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专心”疗内伤”,我这少女身材只能吃三碗,明明胃是满的,就是觉得没饱,但也塞不进去了。
三公子喝完一碗粥,发了一会儿呆,正要喊人,我就接过他的碗,又帮他盛了半碗。
“…听妳说菜,真是害人。”他细声抱怨。
我哼哼两声,”谁让你笑我?我那么悲惨的穿越史…”
他噗的一声,正站在床边的我,用脸接受了稀饭的洗礼。他大惊抬头看我,却摀着嘴,颤颤的把碗递出来,一面闷在被里又笑又咳。
接过了碗,默默的擦了擦自己的脸,我悲愤的仰天长啸。他在被子里抖得更厉害,笑得都有点抽搐。
你看看你看看,这世界还有温暖吗?专在人伤口撒盐!
那顿饭吃了好久。等奄奄一息的三公子终于停住笑,我正在收碗筷,他有气无力的说他还要吃粥。
“是喷粥吧?看,喷泉~”我冷冷的说,连说带比。
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又倒在床上动都不能动,只能流泪哈哈。这个样子喝粥,一定会噎死,我还没想这么早当寡妇。
我硬扶起他,让他靠在我肩膀,一面掰茯苓糕喂他。他闭着眼睛,张嘴就吃了,再不敢说话,吃了一块半,他就摇摇头。
“怎么不笑了?不是牙齿白?笑啊?”我推他。
“别招我…”他又倒在床上发抖,要不是他是男的,我还真以为他是被强抢悲泣的民女。我把这珍贵的感想跟他分享,要不是他腿还疼,真满床打滚。
跟姊姊我斗!?多看几年电视吧!不知道是三公子有被虐狂,还是我太幽默风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即使常笑到奄奄一息,喝苦断肠子的药都是笑着喝的,交感神经恐有刺激过度之嫌,三公子还是每天午晚两餐都和我一起吃,晚饭后还留我说一会儿话。
不过是我单方面说话。
身为”三夫人”,我自我感觉极度良好,非常敬业。我不但天天逗得我的老板很开心(奄奄一息只是副作用),还让他多加餐饭,让王家老大老二以至于大夫都非常高兴。
而且我”床边故事”的时光,不但让三公子听得全神贯注,屋里窗外也人满为患,人人竖尖耳朵,听我讲古,非常得意。
其实很早就有西游记的相关话本,只是都还很简约,但唐僧和孙悟空很早就有这两个角色。吴承恩的西游记可说不是横空出世,而是有若干话本可循的。
但这个年代,吴承恩还没出生,西游记还没问世…让我当床边故事讲一下,我想吴老先生也不会太在意才是。
每次讲,三公子都会说,”说得缓些,别太招人笑痛肠子。”听听这什么话,我是这样的人吗?我也就加点油添点醋,是你们笑点太低怎么怪我呢?
大概是笑也很累,三公子总是听完,很快就睡熟了。我也说得嗓子冒烟,回去泡胖大海保养嗓子,常常喝着喝着就睡过去,结果往往早起才洗澡。
我瞧他气色一天天好了,就有点疏忽,心底也有点敬佩。截肢的人往往有幻痛,就是锯掉的部位还会觉得痛苦不已,这是一种心理作用。当初大夫建议我截肢的时候,我看了很多数据,最后决定不锯了。因为锯了也未必能痊愈,不锯还有个全尸…虽然招骂,但生死由命,不管了。
但多读了不少知识,虽然也忘了不少,到底还记得这点。
三公子居然没发作这个,可见心理素质比我还强悍,真是肃然起敬,他笑点太低的缺点我就不去计较了。
没想到我错了。
这天有几个官太太来府里作客,刚好是王熙凤的生日。我虽然外表是个小鬼头,还是得去陪一陪客,假笑一番。这天的床边故事就只好暂停了。
等客都走了,基于惯性,我还是绕去三公子那儿走走,婆子正要关院门,看到我,就要进去禀报,我摆摆手,”三爷睡下了么?”
她迟疑了一下,我就觉得有点不对。这日当月圆,亮得很。我让她不出声,悄悄的走到三公子的窗下。
等了一会儿,没我担心的状况发生。正要转身走人,却听到一声闷哼。像是蒙在被子里,从牙缝里露出来的痛声。
果然。
我偷偷摸摸的一路用食指按着唇,不让丫头婆子声张,摸进三公子的房间。又是一声,稍微高声些,带着颤抖。
走近些,我低声说,”三公子,是我。”
原本蒙在被里的人停住了颤,好一会儿才说,”这么晚了不休息?”
我坐在他床侧,”疼吧?”
他没吭声。
“腿不在了,还会疼,是很奇怪。”我又说了,”其实这是常有的反应…当初我大夫也要我锯腿,我看了很多书。”
“…为什么不锯呢?”他低低的问。
“因为锯了也不会好。但你锯了是会好的。”我静静的回答,”我以前疼的时候,叫得更响,还哭呢。生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蒙着多难过。”
他终于掀开被子,我看他额上滚着冷汗,头发都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很可怜。整个嘴唇都白了,一定是忍受极大的痛苦。
最糟糕的是,痛到这地步,痛的却是不存在的地方,连缓和的方法都没有。
我起身,找到温在炉子上的大茶壶,倒在脸盆里,挽了布巾,替他擦脸,他小口小口的呼气,我看他衣服都湿了,就要唤人。他拉住我,”别。”
又小喘了一会儿,”是我不让他们在这儿的。大夫也说了,这是会有的,让人给我喝安神药…但越喝越没效了,反而不喝更难睡。闹腾起来,大哥二哥一定又要找大夫,从小到大,为了我请大夫吃药,之后又添了这伤…举家不安。我忍忍就过了…”
我的心底酸了起来。我也是卧床十年二十年的人,哪会不知道。真正的苦,是带累家人,这种身上的苦,能忍就忍了,何必再添人麻烦。
“我帮你擦身更衣吧。”我轻声的劝。
他没说话,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在朦胧的月光下,他的脸孔渐渐泛红。
我很鄙视,”小小年纪,就如此邪恶。男人的基因啊,啧啧…”
“说什么呢?”他脸更红,微怒道。
这一刻,我完全原谅他邪恶和笑点低了。微瞋的害羞正太啊~让姊姊掐一下脸啊~
我拍打双颊,尽量把理性找回来。”你的单衣放哪?”
“…柜子左下那格找找。”
找出了单衣,我就开始帮他擦身…当然不可能太仔细。只是把大片面积的汗擦干,不至于感冒而已。让我有点讶异的是,他居然不像外表那么单弱,还有点肌肉哪。但我不好意思扒光看有没有六块腹肌,我毕竟是个含蓄的正太控。
虽然他很合作,但脱长裤就让我们累得不轻。他截过的断肢应该非常非常痛,他咬牙说,”不疼。”
不疼你咬什么牙?
穿上去以后,我们俩都松了口气。单衣就好多了,但我帮他擦拭手臂时,他轻哼了一声。
我移灯来看,发现他两手前臂都是掐痕,有的还见血。
“…谁干的?”我的火腾的冒上来。
“是我。”他轻声笑,”我自己。疼得受不了的时候…这样会好点。”
“你的丫头那么多,都摆设啊!”我心疼起来,我明白那种痛到恨不能咬自己一口的感觉,我吃了止痛剂还打滚,这没止痛剂的时代怎么办?”也不上点药…”
他静静的呼吸了一会儿,”就算擦身,我也坚持自己擦手臂,挣得起来穿衣,我也尽量不让人看到碰到…”
一种奇怪的尴尬和暧昧的气息,突然冒了出来。是说您这位”独行公子”,”简笔画正太”,能不能不要有男人邪恶的暧昧天赋啊?
但他一抖,又咬紧牙关,额头的汗冒出来,我就忘了跟他计较。看他又要抓手臂,我握住他的手,眼泪却差点掉下来。
我很熟这个姿势。
痛到无可奈何,忍住不敢哭的时候,会紧紧抱住自己。所以他才会掐伤自己手臂。我让他坐起,让他的头枕在我肩上,环抱住他。
…可恨我这身高实在不够,让他得弯腰。
他全身都僵掉了,超可爱的啦~冷静冷静,我是要转移他注意力,不是要调戏正太…(擦口水)
我学着我妈以前的样子,轻轻抚他的背。
现代医学已经发明一种止痛用的电流,就是当疼痛起的时候,会有个仪器轻微电击大腿,转移注意力,就能减轻疼痛。(大概是这样,记不全了)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拧大腿也行,但我总不能一直去拧三公子的大腿。还是母亲拥有敏锐的直觉,这招千百年来每个当妈的都懂,却不知道为何有效。就是抱住孩子,轻轻抚孩子的背,温暖正面的情感往往可以覆盖痛苦,而且也是最有效的转移。
以前,我还小的时候,常常抱着腿哭。我妈就会这样抱着我,抚我的背,我就渐渐觉得不疼,可以睡了。只是后来我妹出生,为了我的病已经焦头烂额,又多了个小生命,精疲力竭的母亲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敢撒娇。
但我很清楚,这招很有效。完全是使用者见证。
过了好一会儿,他身子一软,靠在我身上,汗涔涔的额头不再冒汗,两个人费力的调整半天姿势,最后他趴在我腿上,才在他不腿疼我不腰痛的状态下,进行止痛大业。
“蛮姑儿,妳怎么知道这样就不会痛了?”他的声音很低。
“我妈…我是说我上辈子的妈,在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儿。”我怕他觉得我吃他豆腐,赶紧补一句,”很有效对吧?”
“只有小时候吗?”他似乎笑了一下。
“长大一点,我妈生了妹妹…我们家不像你们这么有钱,妈妈要自己照顾妹妹,所以…”我耸耸肩。
“痛的时候怎么办?”他轻声问。
“吃止痛药。”
“还疼呢?”
“疼痛分级啊。”我笑笑,”每天我都会做疼痛分级。如果今天不太疼,那就是一级痛,疼一点儿,二级痛,依此类推,分成十级。然后就去观察是怎样痛啊,试着描绘出来。是抽抽的、跳跳的,还是深深锯进去…”
他抖了一下。感同身受吧,我想。
“其实人是对不懂的事情就会觉得怕。”我安慰他,”怕的时候就会增加痛苦。如果真正去分析,反而不痛的那么厉害…”
他安静下来,肌肉放松。我想疼痛没真的击倒他。我欣赏这种斗士,因为我自己就是。
“我小时候,”他开口,带着点睡意,”若是难受,我娘也是抱着我…像妳这样。”
“她也生小妹妹了?”我很没脑的冲出这句。
“…她过世了。”
我懊悔的吐血。没脑子啊没脑子!王家没婆婆啊,我怎么问这么没脑的问题!
他噗嗤一声,”妳的表情很好笑。”
我马上在他背上拧了一把。可恨居然硬到拧不动。
“我身体不好,从小就练武…”他轻笑,”不然哪能活到这么大。妳力气那么小,不疼…”
我懊悔了,做什么跟个病人计较。又更轻的抚他的背。”你早知道这样就不疼,为什么还掐自己?”我有点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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