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第 4 部分

  “不能到里面去,雷麦黛丝,”安芭萝·摩斯柯特从廊子上叫道。“人家正在
  g活。”
  然而,奥雷连诺不让姑娘有时间回答,就把链条穿着嘴巴的小金鱼举到空中,
  说道:
  “进来。”
  雷麦黛丝走了进去,问了问有关金鱼的什么,可是奥雷连诺突然喘不过气,无
  法回答她的问题。他想永远呆在这个皮肤细嫩的姑娘身边,经常看见这对绿宝石似
  的眼睛,常常听到这种声音;对于每个问题,这声音都要尊敬地添上“先生”二字,
  仿佛对待亲父亲一样。梅尔加德斯坐在角落里的桌子旁边,正在潦草地画些难以理
  解的符号。奥雷连诺讨厌他。他刚要雷麦黛丝把小金鱼拿去作纪念,小姑娘就吓得
  跑出了作坊。这天下午,奥雷连诺失去了潜在的耐心,他是一直怀着这种耐心伺机
  跟她相见的。他放下了工作。他多次专心致志地拼命努力,希望再把雷麦黛丝叫来,
  可她不听。他在她姐姐的缝纫店里找她,在她家的窗帘后面找她,在她父亲的办公
  室里找她,可是只能在自己心中想到她的形象,这个形象倒也减轻了他那可怕的孤
  独之感。奥雷连诺一连几小时呆在客厅里,跟雷贝卡一起倾听自动钢琴的华兹舞曲
  。她听这些乐曲,因为皮埃特罗·克列斯比曾在这种音乐中教她跳舞。奥雷连诺倾
  听这些乐曲,只是因为一切东西一-甚至音乐一-都使他想起雷麦黛丝。
  家里的人都在谈情说爱。奥雷连诺用无头无尾的诗句倾诉爱情。他把诗句写在
  梅尔加德斯给他的粗糙的羊皮纸上、浴室墙壁上、自个儿手上,这些诗里都有改了
  观的雷麦黛丝:晌午闷热空气中的雷麦黛丝;玫瑰清香中的雷麦黛丝;早餐面包腾
  腾热气中的雷麦黛丝……随时随地都有雷麦黛丝。每天下午四点,雷贝卡一面坐在
  窗前绣花,一面等候自己的情书。她清楚地知道,运送邮件的骡子前来马孔多每月
  只有两次,可她时时刻刻都在等它,以为它可能弄错时间,任何一天都会到达。情
  形恰恰相反:有一次,骡子在规定的r子却没有来。雷贝卡苦恼得发疯,半夜起来
  ,急匆匆地到了花园里,自杀一样贪婪地吞食一撮撮泥土,一面痛苦和愤怒地哭泣
  ,一面嚼着软搭搭的蚯蚓,牙床都给蜗牛壳碎片割伤了。到天亮时,她呕吐了。她
  陷入了某种狂热、沮丧的状态,失去了知觉,在呓语中无耻地泄露了心中的秘密。
  恼怒的乌苏娜撬开箱子的锁,在箱子底儿找到了十六封洒上香水的情书,是用粉红
  s绦带扎上的;还有一些残余的树叶和花瓣,是夹在旧书的书页之间的;此外是些
  蝴蝶标本,刚一碰就变成了灰。
  雷贝卡的悲观失望,只有奥雷连诺一个人能够理解。那天下午,乌苏娜试图把
  雷贝卡从昏迷状态中救醒过来的时候,奥雷连诺跟马格尼菲柯·维斯巴尔和格林列
  尔多·马克斯来到了卡塔林诺游艺场。现在,这个游艺场增建了一排用木板隔开的
  小房间,住着一个个单身的女人,她们身上发出萎谢的花卉气味。手风琴手和鼓手
  组成的乐队演奏着弗兰西斯科人的歌曲,这些人已经几年没来马孔多了。三个朋友
  要了甘蔗酒,马格尼菲柯和格林列尔多是跟奥雷连诺同岁的,但在生活上比他老练
  ,他俩不慌不忙地跟坐在他们膝上的女人喝酒。其中一个容颜枯槁、镶着金牙的女
  人试图抚摸奥雷连诺一下。可他推开了她。他发现自己喝得越多,就越想念雷麦黛
  丝,不过愁闷也就减少了。随后,奥雷连诺突然飘荡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
  候开始飘飘然的;他很快发现,他的朋友和女人也在朦胧的灯光里晃荡,成了混沌
  、飘忽的形体,他们所说的话,仿佛不是从他们嘴里出来的;他们那种神秘的手势
  跟他们面部的表情根本就不一致。卡塔林诺把一只手放在奥雷连诺肩上,说:“快
  十一点啦。”奥雷连诺扭过头去,看见一张模糊、宽大的面孔,还看见这人耳朵后
  面的一朵假花,然后他就象健忘症流行时那样昏迷过去,直到第二天拂晓才苏醒过
  来。他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皮拉·苔列娜站在他面前,穿着一件衬衫,光着
  脚丫,披头散发,拿灯照了照他,不相信地惊叫了一声:
  “原来是奥雷连诺!”
  奥雷连诺站稳脚根,抬起了头。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儿的,但是清楚记
  得自己的目的,因为他从童年时代起就把这个目的密藏在心的深处。
  “我是来跟你睡觉的,”他说。
  奥雷连诺的衣服沾满了污泥和呕吐出来的脏东西。这时,皮拉·苔列娜只和自
  己的两个小儿子住在一起;她什么也没问他,就把他领到一个床铺,用湿布擦净他
  的脸,脱掉他的衣服,然后自己也脱得精光,放下蚊帐,免得两个儿子醒来看见。
  她等待留在原先那个村子的男人,等待离开这个村子的男人,等待那些被她的纸牌
  占卜弄得蒙头转向的男人,已经等得厌倦了;等呀盼呀,她的皮肤已经打皱了,r
  房g瘪了,心里的欲火也熄灭了。皮拉·昔列娜在黑暗中摸到了奥雷连诺,把一只
  手放在他的肚子上,母亲一般温情地吻了吻他的脖子,低声说:“我可怜的孩子,
  ”奥雷连诺战粟起来。他一点没有迟延,平稳地离开了岩石累累的悲袁的河岸,恍
  惚觉得雷麦黛丝变成了无边天际的沼泽,这片沼泽洋溢着原始动物的气息,散发出
  刚刚熨过的床单的味儿,他到了沼泽表面,却哭了。开头,这是不由自主的、断断
  续续的啜泣,然后,他就难以遏制地泪如泉涌。他心中感到极度的痛苦和难受。她
  用指尖抚摸着他的头发,等他把似乎使他难以生活下去的隐衷吐露出来。接着,皮
  拉·苔列娜问道:“她是谁呀?”于是,奥雷连诺告诉了她。她笑了起来;这种笑
  声往r曾把鸽子吓得飞到空中,现在却没有惊醒她的两个孩子。“你先得把她养大
  ,”……皮拉·苔列娜打趣地说。可是奥雷连诺在这笑语后面觉到了深刻的同情。
  他走出房间时,不仅不再怀疑自己的男x特征,而且放下了几个月来心中痛苦的重
  负,因为皮拉·苔列娜突然答应帮他的忙。
  “我跟小姑娘说说,并且把她和盘端给你。瞧着吧。”
  皮拉·苔列娜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但是时机并不合适,因为霍·阿·布恩蒂亚
  家里失去了往r的宁静。雷贝卡热烈的爱情暴露以后(这种爱情是无法掩藏的,因
  为雷贝卡在梦中大声地把它吐露了出来),阿玛兰塔忽然患了热病。她也受到爱情
  的煎熬,但却是单相思。她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写了一封封炽热的信,倾诉空恋的
  痛苦,可她并没有寄出这些信,只把它们藏在箱子底儿。乌苏娜几乎没有精力同时
  照顾两个病人。经过长时间巧妙的盘问,她仍然没有弄清阿玛兰塔精神萎靡的原因。
  最后,她又灵机一动:撬开箱子的锁,发现了一叠用粉红s绦带扎着的信函,其间
  夹了一些新鲜的百合花,信上泪迹未g;这些信都是写给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的,
  但是没有寄出。乌苏娜发狂地痛哭流涕,叱骂自己那天心血来潮买了一架自动钢琴
  ,并且禁止姑娘们绣花,宣布一个,没有死人的丧事,直到她的女儿们放弃自己的
  幻想为止。霍·阿·布恩蒂亚现在改变了原先对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的看法,赞扬
  他c纵乐器的本领,可是他的g预毫无用处。因此,皮拉·苔列娜向奥雷连诺说,
  雷麦黛丝同意嫁给他的时候,他虽明白这个消息只会加重父母的痛苦,但他还是决
  定面对自己的命运。他把父母请到客厅进行正式谈判,他们毫无表情地听了儿子的
  声明。但是,知道小姑娘的名字以后,霍·阿·布恩蒂亚气得面红筋胀。“你是不
  是爱得发疯了?”他怒吼起来。“周围有那么多漂亮、体面的姑娘,可你不找别人
  ,偏要跟咱们冤家的女儿结婚?”乌苏娜却赞成儿子的选择。她承认,摩斯柯特的
  七个女儿都叫她喜欢,因为她们美丽、勤劳、朴实、文雅,而且她夸奖儿子眼力很
  好。妻子热情洋溢的赞美解除了霍·阿·布恩蒂亚的武装,他只提出一个条件:雷
  贝卡和皮埃特罗·克列斯比情投意合,她必须嫁给他。而且,乌苏娜能够抽空的时
  候,可以带着阿玛兰塔到省城去观光观光,跟各种各样的人接触可能减轻她失恋的
  痛苦。雷贝卡刚一知道父母同意,立刻就康复了,给未婚夫写了一封喜气洋洋的信
  ,请父母过了目,就亲自送去邮寄。阿玛兰塔假装服从父母的决定,热病也渐渐好
  了,但她在心里赌咒发誓,雷贝卡只有跨过她的尸体才能结婚。
  下一个星期六,霍·阿·布恩蒂亚象舞会那天崭新的打扮一样,穿上黑呢衣服
  ,戴上赛璐珞领子,蹬上鹿皮鞋,去雷麦黛丝·摩斯柯特家为儿子求婚。对于这次
  突然的访问,镇长夫妇不仅觉得荣幸,而且感到不安,因为不了解来访的原因;他
  们知道原因之后,又以为霍·阿·布因恩蒂亚把对象的名字弄错了。为了消除误会
  ,母亲从床上抱起雷麦黛丝,抱进了客厅……小姑娘还没完全醒来。父母问她是不
  是真想嫁人,可她哭着说,她只要他们别打搅她睡觉。霍·阿·布恩蒂亚明白了摩
  斯柯特夫妇怀疑的缘由,就去要奥雷连诺澄清事实。当他回来的时候,夫妇俩已经
  改穿了合乎礼节的衣服,把客厅里的家具重新布置了一下,在花瓶以c满了鲜花,
  跟几个大女儿一起正在等候他。霍·阿·布恩蒂亚显得有点尴尬,而且被硬领弄得
  相当难受,肯定他说明儿子选中的对象真是雷麦黛丝。“可这是不合情理的,”懊
  丧的阿·摩斯柯特先生说。“除了她,我们还有六个女儿,她们全是待嫁的姑娘;
  象您公子这样稳重、勤劳的先生,她们每一个都会高兴地同意成为他的妻子的,可
  奥雷连诺选中的偏偏是还在n床的一个。”他的妻子是个保养得很好的女人,神s
  不爽地责备丈夫说话粗鲁。在喝完果汁之后,夫妇俩被奥雷连诺坚贞不渝的精神感
  动了,终于表示同意。不过摩斯柯特太太要求跟乌苏娜单独谈谈。乌苏娜埋怨人家
  不该把她卷入男人的事情,其实很想知道个究竟,第二天就激动而畏怯地到了摩斯
  柯特家里。半小时后她回来说,雷麦黛丝还没达到成熟的时期。奥雷连诺并不认为
  这是重要障碍。他已经等了那么久,现在准备再等,要等多久都行,一直等候未婚
  妻到达能够生育的年龄。
  梅尔加德斯之死破坏了刚刚恢复的平静生活。这件事本身是可以预料到的,然
  而发生这件事的情况却很突然。梅尔加德斯回来之后过了几个月,他身上就出现了
  衰老的现象;这种衰老现象发展极快,这吉卜赛人很快就成了一个谁也不需要的老
  头儿了,这类老头儿总象幽灵似的,在房间里拖着腿子荡来荡去,大声地叨念过去
  的美好时光;谁也不理睬他们,甚至把他们抛到脑后,直到哪一天早上忽然发现他
  们死在床上。起初,霍·阿·布恩蒂亚醉心于照相术,并且佩服纳斯特拉达马斯的
  预言,所以帮助梅尔加德斯g事。可是后来霍·阿·布恩蒂亚就逐渐让他孤独地生
  活了,因为跟他接触越来越难。梅尔加德斯变得又瞎又聋,糊里糊涂,似乎把跟他
  谈话的人当成他知道的古人;回答问题时,他用的是稀奇古怪的混杂语言。他在屋
  子里行走的时候,总是东摸西摸的,尽管他在家具之间移动异常敏捷,仿佛有一种
  辨别方向的本能,这种本能的基础就是直觉。有一天夜里,他把假牙放在床边的一
  只水杯里,忘了把它们戴上,以后就再也没戴了。乌苏娜打算扩充房屋时,叫人给
  梅尔加德斯盖了一间单独的屋子,这间屋子靠近奥雷连诺的作坊,距离拥挤、嘈杂
  的主宅稍远一些,安了一扇敞亮的大窗子,还有一个书架,乌苏娜亲手把一些东西
  放在书架上,其中有:老头儿的一些布满尘土、虫子蛀坏的书籍;写满了神秘符号
  的易碎的纸页;放着假牙的水杯,水杯里已经长出了开着小黄花的水生植物。新的
  住所显然符合梅尔加德斯的心意,因为他连饭厅都不去了。能够碰见他的地方只有
  奥雷连诺的作坊,他在那儿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在以前带来的羊皮纸上潦草地写满
  了令人不解的符号;这类羊皮纸仿佛是用一种结实、g燥的材料制成的,象n油松
  饼似的分作几层。他是在这作坊里吃饭的……维希塔香每天给他送两次饭……,然而最
  近以来他胃口不好,只吃蔬菜,所以很快就象素食者那样形容憔悴了。他的皮肤布
  满了霉斑,很象他从不脱下的那件破旧坎肩上的霉点。他象睡着的牲畜一样,呼出
  的气有一股臭味。埋头写诗的奥雷连诺,终于不再留意这吉卜赛人在不在旁边,可
  是有一次梅尔加德斯叽哩咕噜的时候,奥雷连诺觉得自己听懂了什么。他仔细倾听
  起来。在含混不清的话语中,他唯一能够听出的是象槌子敲击一样不断重复的字儿:
  “二分点”和一个人名……亚历山大·冯·洪波尔特。阿卡蒂奥帮助奥雷连诺千金银
  首饰活儿时,比较接近老头儿。阿卡蒂奥试图跟梅尔加德斯聊聊,老头儿有时也用
  西班牙语说上几句,然而这些话语跟周围的现实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有一天下午,
  吉卜赛人忽然激动起来。若g年以后,阿卡蒂奥站在行刑队面前的时候将会想起,
  梅尔加德斯浑身战栗,给他念了几页他无法理解的著作;阿卡蒂奥当然不明白这是
  什么东西,但他觉得吉卜赛人拖长声音朗诵的,似乎是改成了音乐的罗马教皇通谕
  。梅尔加德斯念完之后,长久以来第一次笑了笑,并且用西班牙语说:“等我死的
  时候,让人家在我的房间里烧三天水银吧。”阿卡蒂奥把这句话转告了霍·阿·布
  恩蒂亚,后者试图从老头儿那里得到进一步的解释,可是仅仅得到简短的回答:“
  我是永生的。”梅尔加德斯呼出的气开始发臭时,阿卡蒂奥每个星期四早上都带他
  到小河里去洗澡,情况有了好转,梅尔加德斯脱掉衣服,跟孩子们一起走到水里,
  辨别方向的神秘感觉帮助他绕过了最深、最危险的地方。“我们都是从水里出来的
  ,”有一次他说。
  这样过了许久,老头儿似乎不在家里了;大家见过他的只是那天晚上,他很热
  心地想把钢琴修好;还有就是那个星期四,他腋下夹着一个丝瓜瓤和毛巾裹着的一
  块棕榈肥皂,跟阿卡蒂奥到河边去。在那个星期四,阿卡蒂奥叫梅尔加德斯去洗澡
  之前,奥雷连诺听到老头儿叨咕说:“我在新加坡沙滩上患热病死啦。”这一次,
  梅尔加德斯走到水里的时候,到了不该去的地方;次r早晨,在下游几公里的地方
  才找到了他;他躺在明晃晃的河湾浅滩上,一只孤零零的秃鹫站在他的肚子上。乌
  苏娜哀悼这个吉卜赛人超过了自己的亲父,霍·阿·布恩蒂亚却不顾她的愤然反对
  ,禁止掩埋尸体。“梅尔加德斯是不朽的,他自己就说过复活的奥秘。”说着,他
  点燃废弃了的熔铁炉,把盛着水银的铁锅放在炉子上,让铁锅在尸体旁边起来
  ,尸体就逐渐布满了蓝s气泡。阿·摩斯柯特先生大胆地提醒霍·阿·布恩蒂亚说
  ,淹死的人不埋掉是危害公共卫生的。“绝对不会,因为他是活的,”霍·阿·布
  恩蒂亚反驳,并且继续用水银热气熏了整整七十二小时;到这个时候,尸体已经开
  始象蓝白s的蓓蕾一样裂开,发出细微的咝咝声,屋子里弥漫了腐臭的气味。这时
  ,霍·阿·布恩蒂亚才允许掩埋尸体,但是不能马马虎虎地埋掉,而要用对待马孔
  多最大的恩人的礼仪下葬。这是全镇第一次人数最多的葬礼,只有一百年后格兰德
  大娘的葬礼才勉强超过了它。在划作坟场的空地中间挖了个坑,人们把吉卜赛人放
  入坑内,并且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人们唯一知道的名字:梅尔加德斯。然后,
  人们连续几夜为他守灵。左邻右舍的人聚在院子里喝咖啡、玩纸牌、说笑话,一直
  闹嘈嘈的,阿玛兰塔趁机向皮埃特罗·克列斯比表白了爱情;在这以前几个星期,
  他已经跟雷贝卡订了婚;在从前阿拉伯人用小玩意儿j换鹦鹉的地方,如今他开了
  一家乐器和自动玩具店,这地方就是大家知道的“土耳其人街”,这意大利人满头
  油光闪亮的容发,总要引起娘儿们难以遏止的赞叹,但他把阿玛兰塔看成一个淘气
  的小姑娘,对她并不认真。
  “我有个弟弟,”他向她说,“他就要来店里帮我的忙了。”
  阿玛兰塔觉得自己受了屈辱,气虎虎地回答他说,她决定不管怎样都要阻挠姐
  姐的婚姻,即使她自己的尸体不得不躺在房门跟前。皮埃特罗·克列斯比被这威胁
  吓了一跳,忍不住把它告诉了雷贝卡。结果,由于乌苏娜太忙而一直推迟的旅行,
  不到一个星期就准备好了。阿玛兰塔没有抗拒,可是跟雷贝卡分手时,却在她耳边
  说:
  “你别做梦!哪怕他们把我发配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想方设法使你结不了婚,
  即使我不得不杀死你。”
  由于乌苏娜不在,而无影无踪的梅尔加德斯仍在各个房间里神秘地游荡,这座
  房子就显得又大又空了。雷贝卡负责料理家务,印第安女人经管面包房。傍晚,皮
  埃特罗·克列斯比带着熏衣草的清香来到的时候,手里总要拿着一件自动玩具当做
  礼物,未婚妻就在大客厅里接待他;为了避免流言蜚语,她把门窗全都敞开。这种
  预防措施是多余的,因为意大利人举止谦恭,虽然这个姑娘不过一年就要成为他的
  妻子,可他连她的手都不碰一下。这座房子逐渐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具。自动
  芭蕾舞女演员,八音盒,杂耍猴子,跑马,铃鼓小丑……皮埃特罗·克列斯比带来
  的这些丰富多采的自动玩具,驱除了霍·阿·布恩蒂亚自从梅尔加德斯去世以来的
  悲伤,使他回到了自己研究炼金术的时代。这时,他又生活在一个乐园里了,这儿
  满是开了膛的动物和拆散的机械;他想改进它们,让它们按照钟摆的原理不停地动
  。奥雷连诺却把作坊抛在一边,开始教小姑娘雷麦黛丝读读写写。起初,小姑娘宁
  愿要自己的小囡囡,而不愿要每天下午都来的这个陌生男人;他一来到,家里的人
  就让她放下玩具,给她洗澡、穿上衣服,叫她坐在客厅里接待客人。可是,奥雷连
  诺的耐心和诚挚终于博得了她的欢心,以致她一连几小时跟他呆在一起,学习写字
  ,用彩s铅笔在小本儿上描画房子和牛栏,画出金光四s的落r。
  感到不幸的只有雷贝卡一个人,她忘不了妹妹的威吓。雷贝卡知道阿玛兰塔的
  x格和傲慢脾气,害怕凶狠的报复。她一连几小时坐在浴室里咂吮指头,拼命克制
  重新吃土的欲望。为了摆脱忧虑,她把皮拉·苔列娜叫来,请皮拉·苔列娜用纸牌
  给她占卜。皮拉·苔列娜照旧含糊不清地说了一通之后,预言说:
  “只要你的父母还没埋葬,你就不会幸福。”
  雷贝卡浑身颤栗。她仿佛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场梦,看见自己是个小姑娘,带
  着一只小箱子、一张木摇椅和一条口袋,走进布恩蒂亚的房子……口袋里是什么东
  西,她始终都不知道。她想起一个穿着亚麻布衣服的秃顶先生,他的衬衫领子被一
  个金s钮扣扣得紧紧的,但他一点不象纸牌上的红桃老k。她也想起了一个十分年轻
  、漂亮的女人,有一双温暖、芬芳的手,但是这双手跟纸牌上那个方块皇后好象患
  风湿的手毫不相同;这个年轻女人经常把花朵戴在她的头发上,带她到镇上绿树成
  荫的傍晚的街头去闲逛。
  “我不明白,”雷贝卡说。
  皮拉·苔列娜感到困窘。
  “我也不明白,可这是纸牌说的。”
  雷贝卡对这模糊的预言感到不安,就把它告诉了霍·阿·布恩蒂亚。他责骂她
  相信纸牌的占卜,可他自己却悄悄地翻箱倒柜,搬动家具,撬起地板,掀开床铺,
  寻找那只装着骸骨的袋子。据他记得,自从房屋改建以来,他就没有见过那只袋子
  。他暗中把一些泥瓦匠叫来,其中一个承认他把袋子砌在一间卧室的墙壁里了,因
  为它妨碍他g活。接连几天,他们都把耳朵贴在每一堵墙壁上仔细倾听,最后才听
  到深沉的“咔嚓咔嚓”声。他们打通墙壁,骸骨袋子仍然完整无损地放在那儿。同
  一天,他们就把骸骨埋在一个没有墓碑的坟坑里了,那坟坑距离梅尔加德斯的墓塚
  不远;霍·阿·布恩蒂亚如释重负地回到家里,因为,对于这件事情,他有时就象
  想起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那么沉痛。他经过厨房时,吻了吻雷贝卡的脑门。
  “别再胡思乱想啦,”他向她说。“你会幸福的。”
  阿卡蒂奥出生之后,乌苏娜就不让皮拉·苔列娜来自己家里了;但是皮拉·苔
  列娜跟雷贝卡j上了朋友,这家的大门又对她敞开了。她一个人就象一群山羊,一
  天要来好多次,来了就g最重的家务,非常卖力。有时,她也到作坊里去帮助阿卡
  蒂奥修照相底片,既勤快又温存,这个青年终于感到不好意思。他的脑瓜都给这个
  女人搅昏了。她那温暖的皮肤,她身上发出的烟味,以及她在暗室里的狂笑,都分
  散把他的注意力,使他不断地跟东西相撞。
  有一次,皮拉·苔列娜在作坊里看见正在g首饰活的奥雷连诺,她就倚着他的
  桌子,赞赏地观察他耐心而精确地工作。事情是突然发生的。奥雷连诺确信阿卡蒂
  奥是在另一个房间里,然后才朝皮拉·苔列娜扬起眼来,正巧跟她的视线相遇,她
  眼里的意思就象晌午的太y那么明朗。
  “唔,”奥雷连诺问道。“什么事哇?”
  皮拉·苔列娜咬紧嘴唇,苦笑了一下。
  “你打仗真行,”她回答。“弹无虚发。”
  奥雷连诺相信自己的预感已经应验,就感到松快了。他又在桌上埋头g活,仿
  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他的声音既平静又坚定。
  “我承认他,”他说。“他就取我的名字吧。”
  霍·阿·布恩蒂亚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把钟上的发条连接在一个自动芭
  蕾舞女演员身上,这玩具在本身的音乐伴奏之下不停地舞蹈了三天。这件发明比以
  往的任何荒唐把戏都叫他激动。他不再吃饭,也不再睡觉。他失去了乌苏娜的照顾
  和监督,就幻想联翩,永远陷入了如痴似狂的状态,再也不能复原了。他整夜整夜
  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喃喃自语,想方设法要把钟摆的原理应用到牛车上,应用到犁
  铧上,应用到一动就对人有益的一切东西上。失眠症把霍·阿·布恩蒂亚完全搞垮
  了,有一天早晨,一个头发雪白、步履蹒跚的老头儿走进他的卧室,他也没有认出
  此人。原来这是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最后弄清楚了客人的身份,发现死人也会
  衰老,霍·阿·布恩蒂亚非常惊讶,而且产生了怀旧之情。“普鲁登希奥,”他叫
  道,“你怎么从老远的地方跑到这儿来了?”在死人国里呆了多年,普鲁登希奥强
  烈怀念活人,急切需要有个伙伴,畏惧y曹地府另一种死亡的迫近,他终于喜欢自
  己最凶狠的冤家了。他花了许多时间寻找霍·阿·布恩蒂亚,他向列奥阿察来的死
  人打听过,向乌帕尔山谷和沼泽地来的死人打听过,可是谁也无法帮助他。因为,
  梅尔加德斯来到y间,在死亡簿上用小黑点划了“到”之前,其他的死人还不知道
  马孔多。霍·阿·布恩蒂亚跟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一直谈到夭亮。几小时以后,
  他由于失眠变得疲惫不堪,走进奥雷连诺的作坊,问道:“今天是星期呀?”奥雷
  连诺回答他是星期二。“我也那么想,”霍·阿·布恩蒂亚说,“可我突然觉得,
  今天还是星期一,象昨天一样。你瞧天空,瞧墙壁,瞧秋海棠。今天还是星期一。
  ”奥雷连诺对他的怪里怪气已经习以为常,没有理睬这些话。下一天,星期三,霍
  ·阿·布恩蒂亚又来到作坊。“这简直是一场灾难,”他说。“你瞧瞧空气,听听
  太y的声音,一切都跟昨天和前天一模一样。今天还是星期一。”晚上,皮埃特罗
  ·克列斯比遇见他在走廊上流泪:他不太雅观地、抽抽嗒嗒地哭诉普鲁登希奥·阿
  吉廖尔,哭诉梅尔加德斯,哭诉雷贝卡的双亲,哭诉自己的爸爸妈妈……哭诉他能
  想起的、还在y间孤独生活的人。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给了他一只用后腿走钢丝的
  “自动狗熊”,可也未能使他摆脱愁思。于是皮埃特罗·克列斯比就问,霍·阿·
  布恩蒂亚不久以前向他谈到过的计划……使人飞到空中的钟摆机器搞得如何了?霍
  ·阿·布恩蒂亚回答说,制造这种机器是不可能的,因为钟摆能使任何东西升到空
  中,它自己却不能上。星期四,霍·阿·布恩蒂亚又来到作坊,他的面孔露出了完
  全的绝望。“时间机器坏啦,”他几乎号啕地说,“乌苏娜和阿玛兰塔又去得那么
  远!”奥雷连诺骂他象个小孩儿,他就顺从地一声不响了。在六个小时之内,他仔
  细地观察了各种东西,打算确定它们的样子跟头一天有没有差别,并且坚持不渝地
  寻找变化,借以证明时间的推移。整个晚上他都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呼唤普鲁登希
  奥·阿古廖尔、梅尔加德斯和一切死人来分担他的忧虑,可是谁也没来。星期五早
  晨,家里的人还在睡觉,他又开始研究周围各种东西的形状,最后毫不怀疑这一天
  还是星期一。接着,他抓住一根门闩,使出浑身非凡的力气,凶猛地砸烂了炼金器
  具、照相机洗印室和金银首饰作坊,同时,他象着了魔似的,快嘴快舌地尖声叫嚷
  ,但是谁也不懂他叫些什么。他还想毁掉整座房子,可是奥雷连诺马上叫了左邻右
  舍的人来帮忙。按倒霍·阿·布恩蒂亚,需要十个人;捆起他来,需要十四个人,
  把他拖到院内大栗树下,需要二十个人;他们拿绳子把他捆在树g上。他仍在用古
  里古怪的话乱骂,嘴里冒出绿s的唾沫。乌苏娜和阿玛兰塔回来的时候,他的手脚
  仍然是捆着的,浑身被雨水淋得透湿,但已完全平静、无害了。她们跟他讲话,但
  他不认得她们,他回答的话也叫人莫名其妙。乌苏娜松开了他已经磨出血来的手腕
  和脚踝,只留下了捆在腰间的绳子。随后,她们用棕榈枝叶给他搭了个棚子,免得
  他受到r晒雨淋。
  第五章
  根据尼康诺·莱茵纳神父的指示,客厅里搭了个圣坛;三月里的一个星期天,
  奥雷连诺和雷麦黛丝·摩斯柯特在圣坛前面举行了婚礼。在摩斯柯特家中,这一天
  是整整一个月不安的结束,因为小雷麦黛丝到了成熟时期,却还没有抛弃儿童的习
  惯。母亲及时把青春期的变化告诉了她,但在二月间的一个下午,几个姐姐正在客
  厅里跟奥雷连诺谈话,雷麦黛丝却尖声怪叫地冲进客厅,让大家瞧她的裤子,这裤
  子已给粘搭搭的褐s东西弄脏了。婚礼定于一月之后举行。教她学会自己洗脸、穿
  衣、做些最简单的家务,是费了不少时间的。为了治好她n床的毛病,家里的人就
  要她在热砖上撒n。而且,让她保守合欢床上的秘密,也花了不少工夫,因为她一
  知道初夜的细节,就那么惊异,同时又那么兴奋,甚至想把自己知道的这些细节告
  诉每一个人。在她身上是伤了不少脑筋的。但是,到了举行婚礼的一天,这姑娘对
  r常生活的了解就不亚于她的任何一个姐姐了。在噼哩啪啦的花炮声中,在几个乐
  队的歌曲声中,阿·摩斯柯特先生牵着女儿,走过彩花烂漫的街头,左邻右舍的人
  从自家的窗口向雷麦黛丝祝贺,她就挥手含笑地表示感谢。奥雷连诺身穿黑呢服装
  ,脚踩金属扣子的漆皮鞋(几年以后,他站在行刑队面前的时候,穿的也是这双皮
  鞋),在房门前面迎接新娘,把她领到圣坛前去……他紧张得脸s苍白,喉咙发哽。
  雷麦黛丝举止自然,大大方方;奥雷连诺给她戴戒指时,即使不慎把它掉到地上,
  她仍镇定自若。宾客们却惊惶失措,周围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可是雷麦黛丝把戴
  着花边手套的手微微举起,伸出无名指,继续泰然自若地等着,直到未婚夫用脚踩
  住戒指,阻止它滚向房门,然后满脸通红地回到圣坛跟前。雷麦黛丝的母亲和姐姐
  们生怕她在婚礼上违反规矩,终于很不恰当地暗示她首先去吻未婚夫。正是从这一
  天起,在不利的情况下,雷麦黛丝都表现了责任心、天生的温厚态度和自制能力。
  她自动分出一大块结婚蛋糕,连同叉子一起放在盘子里,拿给霍·阿·布恩蒂亚。
  这个身躯魁梧的老人,蜷缩在棕榈棚下,捆在栗树上,由于r晒雨淋,已经变得十
  分萎靡,但却感激地微微一笑,双手抓起蛋糕就吃,鼻子里还哼着什么莫名其妙的
  圣歌。热闹的婚礼一直延续到星期一早晨,婚礼上唯一不幸的人是雷贝卡。她的婚
  事遭到了破坏。照乌苏娜的安排,雷贝卡是应当在这同一天结婚的,可是皮埃特罗
  ·克列斯比星期五收到一封信,信中说他母亲病危。婚礼也就推延了。收信之后过
  了一小时,皮埃特罗·克列斯比就回省城去了。她的母亲却在星期六晚上按时到达
  ,路上没有跟他相遇;她甚至在奥雷连诺的婚礼上唱了一支歌儿,这支歌儿本来是
  她为儿子的婚礼准备的。皮埃特罗·克列斯比打算回来赶上自己的婚礼,路上把五
  匹马部累得精疲力尽,可是星期天半夜到达时,别人的婚礼就要结束了。那封倒霉
  的信究竟是谁写的,始终没弄清楚。阿玛兰塔受到乌苏娜的盘问,气得痛哭流涕,
  在木匠还没拆除的圣坛前面发誓说她没有过错。
  为了举行婚礼,阿·摩斯柯特先生从邻近的城市请来了尼康诺·莱茵纳神父;
  由于自己的职业得不到奉承,这老头儿总是yy沉沉。他的皮肤是浅灰s的,几乎
  皮包骨,圆鼓鼓的肚子很突出,他那老朽的面孔所显露的与其说是善良,不如说是
  憨厚。他准备婚礼之后就返回自己的教区,但他见到马孔多居民一切无所顾忌的样
  子就感到惊愕,因为他们虽然安居乐业,却生活在罪孽之中:他们仅仅服从自然规
  律,不给孩子们举行洗礼,不承认宗教节r。神父认为这块土地急切需要上帝的种
  子,就决定在马孔多再留一个星期,以便给行过割礼的人和异教徒举行一次洗礼,
  让非法的同居合法化,并且给垂死的人一顿圣餐。可是谁也不愿听他的。大家回答
  他说,他们多年没有教士也过得挺好,可以直接找上帝解决拯救灵魂的问题,而且
  不会犯不可宽恕之罪。
  尼康诺神父讨厌在旷地上继续布道,决定竭尽全力建筑一座世界上最大的教堂
  ,有圣徒的等身雕像和彩绘玻璃窗,以便罗马来的人也能在无神论者的中心地区向
  上帝祈祷。他拿着一个铜盘,四处募捐。人行慷慨布施,可是未能满足他的要求,
  因为教堂要有一个大钟,此种钟声能使淹死的人浮到水面。他向大家苦苦哀求,甚
  至嗓子都哑了,疲乏得骨头都酸痛了。
  一个星期六,他估量捐款甚至不够做教堂的门,就陷入了绝望状态。星期天,
  他在市镇广场上搭了个圣坛,象失眠症流行时那样,拿着一个小铃铛,跑遍了所有
  的街道,招呼人们去参加旷地弥撒。许多人是出于好奇而来的,另一些人是由于无
  事可g,还有一些人唯恐上帝把他们藐视神父看做是冒犯他自己。就这样,早上八
  点钟,全镇一半的人都聚在广场上,尼康诺神父朗诵了福音书,声嘶力竭地恳求大
  家捐助。弥撒结束时,在场的人己经开始四散,他就举起手来要大家注意。
  “等一下,”他说。“你们马上可以得到上帝威力无穷的确凿证明。”
  协助尼康诺神父做弥撒的一个孩子,端来一杯浓稠、冒气的巧克力茶。神父一
  下子就把整杯饮料喝光了。然后,他从长袍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擦g了嘴唇,往
  前伸出双手,闭上了眼睛。接着,尼康诺神父就在地上升高了六英寸。证据是十分
  令人信服的。在几天中,神父都在镇上来来去去,利用热腾腾的巧克力茶一再重复
  升空的把戏,小帮手把那么多的钱收到袋子里,不过一个月工夫,教堂的建筑就已
  动工了。谁都不怀疑尼康诺神父表演的奇迹是上帝在发挥威力。只有霍·阿·布恩
  蒂亚不以为然。有一天早上,一群人聚在离栗树不远的地方,参观另一次升空表演
  ,他一个人仍然完全无动于衷,看见尼康诺神父连同坐椅一起升到地面上头以后,
  他只在自己的凳子上微微挺直身子,耸了耸肩。
  “hoc est simplicissimum(注:拉丁语--这很简单。这个人发现了物
  质的第四种状态。”)霍·阿·布恩蒂亚说。“homoistestatum guartum mate…
  riaeinvenit。 ”
  尼康诺神父一举手,椅子的四条小腿同时着地。
  “nego,”神父反驳说。“factum hoc existenltiam deiprobat sine
  dubio。”(注:拉丁语--我否认。这个事实无可辩驳地证明上帝的存在。)
  大家这才知道,霍·阿·布恩蒂亚的鬼活其实是拉丁语。尼康诺神父终于发
  现了一个能够跟他j谈的人,决定利用这种幸运的情况,向这个精神病人灌输宗教
  信仰。每天下午他都坐在栗树旁边,用拉丁语传道,可是霍·阿·布恩蒂亚拒不接
  受他的花言巧语,也不相信他的升空表演,只要求拿上帝的照片当作无可辩驳的唯
  一证明。于是,尼康诺神父给他拿来了一些圣像和版画,甚至一块印有耶稣像的手
  帕,然而霍·阿·布恩蒂亚加以拒绝,认为它们都是没有任何科学根据的手工艺品
  。他是那么顽固,尼康诺神父也就放弃了向他传道的打算,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感情
  继续来看望他。这样,霍·阿·布恩蒂亚取得了主动权,试图用理x主义的诡谲道
  理动摇神父的信仰。有一次,尼康诺神父带来一盒跳棋和棋盘,要霍·阿·布恩蒂
  亚跟他下棋,霍·阿·布恩蒂亚拒绝了,因为据他解释,敌对双方既然在重要问题
  上彼此一致,他看不出他们之间的争斗有什么意义。尼康诺神父对于下棋从来没有
  这种观点,但又无法把他说服。他对霍·阿·布恩蒂亚的智慧越来越惊异,就问他
  怎么会捆在树上。
  “hocest simplicicissimum,(注:拉丁语:我是疯子)他回答,“因为我
  是个疯子。”
  这次谈话之后,神父担心自己的信仰遭到动摇,就不再来看望他了,全神贯注
  在教堂的建筑上。雷贝卡感到自己又有了希望。她的未来是跟教堂的竣工有关系的
  ,因为有一个星期天,尼康诺神父在她们家中吃午饭的时候,曾在全家的人面前说
  ,教堂建成以后,就能隆重而堂皇地举行宗教仪式了。“最幸运的是雷贝卡;” 阿
  玛兰塔说。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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