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昭并不住在老宅里,而是在老宅后门另一条街的一座独门独院里。
顾九思到了的时候,常年照顾陈慕昭的一个小丫头正在楼前拿着树枝在雪地上写着什么,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保暖,手和脸都冻得红扑扑的。
顾九思走过去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女孩儿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在询问她什么事。
“浅唱,昭少爷起来了吗?”
顾九思的语速放得很慢,听上去有些奇怪。
女孩点点头,做了个手势。
顾九思又指了指地上的字,“这里是撇,不是横。”
这个女孩听不到声音,不会说话,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浅唱。她之前在雪地上写的正是她的名字,像是初学,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听说这个名字是陈慕昭给起的。浅唱,浅唱,当真是够浅的。
还听说,浅唱本是能听见会说话的,却是因为陈慕昭生性猜疑被毁了听觉割了舌头。
顾九思没有去证实,无论是或不是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陈慕昭是聪明的,听不到声音不会说话不会写字的人留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浅唱一直盯着顾九思的嘴chún,半晌点点头,又低头写了一遍,抬头看向顾九思,似乎在询问她对不对。
直到顾九思点了点头她才站起来往院内走。
顾九思拉住她,把地上的字迹抹乱,“不要让陈慕昭知道你在学写字,别人也不行,以后都不要再写了。”
浅唱愣了半天才傻傻的点了下头,很快转身进去了。不一会儿便走出来招了招手,顾九思收起神sè走了进去。
陈慕昭的房间里常年充斥着药味,中药西药,像是摆脱不掉的宿命。
他正在落地窗前的贵妃榻上半卧着,身上盖了条毯子,手里还拿了本书在看,听到顾九思进门才抬头似笑非笑的看过去,“九小姐今天来不知是代表谁,老爷子,还是三少爷?”
陈慕昭本就长得yīn柔,又常年带着病态的柔弱,病西施的头衔实至名归。
顾九思和陈慕昭打过几次交道,对他的yīn狠手段也一清二楚,不得不打起jīng神来应付,轻描淡写的回答,“陈老也好,慕少也罢,于昭少爷而言,不都是一样的吗?”
陈慕昭再不去看她,抚着手里的书,笑着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股yīn冷,“九小姐是聪明人,我就喜欢聪明人,可和聪明人打交道总让我觉得不踏实。”
顾九思气定神闲接过浅唱递过来的茶,“昭少爷真是高看我了。”
陈慕昭听了竟真的笑了起来,yīn柔的五官舒展开来,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几年前我那个堂叔可是折在九小姐的手里的,那可是我的心腹,跟在我身边多年啊,我哪里还敢怠慢?”
顾九思低头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昭少爷鸿鹄之志,眼里哪里看得到我?”
陈慕昭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什么鸿鹄之志,我这副身子骨都已经这样了,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
“若真是混吃等死又何必看鬼谷子呢?”顾九思侧身去看旁边书架上的书,语气里不着痕迹的带着挑衅去激怒陈慕昭,“日月昭昭,昭少爷的父亲给您起这个名字大概也是对您寄予了厚望吧。”
说完微微笑着看向陈慕昭。
陈慕昭果然脸sè一变,猛地抬头直直的盯着顾九思,一双眸子幽深晦暗,再不见刚才的chā科打诨。
“顾九思,你我皆是寄人篱下,个中滋味别人体会不到,你最是清楚,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人太甚。”
顾九思眼底一片清明,“你我都是寄人篱下不假,可我姓顾,昭少爷可是姓陈的,既然是姓陈,又何必受寄人篱下之苦?”
陈慕昭轻皱起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九思并不介意把话说得再明白些,“昭少爷这些年总是不温不火的,我看着着急啊。”
陈慕昭脸sè又冷了几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顾九思在陈慕昭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面上带笑,“不明白没关系,我这里有条有价值的消息,不知道昭少爷出不出的起价。”
“你是为钱?”陈慕昭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年顾九思在陈家的目的是陈慕昭一直好奇的地方,他想了无数种可能,只是没想到顾九思的目的这么简单,只是为钱?
“不然呢?不为钱难道是为了让陈家改姓顾?我还没那么大的志向。” 顾九思打着含糊,“若是昭少爷没兴趣的话,我就先走了。”
陈慕昭踟蹰半刻,抬眼看向顾九思,“你说。”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顾九思笑着吊陈慕昭的胃口,“那价钱呢?”
陈慕昭似乎已经相信,“你先说,若真的是有价值,随便你开价。”
顾九思点头,“立升要洗牌了,立升背后代表着什么,不用我解释吧?听说很多人想分一杯羹,不知道昭少爷有没有兴趣。”
陈慕昭缓缓开口,“既是鹬蚌相争,必有渔翁得利,渔翁是谁?陈老还是陈慕白?”
“有没有渔翁我不知道,只是这么大块儿肥肉无论是谁都抵不住诱惑吧?”
“这肉上怕是有钩子吧?”
“没有无风险的利益,这块肉无论最后是到了陈慕云的手里还是陈慕白的手里,到时候您的处境怕是比现在更艰难,总得试一试吧,万一没有呢?”
陈慕昭却忽然转了话题,“这么说,是陈老让你来的?”
顾九思一顿,暧昧不清的笑了一下。
她说这话本是随便举了个例子,谁知陈慕昭竟以为她是在怂恿他去和陈慕云陈慕白去争,乐见其成的除了陈铭墨还能有谁?
事情发展的似乎比她预期的要容易许多。
最近陈慕云和陈慕白之间斗法,陈慕云败得一溃千里,陈铭墨自然不会愿意看到形势一边倒,陈慕昭本就思忖着陈铭墨就要有动作来扭转目前的局面,正好顾九思来得巧,让他以为这就是陈铭墨的动作,到时候陈铭墨肯定会让立升这块肥肉落入他的手里,这样他才有资本去压制陈慕白,形势才会有所转变。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陈慕昭打破沉静,“你回去转告叔叔,他老人家的意思我明白了。”
顾九思从陈慕昭那里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捏着一张支票,走了几步之后脸sè越发难看,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的。直接导致偶遇陈静康,陈静康兴高采烈的问她手里的两枝梅花哪枝好看时,她直接回了个“好的”,留下陈静康站在原地惊呆了。
快到了中午陈慕白才起来,站在院子中央边打电话边低着头拿了剪刀修剪陈静康折回来的腊梅花枝。
说到一半抬眼冲陈静康使了个眼sè,陈静康立刻去了小院门口。
等陈慕白打完电话,陈静康也回来了,冲陈慕白点了一下头,然后就裂开嘴哭了。
原本娇俏可爱的腊梅花枝此刻只剩下光突突的褐sè枝干了,那是他起了个大早去折回来的啊。少爷,你真是辣手摧花啊!
从陈家老宅离开后陈慕白直接到了立升集团的总部,总裁谭森早已毕恭毕敬的等在了门口。
陈慕白下车后和谭森两个人也不往里走,就站在车边熟络的说着话。
之前陈慕白和他见面一直避着旁人,现在却好像是故意要把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似的。谭森心里奇怪却也不好问。
陈慕白一直心不在焉的和谭森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余光扫到一直停着的一辆车缓缓离开才收了笑容,郑重其事的开口,“谭总。”
谭森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陈慕白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谭总,你也辛苦好几年了,有没有想过休息休息?”
谭森脸sè一白,“慕少,当年您说过……”
陈慕白笑了,“当年我说的话我自然记得,我在一天,立升表面上风光无限的总裁便是你,我们各取所需。可你忘了,这话还有半句呢,如果我撤了,立升与你便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合作多年,现在我撤了,来告诉你一声。今后的路你自己看着走。”
现在立升风头正劲,任谁坐在谭森的位置上都不会想收手,他还想再争取一下,“慕少,立升是您一手扶植起来的,如果是我做的有您不满意的地方……”
陈慕白眼底的yīn郁不退,口气却越发和缓的打断他,“谭总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谭森心里一惊,反应过来后立即恼怒自己的莽撞,擦了擦冷汗,“是我糊涂了,慕少怎么会和立升有什么关系,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立升的名字慕少大概听都没听过……”
陈慕白冷着脸上了车,陈静康给他关上车门后转身对谭森说,“慕少念在你跟着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让我转告你一句,钱是个好东西,没有人嫌多,可也得掂量着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去拿。”
陈静康上车后,陈慕白问他,“看清楚了?”
陈静康侧过身回答陈慕白,“看清楚了,那辆车上坐着的就是大少爷。”
陈慕白闭上眼睛舒了口气。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手里的东西陈慕云总是不惜任何代价的来争,这次恐怕会争得更凶吧!
好戏就要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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