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243.交代

    次日宫中十分热闹，却不单单是因为新年的仪典，更是为了送闻婕妤出宫。
    年前，闻絮咏已上书自请离宫前往万寿观修行，林珵准了，日子就定在开年第一天。
    于是各项仪典过后，包括莫小奴在内宫中众人前呼后拥送出门去，热热闹闹几乎要比得上当日帝后大婚的盛况。
    闻絮咏身穿一袭玄色道袍，坐在一辆小小的油壁车中，与这满眼的繁华热闹构成了诡异的和谐。
    因为名义上是为国祈福，所以不止宫中的人要送，朝中官员也要来送。
    果真是盛况空前了。
    闻絮咏坐在车中，见莫小奴看过来，便悄悄地向她眨了眨眼。
    ——行啊你们，说是热热闹闹送出宫，还真就给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有你的！
    莫小奴含笑相应，看着车中闻絮咏娴静的笑容，心里忽然有些羡慕。
    如果她也能出宫远离是非就好了。
    可惜她终究没有这样的福分。
    她割舍不断的人和事，都在宫里。
    林珵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走过来攥住了她的手：“不许羡慕。”
    莫小奴回头白了他一眼：“我都没说要跟她走，偷偷羡慕一下你也管！”
    林珵脸上微红，心中有些焦躁：“我真怕你飞了。”
    他声音低沉，隐隐透出几分懊恼。
    莫小奴察觉到了，立时心软，忙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我是走不了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林珵低头笑了。
    还是这句话。从前在谦王府的时候她就说过，如今又绕回去了。
    可是事实上，她怎么会逃不了呢？
    先前她明明已经逃出去了，在凤城过得清闲自在受人敬重，还没有这些勾心斗角的糟心事。
    可她却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说是无路可走，其实分明还是情重。
    林珵叹息着，与她一同站在太和殿高高的石阶上，向下方的仪仗颔首致意。
    仪仗护送着油壁车缓缓离开，走出宫门……
    从此，宫中没了闻婕妤，万寿观多了一个修行之人。再往后这个修行之人有心还俗改嫁，便与宫中无关了。
    这不是金蝉脱壳，这是明明白白打出樊笼。莫小奴佩服闻絮咏的勇气。
    楼四小姐也感慨万分：“终究还是她更胜我一筹。早知道可以这样风风光光地出去，我就把这个机会抢过来了！”
    莫小奴看着她笑道：“同样的招数不能用两次，你就乖乖等着找机会假死出宫吧！”
    “假死啊！”楼四小姐又笑，“我若假死，你的名声可就更坏了！你自己算算，你回宫以来宫里死了多少人了？”
    莫小奴懒得数，自己漫不经心地说道：“反正那些碍眼的一个接一个都死了！”
    楼四小姐纠正道：“还剩俩。我也是要走的，所以还剩一个。”
    说罢抬头看向李婕妤，莫小奴也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李婕妤一抬头迎上她两人的视线，吓得打了个寒颤，小脸霎时白了。
    莫小奴向她友善地笑了笑，移开目光仍旧同楼四小姐说话。
    这时仪仗已经走了出去，送行的文武百官也已站起，三三两两聚到一处闲谈着，准备出宫。
    不料站在角落里的李婕妤忽然冲了出来，用她此生从未有过的尖利声音叫道：“皇上！求皇上开恩，妾也要出宫修行！”
    “胡闹！”林珵脸色一沉。
    这时李婕妤已跪在了他面前，不住叩头：“请皇上开恩！妾愿意出宫修行，愿意出宫服侍闻姐姐！请皇上恩准妾出宫修行！”
    “你又跟着闹什么？！”林珵心里有些烦闷。
    他对这个李婕妤并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她是一个安安静静十分乖巧的女孩子，当初还是因为被钟粹宫檐角伤人事件吓坏了所以没能及时进宫的。
    这样胆小怕事的一个女孩子，今天怎么忽然跳出来大呼小叫了？
    这简直……添乱！
    林珵心中恨恨，李婕妤已叩首哭道：“妾不敢生事，不敢惹淑妃娘娘不高兴……求皇上开恩，放妾出宫……”
    话中提到淑妃，那就更不妙了。
    许多言官本来就在等着揪莫小奴的小辫子，此刻听到李婕妤这样哭闹，他们立刻敏锐地跳了出来，追在后面问道：“婕妤娘娘为何这般惧怕淑妃？莫非淑妃娘娘素日在后宫多有跋扈不成？”
    “不，没……没有！”李婕妤慌忙否认，却脸色煞白语无伦次，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这简直是欲盖弥彰。
    朝中群臣看向莫小奴的目光加倍不善：“淑妃娘娘，您回宫以来，宫中诸位嫔妃娘娘接连遭遇不幸，如今闻婕妤出宫修行，李婕妤又受惊吓，不知您能否给以解释？”
    莫小奴一脸无奈。
    瞧瞧，事情又绕到了她的身上！
    闻婕妤是她逼走的吗？就算与她有那么点关系，那也是程暄妍把人给逼到这一步的，不能全赖她吧？
    还有这个李婕妤……
    素日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她倒是挺会一鸣惊人的！
    在这样的场合下吵着要出宫修行，还特地把她拉出来内涵一番，这是生怕朝中众人疑心不到她头上？
    莫小奴心里有些恼。
    她倒是不想把人往坏处想，可是进宫这段时日以来，人总是算计来算计去，以至于她对这个安安静静的李婕妤也不敢信了。
    别说是她，就连最坦荡的楼四小姐，不是也用过这些弯弯绕绕的招数吗？
    倒是闻絮咏还算好的，虽然一开始上蹿下跳得厉害，最终却还是她最洒脱。
    莫小奴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看向李婕妤的神色十分不悦。
    李婕妤又哭，膝行上前向她叩头：“淑妃娘娘！妾自进宫以来一直安分守己，并不敢让娘娘不高兴，请娘娘帮妾说句话，准妾也像闻姐姐一样出宫修行……妾不敢再给宫中添乱，悄悄出去就好……”
    莫小奴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已有朝臣怒声道：“岂有此理！宫中女子被害的被害、获罪的获罪，如今仅剩的这几位又惶恐不安要离宫……这分明是因为宫中有人蛇蝎心肠，容不得旁人共处！淑妃娘娘，您是不是要给一个交代？”
    “你们要本宫给谁交代？”莫小奴气笑。
    几位言官异口同声：“刁钻善妒、残害嫔妃，当然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