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段缨络陪着你,她身手好。也可掩饰你的身份……”
顾夕颜突然想起一桩事来:“懋生,我还约了r娘和墨菊在棱岛见面地……”
齐懋生点了点头:“这件事先搁一搁,战事结束了再说。这时淞江盘查森严,冒冒然而去,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顾夕颜也这样觉得。平河郡有战事,大家都往淞江以南跑避战火。哪里还有人象他们一样往平江郡跑的。这番逆势而上的举动如果引起朝庭的怀疑,反而让端娘和墨菊处在危境里,违反了自己的初衷,还不如等太平了些再说。如果自己进了燕国公府,这样事还是需要齐懋生帮忙。提前跟他提一声,也好有个妥善的安排。
她要送了齐懋生出门,齐懋生把她按在了被褥里:“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贴身的嬷嬷啊、婢女之类的我都会安排好的。”说话间还是忍不住摸闻摸她的脸。“外面冷,身子又弱,小心着了凉,也让别人看见。”
顾夕颜低低地嘱咐了一声“你也抽个空休息休息”,然后含笑看着齐懋生披了大麾走了出去。
齐懋生走出屋子,东北特有的冷冽的空气迎面扑来。吸在肺腑间有种特别的干净、清澈、明朗。让他心情大好。
四平垂手静息屏气地走了过来。
“回啸傲轩去。”齐懋生回头留恋地望了望倚在窗边凝视着他的顾夕颜,抖了抖大麾。龙行虎步地出了院子。
四平不敢回看,跟了上去,偷窥着齐懋生的面色。
国公爷好象比平常更冷竣些,刚才的温情好象都留在了那间屋子里。这让已经伏伺他已经有十一年的四平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颤。
“怎样了?”齐懋生冷冷地问。
四平小心翼翼地回答:“爷放心,我趁着顾姑娘穿衣的时候去的柳姑娘那里。该嘱咐柳姑娘的话我已经嘱咐过了,她不会在顾姑娘面前乱说话的。”
齐懋生大步朝前走去:“哦,你倒说说看,什么话是该嘱咐的,什么话又是不该嘱咐地呢?”
四平知道齐懋生是在秋后算帐,对他昨天在他面前跟柳家说了几句好话心生不满。
贴身的小厮和内院的夫人们来往,是齐懋生最忌讳的事之一。
这事也的确是他做得不妥。
平时人家柳少爷看见他一口一个“四平哥”,还不是想让他关键的时候能在爷面前给他们柳家说一句话。可没想到……他一路小跑着,努力跑上齐懋生的脚步,不敢再开口说一句话。
他们刚进啸傲轩的院子,就遇到齐潇正睡眼朦胧地从敞厦的穿堂中走进来。
齐懋生给了四平一个眼色,示意他闭上嘴。
四平立刻机敏地点了点头,忙上前几步迎了齐潇:“三爷,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早,爷刚想去找您……”
齐潇喝到了今天早上四点才睡,刚躺下,被褥还没有热,就被贴身的小厮三安叫了起来:“三爷,国公爷昨天说让您今天一早就去啸傲轩见他地,你看这事……”
他是知道齐灏地脾气的,除非出了什么人力不可逆转地因素,否则,你最好把他的话听到耳朵里,记到心里。昨天虽然是齐灏提出来让自己陪客而引起的宿醉,可这在齐灏眼中,根本就够不上“人力不可逆转的因素”,所以他还是骂骂咧咧了一番然后很艰辛的爬了起来。
看样子,自己来得正好。
这家伙这么早披了大麾不知道准备去哪里?
好象精神状态很不错,难道是梁庭都督府都边有什么好消息了不成?
齐懋生背脊微冷。
还好来的及时,不然让齐潇给逮个正着……他可是出了名的滑头。
两人一同在军营里长大,在一张床上睡过觉,在一条河里洗过澡,在一个校场上打过架,如果不是齐灏的性格太拘谨,还差点一起睡了同一个女人。所以两人虽然是同母异父,中间又隔着这一大份家业,争来斗去的,最后倒是比一些亲兄弟还还亲厚很多。他们之间,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齐潇生用手掩着打了一个哈欠,含糊不清地道:“一大早的,你不在屋里装死,又准备跑到哪里去!”
第一百零二章 运筹帷幄(二)
齐懋生转身朝屋里走去:“梁庭都督府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那不是你的宝贝大将龚涛负责的吗?”齐潇毫不掩饰自己对龚涛的不满,“你问我干什么?他是不是不行了,要不你换个人吧!”
他正说着,四平在一旁轻轻地咳了咳。
齐潇不用回头就知道一定是龚涛来了。
他撇了撇嘴,越过齐懋生自己先进了屋。
那边龚涛已恭恭敬敬地给齐懋生行了礼。
他虽然只听到了半句话,但不用猜就是知道是在说自己。
龚涛看也不看齐潇一眼,轻声对齐懋生道:“爷,那边有消息来。”
“哦!”齐懋生眼睛一亮。
看来情况正如他所料。
“走!”齐懋生笑道,“我们进屋谈!”
齐懋生和齐潇在内室的炕上坐下,龚涛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齐懋生的下首,四平上了茶就到了敞厦去陪着三安说话去了。
齐家的规矩,大人们谈正事的时候任何人靠近十仗以内格杀勿论。
龚涛首先说了一个梁庭都督府的动静:“正如爷所料,朝派了史俊为大将军,领梁庭都督府一万五千骑兵经俞林取道八盘山直奔眉州而来。最迟后天晚上就能到达眉州边境的木集。”
齐潇笑了笑:“太后她老人家可真大方,派了史吉平独子为大将军领了一万五千骑兵来,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急着想把肖家在军中的势力打下去为史家造势呢。还是想把史家这位唯一的后嗣留在平河郡让我们和史家势不两立呢。”
齐懋生沉吟:“我还以为朝庭会派左小羽领军。他早些年一直呆在梁庭都督府效力,在军中也颇有威信,又是久阵沙场地老将了,七进五君城。有不败将军之称……怎么让了史俊领军?”
龚涛笑道:“爷还不知道吧,那左小羽一世精明,这次可不知怎地,走了一步烂棋。”
齐懋生微怔。
龚涛道:“左小羽娶了皇贵妃娘娘顾氏的嫡亲妹妹,惹了太后,被罢了羽林军副都统的职,听说在家闲赋了有一个多月了。”
齐潇哈哈一笑:“想不到这左小羽还是个多情种子,要美人不要江山!”
齐懋生眼帘轻垂,嘴角难得地浮起一丝笑意。
夕颜,你这个惹祸精。
齐懋生知道顾夕颜要嫁给左小羽的时候也同时得到了顾夕颜逃婚的消息。所以他一直没有太过关注盛京的事,现在听齐潇这么一说,也想知道盛京的情况了。他笑道:“怎么,盛京还出了这样的事?”
齐潇道:“我已派人去打听了。不知道左小羽打得什么主意。结盟有很多办法,不一定非要联姻,他怎么会走了一步这么臭的棋。”
齐懋生想起自己手下那片细如凝脂的肤肌,只觉得心旌摇曳。嗓子象冒了烟似的干。他大口地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顿了顿,才敢开口:“怕是情不自禁吧!”
齐潇不由望了齐懋生一眼。
老二什么时候这么温情了,话说的这么暧昧,还好象身同感受无限唏嘘感叹的样子。
他突然想到那些关于顾氏的传话。挪揄地笑道:“怕那位顾二姑娘也是个绝色美人吧!”
齐懋生不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觉得顾夕颜那双黑白分明清丽无双眨呀眨地大眼睛好象还在某处望着自己似的:“是吧!”
齐潇一怔。
这个齐灏,突然象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以前是最不喜欢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的!
龚涛也有这感。
这个齐潇。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啊!战事当头却不想着怎样克敌取胜却象女人似的一味的讨论那左小羽地私事,简直是……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爷,如果快的话,史俊他们明天晚上就能到木集……”
说起正事,齐氏两兄弟都收了笑容正襟危坐。
齐懋生道:“按原计划行事吧!让江青峰赶到木集去和周木森汇合。接手周木森手里的人马。以逸待劳,伏击梁庭都督府的人。”
齐潇犹豫道:“二哥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江青峰身手虽然好,可他毕竟没有领过兵……”
龚涛反驳道:“三爷,爷是让他去扮土匪打劫,可不是让他领兵打阵。”
齐潇知道龚涛说地有道理。
齐懋生定下的计划本来就是以匪制匪。
你朝庭不是借口晋地遍地是土匪而让官兵扮成土匪打劫我吗,好,只要你梁庭都督府的人敢出兵剿匪,我就敢让燕军装成土匪打劫你。就算是大家都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无凭无据,到时候也只能看谁的拳头更硬,朝庭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说……
大家又商量了几个细节,然后龚涛请了江青峰来。
江青峰拜在修罗门下修练,最终地目标还是要更好地为燕国公府效力,这几年他在修罗门表现拔俗,又是生面孔,所以齐懋生才特意调了他过来。
把计划说给他一听,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窍门:“爷请放心,我一定不会留下线索的。”
齐懋生笑着点了点头,对江青峰所表现的机敏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今年秋天五君城有蝗虫过境,听说好多地方都棵粒无收,冬天他们一定会再出兵马蹄湾。”齐懋生叮嘱江青峰,“北方地势辽阔,骑兵占优势。朝庭世居江南。朝中将领多善长水战和陆战,除了梁庭都督府,再无骑兵可调。我虽然只给了你一千人马,但这些人都是我大燕的精锐。你们只要坚持到十一月末。五君城的人一定会进攻马蹄湾,梁庭都督府定会退兵。”
江青峰恭敬地点头称“是”。
齐懋生笑道:“你们与梁庭都督府地人交手,不是明枪实刀地对抗,折损对方多少兵力到是次要的,最重要地是把那些马给我留下来,到时候,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和朝庭做笔交易。”
江青峰知道齐懋生的意思。
放眼整个夏国,只有燕地和梁地有马场。可此次梁庭都督府出动一万五千骑兵,只要能把梁庭都督府的马折了一半在了集木,等到他们和五君城开战的时候就只能向梁地或是燕地筹马。而自从十四年前朝庭将梁地的几个马场收归兵部车驾清吏司管辖后。不管是从马匹的质量还是品种都已大不如前。如果想继续保持与五君战十二战十二胜的记录,就必须用骑兵,可骑兵怎能没有马……到时候,朝庭就只能想办法从燕地征调马匹。而燕国公府就可以漫天要价,而且朝庭还未必有这底气坐地还钱。
他斩钉截铁地向齐灏保证:“爷请放心,一万五千匹马,我定让它有去无回。”
齐懋生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齐潇沉吟道:“二哥。要不要趁机把史俊也给干掉?”
齐懋生不赞同:“两军交战,不可用那些魃魉伎量,需要堂堂正正地击败敌人才能得到对手的尊重……”
齐潇笑道:“我要对手尊重干什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个齐三,又引诱爷干些不上道的事!
龚涛忍不住反驳道:“三爷,爷说得对。我们又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只求个地盘就行……”
“行,行,行。”齐潇也火了,不耐地道。“又没有问你,怎么你每次都要跳出来……”
齐懋生笑了笑:“好了,好了,你们一人少说一句,青峰还要赶路去集木呢!”
两人这才住了嘴。
因时间紧急,齐懋生又吩咐了江青峰几句“一定要活着回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类的话。然后亲自和齐潇送江青峰出了啸傲轩。龚涛则领着江青峰下去商量具体地细节去暂且不谈。
这边齐潇和齐灏进了屋,两在一起讨论了一下目前的咎出来的,一个有急智,一个忠心,横月的这一眼,端娘立刻明白过来,她是想着万一出事就背了这黑锅啊!
端娘心中一酸,横月这是用命在帮自己渡过这一劫!
顾夕颜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清楚她的性格呢。如果表现的若无其事,她也就没什么,如果这时她要是表现出对横月的关心,顾夕颜就会更加不听劝告,随着性子和她乱来,甚至是你说东她就偏要去西……在这节骨眼上,端娘什么也不敢流露出来,冷冷地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出了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借着月光,顾夕颜发现自己原来住在一片树林中,门外是一条树影斑驳°姐走的时候把这个留给了我,我刚刚看了时间的!”
顾夕颜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白金表面,雕着精美y文花纹,名贵而大气。打开一看,里面是十二个小时制的表盘,上面用的数字用的是阿拉伯数字。
看来,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先进的多!
顾夕颜自嘲地想着,把表还给墨菊。
墨菊连连摇手:“这东西太贵重了,还是姑娘留着吧!”
顾夕颜笑道:“既然是横月给你的,你要还也要还给横月。我只是借过来看看而已。”
墨菊这才收下了怀表,然后和杏红一起伺侯顾夕颜盥洗。
可能是因为在顾夕颜醒来之前有过一番不妥当的谈话,墨菊表现的比平时聒舌的多,她和顾夕颜聊天:“二姑娘,刚才杏红进来告诉我,说我们隔壁院子里住进来了一对夫妻,那位夫人长得可漂亮了,象谪仙下凡似的……”
这话听在顾夕颜的耳朵里,就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不过,又不是什么生死关头,有什么有追着人不放的。
顾夕颜敷衍地“嗯”了一句。
墨菊语气略略夸张地说:“我瞧着这对夫妻来路不正。”
人都有好奇心,顾夕颜也不例外,她非常想听听墨菊会说些什么。她又“哦”了一声,明显的比刚才要感兴趣。
墨菊见状,说话好象更有底气了,说:“我跑出去看了,他们穿得到很讲究,那位夫人还穿着天青绡纱百卉小团花罗百褶裙,那可是今天江南织造新进贡的夏款。可他们身边竟然没有跟一个随从,就连吃饭,都是那位公子亲自去领的食盒。”
一个小小的婢女,竟然给一眼看出来别人穿的是天青绡纱百卉小团花罗百褶裙是贡品,小顾夕颜还说她过的很拮据。
顾夕颜不由失笑。
墨菊以为顾夕颜是在笑她,强调到:“真的,我没有骗姑娘,真的是天青绡纱百卉小团花罗百褶裙,和娘娘赏给二姑娘的一模一样。”
顾夕颜微笑着点了点头,一付不置可否的样子。
杏红看顾夕颜对墨菊的话好象不相信的样子,忙在一胚还有一棵歪脖子老树。
好奇心战了上风。
顾夕颜蹑手蹑脚地爬上了那棵老树,小心翼翼地伏在树丫上,屋子里的景象尽收眼底。
屋子的家具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先前听到的巨响可能就是破坏这些东西发出来的声音。
有一男一女面对着顾夕颜相拥交脖跪坐在屋子的中央地上,另一个男子则临窗背对着她站着。
没有什么血腥的场面!
顾夕颜松了一口气,站在树上,掂起脚来偷窥。
面对着顾夕颜的男子大约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腰间系着碧玉带,一副世家子弟的清贵打扮,鬓如刀剪,面如冠玉,神色淡定从容,一双眼睛如冬日的阳光般温暖和煦。他的手不停地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和他年纪相当,身材娇小玲珑,眉目如画,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象蝴蝶的翅膀微微颤抖着,几滴如晨露般的眼泪挂在白皙细腻的雪肌上,娇花照水、弱柳扶风般温婉娇柔。
两人相依相偎的场面温馨而赏心悦目。
背对着她的男子则看不清楚面容,但身材高大伟岸,穿着一件鸦青色的软缎直身长袍,手里提着一柄寒光四s的剑。穿窗风吹过,轻薄的衣衫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坚实的肌r和非常漂亮的倒三字形背肌的轮廊,充满了阳刚的健壮之美。
那个跪坐在地上的男子脸带愧疚地说道:“世兄,是我对不起你,也是我要她和我一起走的,要杀要刮我毫无怨言。只求你放过紫苏,她,她只是受我牵连……”
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子听他这么说,立刻张开了眼睛。
顾夕颜被震住了。
那女子的眼睛清澈澄净,如麋鹿般闪烁怆惶之色。她伸手紧紧地捂住了那男子的嘴巴,哽咽的说:“少卿,要生我们一起生,要死我们一起死。既然被他找到了,我总是要和你在一起的,还说这些话干什么!只是伤我的心罢了……”
被那女子唤作“少卿”的男子听了她的话,竟然滴下了两滴眼睛,紧紧地握住了捂在他嘴上的那双纤纤玉指,不住地点头。
背对顾夕颜的男子却发出一声冷哼,语带讽刺地说:“真是郎情妾意啊!”
“少卿”闻言,脸色一红,眸中闪过羞惭之色,可抱那女子的手却更紧了。
那女子却挣扎着从“少卿”怀里站了起来,战战栗栗的,如秋风中的落叶般抖着,目光却闪烁着坚定的绝然,她给背对着颜夕颜的男子恭恭敬敬地伏地叩首,声音幽怨地说道:“我嫁到齐家十年,您待我恩重如山,我纵死无憾……只求您看在方侯爷的份上,饶了少卿吧!我和他青梅……从小就认识,他只是一时糊涂……”
“不,不,不!”被那女子称作“少卿”的暖润男子起身去扶那帕说莞讼p眨骸澳憧纯矗缓蟊呈炝松盏簟!?
顾夕颜不解地接过了纸:“顾夕颜。父,顾希,关内郡丰州天水人士,生于熙照二百七十年,逝于熙照二百九十二年。母,魏氏,关内郡宁州东溪人士,生于熙照二百七十一年,逝于熙照二百八十九年……”她震惊地抬头望着段缨络。
段缨络点了点头:“这是你的新身份。”
“父亲于熙照二百八十九年进京赶考失利后,一直寄居盛京太学学习直至逝世。母亲生活困顿带着年仅四岁地女儿靠投舅舅魏奂。熙照三百年四月,游侠在外的魏奂去逝,托修罗门出身的婢女段缨络护送外甥女投靠姨母燕国公府魏夫人……”顾夕颜哭笑不得地望着段缨络,“我的命可真苦,至亲都死了个绝!魏家真的有这样一个女婿吗?”
段缨络露出古怪地笑容:“齐灏说有,没有也可以掰一个有来,你就放心吧!”
顾夕颜也古怪的笑:“修罗门出身的婢女段缨络?”
段缨络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顾夕颜面色一沉,关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可是齐灏他,说了什么不妥的话?”
段缨络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我和门主之间对修罗门以后的走势有了一点分歧。我既不想看见修罗门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也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门主为难……以后就跟在你身边吧,有吃有穿还有薪酬,最重要的是可以放下世俗尘事一心一意修练武技。”
“你确定吗?”顾夕颜有些担心地望着她。
段缨络低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世间的事哪有处处都秤心的。这样。还算是好的了!”
顾夕颜想到自己即将去雍州,那样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齐家都有些什么人,会面临着一个怎样的局面。她心里也没有底。
两人之间正在气氛低落之时,门外突然传来秋桂的声音:“段姑娘在屋里吗?”
两人均是一震。段缨络一边用眼神示意顾夕颜手里的东西收起来,一边起身道:“在,是秋桂姑娘吗?快请进来!”
秋桂很快撩帘而入,跟着她身后的,还有柳眉儿。
柳眉儿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缎夹袄,银红色的八幅裙,裙上花团锦簇地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乌黑的青丝高高绾起,鬓角c了一只蝴蝶造型的雪娥。整个人显得清雅又高贵。
她进屋一怔,道:“哎哟,是我来的早了吧!”
顾夕颜还衣襟凌乱地躺在被子里,被她这么一说,也很不好意思,但又不好起身,怕身上有什么不妥地地方让人看一去。心里不知有多羞惭。
段缨络机警地挡在了顾夕颜的身前。顾夕颜忙背对着柳眉儿穿了棉衣坐了起来。
“不是,不是。是我们家姑娘,身子骨还没有好利索,受不得这寒气。姑娘快请进来坐!”段缨络招呼柳眉儿。
真的就有了一副婢女的样子,听得顾夕颜和柳眉儿均是一怔。
秋桂也吃了一惊。
她们知道昨天齐灏亲自问了她话。又嘱咐她带柳眉儿回雍州,还以为段缨络是燕国公府的什么管事嬷嬷之类的,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顾夕颜的婢女了。
柳眉儿也不好意思问,望了望顾夕颜。又望了望段缨络,想到自己昨天表现,还真一时变不过脸来。倒是段缨络,淡然地笑道:“我原是修罗门的人,会一点手脚功夫,我们老爷就让我送我们家姑娘去雍州。我们两个姑娘家。也不敢自报家门。就对外人说是姊妹俩……”
柳眉儿主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柳眉儿忙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走到半路的时候。干粮吃完了,就在路边买了几个馒头,谁知道不干净,”段缨络为难地望了顾夕颜一眼,“我们家姑娘就一直没有好过,也不好意思说给别人听,就一直硬撑着。”柳眉儿立刻同情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头皮发麻,却不得不把戏演下去,朝着柳眉儿虚弱地笑了笑。
“说起来,柳姑娘也不是外人。”段缨络按照齐灏的要求开始为顾夕颜造势,“我听人说姑娘的母亲是东溪魏家的人,我们姑娘的母亲也是东溪魏家的人,你们两人还是表姊妹呢?”
怪只怪她们没有把齐灏的“身家手册”看完柳眉儿就来了,她们自然也不会知道,关内郡东溪魏家,是燕地屈指可数地百年名门,柳眉儿的外公也既是齐灏的外公是正统嫡系,却只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就是齐灏的母亲魏伶,小女儿就是柳眉儿的母亲魏俐……其他的,都是魏家的旁枝。段缨络这番话,按一般人地理解,就有了一点“攀高枝”的味道。
柳眉儿眉头微蹙,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含糊其词地应了一声,忙转移话题问道:“不知道段姑娘准备什么时候起启去雍州?”
段缨络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故,见柳眉儿又是蹙眉,又是叉开了话题,觉得她的态度和昨在相比好象高傲了很多,熟络的心就淡了一些:“爷说让我们姑娘把身体养好了些再去雍州。”
柳眉儿一怔,犹豫了一会,轻声地道:“是姨母要你们来洪台的吗?”
段缨络却觉得这话很不好回答。说是吧,怕到时候到了燕国公府穿了梆;说不是吧,就不好解释自己在洪台的原因。
顾夕颜看见段缨络咯了一下,知道她不善长应付这些问题。她接口道:“不是的。我们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得了舅舅的吩咐知道有这门亲戚,所以先来这边求见国公爷,请他拿主意的。”
柳眉儿听了,却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
第一百零四章 运筹帷幄(四)
段缨络和顾夕颜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
柳家是燕地百年名门,柳眉儿自幼接受正统的女德训教,秋桂虽然是贴身婢女,可父母都是柳家的管事,从小就在柳府的内院长大的,说起来,两人在人情世故上都还很幼稚。
柳眉儿当初知道自己被送来洪台的原因时,她心里十分不愿意,可经不起母亲的痛哭流泣。母亲生了六个女儿,父亲年纪渐长,家里的事已慢慢移到了同父异母的哥哥手里,如果和姨母这边的关系也淡了下来,母亲在家里的日子可想而知。
今天早上四平偷偷把她们叫醒,低声地嘱咐她们:“以后可再也别提起姑娘到过我们爷内室的事,就是小妾进门还有一顶小轿,你看你们家姑娘……我这是和你们少爷交情好才会背着爷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来。要是你们信得过我,就听我一句,以后和那段、顾两位姑娘多多亲近亲近,互相有个凭证。如果有人问起,只说是受了姨母的差遣来给爷送药了。就是有那多心的人往那方向想,段、顾两位姑娘也可为你们说道说道,这才不失了姑娘的体面……万一有什么不堪的话传了出去,姑娘这一生就毁了。”
柳眉儿来到洪台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听四平这么一说,又想到自家哥哥娶嫂子和纳妾时的情景,真是又羞又惭又气又恼,不由抱着秋桂哭了一场。没想到平日里对自己如珍似宝的父母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还好没有成事,如果万一……自己连个通房地都不如。到时候可真如四平说的,一生就毁了。要么三尺白绫自我了断了,要么就到姑子观里去守着青灯过一辈子。
秋桂也怨着自己的老爷夫人。难怪当初要姑娘过来而不是让和少爷同父同母的四姑娘过来,怕就是防着这一着吧。她不由也陪着掉了半天眼泪。
两人眼睛都哭肿了。互相用冷毛巾敷了半天脸,又细细地梳洗了一番,商量着想趁着中午地时候来段、顾两位姑娘这边走动走动,大家互相熟悉熟悉,一起吃个饭,也好亲近亲近。
但现在看见段、顾两位眉来眼去的模样,秋桂心中不由暗暗担心起来。
难道这两位姑娘也有什么隐情不成!
柳眉儿那里却没想那么多。
她听说顾夕颜不是魏夫人叫来的,心情就好了很多。
姨母毕竟还没有把事情做的那么出格,没有象自己想象的那样,把魏家亲戚里头适龄的姑娘都叫到洪台来让她的儿子选。自己也没有那么的不堪,和那楚楼秦馆的小姐似的被人挑来捡去地……
段缨络眼尖,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了顾夕颜锁骨旁已变成了淡淡紫红色的印迹。如今当柳眉儿和秋桂的面,她的心悬得高高的,生怕顾夕颜还露出什么破绽来。
“这屋里乱糟糟的,两位姑娘到外室坐会吧!”段缨络把柳眉儿和秋桂往外室引。
柳眉儿知道这是要给顾夕颜梳洗地时间,笑道:“我和秋桂在外面坐会儿。你伏伺你们姑娘盥洗吧!”说完,带着秋桂去了外室。
段缨络忙将落地罩旁的帷帐放了下来,悄声地问顾夕颜:“要不要让婆子们送热水来洗一洗。”
顾夕颜脸色一红:“不,不用!”一边说,一边慌慌张张地穿了那身雍肿的粗布衣裤。
段缨络看着顾夕颜那身为了抵御寒风颜色暗哑做工粗糙的衣裳。想开口请她换一套,但看见这身衣服能把她掩得严严实实的,又把到嘴边地话咽了下去。
比起漂亮来,这个时候名声对顾夕颜更重要些。
帮着顾夕颜草草地梳洗了一番。段缨络轻声道:“你自己收拾被褥吧,我去给柳姑娘上茶。”
顾夕颜红着脸低低地应了一声。
段缨络刚撩开帷帐又折了回来,低声地道:“如果觉得累,就把不要紧放在一边……”
顾夕颜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她白了段缨络一眼:“你快去忙你的吧!”
尽管如此,段缨络还是踌躇了一会才出去。
昨天又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事。当然不会留下什么。只是那件由墨菊特制的亵衣,顾夕颜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好。
想了半天。她把它揉成一团塞进了大棉衣地内口袋里。
反正这棉衣很雍肿,再加点东西,别人也一样看不出来。
收拾得差不多时,段缨络不放心,找了一个借口进来看。见顾夕颜虽然手脚很慢,但也没有表现得太吃力的样子,不心暗暗放下心来。
顾夕颜却对段缨络的关心很感激。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必须同心协心共度难关才行。
柳眉儿比顾夕颜她们早三天到洪台,一进来就被安置在这院子里住了下来,一是初来乍到不好意思到处走,二来是这里好象防守很严,没有人搭理她们,二门的角门常锁着。但她们对这里的情况总比顾夕颜要熟悉些。等顾夕颜梳洗完毕出来见她们的时候,柳眉儿就提议大家一起吃午饭,顾夕颜也有心和柳眉儿结交,自然是很高兴地应承了。
两屋之间地小角门后面果如顾夕颜猜测地那样有个小小的院落,里面住着四、五个粗使地婆子,负责茶水和这院落的饭菜,她们原都在这府衙里当差,洪台被占时没得来及逃走,被燕军发现后就拘了起来。三天前才被带到这院里来当差的。几个人这几天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拿出了浑身解术当着差。一听说前院地女人们要吃东西,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菜肴端了出来。
饭桌是设在客厅的,几个婆子先上了四个冷盘,绿豆芽拌蛋皮丝、白斩j、酸鸭掌、五香卤斑鸠。然后上了八个热菜,八宝肚、芙蓉羊r片、花红兔丁、梅子蒸排骨、口磨烩j腰、水晶虾仁、鲫鱼蒸蛋羹,最后端了一个狗r火锅和四个小柳筐上来,柳筐里分别装着开花馒头、山药饼、千层糕、翡翠烧麦四种主食。满满的摆了一桌。
柳眉儿和顾夕颜分别坐在了方桌地东、西面,段缨络很自然地坐在了顾夕颜的旁边,把个秋桂看得眼睛珠子都差点瞪了下来了可惜一向被人当姑娘伺侍惯了的段缨络却还没有自知之明。
顾夕颜不由“扑哧”一笑,想起了在红裳时自己让她打赏仆人她也是这样无动于衷最后让人误会她才是主子!
气氛立刻变得古怪起来,柳眉儿和秋桂脸上都流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来。
“柳姑娘,你可别误会。”顾夕颜知道自己这一对“主仆”实在是太搞笑了,忙解释道。“我们家的情况你是不了解。说是婢女,那是段姐姐和我谦虚,如果没有她,我早就丢了性命了,说起来,段姐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然后她乱编了一个故事,把段缨络塑造成了一个武艺高强、重诚守信的奇女子。因为曾经无意间被魏奂救过一次性命,就自愿为婢照顾魏奂的家人,也就是自己。魏家家境,她不仅千方百计养活自己,而且还在舅舅去世后不离不弃。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送她到洪台来认亲……
柳眉儿和秋桂被这故事感动的眼泪汪汪。
“所以我和段姐姐之间不是普通的关系,我也从不和她讲那些虚礼。”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柳眉儿连连点头,“段姐姐。你可真了不起!难道国公爷和你说话都是和颜悦色地。”
把段缨络说的脸都红了起来。
顾夕颜心里偷笑,脸上却正色地道:“柳姑娘,相逢即是有缘。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们也不要那么讲究了,就让秋桂和我们一桌吃饭吧!”
“我怎么能和段姑娘比呢!”秋桂忙推辞道,“我站在一旁给姑娘们布菜吧!”
“秋桂。”柳眉儿也开了口。“你就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这里没有其他人,我们都不要拘那些俗礼了。”
长期的生活行态影响着思维。秋桂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最后还是顾夕颜把她按在了椅子上:“你和就段姐姐做个伴吧,要不然,段姐姐也会觉得很尴尬的。”
引发这场风暴的段缨络也忙在一旁帮腔,四个人这才安稳地坐了下来。
因为这个故事,柳眉儿主仆对段缨络的态度明显有所改善。
柳眉儿用乌木镶金的筷子挑了一指甲块大小地兔丁放在了段缨络的碗里:“段姐姐,你尝尝!”
段缨络风轻云淡的脸上也不由闪过几丝不自在。
柳眉儿的食量很小,每样菜都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两口,秋桂还有点拘谨,很少夹菜,匆匆吃了两个馒头就说吃饱了,早早下了桌去给她们煮茶去了。顾夕颜则顾忌着自己地肠胃,不敢放开肚子吃,只用了几块山药糕就放了筷子,到是段缨络,好好的吃了一顿。看得柳眉儿直羡慕:“段姐姐不亏象书中所写的奇女子,就连吃饭都比我们爽利。”
顾夕颜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吃过了饭,顾夕颜请柳眉儿她们到内室的炕上喝茶。
天气寒冷,有女伴一起说说话也是好地。
柳眉儿没有拒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人说说话,免得胡思乱想的。她在秋桂的服伺下上了炕。
到是段缨络,趁着她们进屋的时候偷偷拉了顾夕颜落到最后面,指了指后院那些粗使婆子住的地方:“我去拜老师去。”
“拜老师?”顾夕颜有些不解。
段缨络苦笑:“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不谙世事的柳姑娘都看出不对劲来,要是去了燕国公府,那还不得坏事。到时候,我怕国公爷要了我地命去!”
“那到不至于。”顾夕颜心里也觉得段缨络没有什么“表演”地天赋,笑道:“不过小心点总是好的。”
第一百零五章 家长里短(一)
两人进了内室,段缨络借口说是国公爷让她下午去啸傲轩商量回雍州的事,拜托秋桂在这里服伺一下两位姑娘。
顾夕颜没想到段缨络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拿着齐懋生说事。而柳眉儿巴不得一下子c上翅膀飞走,忙道:“段姑娘您就放心吧,顾姑娘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段缨络走后,柳眉儿的情绪明显的高涨,拉了顾夕颜上炕。
顾夕颜奇道:“柳姑娘,你很想回雍州吗?”
“当然,”柳眉儿道,“等我见过了姨母就可以回家了。”
顾夕颜眼珠子一转:“既然如此,你怎么会到洪台来?”
柳眉儿叹了一口气,想到了四平的嘱咐,无奈地道:“我是奉了姨母之命来给国公爷送送药的。”
“送药?”
“是啊!”柳眉儿讪讪然地道,她很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这让她联想到昨天晚上的遭遇,觉得她活这么大,还没有遇到过比这更难堪的事了。
秋桂也觉是谈这些不好,忙在一旁c言道:“顾姑娘的母亲是东溪魏家的人,那说起来,和我们小姐就是姨姊妹了。不知道顾姑娘是魏家的哪一支?”
顾夕颜歉意地笑道:“我母亲死得早,舅舅又常年在外游历,身边只有段姐姐在照顾我。她又不是魏家的人,也不好相问。说实在的,我们都不太清楚。这次去雍州,也是没有办法的。”
柳眉儿看着顾夕颜身上简陋的衣裳,又见她全身素净,没有一点饰品。不暗生怜悯之意。笑道:“我来洪台,做了很多新衣裳。如若顾姑娘不嫌气。就挑几件吧!”
古时的衣裳不象现在是工业化流水线生产,很费时费劲,做一件衣裳通常会穿很多年。自然就不能做得很贴身,要不然衣裳很快就不能穿了。因此送人衣裳也是比较贵重的赠与了。
顾夕颜态度很坚决地拒绝了。
柳眉儿看她的眼神就带了点敬佩。
有些女子家境贫寒,但很有骨气,从不随意接受人的赠与。
身边有武艺高强的婢女,在她面前不卑不亢的态度,柳眉儿无形中把顾夕颜当成了一个洁身自好却又风光霁月的人,她想结交顾夕颜地心情就更盛了些。
“顾姑娘,你平常都做些什么消遣?”柳眉儿很友好地问顾夕颜。“我来洪台的时候还带了几个绣花绷子,准备在无聊的时候做做针线活。顾姑娘要是无聊。不如陪着我们一起做做绣活,大家也好消磨消磨时间。”柳眉儿小心翼翼地问顾夕颜,好象怕伤了她的自尊心似的。
顾夕颜暗暗好笑,但也对柳眉儿的单纯生出了好感。
“柳姑娘很善长绣花吗?”
柳眉儿有点不好意思:“很善长算不上。不过母亲曾请了鲁九娘到家里指点过我们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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