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隐》第十四章 神蕴门纪恶

  ……
  何捕头睁着混浊的眼睛，努力想要看清这个‘蕴’字所蕴含的意思，余光打量着面前锦衣俊美男子的神色与密室里的环境。
  密室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桌一椅一杯一茶壶，以及这个锦衣俊美男子所站的高台，后面的东西看不清。
  令牌含有龙纹，自应是皇家之物，但这朝廷这些年设立的院楼阁之中，有什么会与这个‘蕴’相关联呢？而且龙纹令牌这种东西是可以仿造的。
  何捕头心有疑虑却不敢明面表达出来，万一面前这个锦衣俊美男子是朝廷中人，那何捕头就是质疑朝廷，也是一罪。可万一锦衣俊美男子不是朝廷中人，而是仿造的龙纹令牌，那何捕头一点破这件事，锦衣俊美男子恼羞成怒，不就反误了自己性命？
  所以何捕头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敬畏，并未继续多说什么话语。
  “就你这样的表演，还是别装了。这是陛下新设的机构，它的前身想必你听说过。”
  锦衣俊美男子顿了一下。
  “六扇门。”
  “原来真是六扇门的大人，有缘得大人出手相救，实在是何某的三生之幸。”
  何捕头的神色有些惶恐，似是被面前的锦衣俊美男子身份吓着了。
  “这下你可以开口说实话了吧？”锦衣俊美男子挑了挑柳叶眉看向何捕头道，“何勇生。”
  被点破真名的何捕头显得有些茫然，疑惑问道：“不知大人所要我说什么实话？若是野岭镇的事，何某当着那人的面所说话语句句属实，绝无半点假话。”
  “你这或许能骗得了苏浅，但骗我却还差点火候，最大的谎言便是真话。”
  锦衣俊美男子啧啧轻笑道，微微侧开身，一具尸体静静躺在锦衣俊美男子身后，身上还铺盖着一些绿草，绿草散发着淡淡清香，将尸臭完全掩盖。
  “李远，闲云城野岭镇人，想必你这个野岭镇的捕头不会不熟悉吧？”
  何勇生深叹一口气，混浊的目光坦诚望着锦衣俊美男子的目光道：“我何某为捕役数十载，行的正坐的直，大人有什么话还请直说！何某眼珠虽混浊，心还是明亮！”
  “死鸭子嘴硬。”
  锦衣俊美男子淡淡说道，随后手指一捻，银针突兀出现在指间，接着锦衣俊美男子便将银针刺进李远尸体喉咙处，银针很快泛黑，然后又连探胸膛，腹部亦都是银针泛黑中毒太深。
  “他毒入膏肓，这件事何捕头不会不清楚吧？”锦衣俊美男子微微抬头看着神色平静的何勇生说道。
  “我听客栈那几位来自中天域的人，李远的死是因为锈毒，锈毒蜂毒刺刺向后颈，毒性发作而死。”何勇生开口说道。
  “你只要回答我清楚或者不清楚，多余的话我不想听，也没兴趣听。”锦衣俊美男子眯起眸子，俯瞰着何勇生淡淡说道。
  “清楚。”
  何勇生话语停了一下，最后缓缓说道。
  “你来到闲云城第一时间不去回府衙通禀知府，而是却去轩茶坊找到天听谷的人，将野岭镇的事情却假装不经意在他面前说出来。”
  说到这里，锦衣男子觉得有些好气摇头看着何勇生道：“虽然我不知道是谁让你来到闲云城轩茶坊找廖妄生，但你除了寿命无多外，倒有几分幸运，竟然能从轩茶坊里逃出来，不过可惜了廖妄生。”
  “寿命无多？！”
  何勇生眼眸一凝，紧紧望着锦衣俊美男子惊疑道。
  “你不会以为帮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办事，便真能全身而退？他们给你的并不是解药，只是抑制毒性发作的抑制药而已。”
  锦衣俊美男子平静说道。
  何勇生突然抱住锦衣俊美男子双腿，痛哭流涕地说道：“大人你一定有法子救我的！你什么都知道也一定能救我的！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女儿！还有家人！”
  “被你引诱的人就没有家人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自然要想到其后果。”
  锦衣俊美男子脸上出现了一丝嫌弃踢开了何勇生，眼眸闪过一丝不屑说道。
  “野岭镇那么多户人家不可能被人在同一时间完全屠戮地一干二净，不留半点痕迹。唯有你拥有镇上衙门花名册才能将镇民蛊惑在一处，然后让那些人杀的一干二净，不在镇上留下半点痕迹。”
  锦衣俊美男子淡淡说道。
  “之后你又蛊惑本应迷失在恶狼岭，突然回到镇上的李远去杀掉苏浅，但你其实不知道的是，李远也跟你一样被人下了毒。他们让你丢弃李远的尸体，只不过不想让府衙中的仵作发现李远不仅仅是死于蜂毒，还有冥毒。”
  锦衣俊美男子如同亲眼看到这些事一样缓缓说道。
  用银针探体的何勇生发现的确毒已经深入骨髓，已经陷入绝望。没有开始的自信与坦然，漠然道：“不错，跟你所说的一样。我的确是为虎作伥，帮助那些人杀掉了镇民，因为镇民不死，死的就是我。至于李远也是我蛊惑让他去杀死客栈里的人，因为那个客栈里的人笑眸太过清澈，我觉得他迟早会发现野岭镇的不对劲。不过我好奇的是，你到底是谁，而且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清楚？”
  何勇生带着疑问看向锦衣俊美男子。
  “我是谁？之前便跟你说了，不过一个捕快而已。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因为很早之前我便已经关注这件事了，调查这些事也有一段时间，毕竟你做的太绝了，纵然是一座山岭深处的小镇，也有人会与城邑往来，因为采药的要卖药，劈柴的要卖柴。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些人都消失不见，怎么不会令人好奇？即使你每个月书信按时向闲云城府衙汇报野岭镇的讯息，也完全掩盖不了这一点。”
  锦衣俊美男子耸耸肩说道。
  “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不过你回过头来想想，做的这些事值得吗？”
  面对锦衣俊美男子的反问，何勇生凄惨笑道：“一步错，步步错，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又有什么回头路！”
  “既然这样杀了你就没什么愧疚了。”
  铮。
  一柄亮丽锋利的长剑出现在锦衣俊美男子手上。
  “既然你要杀了我，为什么还要救我？”何勇生已经放弃抵抗，看着锦衣俊美男子面容问道。
  “因为你才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而我所说的不过是猜测而已，只有你才能验证我的猜想对不对。”
  冰冷的剑刃抵在何勇生的脖颈，耳畔传来锦衣俊美男子调侃的话语。
  “告诉我，你是谁？”
  何勇生安详的闭上眼轻声问道。
  “神蕴门，六捕之一，纪恶。”
  剑光一闪，鲜血四溅。
  “早点杀了他，哪来这么多话！”
  密室石门缓缓被人推开，一袭儒袍的面容苍白男子走进来恨声道。
  “不问清楚，又怎么杀？我又不是你们这些江湖门派，纵马饮酒，快意恩仇，做事做的不好，少不得陛下那边又多了几张关于神蕴门的奏折，要知道裁决院与潇湘楼那边可没少被朝堂那些谏官谏言。不过廖妄生你的九条命，如今还剩几条？”纪恶挑眉望着虚弱的儒袍男子，打趣问道。
  “就只剩一条了！鬼知道赤刀，煞剑，血棘鞭，这三人竟然会在轩茶坊！”廖妄生恨声说道。显然心中的一口郁结之气还未消散。
  “上次问你，你也说只剩一条，怎么假死越多，剩的命还变多了？”纪恶对于廖妄生的话并不信，顺手摇起密室悬挂在岩壁的铃铛，密室外很快走来几人清理密室里的尸体。
  “这次可真没了！不是，别人当朋友，都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怎么一到你这里，光是我为你两肋插刀？我们这朋友能不能不做了？”廖妄生看着清理干净的密室，将密室石门关紧颇为无语说道。
  “不不不，你这次不是为我两肋插刀，而是为了苏浅。”纪恶摇摇头说道。
  “别！”
  刚坐下的廖妄生立刻弹起来，冲着纪恶摆摆手道。
  “那还是算我自己为自己两肋插刀，你是不知道现在苏浅的情况有多惨，不仅中天域四大世家的何家在追杀他，就潇湘馆也在暗中查他，听说是跟十年前先帝遇刺一案有关！”
  纪恶挑眉看着廖妄生，廖妄生的脸上并没有嬉皮笑脸与逗趣的意思，纪恶于是认真问道：“当真？为何我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何家二公子何孤跟苏浅可是朋友。”
  “天渊谁不知道苏浅在江湖上只有四个朋友，除了已经死去的何孤，你便是仅剩三位朋友的一个。潇湘楼办事自然要瞒着你，要不然你怎么会在六扇门刚转神蕴门刚立之初，被派在南域闲云城这座鸟不拉屎的城池里。”廖妄生叹了口气，他本来在东域自在潇洒，乘船游海，时不时还能载上东域海上宗门要出海的女弟子，说不得还有春风一度共缠绵的缘分。结果被一纸书信，千里迢迢跑到这南域闲云城埋下钩子，整日在轩茶坊等待鱼儿上钩。
  “何孤死了？！”纪恶脸上终于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果然没有潇湘楼传消息，你跟裁决院的某些人一样都是聋子，瞎子。死了，死了将近一年了。”廖妄生瞟了一眼纪恶，有些无语。
  “杀死何孤的人跟毒幽殿有关？”纪恶冷静问道。
  廖妄生眼神看向四周，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但纪恶直勾勾的目光，让廖妄生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只得含着舌头模糊哼哼说道：“据说在九星城何孤与苏浅反目成仇，苏浅杀掉了何孤。至于为什么反目，潇湘楼传来的讯息是说与先帝十年前遇刺的一案有关，这个讯息的真假我无从得知。”
  “说你知道的。”纪恶冷然说道。
  廖妄生摆摆手，转身欲离开这间密室，纪恶只冷声道：“出了这间密室，你我再也不是朋友。”
  “得！就苏浅是你朋友，我不是呗？”廖妄生气恼得狠狠踢了一脚石门，又转回身望着平静的纪恶说道。
  “要不是你当初替我挡了一刀，这朋友不做也罢！”
  廖妄生坐在椅子上，手指点点了桌子，纪恶恰逢时宜得端起茶水给廖妄生倒了杯茶。
  廖妄生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说道：“潇湘楼是这样说的，但据天听谷从九星城得来的讯息，何孤的死与苏浅没有半点关系，反而在何孤出事前，何孤曾经去了天渊城，潇湘楼的总楼，然后才去的九星城找到苏浅。”
  “潇湘楼不可能做这种事！”纪恶罕见皱眉摇头说道。
  “我又没说潇湘楼杀的何孤，只是跟你说说何孤出事前去了哪里，他的死的确与毒幽殿有关，不过我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的？”廖妄生低头看着洁白如玉的瓷杯中，片片嫩茶犹如雀舌，色泽墨绿，碧液中透出阵阵幽香，心中的郁结有些舒缓。
  “因为苏浅在这里。”纪恶淡淡说道。
  啪。
  瓷杯的碎片四分五裂，茶水溅洒一地，惊慌失措的廖妄生蹲在椅子上四处张望。
  “他不在我这。”
  “他在野岭镇？！”廖妄生顿时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倒也不嫌椅子脏有自己刚踩的脚印，“苏浅这家伙还真不怕死，在东域碧海桥遭了何家围杀焚玉决与辟寒咒，竟然莫名消失潜到了这里，厉害厉害，只是他怕是对付不了现在在恶狼岭的那些人咯。”
  比起廖妄生舒坦的姿态，纪恶的神色有些难看。
  “焚玉决，辟寒咒？”
  “不是入流高手施展的，而是入境高手施展的，虽然境界不高，但毕竟也是个伪宗师境。”
  廖妄生有些欷吁，若是他中招，恐怕不是咒决发作而死，而是忍受不了痛苦自杀而死。
  “喂，你去哪！”
  “喂！你不是说好等大鱼上钩再收网吗？！”
  “喂！！！！那你至少等等我一起啊！”
  廖妄生的身形在椅子上留下残影，他的声音却还在这间密室不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