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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们吓得惊叫起来,冯太后已经冲进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那门正撞在弘文帝的面上,碰在他的鼻子上。他的鼻子顿时涌出一股血来,滴落到他的衣服上,他也浑然不觉。
晨光下,弘文帝的脚步声那么苍白,脸也那么苍白。手也是苍白的,甚至鼻血都是苍白的。
绝望到了极点,反而出奇的平静。
宫女们跪下去,大祸临头一般,都吓傻了,也不知道去抢救:“陛下……”
张娘娘终究老成,虽然也吓得不轻,却还是站起来:“陛下,您的鼻子……”
弘文帝一挥手,阻止了她的靠近。
弘文帝站在阳光下,苍白得如一只鬼一般。
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自己,不是在追赶,自己,也在奔逃……勇气用完了,便只有奔逃,冥冥之中,仿佛父皇的鬼魂在一路的追赶,提着g子,狠狠地,狠狠地劈下来。
仿佛终生寻觅的一种愿望,瞬间被毁灭——不,我只是不喜欢你!要是我愿意嫁给你,就算先帝在世,他也没法阻挡我!不,只是,我不愿意而已!我讨厌你,你就如一堆垃圾一般!
不被爱,被抛弃,绝望的时刻,终于到了。
就算你是皇帝,你也休想让一个女人,真心真意地爱惜你,体恤你。
原本以为,除掉乙浑,大权在握,一切随我,从此,可以大展宏图,励精图治,超越祖先的功绩!爱情,爱人,真心诚意,相濡以沫,琴瑟和谐,分享与共……这些人类生命里都该拥有的最美好的感情,都会来的。
不,自己的生命里,没有这样的女人。从来都没有过!
杀心9
永远也不会有了。
因为太过的渴望,才彻底的绝望。
阳光那么明亮,眼前一团黑暗。就如一个人陷入了无名的沼泽地里,身子在迅速地沦陷,可是,越挣扎,沦陷的速度就越是快,逐渐地,只有一双手还勉强能够动弹,在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和徘徊。
真是徒劳无功啊!
他那么急于看到灯光,看到火焰。
他忽然蹲下去,捧着头,浑身筛糠一般,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毫无知觉地瘫软了下去。
“陛下,陛下……”
声音从四面八方来,他却听不到了,再也听不到了。
魏启元冲出来,赵立和乙辛也冲出来,还有几名弘文帝的贴身侍卫。
“快,马上送陛下回玄武宫。”
侍卫们七手八脚,抬起弘文帝就跑。
身子轻飘飘的,也不知道反抗,脑子里糊涂得厉害,阳光照在身上,也不知道温暖,只是入心入骨的寒冷。
耳边呼呼的风声,就如在黑夜里,永远也没法醒过来。
魏启元摸一下他的手,就如摸着一个冰块,吓得尖细了嗓子:“陛下……您醒醒……快,你们快点……”
侍卫们卯足劲,飞奔起来。
终于冲进了玄武宫。
魏启元尖声惊叫:“来人,快来人……快叫御医……把御医全部叫来……”
玄武宫的众人,从未见魏公公如此惊慌失措。
“陛下……陛下,您醒醒……”
四周急促的脚步声,围上来的伺候太监,侍卫们。
弘文帝被放置在座塌上,紧紧地闭着眼睛,浑身冰凉。
“陛下,您醒醒……”
“快点灯……生火……快生火……快点……”
众人惊呆了,朝阳那么明亮,为什么要点灯?而火盆,一时也找不到,因为是来避暑的,夏日里根本没有准备火盆;再说,弘文帝登基以来,可是牢牢记着祖宗家法,纵然在平城的冬天,皇宫也是不生火盆的。他从来不是一个一心享受之人!
杀心10
弘文帝双手乱挥,拼命地嚎叫,眼前一片暗黑:“快,点灯,点灯……朕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到……”
众人手忙脚乱地,急忙去拿了灯笼点上,一只临时找来的火盆也仓促燃烧起来。
灯笼亮晃晃的,弘文帝眼前却什么都看不到,整个意识都是混沌的,寒冷刺骨,爱和恨,煎熬和痛苦,都不见了,统统都消失了,声音低沉如暗夜的嚎叫:“快,点火……点火……你们为什么不点火……好冷,冷死了……快,天黑了……为什么天黑了也不点灯……”
“陛下……已经点了灯了……”
“胡说……”他劈手就伸过去,灯笼被踢翻,他痛苦得浑身痉挛,仿佛黑夜里,一条铁鞭子,狠狠地抽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毫不留情。
太久的压抑,太久的痛楚,政治上的战战兢兢算计,情感上的孜孜以求幻灭,生命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所有的爱,完全失去了。
就如一个人失去了支撑,成为了稻草人。
彻头彻尾的倒下去,连c在土地上的木杆都被抽掉了。
两名太监抢上来:“陛下……天啦……陛下浑身冰凉……”
魏启元急得双腿发颤:“不好了,御医呢?御医为什么还没来……”
“快,快送陛下回去……叫御医,快叫御医……”
御医们匆匆地跑来,为首的正是胡太医,一抓住弘文帝的脉搏,立即惊呼起来:“天啦,陛下……”那是冰块,几乎如模住一块万年的玄冰,浑身上下,没有一星半点的热气。“不好,陛下是寒气入骨……快,拿被子,越多越好,火盆,散寒药汁……立即准备!”
他摸下去,弘文帝的四肢,几乎要僵硬了。仿佛马上就要死了。弘文帝要死了。
“你们难道平素没有发现陛下受寒了?”
可是,此时谁敢答应?一众御医,太监们,忙得人仰马翻,玄武宫,一片愁云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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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出面1
外面,翻天覆地。
密室,却彻底安静下来。
没有人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因为,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门口,阳光从爬山虎的层层叠叠的绿叶里照s进来。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那种突如其来的打击,突如其来的煎熬,从身子,到心灵,从儿子到妻子,命运,家事,江山……是的,帝王无家事,于一般人而言,j毛蒜皮的小事而已,到了皇宫,便是天大的事情。
就如暗夜的蝙蝠,第一次走到阳光下面。罗迦睁开眼睛,他的脸色那么苍白,就连头发,也花白了一大半,长长的,形如一个野人。
一个孤寂而落拓的老人!其时,他才不过刚四十出头而已。
盛年而衰,死而不僵,人生,还有什么能比这两件事情更加可悲?
他久久地凝视着阳光,摇头,自己,就如一个不能走到阳光下的人。也许,自己不出去,儿子,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样可怕的悲剧?也许,自己永远不出去,芳菲,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样轮回的怪圈?
可怜的儿子!可怜的芳菲!
她不爱他!
他非要迫她爱!
儿子从来没有爱,所以,才非要得到爱。而且,固执地认为,那爱,本来就该是他的,是别人掠夺了他,如今,他只是来收回去——性烈如火!
韬光养晦的背面,是如此性烈如火的一个男人!
儿子如此!这是自己以前根本就不了解的,也不能相信的。
每一个人,都有两面性!
毕竟,儿子,他不是个穷凶极恶的野心家,也不是暴虐狠毒的孤家寡人——因为心底还存着温暖,才渴望着那些美好的情感。
人,缺少什么,就要追逐什么。这难道不是一种本能?
就如y暗处生长的植物,总是要探出头去,朝着阳光。
这是谁的错?
罗迦出面2
一双手牢牢地搀扶住他,他挥开,淡淡的:“道长,我还能走动。”
通灵道长默然无语。一个本是屠虎缚熊的男人,如今,憔悴如斯。英雄岁月,已经一去不返了。而他,甚至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半句。此时,任何的安慰,几乎都是嘲笑和火上加油。
罗迦的手长久地放在按钮上,只要转动这个圆盘,石门就开了。可是,自己畅想的风云岁月,潇洒快活,携手山林,潮起潮落……所有美好的憧憬,都变得如此令人透不过气来。
此时,竟然没有勇气旋开。
暗夜的蝙蝠,是不是终生只能躲藏在暗夜里,永远也走不到阳光下面?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
他握着拳头,就连拳头也是苍白无力的。
骨节一根一根的散开,落拓而悲哀。他狠狠地挥舞一下,此时,除了自己,他们还能倚仗什么?此时,自己岂能缩在一边,如缩头乌龟一般,让一切变成乱麻?
忽然一用力,石门,轰然中开。
但是,头顶并非天空。是一片绿,一望无垠的绿色,高高低低,连绵起伏,沿着山势,沿着一径刀刻斧削一般的石壁伸展,爬山虎的脚,温柔地伸展在墙壁上,替他遮挡了刺眼的阳光。他大步就跨出去,站在绿叶婆娑之下。
深深地呼吸,就连空气也如此可爱。
就如光明,总是比黑暗更加可爱。
他伸手抓一把绿叶放在自己嘴里,就连绿叶,也如此甘甜。这个世界,终究是那么可爱。自己要补偿的人,儿子,芳菲!伤痛总会过去,可是,混乱却要斩断。至少,不能三个人一起痛苦。
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他的个子那么高,头顶几乎全部顶在爬山虎的墙壁上,真正的——顶天立地!
自己造成的混乱局面,当然得由自己来收拾。
罗迦出面3
他伸缩一下拳头,还是充满力气的,昔日的英雄岁月,尚不曾走远。
通灵道长的声音,再也无法镇定,很是不安:“您……想去哪里?”
他声音不变:“老地方!”
通灵道长点点头,声音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慈悲之意:“贫道马上带您去。”
两人沿着刀雕斧刻的石壁,一往无前。谁也不知道,之后,还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情发生。
直到尽头,他才停下来:“道长,劳烦你先去看看他们……”
看看他们,她,和他!
此时,异常的恐惧,她的出走,儿子的忽然悄无声息,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无论是谁,都不希望她们受到伤害。
通灵道长立即道:“贫道马上去。”
通灵道长是往玄武宫的方向去的。罗迦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远去,他自己也站在一条分叉路口。前面是通往一个隐蔽的地方;后面,是下山的小径。
魏晨毕恭毕敬地从暗处出来,绝口不提听到的事情,就如一切不曾发生过一般:“主上,走吧。”
他摇摇头,从浓密的树荫里看出去,山间的小道开满了野花,一如那一年的重逢:自己和她,也是经历了致命的纠纷:难产,冷宫,人生从最y霾里走过来。
可怜的芳菲,她这一生,其实,又何曾真正有过什么快乐的日子?
就如那虎符,也是外强中干的。叫嚣了一阵,竟然选择了逃跑。她逃跑了。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她没有爱上他——没有爱上儿子,任儿子怎么威,要知道,心,是不能威的。她不爱他!就算儿子携带着昔日太子府的情意,也休想威胁她。有一些爱,总还算是坚固的,甚至胜过了父子之情。
这个小东西,她没有选择儿子!她没有!他笑起来,心里一丝心酸的安慰,眼里却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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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出面4
他再往前走几步,这时,已经能那么清楚地看见山脚下的小木屋了。从这里看下去,陵墓和小木屋之间,几乎连成一条直线。这也是他当初的一片苦心,没有埋葬在祖先的坟墓群里,而是选择能看到她的地方,也是为了暗示她,以她的聪明,就算不发现,至少,也是一种安慰。所以,这两年来,他从来不曾真正的孤寂,每天听她的唠唠叨叨,听她的咒骂小性子,甚至她不时拍打自己的坟墓——那么甜蜜,那么欢乐。
那是一种鸣奏曲,从来从来不曾分开一般。所以,那些痛苦的,挣扎的,黑暗的日子,才能熬下去,才能那么平静。也因此,才能真正地出现这样的奇迹——重见天日。
所以,才误以为,她也是不孤寂的——一如自己亲自陪护着一般,时刻得知她的喜怒哀乐,为她出谋划策,一如自己最最亲近,最最依赖的人。许多时候,她都是比儿子更加重要的!
可是,难道不是?
难道她从未感到这样的安慰和陪伴?
谁说她是第二位的呢?
不,她从来都是第一位的,一直都没变过。
“魏晨,你去看看太后。”
“主上,您不亲自去看看她?”
“我会去。”
但是,不是现在。
…………
小木屋,也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芳菲冲进去后,慌不择路地反锁了门,以身子抵挡在门口,好一会儿,直到外面的嘈杂声消失了,才软下去。
张娘娘的声音响在门口,焦灼不安的:“太后……陛下他已经走了……”
她重重地,重重地呼吸,仿佛此时才真正逃出生天。手脚酸软,毫无力气,幸好旁边就是床。她软手软脚地走过去,合身躺在床上,外面,张娘娘还在说什么,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听不进去。
罗迦出面5
连要马上逃走的计划都忘却了。
身子枕在冰冷的枕头之上,头却暖呼呼的,她的手乱走乱动,摸着那么温暖的皮毛——那是花貂,罗迦留下的花貂。
她伸手将花貂卷起,将身子完全裹住,就如一只躲进了壳里的蜗牛,方觉得安全。
一种极其疲倦的安全。
外面,终于安静下来了。她想,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去祭祀罗迦了!绝不再去了。
北武当是呆不下去了,自己该去哪里呢?
天大地大,到底何处才是容身之地?
日光照s下来,透过天窗的吊兰,洒在她的身上,如一个巨大的圈。五颜六色的尘土,在光圈里旋转,旋转,无边无际。
人人都在圈子里,所以,才走不出去。
虎符就丢在地上,也许是进门的那一刻就掉下去的。此时,什么征战杀伐,什么权利如山,什么灰衣甲士,她都忘了,统统都忘记了。她如一只丧家狗一般,丧魂落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那么残酷的一幕,自己和太子,自己和弘——昨日才携手并肩,今日,就如此反目相向。这些,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一切,为何要发生在罗迦的陵墓之前?
罗迦,该死的罗迦,这一切,他都是罪魁祸首,都怪他!她恨得咬牙切齿,还说什么自己对不起他——不不不,是罗迦,完全是罗迦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太子,对不起所有人!今天的一切,全部都要怪罗迦!
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门是反锁着的,谁也进不来。砰砰砰的,她听在耳朵里,不由得一阵一阵的心惊胆颤。
“太后……太后……”
她瞪着眼睛,眼睛里全是血丝。
“太后,您该吃点东西……晌午了……”
晌午了么?
从月圆到正午,日月的轮转,就如一个人的一生那么漫长。
罗迦出面6
倦意一阵一阵地袭来,饥饿,却不想吃,什么都不想吃。她甚至在大睁的双眼里,也睡着了。半梦半醒里,一直在走一条很奇怪很漫长的路,那是少女时代,穿着黑色的袍子,黑色的靴子,扎着男人一样的冲天辫子,背着药篓,走在北武当山脚下的山间小路上,野花,繁茂地盛开,铺天盖地地将自己堆积。偶尔,一只猛虎窜出来,挡住去路,张开血盆大口。她惊吓尖叫跳起来,可是,猛虎很快变成了罗迦,脸上带着那种坏坏的,不怀好意的笑容“小芳菲,你不走么?不走,朕就把你烧死,哈哈哈,活活把你烧死”……
有时,又是硕果累累的秋天,自己坐在太子府的暖阁里,花枝招展,描眉画眼,嘴唇涂得那么红,那么艳,等待着一个人走近,欣赏……
女为悦己者容。所有少女萌动的心事,最最纯真,最最真挚的情怀,一如那水晶的苹果,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志。
可是,良人迟迟,她只能逗弄花园里趾高气昂走动的褐马j。褐马j的羽毛,那么漂亮,长长地,五颜六色,眼睛迷人而闪亮,可是,瞪起人来,却显得凶恶而强悍,令最凶残的野狼也望而却步。终于,脚步声近了,近了,却是一头冰冷的野狼,人立在门口,绿幽幽的眼睛,暗黑如一块邪恶的水晶。她捂住嘴巴,眼睁睁地看着褐马j,扑向那头野狼……褐马j美丽的羽毛,片片地掉落,而野狼长长的皮毛,一块一块,也血淋淋地被抓下来……
天空都是烈焰,所有人,动物的脚,四蹄,都是踏在烧红的木炭上……
人生,就是在一条炭火遍生的烈焰上行走。
“救命啊!”
她惨叫一声,跳起来。脚板心仿佛被烧焦了。疼,强烈的疼痛。
脚底是冰凉的,没有踩在木炭上,而是踩在地板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掉下床去的。
罗迦出面7
天空昏暗,四肢无力,又是一个夜晚的降临,自己,不曾逃离北武当。还困在这里,困兽犹斗。不行,必须离开,马上离开,无论去哪里,都远远胜过这里。她甚至想起那些古书上奇怪的旅程:遥远的波斯,神奇的西域,漫无边际的荒漠,冰天雪地的高山……自己总要走出去,走出这个无形桎梏的囚牢之旅。
口渴难当,饥饿得几乎想呕吐了。她牢牢裹着自己身上的花貂,缓缓地坐下去,盘着腿,看窗外的夕阳,一点一滴地坠落。
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进来。
她看到所有的包袱,逃亡的行李,全部堆在角落里。一次尚未开始,便宣告结束的旅程。
她站起来,想提起其中一个包袱,却浑身无力。可是,旁边的东西,令人触目惊心——那是弘文帝当夜带来的礼物,形形色色的,其中的一个箱笼里,并非珍珠宝贝,绫罗绸缎,而是一些小玩意,全部是自己当初在太子府喜欢过的,把玩过的小玩意……琴棋书画,甚至碗筷,他都收拾得好好的,几乎一样东西都没有落下。一个人,一个这样的男人,怎能做到这样?他怎能这样?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拉开门闩。残阳如血,光线强烈得令她的眼睛睁不开来。她挥挥手,捂住眼睛。
魏启元跪在地上,一径地叩头:“太后,求求您了,您去看看陛下吧……陛下他,陛下他……”
她并不在意,神思恍惚。
“陛下病得太重了……老奴从未见陛下病得如此严重,他一直昏迷不醒,太后,您去看看他吧……”
魏启元还在叩头:“太后,求您了……您去看看陛下吧……”
弘文帝又要耍什么花样?他威自己的时候,是何等的孔武有力?甚至自己的手腕,还有一道淤痕,那也是弘文帝拉扯留下来的。
“玄武宫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罗迦出面8
“老奴不敢烦太后……实在是事出突然,陛下暴病,这样下去,他会受不了的,老奴从未见陛下生过这样的大病,就算他做太子的时候,中了毒,躺在床上,也不是这样,陛下现在是昏迷不醒啊,陛下,陛下要……”魏启元简直是老泪纵横,但是,驾崩二字,却根本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来。
她这才淡淡的:“陛下到底怎么了?昨日不还是好好的么?”
“陛下他,不行了……陛下浑身冰凉,寒气入骨,一直昏迷不醒……御医用尽了一切办法也无济于事……”
她以为是夸大其词,不以为然:“胡太医呢?这点伤风感冒,胡太医足以应对了,你不要在这里多说了,赶紧去请胡太医……”
“胡太医也束手无策,太后,只能靠您了,您医术高明,求求您去看看陛下,只有您才能救他了。表面上,是伤风感冒,可是,也许是什么其他怪病,御医们都是庸医,他们要是误诊了,耽误了治疗,陛下这病,可怎么办啊……”魏启元一把年纪了,除了相信冯太后的医术,自然知道心病还需心药治的道理。
弘文帝这一来势汹汹的疾病,除了冯太后,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医治了。
“太后,求您了,劳驾您走一趟吧……老奴知道您身子不好,准备了软舆……”
从小木屋,到玄武宫,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起码要小半个时辰。
果然,芳菲看到门口停放着的软舆,这个魏启元,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她冷笑一声,又是一个宫的。弘文帝的奴才们,也跟他一样的脾气?
“魏公公,你赶紧回去照顾陛下,不要浪费时间了。这两年,我在山上,疏于学习,早已忘了医术了。”
魏启元跪地不起,拼命地叩头:“太后,求您了。老奴求您了,如果您今晚不去,那,明日去看看行不?”
罗迦出面9
芳菲只是摇头,这一去,岂不是让弘文帝继续纠缠自己?快刀斩乱麻,如果还去一根一根把乱麻接起来,岂不是一切都白费了?
“太后,求您了,一定要去看啊……您的医术,是公认的……”
她摇头,一直摇头,不,自己不去了,自己也太累了,自己应该走了。这北武当,是罗迦的天下,是弘文帝的天下。自己,没有天下。也没有义务去担忧弘文帝的生死。如果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芳菲这个人,弘文帝总也有其他人会治疗的,不是吗!芳菲是芳菲,而非太医!自己没有领取太医那个俸禄,就没有那个义务!弘文帝硬的不成来软的,也休想!
她漠然一挥手:“你下去!”
魏启元被她冷漠的态度惊呆了,几乎要把头叩出血来:“太后,人命关天哪……攸关陛下的性命哪,求您了,您救救他吧……人家都说,医者父母心!您至少……至少要看在先帝的份上啊……”
她不耐烦起来,语气也严厉了:“退下!”
魏启元仍不罢休:“太后,老奴真的不是夸大其词,陛下,他真的病入膏肓了,您如果不救他,他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陛下,他可是舍命救过您啊……”
她心里一震,想起自己昨晚碰触到弘文帝的手,那种冰块一般的冷淡。
弘文帝真的病入膏肓了?
而且,弘文帝在计出乙浑的时候,才服用过千叶红的剧毒,纵然当时就解毒了,可是,岂能没有丝毫的损害?自己,到底该不该去看看?她心里真是愁肠百结,辗转反复。
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还是硬着心肠,谁知道弘文帝是不是虚张声势?弘文帝的腹黑,自己已经领教了几次了,稍不注意,便会再次落入他的陷阱。
魏启元见她神色松动,以为有了希望,赶紧趁热打铁:“太后,您去看看吧……”
罗迦出面10
魏启元见她神色松动,以为有了希望,赶紧趁热打铁:“太后,您去看看吧……”
她厉声道:“退下,不要罗嗦了!如果凡事都要我出面,宫里还养那么多御医干什么?难道他们是白白支取朝廷的俸禄?马上退下!来人,送客。”
魏启元不敢再多话,只好悻悻地退下了。
临走的时候,还恨恨地瞪她一眼,心里暗骂,这个女人,竟然狠心绝情到这个地步,竟然是眼睁睁见死不救了,亏得陛下还对她那一番情意。弘文帝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魏启元走远,宫女们才敢上前来。
冯太后整个人,嘴唇干裂,蓬头垢面,张娘娘立即跑去端了准备好的热汤:“太后,您吃点东西吧……”
她喝一口热汤,甘甜入喉,滋润清透,那是熬的糖水燕窝。
“太后,这燕窝是陛下送来的……”
陛下!她端着碗,怔怔的,一时分不清,此陛下还是彼陛下!
这两年,北武当的一切用度,完全是弘文帝供应的了。甚至包括这燕窝。他知道她的一切习惯,提供的,总是她最最喜欢的东西。
她放下碗,再也喝不下去,但觉这些东西都是苦的。
心也是苦的。
宫女们都看着她,所有人,都是不理解的目光,冯太后,于情于理,都该救助弘文帝——这太不符合她的习惯了。可是,谁又好说什么呢?小木屋,也从来没有如此死寂过。
玄武宫里,彻底起来。
通灵道长赶到的时候,一队御医都跪在弘文帝床前,战战兢兢。
“道长来了……”
魏启元如见了大救星一般跪下去:“道长,快救救陛下……”
通灵道长大吃一惊,疾步走到御塌前,还没伸出手,便被那股灼人的热气所惊呆了。弘文帝整个人,如一片火炭一般,几乎要将人烤熟了。
罗迦出面11
他心里暗道不妙。弘文帝这脉象,时而快速,时而缓急,既非寒症,也非一般的伤风感冒。但是,就是一直高热不退,昏迷不醒。纵然他见多识广,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毛病。
“道长,陛下这是什么病?”
“陛下高热不退,十分危险……”通灵道长也急了,再看旁边的药汁,单方,显然御医们把什么方子都用上了,却毫无效果。
“道长,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也无法回答,仔细地一番望闻问切,又翻开弘文帝的眼皮。弘文帝的眼皮也是沉甸甸的,里面全是大片大片的血丝,和青黑色。完全是死人一般的颜色。
众人吓得不敢再问了,生怕通灵道长一开口,便是什么不祥的征兆。
许久,通灵道长才缓缓地放下手,依旧沉思着,又拿起弘文帝的头发看看。
魏启元唠唠叨叨的:“唉,陛下昨日都还是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通灵道长暗叹,情之一字,真的是伤心入骨。却暗暗忧惧,弘文帝若是一病不起,这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北国江山,岂不乱了?
“魏公公,你先令人去取几味药来……”
“是。”
魏启元刚一转身,通灵道长只听得“霍霍”两声,是弘文帝艰难的翻身,忽然一把就掀开了通灵道长,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如发狂的野兽一般:“滚……滚开……你们都滚开……”
“陛下……”
“滚……全都滚出去……滚……”
他忽然坐起来,狠狠一推,通灵道长没推开,他自己身子一歪,就倒下去。
“陛下……”
“天啦,陛下昏过去了……”
通灵道长急得浑身直冒汗,弘文帝这样的癫狂,比起他一直昏迷更加可怕。时而癫狂,时而昏迷,转换之间,元气损耗过大,这真的会很快就要了他的命。
罗迦出面12
“陛下这几天去过哪里?”
“这……”
魏启元不敢回答。他支支吾吾的,总不好把陛下每天流连在冯太后住处附近,风露中宵之事告诉他人吧?这等隐私,可是攸关身家性命的,而且,魏启元又不知道通灵道长到底在其中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他自然不可能抖露出去,败坏弘文帝的名声。
要知道,自从除掉乙浑的那个夜晚起,又发生了那混乱的一夜缠绵。此后,弘文帝几乎每一天都是在大喜和大悲之间煎熬,每天情欲和相思,朝政和情感,加班加点,从来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忽忽一个月下来,整个人,就如被掏空了一般,这一病,简直如山崩地裂,彻底击垮了他年轻而健壮的身子。
通灵道长但见魏启元这个样子,也猜到了几分。
“道长,陛下的病情……”
通灵道长只是摇头,此事非同小可。连他也不敢轻易做出判断了。
魏启元但见通灵道长也乱了方寸,情知不妙,立即拉了通灵道长到避风处。
通灵道长一皱眉:“是谁在主持陛下的抢救?”
魏启元唉声叹气:“现在,东阳王,京兆王等都被派回了京城;源贺等人也上了前线……只剩下一个任城王,因为有事情,前天就下了山,暂时不在宫里……本来陛下是打算很快就起程回平城的……”
皇帝病危,没有太子,也没有足够份量的大臣主持抢救工作,这可怎么办才好?
“道长……这事,您看,是不是该请太后主持抢救?”
请冯太后?
这本是名正言顺的。可是,魏启元此时已经找不到有分量的人去请冯太后了。通灵道长,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至少,心病还须心药医。
通灵道长好生为难,此时去请冯太后,合适么?更主要的是,冯太后,她肯不肯来?
罗迦出面13
弘文帝的病因,他已经知道了,要是请了冯太后,这二人,岂不是一直会纠缠不休?再说,罗迦已经出来了,两个人的纠缠变成三个人的纠结……他越想越是头大,一时,竟然无法回答。
魏启元还在小心翼翼的:“道长,您看?是不是劳驾您去请请冯太后?”
“这……请太后有用?”
“有用!肯定有用!陛下,他最听太后的话……再说,至少陛下也是救过太后的命,她为什么就不能救救陛下?若非陛下那一次在太子府救了她,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冯太后这个人了!老奴真不明白,为什么太后就完全不念旧情?”
魏启元的神情,好生古怪,语气也充满了微微的愤怒。
通灵道长忽然问:“你们去请过太后?”
“唉,我已经去过了,但是,太后无论如何也不肯施以援手……我真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不肯,只要陛下好了……只要陛下好起来,一切不就都好了?”
通灵道长心里一动。的确,只要弘文帝好了,岂不是一切都好了?如果他这样一病不起,北国岂不是要陷入很危险的境地?而且,他又没有儿子继位。
“也罢,贫道就去慈宁宫看看,也不知冯太后会不会给老道这个面子。”
魏启元大喜过望:“太好了!道长,您肯去,冯太后肯定会答应您的,毕竟,她是您的侄女儿。对了,太后不住在慈宁宫,她住在小木屋里……”
通灵道长点点头,再看御塌上的弘文帝,面色青紫,眼窝深陷,的确,已经不能拖延下去了。
夜色深浓。
小木屋点着一盏孤灯。
宫女们都侯在门口,谁也不敢离开。芳菲坐在门口,六神无主。
夜晚的风吹起,脸上冰凉冰凉的。
她坐在椅子上,许久才顺过气来,声音软弱无力的:“陛下,他……他的真实病情到底如何了?”
罗迦出面14
“回娘娘,奴婢们也不知道……奴婢们不敢去玄武宫打听……不过,今日,看到好多人跑到玄武宫,陛下,看样子真的是病得不轻……”张娘娘小声道,“娘娘,老身去打探一下吧……”
她摇摇头。此时去探望,如何探望呢?
也罢!宫里有御医,用不着自己多事了。
正在这时,红云小跑步进来:“太后,道长求见。”
芳菲有气无力的,并不回答。
此时,她根本不想见到任何人。
“太后,见不见?道长等在外面……”
她强打起精神:“你们请道长回去吧。我……”
“太后好大架子,竟然连贫道也不见了……”
是通灵道长的声音,那么威严。
芳菲无语,只能艰难道:“道长,你找我做什么呢?”
通灵道长一进来,暗暗吃了一惊,冯太后面色惨白,手微微垂下去,尤其是右手,上面一条一条血痕,令人触目心惊。
“太后……”
“道长,你有什么事情?”
通灵道长开门见山:“陛下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太后,你必须去看看他。”
必须?
为什么每个人的口吻都这么奇怪?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必须的事情?
“太后,要是陛下一病不起,这形势就会非常严峻。您也知道,才刚刚解决了乙浑,朝廷内外还有许多事情,一些乙浑的乱党还没有彻底除掉,一些宗室,也蠢蠢欲动,陛下此时万万不能倒下,否则,先帝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这这也是你不希望看到的,对吧?……”
她反问:“有这么严重?”
通灵道长的神色十分严峻:“的确很严重!陛下已经病入膏肓。”
她心里一震,病入膏肓?看通灵道长的样子,绝非夸大其词。
罗迦出面15
“道长,你不也精通医术么?你比我厉害多了,你为什么不去看?”
“心病还须心药医!陛下,他得的是心病!外人,都没办法,这无关乎医术的好坏,太后,对于此道,你应该明白。”
真是一个轰天雷响在头顶,芳菲几乎跳起来,满眼都是怒火:“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通灵道长只是摇头。
芳菲在那样平静的眼神下,几乎崩溃了。这个妖道,他为什么一副什么都很了然的样子?如此的鬼鬼祟祟?也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他,就会让她想起罗迦,想起不怀好意的罗迦。
她忽然气短心虚,却更是色厉内荏:“道长,你昨晚为什么要喊我去祭拜先帝?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
冯太后,这是在怀疑自己接受了先帝的什么不可告人的密旨?换做他人,当然会十分害怕!可是,通灵道长,当然不是他人!而且,自己本来就的确接受了密旨。
“你说,为什么要设下这样一个陷阱?”
“陷阱?太后,贫道根本没什么陷阱!”
“你还敢说不是?我去先帝墓边,你是不是一直躲藏着?”
说完,又垂下头去,昨晚,弘文帝排除了一切异己,清场了的!通灵道长,他岂能听到?而且,自己这样对一个出家人说话,岂不是很无理?
通灵道长却一点也没有计较,十分诚恳:“太后,昔日陛下的病,也是您治愈的,他做太子的时候,就特别相信您,其他人,他信不过,您要知道,他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现在,他不肯让其他任何御医靠近他,什么药都不肯服用,甚至贫道,他也不相信。”
她抬起头,看着远方:“宫里有的是御医。我就不信,除了我,他还真就不起来了。他这是在我,我向他妥协。谁开的药方不是药?更何况,我现在去了,他也不一定会领情……”
罗迦出面16
通灵道长叹一声,女人,要是固执起来,也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也罢,他想干嘛就干嘛!他不肯服药,那也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太后!陛下本质上是个善良之人,他不该死!”
芳菲垂下头去。弘文帝,他从不主动出手伤害人,某种程度上,只要不是原则和根本性的问题,他甚至会出手庇护很多人。他甚至比罗迦更加善良。
那些冷宫的情意,舍命的情意,总是压在心口,大山一般。
“现在,也不是您和陛下赌气的时候。您要知道,要陛下病好了,一些事情才能彻底解决……”
她喃喃自语,彻底解决?怎么解决?
“陛下要是好了,他应该不会再纠缠您……”
芳菲的目光忽然变得那么锐利。疑心,变成了肯定,鹰隼一般:“道长!你!”
通灵道长并不闪避:“太后,你需要的是解决问题,而非是逃避问题,让问题更加恶化。”
她低下头去,弘文帝不好起来,难道自己就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唉,太后,你好好斟酌一下,贫道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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