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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清凌凌,自耳畔响起,久久没停。伏黑惠被他牵着行走,目光没忍住隐晦扫量,发现对方腕间并未佩戴饰品,干干净净,唯有两圈粗细同等的黑纹。像是桎梏的镣铐,紧紧依附在皮肤上,只不过盯久了,莫名会感到背脊发寒,仿佛被蛇缠上一般。
宿傩口中说着“陪玩”,却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没有电来,周遭都暗得很,几乎不见五指。
伏黑惠被他松开右手,正茫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宿傩突然将手托在他腋下,完全不给人一点反应机会,腾地一下就将他举了起来。伏黑惠被吓得惊呼一声,还没开始挣扎,自己就被塞进了衣柜里面。
“游戏开始了。”宿傩将手挪位,自后方揽住了他幼小的身躯。
伏黑惠下意识以为是躲猫猫游戏,结果身子一晃,整个人瞬间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拽了进去。身体急速下坠,耳边擦过猎猎风声,如同刃般凛冽,割在肌肤的感觉同样很疼。
在他以为下一秒就会裂开伤口时,黑洞的尽头乍然跃起刺目白茫——伏黑惠想要抬手遮住眼睛,一双陌生的大手却先盖下,替他遮掩了切口的光亮。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光芒褪下的一刹那,耳边扭曲风声瞬间就被纷杂声音取代,钟鼓的奏乐,嘈杂的交谈,交混难以听辨一句。盖在双眼的掌心落了下来,伏黑惠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见眼前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竟是熙熙攘攘的闹市。
宿傩朝他伸出手,作一副邀请状,“走吧,去玩。”
伏黑惠有些讷讷,大概被眼前景象震住了,“玩了还能回家吗?”
“可以。”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手落在宿傩的掌心上。
夜樱似雪,月色薄淡,从枝桠片叶探入人间。街市来往,皆是衣着和服的男男女女,面上遮掩,佩戴有样式不一的面具,手中或拿物品,闲闲走街。
这里热闹,街道两边不是摆着摊货,便是展示才艺,而钟鼓音色清清,环绕其中,绵长不绝。
“戴这个吧。”宿傩手中拿了一张面具,在伏黑惠东张西望的时候,便盖在了他的脸上。
天地倏然黑了一半,伏黑惠愣了愣,紧接着把面具摘了下来,又在手中掉转方向。面具是妖怪模样,双目纯白,没点眼黑,面上附有浅浅红纹,交缠成一朵花状。中间鼻子较长,如同皮诺曹一般,往下便是两揪向外翘起的大胡子,看上去格外有男儿气概。
这张面具模样很怪——特别怪!
“不戴。”伏黑惠蹙起眉头,嫌弃推到宿傩手里。
宿傩接过,随意戴在了自己面上:“那你要戴什么?”
伏黑惠转了转眼珠子,在一众面具打量着。矮的一排都是奇形怪状的妖怪面具,对比之下,偏正常些的都被挂在顶栏。他个子矮,仰头费力去看,愣是把脖子抻酸了,看到的只有面具下颌。
宿傩见状,不禁以拳抵唇,轻轻笑了声。
伏黑惠就看向他:“宿傩,我拿不到。”
宿傩微敛笑意,继而弯身下来,拖着他的腋下再次将人抱起。突然腾空令伏黑惠心里一惊,没想到是这样,他以为宿傩会帮自己拿来着。
不过举都举了。
“往左一点,我想要那个。”伏黑惠说道。
向左迈了几步,宿傩来到他想要的那个面具跟前。是个蓝白色狐狸面,颊边生纹,额间躺莲。
拿到自己想要的面具,伏黑惠心满意足地将其揣在怀里,又想起什么似的,便仰脸问宿傩要买什么面具?后者闻言,指了指自己脸上戴的这一张,略显随意。
既然带了面具,也是正式成为祭奠大会的一员。宿傩领他乱逛,中途又停下来买了些甜品,伏黑惠自然又犹豫了,不过硬塞到手里后,他还是会小心翼翼地吃上一口。
樱花酥被切成细棍模样,经牙齿咬断,酥饼便被舌尖卷入唇腔翻搅,甜味溢散之时,那双漂亮眼睛微微张大了,浮动欢喜。宿傩见状,也伸手拿了一根。
闹市实在有许多新鲜东西,多半都是伏黑惠在电视见过,从未真真切切感受过。父亲管自己很严,放学之后从不让他出门,自然也不会见到这种光景。此时此刻,在热闹氛围的感染下,紧绷的神经松了不少,他渐渐不再拘谨,还敢拉着宿傩看了一场表演秀。
搭建的方形台上,灯光正对的位置,黑影庞大,勾勒成花朵模样被投在幕布上。
「我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来浇水了,我快要枯萎了。」
「肯定因为你快要枯萎,所以主人才放弃你,你看我,生长得这么漂亮。」
这样的对话上演很多次。
伏黑惠被宿傩托在肩头上坐着,一边吃着罐里的樱花酥,一边静心看剧。
即将枯萎的花朵已经渐渐弯下腰身,花瓣卷起,凋零,变得越来越少。就在它真的要干枯而死时——夜晚雷声闷滚,降了一场冷雨。雨下了整整一个晚上,主人分明知道,却不愿动身。于是花在窗台挨浇,旱的没旱死,涝的快要涝死。
一直到剧场散了,伏黑惠也没看懂。
“枯萎的花叫伞襄枝,另一朵是夜萼。”宿傩忽然开口。
伞襄枝喜雨,需要多浇水。夜萼对水分敏感,不能淋雨。由于两种花的模样相近,主人可能记错了,不过归根到底都是不上心,下雨之际都没将花搬回。
“他不喜欢这些花吗?”伏黑惠问。
“喜欢吧,不过这跟不想照顾没有冲突。”
伏黑惠抿了抿唇,想到他的父亲。现在什么时间了?父亲已经回来了吗?
宿傩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还以为是在心疼那些花,于是便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伞襄枝被天雨救赎,夜萼也会被晨起晴阳救赎,别难过。”
伏黑惠抓了抓他的虎口,往下拉扯,“我知道。”
正如他饿了,困在家里闷了,宿傩才会出现吗?伏黑惠想着,忽然想问,只不过嘴唇张开时,却是烟花取代了声音——
如同眼睛窥探到的万花筒景象,焰火簌簌开在黑天里,像是脆弱的花瓣,在声音送出之际便被撕扯成千万张碎片,红色的,绿色的,白色的,紫色的……最后无不是泯灭成了透明。
拥挤的人群将江风拦截,伏黑惠坐在宿傩的肩头,发丝被吹拂得向后颤动,除去眼前烟火,盏盏鬼火也在视野之中悠荡着。不合时宜。
周围静了……焰火止息,人海四散,伏黑惠垂了垂眸,看向宿傩,想要窥探的神色已经被面具掩住,他难以揣测。面具也不合时宜。
“走吧,带你捞金鱼。”宿傩把他放了下来,该用手牵着。
时间仿佛流逝大半,黑天依然沉沉,不见黎明迹象,可困意已经翻越脊背,袭上他的大脑。伏黑惠强撑着精神,接过他递来的捕鱼网和小碗,捕鱼网由纸制成,薄薄的一片,不堪承载其重似的。
宿傩告诉他,这是倒数第二个游戏了。
那最后一个是什么?伏黑惠下意识问他。宿傩笑了笑,没回答,只是转移话题,说专注眼前游戏比较好,赢了会有奖励。伏黑惠这回识趣地没问是什么奖励。
他没有捞过金鱼,不过想赢,为了奖励也好。纸网沉浸水里,伏黑惠想挑大点的金鱼,这样积分可以拿得多。可是这些鱼太聪明了,见到网就躲,或者说——看见他的手就不敢靠近。
伏黑惠余光发现宿傩已经捞了三条,而自己碗中空空如也,不禁急了,于是胡乱一晃,没想到刚好逮到了一条。他心中一喜,小心翼翼抬高手腕,结果才挪动一寸,纸瞬间破了,鱼跌回池中溅了他一脸水。
有笑声落在耳畔,明晃晃的,完全不掩饰。伏黑惠没好气地偏脸看了一眼身旁鬼怪,见对方碗中又多了两条鱼,反之,他依旧什么没有,连打捞工具都折在这里。
“知道为什么你的纸网破这么快吗?”宿傩擦了擦他脸上的水珠,又将自己手中纸网递到他面前,它已经被水浸得几乎透明,中心有一个小小的破口,两根针茫似的。
伏黑惠摇了摇头,接着听到他说:“没必要的沉溺,会失去本该拥有的……惠,做人也是这样,千万不要沉溺。”
宿傩重新买了一个纸网,伏黑惠明明听他的话,没有选择沉溺,可纸网还是破得很快。不过他最后捞到了两条金鱼,并不是不无收获。
“今晚开心吗?”宿傩问。
伏黑惠想,怎么会不开心,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夜市,也是第一次这么玩。
没等他答话,远方突然传来三短一长的鼓声,伏黑惠见路上行人像是被定住一样,僵硬不动。直到声音落下,余音也没入黑天,那身子才有了动作,只是奇怪,他们不再游荡,而是齐齐调整方向,有序对着北面。
正当他好奇这是什么活动,宿傩却拿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最后一个游戏,躲猫猫。惠,抓不到我,游戏永远不会结束。”
伏黑惠怔了怔,明明有些犹豫,可是眼睛闭了起来,鬼使神差地,嘴唇嗫喏,也开始轻声倒计时。他看不到景象,只能听见声音,是零零零——零零零——足够清脆,又足够悦耳的铃铛声。数字念到一半的时候,这些声音通通低了,轻了,没了。
3,2,1……
他睁开眼睛,发现这里黑漆漆一片,没有闹市,没有夜景,什么也没有。耳边很静,不过三个呼吸后,便传来了皮鞋踏落地板的声音,哒、哒……
是宿傩吗?
他还在躲?
伏黑惠不禁撑开双手,“啪”一声,柜门开了,与此同时,一道手电筒的光束直直照了过来。站在门口的男人十分高大,单手撑在腰侧,语气无奈:“躲在这里干嘛?喊你半天了,下来吃饭。”
“爸、爸爸……”伏黑惠错愕地看着眼前人。
“怎么?回来晚了连你亲爹都不认识了?”
难道之前的经历都是一场梦吗?伏黑惠下意识摸了摸脸,没有面具。如果真的是梦的话,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而且心里还泛起酸涩的失望。
“你什么时候戴手绳了?”光束落在他手上,甚尔轻轻啧声,忍不住吐槽。
这一句话像是出现在荒漠的绿洲,伏黑惠的精神瞬间振作起来,目光向下,看见手中戴了一串铃铛,绳子是黑色的,编织成花纹简洁的圆形。
是宿傩的?
他感到惊喜地抬了抬手,却发现这铃铛是没声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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