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响动抬起头来,而迎上前的便是礼易墨的劈头痛骂。
“我,我还是想埋了她…”古小福弱弱地答道。
她一手抓着个破瓦,身子被骂声有些惊吓得缩了起来,礼易墨沿着她的袖子看去,她的手心已经被瓦片泥土染得乌黑一片,里面隐约透出些红色,想是已经流出血了。
看着她那惊吓的模样,礼易墨皱了皱眉。
“你去拿个火折子把蛇驱了,再把那个女鬼的骨头搬来,挖坑的事就交给我吧。”他抑下心中的怒气,尽量让自己平和道。
古小福点点头,将瓦片交到礼易墨手上,在那手递过来的一瞬间,礼易墨看到了她手心果然已经渗出了些血水。
“蠢女人。”他这么说。
古小福看着礼易墨将瓦片丢开,单手一挥,便将靠近他的半截竹子震断开来,他在竹尖啪啪几下,那竹子便裂成了无数瓣,他再用力将它们往四下掰开,手上便赫然出现了一个类似钉耙的东西。
礼易墨将竹钉耙往地上一扒,那结实的泥土便四下散开。
古小福暗自赞叹了一句,狐弯弯便从一旁递过了火折子。
“我们去把那蛇赶开吧。”狐弯弯眯眼一笑。
“你想要做什么就说,再不济就死缠烂打一番,我可看出来了,礼易墨他可是个口硬心软的家伙。”狐弯弯一手遮着,小声对她道。
古小福看着礼易墨弯腰耙地的背影,一滴汗顺着他的额头滑下,轻轻划过鼻尖,直接落到了土中,而顺着那高挺的鼻梁往下,便是他抿起的唇。
她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后脖,那唇昨夜就这样贴在那个靠近耳朵的地方,对于那个位置她记得那样清楚,礼易墨在以为她是被毒蛇咬了的情况下那样毅然地为她吸了毒。
或许他真的是个好人吧,古小福这么想。
当古小福将第三捧土盖到那白骨身上时,天边已经开始泛出了股白光,礼易墨抬头看了看天空,轻轻地呼了口气。
“你们爱的礼易白很快就要回来了。”他咧嘴,皮笑肉不笑道。
“我们没有…”古小福立刻道,她一回头,便对上了礼易墨的眸子。
礼易墨没有应答,他的手松动了一下,那竹耙子就掉到了地上。
古小福见绝代公子回了身,他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显然对眼前的一切有些莫名。
埋葬好了安忆竹,狐弯弯也在下山的路上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绝代公子。
“真是令人遗憾。”绝代公子这样道。
古小福一路并不多言,她仰头看看平静的绝代公子,又想到礼易墨临走时的眼神,心中埋了个想法。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狐弯弯丝毫没察觉到古小福的心思,欢乐地对绝代公子道。
“继续往北边走吧,这次见到了那男人的面貌,也算有了进展。”绝代公子笑道。
狐弯弯思忖了一下,抬头建议道。
“去长安吧,不问问我娘当年光华公主究竟做了什么我真是不甘心。”她看着空空的腰间,瘪了瘪嘴,“况且我几年没有见过爹了,顺路去看看也好。”
“顺路啊。”绝代公子笑道。
古小福看着聊得开心的两人,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开口。
“公子,绝代公子。”她有些怯怯地问。
“恩?”绝代公子回了眸,侧了侧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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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和礼易墨商量一下,和他平分出来的日子,不,就算让他一个月就多出来几天也行。”古小福恳求道。
触礁
“你能不能和礼易墨商量一下,和他平分出来的日子,不,就算让他一个月就多出来几天也行。”古小福恳求道。
礼易白愣了一下,他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刚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确信他的眼神不再平静安然,他看着身边这个仰着头认真跟自己说出这个请求的女孩,她的脸上还沾了些泥土,颧骨处被挂擦得厉害,显出了一股淡淡的红色。
连她也竟提出这种请求…
“小福姑娘,你为何会这么说呢?”礼易白很快恢复了神色,淡笑着问。
“我觉得他很可怜。”古小福说着,低头想了想,补充了句,“他不能出来的时候应该就跟关大牢一样吧。”
“关大牢。”礼易白笑了一笑,低了下眸,“真是个有趣的比喻。”
一辆马车吁地在三人面前停了下来,两匹马的八只蹄子同时在地上驻了下来,一片黄土便顺势往周围飞扬起,狐弯弯厌恶地用手挥了挥,一手麻利地将裙摆一撩,蹭地一声上了车。
“上车,去长安啦。”狐弯弯一手撩车帘,探头招呼道。
古小福仰头看着绝代公子,却不见他如往常般的干脆回答,刚狐弯弯那一声招呼传来时,绝代公子很快别过脸,对着狐弯弯点了点头。
她甚至觉得,绝代公子那一记转身是在逃避些什么。
“小福姑娘,如果我和礼易墨的商量能改变什么,现在我们也不会这样麻烦地共用一具身体了。”绝代公子嘴边还挂着一抹清风似的微笑,他身后的马匹正有些焦灼地昂着头,发出低闷的咕噜声。
古小福哦了一声,她本还怀有一线希望,只要绝代公子能同意,礼易墨就能多出来活动几天。
“小福姑娘,走吧。”绝代公子侧了侧身,引她上车。
“公子你能不能在晚上试试,比如对着月亮念些咒语…”古小福语无伦次地说着,边踏上车蹬,绝代公子的白衣随即跟了上来,他一手在自己身边一撑,边挨着她坐下。
“车夫,麻烦上路吧。”也许是她的声音太弱,绝代公子没有回答她的话语,坐定后立刻对着前方道。
从车帘外传来一声响亮的皮鞭声,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马车开始跑动起来。
古小福偷眼瞟向绝代公子,他嘴边还挽着那丝笑容,这样直直地坐着,垂下的发丝顺着车厢的颠簸而在胸前上下跳跃着。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上车的那一瞬间,她感到绝代公子身上散出了一股陌生的气息。
马车一路往西前行,伴着那车铃的声响而来的便是一阵阵的凉风。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明显变凉了。
在路过驿站休息时,狐弯弯总会拉着古小福去到镇中买上些保暖的衣物,顺便捞上大堆的脂粉管胭,而在客栈休息过后的早晨,每每看到狐弯弯坐在镜前梳妆描眉的模样,古小福心底都暗自赞叹。
狐弯弯将胭脂在手背上匀了匀,突然一抬头,便在镜中对上了古小福的眼。
古小福忙将目光移开,狐弯弯已经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从不梳妆打扮?”她伸手将发簪固定了下,又将簪子取了下来,对着阳光眯眼照了照,咕哝道,“颜色都退了,等到了长安,可要让爹叫工匠帮我全部炸上一遍。”
“炸?”古小福看着狐弯弯手中那精美绝伦的五丝玲珑簪子,难以置信。
“就是淬淬火。”狐弯弯简单道,她突然一转身,凑上古小福。
“你若是想要,这簪子就送你。”她将玲珑发簪递上前。
古小福第一次那么近地看到这支簪子,这簪通体发出一股淡淡的金色,顶端拉丝成五朵逼真的花样,阳光透过一瓣瓣镂空的花瓣落到她的手心,她双手动了动,那花瓣的影子也跟着动了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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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小福开心地咧了下嘴,她将手在衣摆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去接。
在她的手指即将碰触到发簪的瞬间,狐弯弯突然将簪子收了回来。
“不过我有个条件。”狐弯弯的唇扬起,上下打量着古小福。
“什么条件?”古小福仰头问。
“你现在这素面朝天的样子,可是配不上我的簪子呢。”狐弯弯的眼角闪过一丝光芒。
礼易墨翘着脚坐在马车上,不耐烦地看着市镇中来往穿行的人们。
“这位公子,马的饲料还要再喂上一些,大概正午才能再上路,您不妨先在这城里逛逛…”车夫取了把饲料,还没说罢,一抬头便对上了礼易墨凌厉的眼,吓得手中的麦子一抖。
“去催催那两个同行的蠢女人,快点上路。”礼易墨将银两塞了一锭给客栈的小厮,小厮忙接了银两,便乐得蹦着往院子里奔去。
礼易墨瞥了下有些羡慕地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小厮,随手又取了一块玉石。
“给我拿壶酒来,要最好的。”他将玉石一丢,那小厮的眼中立马闪出了光彩。
礼易墨缓了下身,将背靠在羊褥子垫子的座位上,难得昨晚是十五之夜,今天他可以游荡一整日,可一时间却兴意阑珊,什么都不想干。
他微闭上眼,突然有些发困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从车窗飘进的风也暖和了许多,反正无论怎么抓紧时间玩耍,不过十几个时辰都还是要回到那地方去的。
那小厮很快取来了酒,他没有接过酒杯,便打发小厮离开,他径直将壶口含住,头微微一仰,那激烈着的琼浆便顺势往喉咙直下。
他喜欢这种喝酒的方式,那股火辣辣的劲道能让他觉得他现在是活着的,这具身体是属于自己的。
他微仰着,边不断将酒往嘴里灌,眼皮越来越沉之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高亢的喊声。
“来嘛,出来嘛,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是狐弯弯的声音。
一旁似乎还有些蚊子般的声音,礼易墨费力地将眼抬了抬,瞟向车外,突然一个激灵,他的喉头忘了吞咽,那辛辣的酒差点让他喷了出来。
一道土黄|色的小径从客栈的侧门一直延通向远处的木梯子,而被狐弯弯拽着从那木梯后方的阴影中慢慢现出来的确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纱裙,带子虽在腰上牢牢地系着,但那绣满花朵的粉红色罗裙显然比她人身要长上许多,那女子手足无措地提着繁复的裙摆,跌跌撞撞地路上走着,每走一步,都险些踩着裙摆而摔倒,她的脸上抹了太多的白粉,显得两手黑得就像是乌鸡爪子一般,那双胆怯的脸紧张地抬着,被描得粗重的眉毛也扬得老高。
礼易墨被那可笑的女人激灵得突然虎躯一震,他放下酒壶,三两下从车上下来,一走近,那女子抬了下头,更让礼易墨憋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原来是你这个蠢女人,装扮成这副模样倒是很符合你的蠢样!”礼易墨止不住地笑着,一旁的狐弯弯也被引得笑得直不起身。
古小福感到自己的脸被埋在一片硬邦邦的东西中,狐弯弯给她涂抹好脂粉后还交代了千万不可乱动,她感到脸上痒痒的,抬了一半的手立刻缩了回去。
“很…很可笑吗?”古小福不明白为什么礼易墨会笑成这副模样,她之前对镜子照时,恍惚间,她甚至有一瞬间将自己与装扮后的狐弯弯重叠到了一处。
礼易墨看着古小福询问时扬下的眉,一股笑意又汹涌而来。
“哈哈,你还是不适合这种样子,你涂了那些女人的东西,就同一根画了鼻子眼睛的萝卜一样,哈哈哈。”礼易墨描述着。
古小福心底起了一股酸楚,她抬头看着为她装扮了一早的狐弯弯。
狐弯弯已经笑得花枝乱颤,她边哎呦着,边从腰间掏出了那根簪子。
“其实我一开始真的想为你好好装扮的,只是没想到越装扮便越好笑,描眉到一半,我就是彻底放弃了。”狐弯弯扬唇这样道,将簪子递了过去。
“好了,这簪子便送你了,哈哈哈。”
古小福望着这支美丽的玲珑簪,它在阳光下散出了一道又一道夺目的光芒,可那每一道光芒糅合着耳边传来的男女的欢笑声,狠狠地往她心头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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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一股怒气正一点点地在她身上蔓延开来,而在她正前方晃动的便是礼易墨朗声大笑的脸,若是绝代公子在,若是绝代公子见了她这副模样,应该并不会嘲笑她吧。
“拿去呀。”狐弯弯又催促了一声。
古小福感到她的皮肤开始发烫了,狐弯弯的指上涂了淡粉色的丹寇,看上去宛若一朵盛开在白枝上的花朵,再看看自己的双手,比不上狐弯弯白皙,又布上了许多茧子,那丹寇涂着显得那些老茧更加丑陋。
她没有去接那发簪,提起裙子便转身往另个方向跑去。
礼易墨显然被古小福这一举动给吓到了,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他还看到一滴泪明显地从她白墙似的脸上飘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礼易墨转头问狐弯弯。
“难道是…生气了?”狐弯弯也同样讶异。
礼易墨皱了下眉,拔腿便往前追去。
良辰好景
古小福还没跑出客栈外半里远,只听耳旁风声一过,礼易墨便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个抖手,罗裙便往下掉去,而双腿还在不自主地往前,她的脚尖踩到了裙子一角,一股力量往前,她便猛地往前跌去。
礼易墨眼疾手快,一手揽过古小福的肩,古小福便一头扎到了礼易墨的怀中。
那股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牢牢包围了住,礼易墨身上的热气透过他的胸膛往古小福的脸颊上一点点传递过来,那样温暖地贴着她冰冷的脸。
前方的一片不大不小的草坡,入秋后草木开始发黄,除了几只鸟雀在枝头蹦跶着弹下几片树叶之外,附近只通过了一片潺动的小河,没有什么人在附近走动,只听见不知从何处浸润了些桂花香味的风缓缓旋绕在草地上相拥的两人间。
礼易墨看看怀中的女子,她的肩膀还在不由自主地抖着。
“蠢女人,你的鼻涕蹭到我身上了。”礼易墨皱眉喝道。
古小福吸了吸鼻子,忙站定了身,她的泪原本是抑制住的,听到礼易墨在身后追赶时那像野兽般凶恶的吼声时,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她一路跑,那泪便一路将她的脸洗了个干净。
“对不起。”她小声道,转身往回走。
“喂,你不去长安了?”礼易墨道。
古小福定住了身,摇头。
礼易墨绕到她前方。
“那你回客栈,我们上路。”礼易墨皱眉道。
古小福把头埋得低低的,摇头。
“那你想怎么样!”礼易墨强压住要吼出的声音。
古小福把头埋得更低了,摇头。
礼易墨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他两手猛地合住了古小福的两颊,强硬地往上抬,让她惊恐的眼和自己对上。
“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把你丢到这河里淹死!”
他这么恐吓着,突然河岸传来几个孩童的嬉水声,那河水只没过那些孩童的膝盖。
礼易墨脸上飘过一丝尴尬,他更加凶恶地正视着古小福。
“你别得意,就算这么淹不死,我先在河里挖个两尺深的坑,再把你丢下去,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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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小福被吓到了,她的泪竟一下收了回去,她伸手去掰礼易墨紧捏着的两颊,那两颊已经被他捏得一阵火辣的疼。
礼易墨松开了手,一屁股坐在河边,往上一扬眉,古小福不作声,乖乖地坐到了他身边。
“你哭什么。”礼易墨不看古小福。
“不知道,看到你们笑,我就哭了。”古小福擦了擦眼,她看着被自己弄脏的衣袖,这衣裳是狐弯弯为自己买的,却就这么把新衣裳套到了她的身上。
“你是白痴吗。”礼易墨有些莫名。
古小福将头埋得更低了,其实她知道,自己气的并不只是礼易墨和狐弯弯,穿上了与狐弯弯一样的衣服,又描眉装扮了半天,出来还是这副被人当笑话看的蠢样,又能怪谁呢?猴子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只怪她在那一瞬间突然想装扮得美丽一些,只能怪她不该起了那个虚华的念头。
“我是不是很累赘,一路上一点忙都帮不上?”古小福缓缓转头,认真问。
“是。”礼易墨道。
得了这个确切的答案,古小福更加沮丧了。
“你这蠢女人就是个累赘,那个姓狐的女人也没一点用处,礼易白那家伙更是天下第一庸人,这一路上你以为谁带领着你们从一次次的险境中逃脱出来?”礼易墨扬眉道,用拇指指了指自己,嘴边扬起抹得意的笑容。
“就是我礼易墨大爷!”
“其实我真的希望,八岁那年没有被南瓜砸到头就好了。”古小福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现在坐在礼易墨身边,倒能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我倒是宁愿你笨一点。”礼易墨很快接道。
古小福一惊,忙问:“为什么?”
礼易墨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别过脸去,站起了身。
“我不乐意说了。”
他朝古小福伸出手,“回去吧,看在你哭得腿软的份上,我就扶你一把。”
天际的阳光透着云层淡淡地穿了下来,这样柔和地将光线打在礼易墨的头顶,一有时间,礼易墨便会忙不迭地将绝代公子身上的白衣换成黑衣,现在他的发有些凌乱地竖着,耳旁飘落了一缕长发,和他身上墨一般的黑衣融到了一处。
这个绝美的男子弯下腰,以极其不屑的眼光猛地将她拽了上来,一路往回拖去。
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古小福不禁回想了一番。
原来礼易墨他是特地跑来安抚她回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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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正午,马儿吃饱了粮草,温顺地被车夫套上缰绳之后,在鞭子的挥动下,开始撒起蹄子继续往西边前进。
狐弯弯忙不迭地向古小福道歉着,还七手八脚地将自己发上的头饰全取了下来,往古小福手中塞。
这样一来,古小福倒觉得更不好意思了,她看着狐弯弯有些发红的脸,只得傻傻地咧了咧嘴。
天色随着马蹄的点地一下下地发黑,在暮色完全降临前,他们便又到了一家驿站。
“各位,前面是树林,晚上赶路怕是不安全,今晚就先在这儿…”那车夫撩起车帘道。
礼易墨望了望月亮,也不反对,大摇大摆地进了那家显得有些老旧的客栈。
不知怎么,他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古小福偷望到他暗暗扬起的唇,这么想着。
旅店的大堂里聚着不少旅人,虽然四壁的木板老得开始有了些裂缝,店家还是在大堂四个角落都放了暖炉,每张桌上都或放着几盏油灯,或放着几根蜡烛,倒也被昏黄的灯光照出了几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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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豹子!豹子!豹子!”大堂内人声喧哗,一声声奋力的吼声从一角传来出来。
古小福往那处看去,一堆人绕着桌子挤挤攘攘地围成了圈,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探着什么。
突然那圈内突然发生了什么,一群人哄地一声,立刻像朵花般往外炸开,他们的嘴咧着,有些大声笑着,有些脸面涨得通红。
没过一会儿,那些人又瞬间聚了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内的东西。
礼易墨哈了一声,大步往柜台走去。
“我要那个。”他指了指那堆人。
掌柜心领神会,伸手往下一捞,便递给礼易墨一口碗。
礼易墨顺手丢了锭金子在柜台上,也不看掌柜欣喜若狂的神色,径直往一张空着的桌子走去。
啪地一声,他将那碗放到了桌上。
狐弯弯探了探头,眼中也瞬间发出了光彩。
“骰子!”她欢乐道。
古小福也跟着看了看,她见过村人围着玩这几个小东西的模样,可她不明白就这么三颗乌漆漆的东西为什么能让他们这么兴奋。
礼易墨大刺刺地在桌前坐下,他还没有吩咐,那掌柜便命人将酒菜茶水都端了上来。
“现在我们来玩这个。”礼易墨拈起那三颗骰子,在桌面上轻点着,他的指尖这么玩味地在各个骰子上游移,那些骰子娇羞地与桌面碰撞出了一记记声响,不断翻转着各面。
“好啊!”狐弯弯很是兴奋,她伸手想去取,礼易墨呼地将骰子收了回来。
“愿赌服输,输的人可要接受任何惩罚。”礼易墨的眼微微眯起,嘴角露出一股邪笑,他暗自已经打定了主意。
狐弯弯忙不迭点头。
古小福看着这些掌控在礼易墨手下的骰子,那骰子滚动的声响让她有些发怕。
“我不会。”她说。
“那玩最简单的,豹子板凳一类总会吧。”礼易墨不耐烦道。
古小福摇头。
“那玩最最简单的,只看点数!”礼易墨瞪了古小福一眼。
古小福畏惧地点了点头。
狐弯弯一见礼易墨将骰子放下,便一把夺了过来。
“玩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一个晚上?”狐弯弯双眼闪出光芒。
“就一把。”礼易墨干脆道。
狐弯弯有些泄气,她抿了下嘴,双手合住,在口中默念了几句,抬手在耳旁将骰子上下摇摆,再猛地往碗里一丢。
一颗骰子嘣地一响,由于受力过大,直接从碗沿上飞了出去。
礼易墨脸上划过一丝喜色,他的手在空中一抓,便接住了那颗飞出去的骰子。
“不算,不算,我重来。”狐弯弯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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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易墨立马抓走了碗中的两个骰子。
“你,零点。”他决绝地宣布。
“啊?”狐弯弯口中发出了一身悲戚的喊声。
礼易墨不理睬狐弯弯,一把将骰子塞到古小福手上。
古小福握着这三颗带有余温的骰子,突然感到芒刺在背。
“你快点!”礼易墨一手撑在桌面,一边侧脸看着她。
古小福的手有些发抖了,她看到礼易墨邪气的脸在她面前越放越大,礼易墨五个手指接连不断地在桌面上来回点动着,她耳畔敲击的声响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她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快点!”礼易墨一声吼,让古小福手一抖,那骰子咕噜噜地往碗边滑去。
古小福双眼睁大了,她见到那骰子在木碗中转动得越来越缓慢,逐渐看得清楚了。
是三个六!
礼易墨瞥了古小福一眼,那骰子还在极其缓慢地转动,他脚尖轻轻一抬,那桌面猛地一晃,靠近桌沿处的那个显示着六的骰子一歪,突然现出了一点。
“六,六,一,十三点。”礼易墨笑道。
古小福叹了口气,在她还怀有一丝希望时,礼易墨信手一掷,三个六赫然在碗。
“我赢了。”他得意道。
古小福和狐弯弯同时叹了口气,巴着眼看着礼易墨。
“你想怎么样?”狐弯弯开口。
礼易墨坏笑着扫了面前两人的上下。
古小福打了一个冷战,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礼易墨早有预谋的。
阴阳白墨
一路上,古小福与狐弯弯都时不时互望着,接着偷眼望向坐在车厢中央的绝代公子。
他换了一身白衣,端正地坐在褥子上,发一丝不乱地摆在衣衫上,带着安然的表情淡淡地看着前方。
古小福想到那晚礼易墨在赢了骰子之后说的话。
“我要你们帮我灌醉礼易白。”他喝了口酒,扬眉道。
当时古小福很是惊讶,更是搞不懂为何礼易墨要提出这种要求。
“你打算在他酒醉的时候做伤害他的事吗?”她的话才出口,后脑上便被礼易墨拍了一记。
“蠢女人,我在他身体里,他酒醉了我又能奈何得了他?”礼易墨瞪了她一眼。
“你们谁都没见过礼易白醉酒吧,这个表面看上去像是圣人的家伙在醉酒后…”礼易墨的唇慢慢扬起,眼中溢满了邪气,“他在醉酒后,搞不定会变成禽兽哦。”
古小福想到这儿,又看了看绝代公子。
车夫将马勒止了下来,不过三日的行程,前方又是另一个城镇了,天已经暗了下来,是时候找家酒楼客栈歇息一会儿。
“今晚一定要下手。”狐弯弯见礼易白正与酒楼的掌柜说些什么,马上凑到古小福耳旁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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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她们已经拖延了三天了,想起礼易墨虎着脸说等到下弦月之夜来临前她们还不兑现这个赌注,他便让她们在房内将衣裳全部脱光时的笑容,古小福的脑门还是会一阵发凉。
他们进了家规模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的酒楼,那酒楼的旗子上大写着悦来酒楼第二十二家分楼,招摇在城门的入口处,很是显眼。
“掌柜,你们这儿最出名的小食是什么?”她们远远地听到绝代公子这么问。
“这位客官,我们这儿的小食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店中的酒那是一等一的好啊,不说那女儿红,单说这高粱酒,喝上一口,便醇得能将人心都醉酥了呢。”
“酒倒不必…”绝代公子话未落罢,狐弯弯立刻高声道。
“掌柜,三坛子的女儿红!”
“狐姑娘,我们…”绝代公子见狐弯弯迫不及待的表情,才开口,便被狐弯弯打断。
“好久没喝酒了。”狐弯弯伶牙利嘴道,“再说,再说今天…”
她的目光一瞟,便突然将古小福推上前。
“今天是小福的生辰,我们也该庆祝一下吧。”
古小福慌乱地站到绝代公子面前,支吾着点了点头。
“哦,原来如此。”绝代公子笑了,他转身对掌柜道,“麻烦帮我们准备一间包房。”
古小福听到狐弯弯在她背后重重地舒了口气,接着是那轻得不能再轻的话语。
“该不会有事的。”
古小福跟着狐弯弯上了楼,绝代公子走在最前方,他每上一阶楼梯那白衣的下摆就会轻轻地甩动一下。
“我只是乐得看看礼易白醉酒后出丑说胡话的场景。”礼易墨那晚是这样说的。
三人在位置上坐定,古小福看着绝代公子彬彬有礼地对送上小菜的小二点头,心中也萌动出了与礼易墨一样的想法。
其实在心底她也想看看,绝代公子不理智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来,为了小福十五岁生辰,喝!”狐弯弯很是豪气,为礼易白满了整整一杯。
古小福看着绝代公子右手端起了酒杯,他的左手优雅地绕到右手前方,那一片雪白的袖摆挂下,好似一片幕云。
绝代公子对她笑了笑,又点了下头,古小福看到他慢慢将酒杯移进,他的眉突然皱了一下,那手远了一些,再强迫似地靠近,头一仰,他的眉便不由自主地又锁了起来。
当绝代公子放下酒杯时,他的双眼已经被辛辣的酒味呛得盈出了一丝水光,双眸看上去更是美丽。
“小福姑娘,你该早些说,我也好准备份礼物。”礼易白强忍着从喉头直冲而上的酒气,笑道。
古小福看着绝代公子隐忍的样子,着实不忍心,而狐弯弯又抢先道。
“如果不是小福无意中跟我提起,我也不会知道呢。”狐弯弯又为绝代公子满上一杯,朝古小福使了个眼色。
古小福只得点点头,她看着绝代公子有些畏惧地看着面前这杯酒,他的眸垂了一下,将酒杯有礼地一端,又干脆地喝了下去。
“好酒量,你平时滴酒不沾,没想到喝起来可一点也不含糊呢。”狐弯弯边夸赞着,边又见缝插针地满上了一杯。
古小福看到绝代公子的脸颊微微泛出了红晕,配上他这绝美的面容,用美人面若桃花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可他看上去十分难受,双眉依旧抑不住地紧蹙着,古小福不忍再看,一口气喝下手中的酒,哪怕能分担一点点绝代公子的不适,也能减少些她心中的罪恶,可不幸的是她连喝了两杯酒,却没有任何感觉。
绝代公子的行动明显变得迟缓了起来,他嘴角还含着笑容,可说话已经有些结巴。
“小福姑娘,狐姑娘,我不胜酒力,实在不能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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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狐弯弯依旧满面笑容地往那杯中满着酒,古小福发现,她做起这事来显得格外带劲,不,她敢说要是礼易墨在,他的眼中也会闪出像狐弯弯双眸间一样兴奋的光彩。
“公子,谢谢你一路上这么照顾我们。”古小福端了酒,对着绝代公子道。
这是她一直以来想说的话,酒这东西真是神奇,几杯下肚,虽然她一点儿也没觉得头晕眼花,可这话就这么自然地冒了出来,也让她吓了一跳。
绝代公子的唇扬了一记,小福觉得他的双眼已经变得迷茫了起来,衬着后窗外的夜色,仿佛漫天的星辰被摘了放进了他的眼中。
“照顾吗。”他突然自语了那么一句。
“来,喝,喝,看在我是一个女子的份上,我喝下一杯,你可要喝下两杯哦。”狐弯弯在敬绝代公子同时也在不住地将酒往自己口中灌着,她的身子变得柔软轻盈了许多,说的话也更加利索。
“哈,从小到大,我爹表面上虽然都由着我做任何事情,可我知道,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呢!在我在小贩手中买珠钗的时候,在我与一堆捕快舞刀弄剑的时候,甚至在我用膳就寝的时候!那些眼睛都在暗处瞧着呢!”狐弯弯边将端起的一杯酒往口中倒,边欢颜着,“现在我终于可以大肆地玩了,再也不会有人管我了,我爹总将我当成孩子看,哈哈!”
听着狐弯弯说的话,古小福也想起了在村庄的古老爹,他的旧病会再复发吗,虽然有一个九儿在身边,但他毕竟只是个男孩,对爷爷照顾得惯吗…
绝代公子的手艰难地举了起来,他想要取下狐弯弯手中的酒,可手臂却被酒精麻痹得十分艰难。
狐弯弯绕了一个圈,头上的发带全都旋转了起来,她瞅了眼窗外的月色,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可出来不多久,我却又想爹了,想早点去长安看他,难道说我真的还是个孩子吗…”
她那话一说,古小福憋着的泪也瞬间淌了下来。
她也是真的想念爷爷了。
礼易白晃了一下头,面前的景物移动得如此缓慢,而古小福与狐弯弯却是突然一齐哭了起来。
“其实你们不必陪我一起去找那个灰眼睛男人,若是想家,明早我再雇马车,就将你们送回去…”他的气有些喘,那些酒仿佛在他周身燃烧了起来,现在呼出的气都炙热得他想将衣服撕裂。
“你当什么好心人!”狐弯弯突然喝道,将酒杯啪地一声往桌面一摆。
“我们要来,都是我们心甘情愿的,倒是你,整天悲天悯人,像个圣人一般过活不累吗?!”她满了酒,就将酒杯往绝代公子脸上推去,“你没有情感吗?不会发怒吗?只会考虑别人自己却不会有担心害怕的事吗?!你和礼易墨真是矛盾,不过你唠叨的时候我可宁愿他出现在这儿!”
狐弯弯已经醉了,古小福这么想着,她想开口去阻止她,可身体也依旧软绵绵的,眼皮更是沉重。
礼易白的眸缓缓地移了上来,他缓慢地合了一下眼,将白袖一摆,那袖子便顺势滑到了他的膝头。
“害怕的事吗。”他轻声道。
“我也怕自己会消失啊。”
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手中捧着酒杯,靠在窗旁,定定地望着窗外的夜色。
“礼易墨,你听得到我说的话吧,你从始至终都知道我在做什么,可我对你却一无所知,这未免太不公平。”他这样喃喃地念着,将酒杯慢慢靠到自己的唇上。
“现在她们也经常谈论着你呢,在她们眼中,你的出现得越来越理所应当,小福姑娘甚至还让我与你平分出现的时辰…我时常问自己,究竟这个身体里先有了我,还是先有了你…会不会有一天我突然失去了知觉,然后身体便完全被你占据了?”
古小福的眼虽然闭上,绝代公子的话还是声声入耳,原来他也会这么想的,现在她终于明白,在她提出让礼易墨与绝代公子平分身体时,绝代公子身上那异样的气氛是从何而来了。
“我想让大家尽量过得好一些,我笑着去做所有,却经常抵不上你的作为…虽然大部分的时间我拥有着这具躯壳,可那种不安的感觉是什么,我正感到自己一点点消失,我拼命压抑着这种想法,可它却出现得更加频繁…我累得几乎不想再微笑…”
“究竟多余的那个人是你还是我…礼易墨,我最大的恐惧,就是我无法预知的你啊…”礼易白说着,脖子一仰,便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绝代公子的絮叨停止了,接着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古小福挪了挪身体,将脑袋从桌面支了起来,她要去安慰绝代公子,告诉他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可她一抬眼,却突然发现绝代公子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他一手撑着桌面,一手随意垂着,漂亮而微微泛着血丝的双眼这样定定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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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醉了…”小福想起身,肩头却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握住。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的存在是多余的!”突然从他口中嘶哑地吼出了这样一句话。
古小福感到肩头的那只手越握越紧,而绝代公子的身子也慢慢凑了过来,他的眸不同于礼易墨的,像是破碎成了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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