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奴》第八章 无辜受累

  第八章 无辜受累
  “是。”夏品妤抿紧嘴角,垂下眼眸,面容平静,盈盈欠了欠身,捡起被他打落的笛子便向门外步去。
  跨出那一道门,她转身,就在要将门扉轻轻合上的那一刹,她听见他的冷笑声,“夏之洛,你耍伎俩想收买人心?哼!你不用指望她会救你出去,我之所以挑中她,是因为她寡情。”
  寡情?
  夏品妤抿了抿嘴唇,她……是个寡情之人吧。日里,在百花堂里的事,换作任何人,无论是愿意或者不愿意,在那种情形之下,至少会流泪的吧,可是她却没有。从踏出宫门那一刻开始,她便清楚地知道,从此她便是侯爷府上的人,侯爷要她生,她便生,侯爷要她死,她便死,何况是区区处子之身?其实她该庆幸,该烧香,像她这等姿色,身份卑微的人,能被侯爷这样俊朗的男人宠幸,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慢步回到自己的屋内,并无睡意,她想整理看来不算零乱的新屋,发现竟没有东西可整理。她将自己唯一的包袱弄丢了,如今她真的是孑然一身,身上的衣服,也是到了平远侯府内,耿忠为她找来的一套青衫布衣,最可怜的是眼下连一根簪子或是一根发带都没有,只能撕了衣裙,绑住那头乌黑亮丽的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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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然轻嗤,她转身走近窗台,轻轻地推开了那扇窗。
  夜很静,静得仿佛可以听见露珠滴落在花瓣上的声音。
  对着窗外那弯上弦月,满脑子的思绪,她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似乎从离开王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办法再平静下来。
  可叹。
  原本只要六个月便可以自由了,却未料到一道圣旨,如今已是身在平远侯府内。这一切都是为何?她只想好好地活着,过平凡而自由自在的日子罢了。自帮了胭脂和含烟后,都不知是否算是害了自己,也许这是她近十年来做的最无头绪的一件事了……
  “心如止水,人淡如菊。”
  在清风别苑里陪了洛姑娘一会儿,洛姑娘送她这八个字,如今的她何以能再做到心如止水,人淡如菊?一想到在那污秽的地方,一场没有任何情愫的冲动,她的心便不再像曾经那般平静了。寡情,也许是寡情吧,但她终究还是介怀的,只不过日子终须要过。还有洛姑娘送她的那支曲子,曲调婉转凄凉,虽动人,却并不适合她。世间男女的痴情与不适合她。
  再度抬首,上空那轮上弦月已稍稍西移,她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自从玉华殿的事后,她便如同打翻了棋盘一般,将一切皆打散了,所有的事都将不再由自己掌握。那个出尘绝色的男人一定不会放过知道他秘密的人,生与死,如今只在一线之间,也许,这才是她日后该烦忧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掩了窗,回到床上,就这么静静地和衣躺下。
  睫毛如扇,掩了双睛,幽幽吐气,难掩淡淡的忧郁。
  明日的阳光究竟照在何处,谁人又能知晓?
  翌日,辰时已过,夏品妤端着一盆温热的水缓缓向清风别苑的主屋走去,远远地,便瞧见耿忠手持长剑守在门外,想来侯爷昨夜待在这屋内到此时尚未出门。
  两扇紧闭的雕花木漆门近在咫尺,她瞪着一双明眸怔怔地望着那两扇门发呆,思忖着是否该推门进屋去。
  耿忠见着她,一张冷峻的脸红了起来,本想提醒她稍晚会儿再来,但见她漠然以对的面容,微张的嘴巴不得不尴尬地又闭上。他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将脸别向他处。
  立在门外不过片刻,面盆内的水随着这寒冷的天气慢慢变凉。夏品妤轻咬了咬薄唇,决定稍后再过来,端着水正欲离开,这时,“嘎吱”一声,面前的两扇门打开,司行风轻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地迈了出来。
  四目相接,夏品妤怔了一下,完全没有料着司行风会这么凑巧出屋。下意识地,她垂下粉脸,欠了欠身,不带任何情感木讷地恭声道:“奴婢见过侯爷。”
  这柔声细语的一句请安,让司行风的心头猛然一震,宿醉的疲惫面色变得更加惨白,目光瞥向一旁别过脸的耿忠,一张俊脸顿时布满了阴霾。
  昨日的劣行,昨夜的宿醉,屋内的女人,屋外的女人,让他十分难堪。如今想改变些什么,都仿佛成了对之前所有行为的讽刺,这种讽刺令他却步不安。
  他咬紧牙根,攥紧拳头,一言不发地往前院步去。
  耿忠抬了抬眉,识相地跟着主人一同离去,临行前,不忘向立在门侧的夏品妤抱拳告别。
  难堪的何其是司行风一人,夏品妤抱紧了胸前的一盆水,若不是这尚余温度的暖意透过掌心蔓延开来,正一点一点地渗进心底,她几乎要怀疑自己随时随地都可以变成一座冰雕,会随着风雪渐长,会随着春阳消融。
  直到听不见急促离开的脚步声,她才挺了挺身,迈进了门内。
  昨日的洛宝与今日大不相同,不但气色好了许多,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一见着夏品妤便以身戏言,“我这副拙样,活脱脱一个囚犯,不过有美人在侧,却是个上等囚犯。”
  有关那个秘密,困扰了夏品妤,眼下听着洛宝这般玩笑,她眉目舒展,忍不住淡淡勾起唇角,轻道:“水有些凉了,我这就去换一盆热水来,姑娘请先稍等一会儿。”
  洛宝用手探了探水温,尚可,便道:“不用麻烦了,这水刚好,在我们老家,冬天都提倡用冷水洗脸,这可是促进毛孔收缩,预防风寒呢。别麻烦了,跑来跑去的,多累人。”说着,她便将软布放进盆内浸湿,开始洗脸。
  待洛宝梳洗完毕,夏品妤又去准备早膳。
  碗筷刚摆开,洛宝刚坐下,只喝了一口清粥,便听见屋外一阵尖锐的叫声传来,“夏之洛,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洛宝听着这声音十分耳熟,可又一时想不起这究竟是谁。
  夏品妤秀眉轻皱,何以花贵妃会突然出宫来到平远侯府?这并不合宫规。她正思忖着,只见花贵妃已带着一干人等冲进屋内。
  不敢怠慢,她迅速跪下身,低首行了大礼,口中朗朗而道:“贵妃娘娘万福。”
  花清琳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跪在脚前的夏品妤,锐利的目光只顾瞅着正在用早膳的女人,“夏之洛,你竟然还活着?真是老天瞎了眼。”
  洛宝眉心深蹙,缓缓抬头,十分诧异地看着面前怒目相向的美人,这声音不仅听着耳熟,这长相也十分熟。
  “我认识你?”在这白虎国内知道她叫“夏之洛”的人为数不多,记忆深处好像有那么一个人,可她偏偏又想不起来。
  “大胆,见了贵妃娘娘还不下跪?”贵妃没发话,这身后的太监倒是圆目一瞪。
  “你们都给我闭嘴!”花清琳怒斥一声,突然,冲过来将洛宝面前的早膳扫落在地,“夏之洛,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洛宝盯着眼前这个穿着贵气的女人看了又看,突然张大了嘴,认出了这个大呼小叫的女人是谁。原来是花清琳,与夏之洛同样是个悲剧的女人,向同一个男人求爱不成,而远嫁白虎国,做了西陵川的女人。
  “原来是你。”洛宝轻嗤一声,“花贵妃有何赐教?”
  夏品妤微微挑眉,依然不敢抬头,原来洛姑娘与花贵妃是旧识。但听花贵妃说话的口气,似乎两人曾经不合。洛姑娘昨日方侥幸逃离百花堂那个火坑,今日遇上花贵妃,怕是更加麻烦。
  花清琳又是一声怒斥,“夏之洛,你还知不知廉耻?当年你勾行风不成,害他害得那么惨,如今又故技重施,还跑到白虎国来勾他?你究竟要到何时才肯放过他?”
  洛宝也不是好欺负的主,拍案而起,脚下的镣铐叮当直响,“你看我眼下这副样子像是来勾他的吗?花清琳你真是好笑!堂堂一个白虎王的妃子,一大清早跑到这来和我个这阶下囚叫嚣,搞得自己倒像是司行风的正妻,来抓奸小三。我真是没想到,你们云虎城进出是这样自由,妃子都是可以自由进出宫门和这平远侯府的,好比进出菜市场。”
  “大胆!胆敢污辱我们白虎国贵妃娘娘和平远侯爷!”一旁的太监喝道。
  夏品妤眉心深蹙。
  这洛姑娘的直爽脾气,她昨日已经见识过。可是昨日洛姑娘所怒斥的对象是侯爷,虽然侯爷对其恨之入骨,可是后来洛姑娘那番话不是没有说服他,否则人也不会在这清风别苑内。但是今日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花贵妃,且不说这段大逆不道的话,但凭花贵妃与侯爷相识的关系,这便是禁忌。不论是在宫内还是宫外,尚无人敢把话说得这样明白。
  明哲保身,这四个字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夏品妤咬着唇将身体弯下,近乎俯在地上。
  花清琳一张俏脸气得煞白,挥起手就要打洛宝,洛宝眼明手快,拦住了她,她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牙尖嘴利!我出宫自是得王上允许。你这个狐狸精!一定是你使了什么妖术,他,否则他怎么会心慈手软把你给放了?还让你住在清风别苑的客房里?好!既然他也被你迷得狠不下心,那我来,我今天要替天行道。”花清琳挥开洛宝的手,便冲上来要掐住她的脖子。
  “喂,花清琳,你不要得寸进尺。”洛宝用力地掰开花清琳的手,使足劲推开她,将她推倒在地。
  跟随着花清琳的宫女和太监齐呼着上前扶她。
  顿时间,所有乱成了一团。
  夏品妤见了此情形,心下一惊,立刻起身上前去扶花清琳,殊知,却被花清琳用手大力地推开。
  花清琳将所有的怒气全部转到夏品妤身上,刚刚站稳脚,便狠狠地甩了夏品妤一记耳光,辱骂道:“你这个贱婢,谁让你起来的?别以为你爬上他的床,他收了你,你就指望能飞上枝头当凤凰?贱人!”说着她又狠狠地甩了夏品妤一记耳光。
  脸颊上火辣辣的痛犹如烈火在烧一般,夏品妤强忍着,不但没有伸手去抚刺痛的左颊,反而恭恭敬敬地又在她面前跪了下去,垂首一声不吭。
  洛宝见着,气不过,便怒道:“花清琳,你不要太过分了,你骂她是贱婢,只有贱人的奴婢才叫贱婢。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什么贵妃?成何体统?你有气尽管往我身上撒,你拿别人出气算什么?”她伸手去扶夏品妤,“品妤,你起来。”
  夏品妤望着洛宝怔了一下,她知道洛姑娘与侯爷,与花贵妃,都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至于洛姑娘与他们之间究竟还有多少的秘密,她不想知道。
  因为夏这个姓,她被侯爷选中。因为夏这个姓,她被牵连。她该怨的,只相处不过是一日的时间,洛姑娘便为了她与花贵妃恶言相冲,洛姑娘对她的信任,对她的保护,就在这一瞬间,触动了她心灵深处最软弱的地方。
  她淡淡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了搀扶。洛姑娘到底不是白虎国人,她一个贱婢怎么可能说起就起?
  “夏之洛,你敢骂我是贱人?!”花清琳气得一张俏脸狰狞而扭曲,下一刻却又换了张脸,冷笑着说,“哼,你还当我是当年傻傻的花清琳吗?这里是白虎国,我是白虎王的贵妃,我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行风他能将你从百花堂带回平远侯府,我就能将你再送回去。”
  洛宝咬着牙瞪着她。
  “今日我是有备而来。来人,给这两个贱女人试药。”花清琳高声唤道。
  试药?
  夏品妤再也无法沉静,她瞪大了双眼看向门外,一个太监端着一把小巧而精致的弓弩走了进来。
  当那个小太监的手中端着弓弩,瞄准洛宝时,夏品妤想都未曾想,迅速地站起身,用力地将洛姑娘推开了,一根透明的长针不偏不倚地射入她的左臂。
  “品妤!”洛宝惊叫着扶住她。
  花清琳狂笑着亲自接过那柄弓弩道:“不用抢。你们俩今天一个也跑不掉。这是最新炼制出的药冰火两重天,射入体内,除了男人之外没有解药。哈哈哈,过会儿你们就能体会到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了,好好享受那美妙的滋味,两个时辰内没有男人,你们就等着七窍流血而死吧!”说完,她便扳动了机关,对着洛宝又射了一枪。
  接着,便听洛宝惨叫一声。
  花清琳狂笑着,“送她们去百花堂。”
  原来是冰火两重天!云虎城内别的不多,这种药却是处处可见。
  夏品妤知道这药是前些日子王上才命人新炼制出来的,至于为什么叫冰火两重天,也只有那些试药的人才知道。
  她深皱了皱眉,捂着左臂,趄趔着步子,洛姑娘的脸和花贵妃张牙舞爪狰狞的面孔在眼前晃动。她的头好晕,手脚开始发软。
  恍惚之间,洛姑娘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拉着她夺门而出。
  “洛姑娘,你不用管品妤,想法子去找侯爷,他能将你带出那里,定不会让人将你再送进去。你这样,我们两人都跑不了。找到他,你就没事了,品妤也一定会没事的。”夏品妤挣脱了洛姑娘的手,推着让她快走。
  “说什么傻话呢?”洛宝打断了她的话语,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突然,夏品妤的身体乏而无力,重重地摔倒在草地上。
  趴在这修剪平整的草坪上,夏品妤强忍着体内那种痛苦不堪的滋味,双手不停地抓向那些碧草,一会儿松开,一会儿攥起,额头微微渗着汗,一阵接着一阵的燥热感直涌心间,脑子里不禁浮现出水汽缭绕的玉池宫,窗棂上,朱红柱上,到处刻着各式各样男女作乐的景象,耳边传来一阵阵男女笑闹的声音,是白虎王和嫔妃宫女门在嬉闹。
  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不,她不要想这些画面,玉池宫内她素来看的只有那一池金边睡莲。
  她惶恐地闭上双眸,抬起无力的手遮住耳朵,可是那些画面更加清晰,声音更加清楚。渐渐地,她看到一个男人的脸模糊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突然,那张脸变得异常清晰,竟是平远侯爷。
  那日在百花堂厢房内的景象一幕幕清晰地浮现于脑海里。侯爷他的双目赤红,毫不怜惜地将她扔在了床榻之上,撕裂她身上的衣服,将她压在了那纱幔下……
  不,不,不,她更不要回忆这些。
  她挣扎着起身,只是刚撑起身体,双手便失去了力量,她又痛苦地跌落回原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洛姑娘与花贵妃带来的人奋力纠缠。
  突然,两位银发男子从天而降。她惊愕地看着这两位不知何方神圣的银发男人,轻易地便让花贵妃的人乱作一团。
  这时,她又看到侯爷带着一列弓弩箭队,一脸阴霾地出现了。
  “把他们给我统统拿下!”司行风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情形,冰寒的俊脸上写满了傲然的愤怒。
  这两天朝中诸多之事已让他焦头烂额,加上捉到夏之洛之后,原本以为会舒心一些,却没料到让他更加伤神。离开清风别苑之后,回到书房内,他将自己关在其中,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想好生地清静清静,岂知未过多久,便听闻关群急报,说是花清琳带着人跑到清风别苑来闹事,还跑进来两个不知名的银发怪贼意欲劫人。
  他阴鸷的目光落在那名抱着夏之洛的银发男人身上,陌生的脸上尽是焦虑的神情。他差点就信了她的鬼话。什么她才是他的恩人,什么为了他,差点再次命丧黄泉,为了他,失去了最爱的人。生既无欢,死有何惧?
  这个女人从来都是谎话连篇,曾经仗着权势,如今自恃貌美,骗尽多少男人。这些男人都是傻子吗?都是傻子吗?
  “准备!”一抹阴晦冰冷的寒光现于他的眼底,他咬着牙厉声道,“放箭!”
  一声令下,二十名弓弩手迅速列队,轮番齐射,箭如雨下。
  但是,那两名神秘的银发男子武功高强,弓弩箭在他们的剑下脆弱得不堪一击,一一折断。不一会儿,两人便带着夏之洛跃出清风别苑。
  “一群没用的东西,全都给我滚。”他变得狂躁暴怒异常,对着那些弓驽手连骂了很多声“滚”,那些弓驽手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退下了。
  “关群,耿忠,给我传令下去,封锁所有城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抓不到那个女人,你们两人提头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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