道。怎么?你找我有事吗?”我心里想,我的电话号码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我……”孙萍说到这犹豫了。
  “你说。”
  “我……你……你真的不要觉得奇怪,我想和你聊聊。”
  “和我?”
  “是。和你。”
  “我……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呢?”
  “不,我也说不清,我只是找个人聊聊。”
  “哦,你就找了我。”
  “是,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我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可以把心里的话跟你说。”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有些沉重的感觉,我想她会和我说什么呢?十有八九十因为合新呗,我连合新的情况都知道得一知半解的,我能给她什么帮助呢?
  我支吾着:“哦,你……你觉得找我合适吗?”
  “求你啦。”孙萍说着,像是要哭了一样。
  我一下子谴责起自己,我不是一再说,只要有人需要我帮助我就要毫无条件地去帮助他吗?因为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帮助天一,我也应该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别人。
  我说:“好的,好,我去。在哪里呢?”
  孙萍说:“你住在万科,我们就在万科的‘橡皮酒吧’见面吧。”
  说实在的,我尽管入住万科已经四年了,我只知道万科有很好的配套设施,我却不知道这里有一个什么“橡皮酒吧”。这也没有什么,万科有我的房子,却不是我的家。
  我们在约好的时间见面了,我从我住的房子来到小区的主要公共社区,我才知道,“橡皮酒吧”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挨着“橡皮酒吧”的还有别的一些酒吧和网吧,一排有着阔大的窗户的房子,看上去很像上海的某一个街道。
  “橡皮酒吧”是一个大约有30平米大的一个小酒吧,主人把它布置得很有情调,与普通酒吧不一样的是,这里文化的味道多一些,商业的味道少了一些,灯光也不是那么昏暗,却又有很隐秘的感觉。
  孙萍显然是很早就来了,我到的时候,她面前的一张长条形的小桌子上已经放着两瓶嘉士伯啤酒了,其中一瓶已经空了,另一瓶空了一半。她见了我,马上站了起来,在灯光的作用下,我看到她的身材修长,一条牛仔裤,一件短袖体恤衫,淡蓝色的。一头披肩发在灯光的映衬下成浅黄色,是有了这个时代所有女孩子的清纯和时尚。
  我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这样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整个样子了,与她的身材相比,她的容貌要逊色一些,她是那种长得很普通的女孩,要是挑剔地来看,她还有些丑,她的下嘴唇比上嘴唇长出一截,下巴显得特别大。但是因为这个年龄和她受的教育,看上去还比较舒服。
  我们坐下来以后,她问我喝什么,她说话的时候还有些羞涩,我能感觉到她的脸红了,因为灯光的关系,也因为她已经喝了酒,她的脸色是粉红色。我说:“就和你一样吧。”她听了以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接着,她就叫来了服务生。
  酒吧里人很少,除了我们俩,在另一个角落还有一男一女,背景音乐是大提琴拉的曲子,很低沉,如果不去细心感受,这个音乐就不存在,但是,它的确是存在的,低沉的旋律,竟然给人一种很可靠,甚至温暖的感觉。我暗暗地想,我喜欢这样的环境。我想,这也一定是孙萍的爱,看得出来,她经常到这里来,或者到类似的地方来。
  啤酒很快就端上来了,孙萍把酒瓶提起,一只手握着一只玻璃杯,把玻璃杯斜起,接着,她把酒瓶里的酒缓缓地倒进杯子里,看上去她很有经验。她把倒满的杯子放在了我的面前,我却发现她没有杯子。当我们碰杯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直接对着酒瓶的瓶口喝酒,真是很有个性。她喝酒的时候,头扬得很高,手肘抬得高高的,腋窝几乎被拉平了,连带着腰也立了起来,很优美。尤其是酒瓶由于不断地有空气进入,发出“咕噔咕噔”的声音,而她又表情平静,喉咙也平平的,真不知道那酒是怎么进到她肚子里的,看得我都有些入迷了。
  我喝了一口,她把刚才剩下的半瓶全都喝了进去,她放下酒瓶,上下嘴唇轻轻地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我的心紧了一下,我又一种另外的感觉,尽管她处处显了潇洒和时尚,其实,她的内心是卑微的。
  她依然不放弃她要表现的潇洒和时尚,她甩了一下她飘逸的长发,从一个淡蓝色的坤包里拿出了一包香烟,是英国出的一种女士烟,其实,这样的烟在某一个圈子里是带有色情意味的,或是一个圈子里的标志。她弹出一颗,然后很时髦地叼在嘴上,然后点燃,还没有来得及吸一口,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一样,她一只手夹住了叼在嘴边的香烟,一只手把那盒烟举到了我的眼前,说:“来一颗?”
  本来抽烟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我并不是一点烟都不会吸,如果遇到一些情投意合的朋友,我也能抽上几颗,并且抽了烟大脑会格外的清晰,言语也会充满睿智和幽默。但是,当看了孙萍的一系列动作以后,我突然不想抽烟了,再加上我们本来也谈不上什么情投意合,我摆了摆手,她显然感到意外,愣了半秒钟后,才把手收了回去。
  我眼神专注地看着她,我在等她说话。果然,她贪婪地吸了一大口烟,目光从我的耳边擦过,然后说了起来。
  “其实,你已经看出来了,我喜欢合新。确切的说,我爱他,我想成为他的妻子,想和他共度今后的人生。”
  孙萍一开口就说得这样直白,令我有些吃惊,但正是她的率真,又让我莫名地对她有些好感了。
  “合新是走进我生活的第一个男人。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四岁的时候,父亲就离开了母亲,原因特别俗套,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他像中了邪一样迷恋那个女人,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个女人是只能玩玩,而决不能一起生活的。可是,我父亲一点也看不清,别人帮他看清了,他也不听。那个女人和父亲一起离开了我们县城,他们到了省城。我父亲是一个极好的厨师,在烹饪圈子里非常有名,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个大酒店里,老板还给他租了房子。父亲心满意足,以为从此以后就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当然,还是一个俗套的故事,那个女人因为整天没有事情可做,加上人也有几分姿色,很快那些苍蝇也就围拢来了。父亲为此很苦闷,或许他想过回家,但是,碍于面子,他还是只有挺下去,后来悲剧就发生了,他过马路的时候,让一辆卡车给撞死了。
  “我母亲本身是一个农村妇女,由于我父亲如此绝情,母亲受到很多人的同情。父亲原先的食堂把母亲招为临时工,做一些洗菜、打扫卫生这样的杂事。你可想而知,我童年时代过得是很凄惨的。我父亲的桃色事件,让我无法抬起头来,我一上学就遭到了同学的奚落,如果不小心惹到了谁,那么,所有污辱人格的话都可以浇到我的身上,我真是痛苦极了。但是,我们无处可走,我哀求母亲离开那里,但是,母亲只会抹泪。我长大一些才理解了母亲,如果离开那里,母亲就没有办法养活我,在那里我每天是可以吃饱饭的,我和母亲都在食堂吃饭,都不花钱。长年累月,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家里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出现。学校是那样的情况,家里又y沉得像生活在地窖里。我真的觉得生不如死,我14岁的时候,曾经自杀过一次,没有得逞,我母亲不知道。我母亲含辛茹苦养活我,因为父亲的原因,她憎恨所有的男人,她在很多时候都是善良的,但是,她对于男人的恨却是难以想象的,我想如果父亲不是被汽车撞死,他只要出现在母亲的眼前,母亲也会有勇气把他杀死的。由于母亲的缘故,我也恨男人,如果一个男人多看我一眼,我会在心里诅咒他一百遍。如果,不是合新的出现,我想我会成为一个失去爱的能力的女人。像我的母亲一样,任生命枯萎下去。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被一个到我们学校来实习的音乐老师发现我有声乐的天赋,她鼓励我将来报考音乐学院,她为了我,付出了恨多心血。为了检验她的判断能力,她还把我带到了卡拉ok厅里去,我第一次唱歌,就被那个歌厅的老板认可了,他说可以随时到他那里上班。 就这样,在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我居然真的考上了音乐学院。这在我们县城完全是没有过的事,母亲觉得我终于有饭吃了,在我进大学的第一天,她就喝了农药,三天后才被别人发现,她的尸体已经发臭了……”
  说到这里,孙萍说不下去了,眼泪已经爬满了她的脸颊,接着,她一埋头,扑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我没有想到孙萍的身世这样不幸,随着她的声音的滑动,在我的眼前漂浮着一个心里装满了苦楚的女孩,她有丰富的内心,但是她又是无助的。有时,那个女孩的模样竟然是我自己年轻时的样子,还有一会儿重叠了天一那天穿着美丽的演出服,在台上光彩照人的样子。
  一个女孩的成长是要经过何等的折腾、是要跨越多少看不到的陷阱啊。
  我看着眼前半个身子伏在桌子上面,因哭泣颤抖不已的孙萍,我觉得我就好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面对一个溺水者的呼救无能为力一样。一时间,我竟然找不出一句可以说的话。
  还好,哭泣了几分钟以后,孙萍抬起了头,我扯了几张纸巾递到了她的手里,她把眼泪揩干了,接着,她低垂着眼帘,顺手举起了一瓶啤酒,像刚才的姿势,一口气灌进了半瓶酒,她这才抬起了眼皮。
  “就是这样的,你想也可以想到。刚刚开学,我家庭的变故就上了学校的橱窗,学生会为我发起了募捐活动,有不少好心的同学,他们送来了钱,也有一些人来看我。但是,大家毕竟都是学生,杯水车薪,我对于自己的前途也感到非常不安,我总觉得不知道在哪一天,我就将失去继续学习的机会,也不知道在哪一天又有什么不幸降落在我身上。就在这个时候,合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向学校提出,我在大学期间所有的学费、生活费都由他负责,他还交代具体办事的人员,不要告诉我他是谁。有了他的资助,我才得以可以安心地完成学业,我也才平身第一次有了安全感。
  “我非常想知道他是谁,这样的念头随着毕业的临近越来越强烈。也有同学对我说,这个资助你的人一定是对你有所图,等你毕业以后,你就是他手心里的一块泥巴,他想怎么捏你,你都得受着。有时,我也会顺着同学的说法想下去,他这样资助我,就完全像一个父亲为自己家的孩子所做的一样。的确,我想,就是我的父母都活着,他们也做不到这一点。学费不说,它总是一个看得见的数字,可是生活费就很难说了,据给我送来钱的人说,我的资助者要我吃最有营养的伙食,他还细心到我的日常开销,他怕我羞于花别人的钱,就非常固定地每个月给我五百块钱的零用钱,这样,我作为一个女孩子,从来就不会再为生活中的一些小东小西尴尬了。但是,关于他的身份对我来说一直是一个迷。在校园里,我时常能遇到他,我们都知道他是学校最好的调律师,再加上他与众不同的气质,其实,好多女生是会议论他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和哪个女生说过话,他来调琴的时候,都是我们不上课的时间。也许因为是一个迷,所以,在我没有揭开谜底的时候,我就对我的资助人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象,我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想象中,我的心里有了一个专门存放我想象中的这个人的地方。在这样的想象中,我也进入了一个女孩子情窦初开的岁月。在我的眼里,再也没有别的男人可以进入我的心里了。尽管,我想象的只是一个影子,我不知道他多大,他的婚姻状况和他的一切,但是,我就这样莫名地活在一个影子里。当这个谜底终于揭开的时候,我惊喜万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合新。这个谜底给了我巨大的幸福感,是我从出生以后,从来没有的幸福感。”
  孙萍说到这里,兴奋得脸越发红了,我感觉到她的目光有了光泽,尽管灯光偏暗,但是,从她的目光中透出的光是很打动人的。她又喝了一口酒,这次她只是用嘴唇碰了碰瓶口,她又抿了抿嘴。我心里又紧了一下,我知道事情并不如她一厢情愿。
  “除了嫁给他,照顾好他的生活,给他一个男人该得到的幸福,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报答他了。”孙萍说道。
  我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合新是不是觉得你们年龄相差太多,怕耽误你?”
  孙萍点点头,说:“应该说这是一个原因吧。他从来没有结过婚,他也从来不说他的感情生活,我总觉得他被女人伤害过,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把他伤得太狠了。正是因为这样,我一定要为他做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一个最爱他的女人。”
  我看着孙萍,她在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放光,身体颤抖,似乎只要她想,就没有不能做到的事。我忽然很羡慕她,只有二十多岁的人才有这样的豪情。
  我说:“是啊,我能理解你。合新不仅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也是一个对你有恩的男人,你爱他是天经地义的。”
  孙萍听了我的话显然很高兴,她尽管没有哈哈大笑或是手舞足蹈,但是,我还是能看出挤满了她整个胸腔的幸福。一个女人有了恋爱的感觉,就会情不自禁。
  我问:“这些你都对他说了吗?”
  孙萍听了我的问话,情绪一下子变了,她点点头,说:“他没有接招。”
  “哦。”我轻轻点了点头。
  她停顿了一会儿,说:“你帮帮我吧!”
  “我?”
  “是啊。我在医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他很在乎你,你说的话他一定很听。”
  “什么?一眼就看出来?错了,你错了。孙萍,实话跟你说吧,那天是我第二次见他。”
  “不会吧。我怎么感觉你们已经认识好长时间了,很长,十年或者以上。他不是也这样说吗?你们是老朋友。”
  “是吗?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哈哈笑了。
  “不是吗?”她很认真地问我。
  “当然不是。”
  “那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真的,你没有注意,他看你的眼神和我平时见到的不一样。”
  我想孙萍一定是陷得太深了,犯了所有在恋爱中的女人所犯的毛病,觉得出现在自己梦中情人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是自己的对手。我摇摇头,说:“那可能是你的感觉,奇怪的感觉。我真的第二次见他,说了不到十句的话。”
  孙萍睁大了眼睛,接着,眼睛小了,一副很失望的样子,“看来我也有出错的时候,我一向对女人敏感。”
  “哦,对男人呢?”
  “对男人我总是很迷茫,我觉得男人是一道最难解的物理题。”
  “物理就是无理,也许吧。”
  “看来你是帮不了我了。”孙萍无不失望地说。
  我听了她说的话,有一种很内疚的感觉,真是恨自己没有早几年认识合新,再熟一些也许就能帮上眼前的女孩了。
  孙萍再次举起了酒瓶,我端起了杯子,她说:“对不起,耽误你这么长的时间。”
  我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如果有一点可能,我都会帮你的。爱情毕竟是人类最美好的感情。你很勇敢,我想所有的人都会帮你的。”
  孙萍笑了,她一笑下巴又长了,把她的弱点显现得很明显。我的心又莫名紧了一下,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在等待着她,并不是每一个心诚的女孩都能如愿获得幸福的。
  我们分手的时候,孙萍说:“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追到他。”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我认为,勇气是一种很好的品德。
  我离开了孙萍,就立刻回家了,我心里惦记着天一,莫名的有一种不安。我一进门,鞋还没有完全换好,就给淑百打了电话。淑百没有像平时一样,还不等我开口就滔滔不绝地和我说一大堆关于天一的话题,她说:“是玉香啊?”真是奇怪了,我的电话号码她熟悉得就像她的电话一样,能一眼就认出来。怎么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我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一种难以说清楚的直觉告诉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真,淑百停顿了一下,说:“我知道你惦记着天一。”
  “怎么了?天一她怎么了?”还不等淑百把话说完,我就急不可待地发问了。
  “不,不。玉香。天一她很好。只是……只是她今天上体育课的时候,又出现了上次在剧场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老师给我打了电话,我和李南一起去学校把她接回来了。”现在她又什么事都没有了,正在做作业。
  我舒了一口气,我问:“不会有什么吧?”
  “不会的。李南说女孩到了这个年龄,身体会有一些变化,比如累啊,紧张啊。”
  “哦,那就好。”
  “今天把我也吓了一跳。才见到她的时候,脸色白得和云彩一样。还是小孩子,过了一会儿就好了,脸色也缓过来了,又说又笑,还和李南闹个不停。说星期天要去看合叔叔,要听合新讲笑话,还说如果再不听听合新的笑话,笑神经就会生锈了。”
  我笑了起来。说:“看来合新也就会哄哄小孩。”
  淑百说:“那不一定,你是没有听过他说笑话,你也会笑破肚皮的。”
  我突然想起了孙萍,我把刚才孙萍约我的事,一五一十地对淑百说了。
  淑百说:“这不奇怪,合新这个人看上去阳刚得像是一块大石头,可骨子里心特别软,乐善好施是他常做的事。好啊,现在有你的事可做了,人家女孩子都求到你了,你还不好好地当政治指导员,好好做做合新的思想工作啊。”
  我说:“啊,我可是来完成你教给我的任务的。像我这样的人,自己还是一个问题少女呢?怎么能做别人的工作啊?”
  淑百哈哈大笑起来,说:“是,是,少女。还少女呢?都已经是少女的妈啦。”
  我也哈哈大笑起来。
  淑百又说道:“合新也该有个家了。”
  我问:“你见过孙萍吗?”
  淑百说:“没有。也从来没有听合新说过。他还资助了三个边远山区的小孩上学,他也没有跟我们说过,是李南在报纸上看到的,我们才知道。好看吗,孙萍?”
  “你也以貌取人了啊。好看倒是算不上,但是,我看她挺真的,据我观察,是一个做老婆的女人。”
  “其实合新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我也说不清楚,他就是不想找女人。”
  “啊,那是心理有病啊。”
  “也许吧。可是他其他什么都好好的,我是说外表。也没有发现他喜欢男人啊。”
  “真是奇怪了。”
  “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你不是到现在还待字闺中吗?”
  “我是一个受伤的女人!”
  “那万一他是一个受伤的男人呢?”
  “那就是你让他受的伤。”
  “瞎说!这可是原则错误啊。”
  我哈哈笑了,“就你讲原则!”
  “所以,我不是艺术家啊。”
  和淑百逗嘴是我最愉快的一件事,可以想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就说出什么。
  “明天能见到你吗?”我问淑百。
  “当然。我会去看看合新的。再检查检查你的工作。”
  “哇。好恐怖啊。”
  要是没完没了的说下去,真不知道会说到什么时候。挂了电话以后,我就立刻给阿明去了电话。当然还是很详细地汇报了白天发生的事,就连孙萍的约会也说了,阿明说:“哦。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我当然要帮她啊,但是人家合新也不见得会听我的。”
  阿明说:“合新过去不想找女人,现在也许改变主意了。”
  我说:“那当然好。”
  “那你努力努力吧。”
  “好啊。”
  我不想再和阿明说合新的婚事了,我打岔:“你今天都干什么了?”
  阿明嘴笨,他把他做的事一件一件仔仔细细说了。
  “还有呢?”
  “没有了。”
  “哦。心里没有想什么吗?”
  阿明说:“没有啊。”
  “哦,那好吧。”我有心逗一下阿明,说实在的,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的,我尽管是一个浪漫的女人,但是,阿明并不是那个能让我发疯的男人,阿明就像是长在我身边的一棵树,这么多年来一点也没有移动,这样的坚守让我渐渐对这棵树有了一种依恋。我不知道,当我真的有一天看不到这棵树的时候,我会是什么样子。
  就在我准备使一次小性子放电话的时候,阿明脱口而出:“不,不。我心里想了,想你。”
  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急迫,像是在飞奔。我哈哈大笑了起来。阿明也嘿嘿笑了,一听到这个笑声,阿明那一张木纳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晃动,我身上的皮肤也忽地紧了一下。我想,回去就和阿明结婚吧。在丽江过那种天长地久的日子。
  第二天早晨,我像上班一样,准时到了合新的病房。昆明的早晨空气中有一丝凛冽,已经是夏天了,但是,那一丝游离在空气中的凛冽就好像是昆明的一个旧情人,总是能让你感觉到它的存在。
  我穿了一件紧身的体恤衫,黑色的,一条紧身的牛仔裤,这一身衣服把我包裹得紧紧的,却不臃肿,看上去线条很漂亮。我招手打了一辆出租,一上车司机就说:“你是我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我太幸运了,今天一定很美好。”
  司机的话让我很感动,因为这个感动来得很突然,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把窗玻璃摇开,带着一丝凛冽的小风在我的脸上拂过,从我住的万科到城里要过一小段的田野,成熟的油菜仔把杆压得爬在了地上,饱满的油菜颗粒撒发着一种鲜活的生命气息,我轻轻说道:“哇,油菜该收了。”
  司机说:“早该收了,再不收一下雨,就烂在地里了。”
  司机说完,并没有停下来,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什么事情都是这样的,该收获的时候就要收获。还有爱情。”
  “爱情?”
  “是啊。爱一个人就要告诉她,告诉了,就像是播了种,日子熬到了,就该收获了,如果种子都没有,哪来的收获嘛。”
  我笑了,点点头,我问:“师傅,你是不是曾经错过了收获啊?”
  师傅哈哈笑了,说:“你以为只有你们文化人才晓得爱情啊?”
  我急忙否认,我说:“你说的话,句句都藏着很深的哲理啊。”
  师傅笑了,他说:“如果老天让我选择一次,我肯定就选择爱情。”
  “真的。假如还有财富、地位、权力……”
  “不要,不要,就要爱情。”
  我笑了,我看窗外,汽车已经驶入了市区,早晨的市面,是新鲜而s动的,汽车与修茸得非常整齐的花木擦肩而过,越过绿化带是骑车上班的人流,看着流动的人流,我忽然问自己,如果可以选择,我会选什么呢?
  事实上,我也是一样的,就要爱情。
  进到病房,第一眼见到合新,忽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惊喜,像是一直在等待。我的脑袋里闪出了孙萍说的话,她说的那种合新对我的感觉,我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的。有了孙萍的话,我也觉得合新的眼光有点怪怪的。我想什么事都不能去细想,一想什么都像是真的了。我甩掉这个想法,我用一种很无所谓,又很朝气的声音对他说:“昨晚睡得好吗?”
  合新说:“你今天真漂亮。”
  我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他这样说我反而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我才说出:“谢谢。”
  显然早晨的时候,病房已经被护工清洁过了,一股来苏儿消毒水的味道飘在空气中,整个病房y凉y凉的,到处都干干净净的,很舒服。
  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空气,我说:“我特别喜欢嗅这种病房里的味道。”
  合新看着我,“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说:“是不是很奇怪?没有人会喜欢这种味道吧?”
  合新说:“是有些奇怪。这股味道很奇怪,在日常生活中没有。一嗅到它,就能让人联想起医院、病房,是一种不好的心理暗示。”
  我说:“我怎么觉得甜甜的,是一种很尖锐的甜,甜一般给人的感觉是圆润的。”
  合新说:“那是你这个画家的感觉,连味道都有形状。我告诉你我的感觉,我觉得这股味道的分子像一些音符,并且都在低音谱线上,还在加线上,像每一个音符都泡在黑水里,重得不得了,向下掉。”
  我笑了:“真的啊?怎么会这样呢?其实,不管什么东西,在每个人的脑袋里都不一样的。”
  合新点点头。
  我看了看时间,知道很快护士就要来给合新输y了,我问他:“怎么样?要挂吊针了,还是抓紧小便一下。”我说完,就把小便壶递给了他,他显得很难为情,我说:“我在门口,三分钟后进来。”说完我就出了门。
  我再进到病房的时候,合新已经把小便壶放到了地上,我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事,我怪了他一句:“你就放床边啊,我马上就会来的。”
  合新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看,我怎么会得这么一个不体面的病。”
  我哈哈笑了,“病还有体面不体面啊?再说你也不是得病,你是受伤,光荣受伤。要是在战场上就能算你是英雄了。”
  合新说:“哎,哎,友好一点嘛,不要讽刺我啊。我现在是同情对象。”
  我用眼睛剜了他一眼,然后提起地上的小便壶出门了。走到走廊上,我忽然想,才刚刚几天的时间,我怎么会觉得像是和合新熟得不得了似的,真奇怪。
  我进到病房的时候,护士已经推着治疗车进来为合新输y了,是一个很年轻的小护士,感觉脸上还稚气十足,她戴了一个大口罩,眼睛衬着大口罩,感觉那眼睛很孤独,大大的,还有些可怜兮兮的。更像一个孩子了。
  果真,合新也是这样的感觉,他居然还把这个小护士当小孩一样逗了。护士进针以后,打开止血带,如果有回血就表示穿刺成功,没有回血就得重来。小护士取了止血带以后,没有回血,她“咦”了一声,觉得很奇怪,应该在里面啊。小护士还喃喃自语了一下。
  我也正纳闷呢,再看那合新,一脸的痛苦样,说:“让一个孩子来给我扎针,这不是胡弄我吗?去把你们护士长叫来!”
  小护士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说:“我能行,我真的行。”
  合新这才念咒语一样,“出来吧,鲜血。”
  真的,我看到一股殷红像一丝飘带一样,缓缓地从远端爬行在透明的胶管里。小护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会气功啊?”
  合新看着我,一脸的坏笑,说:“当然。”
  小护士一走,我就问合新:“怎么回事?”
  原来,他用另一只手紧紧地压了自己的血管,相当于又上了一个止血带,当然就没有回血啦。没想到他会这么闹,简直就像个小男生。
  我说:“你这叫苦r计。”
  合新说:“都这样了,索性苦到底了。”
  我心里想,没有当父亲的男人,永远就长不大。难怪天一喜欢和他在一起,他能和小孩玩到一起。
  我帮他整理好被子,我问:“淑百来过吗?”
  他说:“没有啊。昨天就没有见了。”
  我说:“昨天天一在学校昏倒了……”
  “什么?”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合新一下子竖起了上半身,因为动作太猛,他的腿被扯疼了,他咧了咧嘴,“咚”地倒了下去。
  我看他急成这个样子,我说:“淑百说没有事了,回到家就好了。”
  他跟了一句,“真的没事?”
  “真的。起先我也挺担心的。好在淑百和李南都是搞医的,他们知道怎么处理。”我说。
  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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