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九千里》第六章：扫出个人

  “阿修罗。”
  枯黄老和尚将这三个字放在嘴里反复咀嚼，嘴角微笑颇为高深，他捡起地上一片落叶，轻轻托在掌心，道：“布施，你觉得第二小师弟比起阿修罗来如何？”
  这个问题刁钻的很了，若是说小师弟打不过阿修罗，自然是说静心禅院比不上那根骨武院，若是打得过，未免也太自欺欺人，阿修罗主掌杀伐，根骨武院那一位俗家弟子徒手杀死过一百头白额猛虎，第二小师弟碰到了他，还不是妥妥被撕碎的结果，于是吾布施这位胖和尚几次欲言又止，最终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切都得从小师弟出弥陀石壁后才能知道。”
  这个太极打的很漂亮，枯黄老和尚手中落叶被一阵风吹走，此时此刻，八部浮屠塔各大武院已是沸沸扬扬。
  静心禅院的那位扫地僧竟然进了弥陀石壁？
  还听说他一个月后要和根骨武院第一高手阿修罗对战？
  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多俗家弟子都不明所以，直到一些知情人将前几天夜晚的事情说出来，他们才恍然大悟，静心禅院也不是一般的地方，有一位胖和尚十分厉害，为了给暮洛出头，得罪了根骨武院的一位老僧人，约定暮洛与阿修罗比武，也是那老僧人的要求。
  “这下可好看了，听说阿修罗第一天进根骨武院就把一位年轻武僧给打的半死不活……”
  “那武僧据说还是一位在根骨武院潜心研究了三年武学的前辈。”
  “你们猜猜，暮洛会怎么死？”
  没有人认为暮洛会赢，一个挑水扫地的俗家弟子怎么可能赢得了阿修罗，不少俗家弟子们聚拢在一起冷笑，到后来他们甚至开起了赌局，起初这些人还顾忌八部浮屠塔的规矩，直到某天一位白胡子老僧端着一盆黄金来压阿修罗赢时，他们这才傻了眼。
  “贫僧认为根骨武院才是八部浮屠塔外院第一，阿修罗会赢。”
  这是在根骨武院坐镇的一位老和尚，一身气势犹如猛虎下山，他冲着东方静心禅院的方向低语，声音犹如碧海生潮，在空气中荡起一圈圈涟漪，这一下可好看了，这是在挑衅静心禅院，一群俗家弟子兴奋不已，对根骨武院的手段羡慕不已。
  东方的静心禅院依旧沉寂，良久才有一片落叶飞来，轻轻从老和尚面前划过，只见这位老和尚头也不回，悄然离去。
  “发生了什么？”
  一群弟子十分奇怪，这时北寒院一位女弟子忽然惊呼，她捂着嘴巴，一张小脸上满是骇然。
  地上有一颗晶莹的血珠，凝而不发，显然是一位高人的鲜血。
  难道这血珠是根骨武院那一位老和尚的？不少俗家弟子面容古怪了起来，一片落叶能远隔百里割开一位武道高人的面庞，这似乎已经超过了一些人的认知。
  “我买暮洛赢吧……”
  一位少女怯生生举起手，将她的几锭碎银挪到了另外一个方向，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不出三天时间，本来一面倒买阿修罗的局面，竟然变得平分秋色了起来，可谁能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仅仅是一片落叶，不，也不是落叶，而是扔出这片叶子的人。
  静心禅院前，一位胖胖的和尚双手合十，脸上挂着微笑，嘴巴却絮絮叨叨，似乎在咒骂什么：“小师弟，都说了让你不要乱扔垃圾，砸到人怎么办，就算砸不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吗，小师弟，我再说你呢，别睡觉了，回头师傅再给你也关到那弥陀石壁里头去……”
  吾布施在训诫一个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少年，这少年面容清秀白皙，好似一块璞玉，顶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睡觉架势却颇有气势，张成一个‘大’字形，抱着一个比人还高的枕头，偶尔还从鼻孔里吹出个泡泡来。
  吾布施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喃喃道：“唉，复明日师弟这一睡又不知几年，下一次别乱扔垃圾了，还有咱们禅院来了个新弟子，年纪比你大一岁，你以后得喊他小师弟，别弄混了。”
  似乎听到了胖师兄的呢喃，躺在地上的清秀少年翻了个身子，嘴里嘟囔几声，却还是没有起来，吾布施苦笑着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面容罕见的作出悲苦状。
  “连我在内的怪弟子越来越多了，若是一个不好都走了妖魔道，估摸师傅届时也降不住。”
  ……
  八部浮屠塔外的一片风雨喧嚣与暮洛似乎无关，他不知道自己要在一个月后与一个阿修罗约战，更不知道所谓的弥陀石壁究竟意味着什么。
  打他进入八部浮屠塔起，人生似乎在悄然发生着改变，一个月前他还在那偏逢连夜雨的漏斗屋子里纠结下顿饭吃什么，可当天夜里就有一对自称他父母的男女来了，并且将他给了他一个八部浮屠塔俗家弟子的名额，暮洛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这二十几年来唯一一个亲人就是一条老黄狗，后来那条狗死了，暮洛强忍着吃掉狗肉的冲动，一把土一把尿的把那条狗埋到了地下，唯一一个能和八部浮屠塔这群和尚扯上关系的就是他在狗坟墓前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字，难不成这样就算结下了善缘？还有那一对自称他父母的男女，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将他送到接引和尚手里后就此离开了，从头到尾都没多说一句话。
  被安排好的人生真没意思！暮洛不由得感慨万分，眼睛又盯上了眼前这幅庞大的石壁，石壁上刻画着栩栩如生的图案，十分玄妙，八部浮屠塔的后山并非每一个僧人都有资格进来，而这弥陀石壁更是十分森严，除非是有了独特权利，否则根本不能靠近，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来这儿干嘛了，暮洛学着枯黄老和尚盘膝而坐，开始静静参悟这些壁画上的图案。
  这是一个神奇的世界，有为了柴米油盐奔波努力的凡人，也有移山填海的修行者，他们相融在一个世界里，彼此和谐，安然无恙。
  暮洛眉头微微皱起，不知为何，随着时间流逝，他盘坐在这弥陀石壁前，心中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压抑。
  “在这个大世界，从来不缺少苦修者，也同样不缺少普通人，只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能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弥陀石壁三百米高处，一片白云飘开，露出一句揭语，暮洛眉头轻挑，心中那一股莫名的压抑稍稍缓解了不少。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到了八部浮屠塔，来到了这弥陀石壁前，就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便是，暮洛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亮光，这一刻他似乎找到了前进的道路，第一步……便是习武。
  这个世界的修行者大部分都是武道的升华，哪怕是八部浮屠塔的佛道修行之术，也与武道有着生生不息的联系，暮洛很清楚自己若是想要进入八部浮屠塔的内院，武道肯定是要走的，而且要走的端端正正，漂漂亮亮。
  “话说这静心禅院也真是不一般啊。”
  暮洛回想起吾布施大显神威的那个夜晚，心中莫名感慨，弥陀石壁前有一把扫帚，暮洛学着吾布施那个夜晚的模样，轻轻挥舞起这扫帚来……
  一时间尘土漫天飞扬，弥陀石壁不知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尘埃的厚度简直令人发指，清扫一遍依旧不见底，清扫第二遍还是不见底，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暮洛脾气上来了，手中的扫帚越来越快，只听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他脚下传来。
  “我了个佛，扫出个人来了？！”
  暮洛呆呆看着脚下一个乞丐般的光头，不知如何是好。
  谁能想到弥陀石壁的尘埃之下还有一个人？而且从年纪上来看，还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帅气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