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花插髻,他曾赞她人比花娇,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声声在耳,曾经憧憬皆化作泡影,仿佛可笑的美梦,她不知道,是她做了一场美梦,还是本就活在噩梦中,一切,不过竹篮打水。
羽云穿弯腰捡起,往纸上扫了一眼,却放在手中轻轻揉碎,冷俊的脸复杂微显,半晌,才凝重的开口:“姑娘,这种诗请勿再写,姑娘是聪明人,应懂得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凡事,还请三思而后行。”
拂影不语,大滴墨汁溅到桌上,恍若撕裂的湮花,转过头,门外只看得到黑色的衣角,她静静笑起来,恬静的脸上淡若湖水:“你们这里……对侍妾都称‘姑娘’么?”
门外却是静默一片,拂影绝望的闭上眼眸,眼底,隐约带了湿意。
羽云穿心中隐隐不忍,却是词穷苍白,“姑娘,那日你所见的姑娘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您……主子年轻才俊,相信姑娘也会心甘情愿的……”
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索性闭上唇,不再说。
再出色又如何,终不是对的那一个。
远处,一个穿着蓝衫的女子带着两个婢女朝这个方向走来,花枝摇曳,暗色生香,那女子却是浑身透着干练,年轻的眸有着不附年龄的深邃。
羽云穿微微惊诧,双手一拢,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恭谦:“蓝墨姐姐怎过来了?”
蓝墨微微一笑,往屋内扫了一眼,收回目光,声音悦耳:“也该想清楚了,虽说主子这次是意外,可也到底带回来了,到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晚上伺候着吧,主子可是亲自点的。”
羽云穿一愣,迟疑着询问:“这么快?”
蓝墨微嗔:“不快了,来了三日才侍寝算是晚的了。”
风徐徐吹着,仿佛轻微的低语,穿过碰撞的珠帘,屋内突传来“啪”的轻响,像是豪笔掉落到桌上的声音,墨花四溅,模糊了容颜。
[花解语篇:第五章琼珠碎圆]
铜镜里,美丽的脸,眉如远岱,眸似秋波,唇若朱丹。
细细瞄着精致的眉目,那夹杂着花香的眉笔在眉间缓缓地晕开来,恍若落入水中的淡墨。
审视自己的脸,觉得满意这才起身走向门外。
白衣飞决,经过串串悬挂起来的珠帘,叮当作响。
羽云穿终是拦住她,幽冷的眸带着几分错愕。
她微微一笑,眉宇间忧伤微显:“还要拦着么,说不定过了今晚,我就不在这里了。”
天籁般的声音,像是远处徐徐吹动的箫声,苍凉无奈。
一刹那,心被狠狠地揪起来,横出去的臂,终是收了回来。
淡笑着,低头越过。
不远处,湖面波光粼粼,小亭静立。
远山,近湖,仿佛纸上淡淡的水墨,在天空留下这一笔,妖娆自显。
拂影静静站在亭中央,风徐徐而过,裙角飘决。
阳光射到粼粼湖面上,银光细碎,仿佛被打破的镜子,星光点点。
心中却猛地一跳,惊异的发现,这湖,是活水。
顺流而下,是否能流到自己的家,进而被家人发现?
为这个念头近乎狂喜,回身察看,羽云穿半松半紧的跟在身后,目光时不时往这边扫过。
仿佛,她一跳入水中,他就会冲上来一般。
蹲下身挡住他的视线,私下一块衣角,拿簪在那布料上划下几个字。
——救我,影——
窜成一团,忐忑不安的投进湖中,正值顺风,将那白点吹响远处,便如她的希望一般。
可是,今晚,却终究躲不过。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春风细送,掬起颊边的发。
轻抬素手,低眸敛眉,优雅如白天鹅,水汽暗涌中,白衣飘飞,仙子般翩翩起舞。
宽袖似云,随那舞姿摇曳生辉,窈窕身影翩翩若蝶飞动期间。
回旋,转身,波光流转,媚眼如斯。
轻盈似九天玄女那般超尘脱俗,白衣飞动,嫡仙下凡,波光粼粼中,水汽朦胧,恍若随时消失一般。
眼前,却是那人灿烂笑意的脸,带着如水的温柔,望着她诚挚的笑。
“拂影,最喜看你花间起舞,翩翩若蝶,却似随时都振翅而去,我只恨不得将你拴在身边,让你只为我笑,只为我舞。”
那时的她,眼底溢满幸福笑意,目光落到那疼她依她的男子身上,再也移不开。
“拂影,为我舞一辈子,可好?”
花中,那男子的脸也是那般俊秀如玉,望着她的目光却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心中的弦猛地被触动,一时,幸福满溢。
那时就想,这一生能得此夫君,夫复何求。
只是谁想,这么快,这一切,却成了奢求。
舞毕,眼眶干涩的厉害,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出尘脱俗的舞,带着浓浓的忧伤,如断桥畔上晶莹残雪,无根的艳丽湮花,离灭翩飞,无预警的落入某人的眼,堪堪搅乱了一池春水。
淡淡花荫里清香自溢,浅浅阴影落到俊秀容颜上,疏影横斜,深邃如苍穹般的眸兀的眯起,猎豹般的打量小亭中的身影,饶有兴趣的勾起唇,满是玩味。
修长的指拿起羽云穿手中的面具扣在脸上,目光一闪,大步的走过去。
风中,那人的黑衣如墨。
修长霸气的身姿,矫若游龙。
深邃的眸在银色的面具中显露出来,宛若幽潭。
第一次,再正常的环境里,见到这样的人,只看一眼,就觉是人中之龙的人,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般为难她一个小女子。
轻拭去脸上的泪痕,见他过来,只不知道说什么。
他只看着她,半晌,薄唇吐出两个字:“不错。”
拂影蹙了蹙眉,并不言语,不错,什么不错?舞不错?还是人不错?
“云穿私自放你出来的事,我暂且不加以计较……”他抬眸看她一样,冷意乍现:“下不为例!”
身后,羽云穿突然直直的跪倒在地上:“谢主子不杀之恩。”
拂影被羽云穿的动作所惊,红唇微张,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她不知道,是否她也应如羽云穿一样,向他跪地求饶。
他却似瞧出她的心思,冷眸瞥来,波光潋滟,似水流光:“免了。”
她站在那里愈加不是滋味,他却来了兴趣,挑着眉似笑非笑的问:“叫什么?”
拂影只想扼腕,她不想和他说废话,却偏偏忍不住,别过头冷冷一哼:“阁下不会无能到连个名字也查不到吧?”
而且,她似乎说过自己的名字!
他似也不怒,眯着眸,唇角玩味:“不是无能,是不屑!”
不屑,呵……
她咬着唇,和他吵得力气也省了。
跪着的羽云穿紧张的像她看过来,黝黑的眸带着从未有过的慌张。
这时,一个蓝色的身影穿过花荫朝这边急急得走过来,看到那人,轻吁了口气,恭敬的停在一旁俯身行礼:“主子。”
他只挑了挑眉,并不说话,银色的面具依稀传达丝丝不悦,玉一般的脸上,冰霜似的蔓延。
蓝墨忙低下头,语气愈发恭敬小心:“主子,奴婢们是来伺候姑娘准备晚上的侍寝的。”
拂影的脸却瞬间暗淡的惨白下来,握着的指泛白的纠结。
黑亮的眸突看她一眼,勾起的唇角掠起丝丝冷意,眼眸深处寒潭般的微眯,长长的睫毛上下打在一起,幽湖一般。
一身黑衣的修长身形,突然涌起骇人的肃杀之气,寒的让人无可抑制的战栗。
蓝墨和羽云穿突紧张的望他,随即又将目光投到拂影的身上,不同的眼眸,同样的怜惜。
拂影不由怔住。
氛围寒若冬至,湖面水汽暗涌,轻风突起,带动飘飞的裙裾,肌肤上冰凉一片。
冰封近乎千年,那人才冷冷的开口:“去吧。”
依旧低醇好听的声音,却没了方才那番轻松柔暖。
蓝墨闻言,忙将拂影拽离了远处。
回眸,小亭处,黑影卓然,遗世而孤立。
蓝墨蹙眉看她,半晌才松了口气道:“姑娘,您这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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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解语篇:第六章芙蓉帐冷]
后来才知道,那个蓝墨是那人的贴身丫环,身份算是高的,那些暖床人也要敬她三分。
天还未暗就已经有人来伺候她沐浴更衣,管事的丫环嘱咐着种种,教她如何讨主子欢心,如何如何。
她漠然地听着,任她们为她放下三千青丝,瀑布似的发一泻千里,绸缎般顺滑,带着丝丝清香,梳头的丫环还在情不自禁的赞叹。
“姑娘真是生了一头好发。”
“是啊,姑娘这般容貌一定能够得宠。”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本来,是她要成为新娘的日子。
屋内炉香袅袅,粗大的红烛微微跳跃,落下淡淡浅影。
身下是诺大的紫檀木龙凤纹架子床,剔透的烟色云袖平整的铺在床榻上,在昏黄的光晕中发出淡淡金黄色泽。
罗裙轻遮,顺着腿部笔直的垂下去,遮住裸露白皙的双足。
藏在袖中的指紧紧捏在一起,隐隐的泛着发青的白,掌中涔涔渗出的汗液打湿了银色坚硬的珍珠发簪,湿凉一片。
拂影抿着唇,粉黛轻施的脸妖娆而苍白,脊梁挺直的坐着,微微起伏的胸口散发浅浅呼吸,静夜如斯,泄露她的紧张与无奈。
外面依稀传来低低的行礼声,魅夜般的身影在余光中一闪,身子已经笼罩在高大的投影下。
纤细的指捏的发白,目光落到男子黑色的拖沓袍角上,紧张得再也移不开。
尖尖下巴被带着寒香的修长手指轻轻抬起,无预警的,对上一双寒如冰窟的幽潭眼眸。
再看到的,却是一张异常俊美的男子面孔。
剑般的眉,潭般的眸,挺直的鼻,鬼斧神雕一般。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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