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赋》二

  那名长者背着手板着脸走出大门，那家丁很狗腿的就跑了过去，似乎对那张管家的尊敬程度还远高于顾博衍这个少爷。“张管家，五少爷非得要带这个病秧子入府，小的不敢轻易放，还请张管家做主。”
  那张管家板着脸，走到顾博衍面前，很仔细的打量谢云尘。“五少爷，您常年不回府，这一回来就带个来历不明的病秧子回来，成何体统？”
  顾博衍垂下脸，咬着唇，明明是少爷，却在这张管家面前露出些怯意。“云尘是我朋友，他只是受伤，并不是什么病秧子。”
  张管家叹气。“五少爷，不是老奴我说您，您也不懂医术，怎的就知道他不是病秧子，会不会传染，万一是他诓骗您，您又心思单纯，实在不应该随便带人入府啊！”
  顾博衍脸上的怯意更明显，看起来似乎很着急。“云尘真的不是什么病秧子，我这一路都与他同乘一辆马车，并无不妥，而且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云尘伤重，此处又没有亲人，我不带他回府他可能会死。”
  那张管家叹气，看顾博衍的神情就完全是个看晚辈的样子。“五少爷，您真的莫难为老奴。”
  顾博衍的眉头完全皱起，脸上尽是哀求之色。“张管家，只要您肯让云尘入府，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五少爷这话可折煞老奴了！”张管家口里说着折煞，可是那语气哪里有丝毫敬意，分明充满了得意之色。“不过竟然五少爷都如此说了，老奴也不能太不近人情，你这朋友便由五少爷带着吧。”
  顾博衍一听张管家同意他带谢云尘入府，立即露出一脸感激神情。“多谢张管家。”
  那张管家被顾博衍这么谢着，那气焰更是高涨，脸都扬了起来。“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只是近日府中客房紧张，老奴已经破例让你这朋友进去，就不能给他另外安排住处了，还请五少爷恕罪。”
  谢云尘可以感觉得到顾博衍的拳头又紧了紧，但是脸上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甚至连连向张管家点头。“言之明白，多谢张管家大恩。”
  在门口足足折腾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顾博衍得以带谢云尘入顾府。
  入了顾府之后，顾博衍抱着谢云尘走路的步子从一开始的缓缓前进到最后的健步如飞，谢云尘都未再说一句话，直到顾博衍将他带到一个很偏的房间推门进去，谢云尘这才道：“放我下来吧！”
  顾博衍低头看着谢云尘，然后又前行了几步，到了榻边，这才将谢云尘放下来，置于床榻之上。
  谢云尘坐在榻上，也并未怎么动，只是抬起眼看向面不改色的顾博衍。“这里没有外人，你若难受，不用忍着。”
  顾博衍却突然一笑。“云尘这话说的，可是会叫我误会的！”
  谢云尘一懵，不懂顾博衍之意。
  顾博衍到谢云尘边上，也在榻上坐下来，然后面向谢云尘。“云尘说这里没有外人，那云尘的意思是你是我的内人？”
  “你……”谢云尘无语，脸一黑直接将脸转向了别处。
  “云尘你别生气，我不过开个玩笑。”顾博衍见谢云尘是真的生气，赶紧正了神色道歉。
  谢云尘垂下眼睑又抬起。“往日只道你爱叨叨，我只当是你自诩读书人才有的毛病，想不到你还是个不正经的。”
  顾博衍轻牵下嘴角，一声轻叹自唇间溢出。
  谢云尘侧了眉眼，稍皱眉。“心里藏着事，应该不好受吧，若你想找个人倾诉，可以与我说说。”
  顾博衍一叹气。“只怕说多了也是平添云尘的烦心，并无益处。”
  谢云尘略朝顾博衍转了下身子。“他们虽然叫你五少爷，但是看起来似乎谁都没把你当回事。”
  顾博衍自嘲一笑道：“青楼女子之子，自然人人都看不起。”
  “青楼女子？你娘？”这一下谢云尘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只是未道破。
  顾博衍站起身，去桌边拧了茶壶，却是空的，只好放下。“这里没有茶水，云尘你渴不渴，我去厨房要些热水来给你。”
  “我不渴！”谢云尘盯着顾博衍的眼睛看，那其中的逃避之色尽收其眼中。“你很介意你的出生？”
  顾博衍一愣，放下手中的茶壶，然后转过身背对谢云尘。“佛家有云，众生平等，我可是读书人，为何要介意出生。”
  谢云尘眨眨眼，总觉得顾博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怪，难道在哭？“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顾博衍转过身，神色倒还是一片淡然。“云尘真想知道我的事情？”
  谢云尘轻轻一笑。“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肯说与我听，我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还了你这恩情。”
  顾博衍迈步又走回榻边，在谢云尘旁边坐下，然后伸出双手将谢云尘的身子掰正了与之面对面。“云尘就只是为了还我恩情？”
  “不然呢？”谢云尘道。
  “罢了！”顾博衍放开谢云尘，然后将脸瞥向一边。“既然云尘想听，我便说与你听，旁的事，来日方长。”
  “洗耳恭听。”谢云尘道。
  “不过在说故事之前，我得先出去一趟。”顾博衍道。
  “有事你便先忙。”谢云尘道。
  顾博衍站起身，很认真的甩甩袖子，然后转身固颐正视，平肩正背，十指交搭一起，对着谢云尘就是一作揖。“学生有礼！”
  谢云尘略偏了头，淡淡一笑。“要去见你爹？”
  顾博衍收好姿势站直。“为人子者外出回来，自当先去拜见家父。”
  谢云尘表情慢慢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这顾府似乎并不简单。”
  顾博衍转过身，背对谢云尘。“等我回来，再与云尘细说！”
  谢云尘未多言，只是轻应一声。“嗯！”
  房门再次被打开，顾博衍一步步走出去，步子均匀轻重有礼，倒确实是个书生模样。
  谢云尘看着顾博衍走出房门，再将门合上，嘴角稍动了半分。“可莫再多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