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处处压着顾夕颜,于她自然是合情又合理的,可如果自己也跟着随风起舞,却是即没有立场,也违反了妇德。千里远嫁,是在熙照吃了暗亏的情况下,这与其说是一桩姻缘,更不如说是一种态度。而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要溶入到齐府的生活中去,在齐府站住脚跟。可这一切,如果没有齐灏的认可,那是绝对不行的。为了一把伞去与顾氏一争长短,完全是极其愚蠢的念头……这伞,必需要让出去。
“哎!这雨可下得真大啊!”顾夕颜就笑盈盈地望着方少芹,“下雨天,留客天。少芹,不如到我屋里坐坐,等雨小些了再回去,你看如何。”
以徐夫人爱护方少芹的心,方少芹应该吃了早饭才是。可顾夕颜能找得到的借口,也只有这个了。
方少芹微微怔了怔,心中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这样,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自己以小辈的身份去梨园玩,即合情合理,又可以让两边的人凑合着用伞。
她就笑盈盈地望着顾夕颜:“还是婶婶知道疼我。刚才服伺祖母吃饭,净吞冷涎了。正好趁着这机会,到婶婶屋里讨顿早饭吃!”
两人回眸间,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然。
短暂的沉默后,她们都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名同实异(三)
顾夕颜是翠玉帮着撑伞,方少芹则由石嬷嬷帮着撑伞。
风雨交加的,两人都没有闲暇说话,匆匆往松贞院赶。
途中,石嬷嬷和方少芹耳语:“姑娘这样,可妥当。”
方少芹就苦笑了一下,道:“那里有妥当不妥当的说法,如今最要紧的,是松贞院……可千万别让齐灏看着我们生厌才是。”
石嬷嬷也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原先还指望徐夫人真有几份力,现在看来,也只是纸老虎。这恐怕还是要往松贞院使力才是。”
说着,两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正走在她们面前的顾夕颜的身上。
乌鸦鸦的青丝绾成平髻,简单地c着几支点翠玉簪,月白色的掐腰夹袄服帖地裹在身上,腰肢象风中的柳般柔韧,偶尔吹过风,打在靓蓝色的八幅裙上,沟勒出圆润挺翘的臀,搭在穿着绿色襦衣的翠玉肩上的一只手,细白如瓷,晶透剔透,在这y沉的天气中发出皎洁的莹光,另一手则轻轻地提着裙摆,步履有些散乱地走在铺着青石板的甬道上。偶尔遇见被风雨吹在地上的残花,或是轻快地小跃一步跳过去,或是腰身一扭绕道而行……不管是哪种步伐,都轻盈的如鸟儿,透着欢快的气息。
方少芹的脚步就不由地顿了顿。顾氏,也只不过比自己小一岁而自己,却透着少女般的天真烂漫,而自己,不过几天的功夫,却象已经过了一辈似的,暮气沉沉,早已没有当初的明快……这,难道就是自己以后要过的生活,算计、怀疑、衡量……
石嬷嬷感觉到了她的迟疑,也停下了脚步。望着身边眼露迷茫的方少芹,担心地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方少芹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笑容,“我们快走吧!”
一群人刚刚走到袭芳馆,迎面就走来两个拿着雨具的小姑娘,方少芹就听到顾夕颜身边那个叫嫣红的婢女语带诧异地道:“夏晴、杏雨,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个小姑娘在风中强撑着雨伞朝着顾夕颜半蹲了蹲行了个礼,因风灌进了喉咙而语气急促地道:“夫人,是爷,说雨大了。让我们来瞧瞧夫人……”
疾风急雨中,顾夕颜说话也有些不畅:“快回去……雨太大,一个淋湿了就算了,还把大家都叫出来跟着淋雨……”
大家急急进了梨园,齐懋生早已去了勤园,墨菊带着云裳在屋里侯着。
屋里点了四、五盏玻璃灯,照在梨黄色的家具上,透着暖意,把雨帘的湿气都关在了屋外。
顾夕颜最不喜欢在下雨地时候出门。总觉得身上带着几份湿气。墨菊跟了她这几年,最是清楚她的习惯,所以一早就烧好了热水,还特意把换洗地衣裳熏了茉莉花香。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又看到这样的阵势,顾夕颜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望着方少芹被雨水淋湿了的鞋,笑道:“墨菊。你让人服伺大少乃乃洗衣裳。洗个脚。”
方少芹犹豫了一下,顾夕颜已急切地了东屋。
顾夕颜洗了个澡。换件衣裳,重新挽了头发,这才重新出来见客。
方少芹此刻也换了身顾夕颜的衣裳,虽然显得有点小,但她身体细条,也不是很难看。
她正端着一杯热茶,神态优闲地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
看见顾夕颜出来,她就放下茶盅垂手站了起来。
顾夕颜就指了指她身后的太师椅笑道:“快坐下来歇歇吧。一天早就过来服伺祖母了,也该饿了!”说着,就对云裳道:“传饭吧!”然后自己转身坐在了山型靠背的罗汉床上。
云裳应声而去,方少芹就挺腰直背地坐在了太师椅上。
不一会儿,红玉指挥着婆子端了炕桌进来放在了罗汉床中间。
顾夕颜笑道:“一起吃点吧!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方少芹落落大方地坐到顾夕颜地对面,望着满桌子的碟盘,笑道:“上次在婶婶那里吃了春饼,如今都掂记得呢!”
顾夕颜笑着回头对身边的红玉道:“撤了桌子,吩咐厨房里做春饼吧……”
方少芹忙拦住了在一旁布菜的红玉,露出一副饶有兴趣地望着桌子,道:“不用,不用……今天婶婶这里做了贴了葱油饼子,也是我爱吃的。”
顾夕颜就“咦”了一声,指着白瓷盘道:“怎么,爷不喜欢吃吗?”
今天的确贴了葱油饼子,不过,那是特意给齐懋生贴的,素的,没有放j蛋在里面。
红玉脸上就带着一丝笑意:“爷说好吃,特意留了两个给夫人,说让夫人也尝尝。”
方少芹闻言,不由一怔。
顾夕颜的嘴角就翘了起来,就让红玉夹了一个递给方少芹,道:“不是葱油饼子,里面是香椿,你也尝尝。”
方少芹听着就一怔,道:“这个时候还有香椿啊!”
顾夕颜笑道:“上个月采得,我用盐霜了一下,放在窖里,特意等到这时节拿出来做香椿饼,让你二叔父尝个鲜。”
方少芹接过红玉递来地碟盘,斯文地咬了一小口,笑道,“嗯,真是香。”
“香就多吃点!”顾夕颜说着,红玉就端了一碗香喷喷的东西放在了顾夕颜的面前。方少芹用眼角瞅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说是汤吧,里面加了米粒,说是粥吧,好象有r和j蛋在里面。
顾夕颜看见方少芹好奇地望了一下她的粥,笑道:“这是牛r蛋花粥,味道不错,我让红玉也给你添一碗吧!”
方少芹觉得这东西有点奇怪,但顾夕颜热情地邀请她,她又存了结交之心而来。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就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红玉的脸色就有点异样。但还是低头顺目地给方少芹端了一碗上来。
方少芹望着碗煮在粥里的r,就有些犹豫着。
顾夕颜却已津津有味地吃了好几调羹。
方少芹眼中就闪过视死如归般的绝然。就着调羹吃了一小口。
米粒软糯,回味韵长,颇有点口齿留香之感。
方少芹精神一振。
也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吃或者是口吻怪异。
她就拿起调羹又舀了一口。
嗯,味道真的不错!
早上五点钟就起来往齐府赶,到现在都快八点钟了,方少芹实在是饿了,就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
顾夕颜见方少芹两眼好奇地打是着梨园的一切,本来准备小小地调侃她一下的,没想到竟然找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喜欢吃粤式粥的人。
她一下子高兴起来。热烈地邀请她:“以后如果一早来给祖母请安没吃早饭,就到我这里来吃早餐吧!”她笑道,“这家里难得找到一个和我有一样口味的人!”
方少芹就有些意外:“二叔父不喜欢吗?”
“嗯,”顾夕颜不以为意地道:“他说看上去乱七八糟的,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吃。”
轻调的口吻,甚至带着一点点的俏皮,象个做坏事得逞了的小孩子似的。
不知为什么,方少芹心里就有一点点的酸楚,眼中好象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了似的。
她掩饰似的低下了头。仔细地吃着粥。
屋外的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乍一听,好象杂乱无章,可静下心来,却给清楚地感受时急时聚的节奏,甚至能感受到雨珠无拘无束的那欢快地雀跃。
好象回到了梁地的参军府,在这静静的雨天,自己和哥哥拿着大盆小罐到屋檐下接雨,把家里弄得湿漉漉的。被罚站在墙角。被温柔的母亲用软糯的声音低低地训斥他们……
方少芹就有片刻的怅然。
如今,再回首。怕已是百年身……
心神俱凝之时,她就听到屋外好象有男子声音。
方少芹不由一惊,就伸长了脖子支起了耳朵。
顾夕颜见状,道:“什么了?”
这深宅内院的,有男子的响声,方少芹就猜测道:“怕是二叔父回来了。”
顾夕颜也是一怔,忙吩咐身边地墨菊:“你去看看!”
墨菊应声而去,但又很折了回来,笑道:“是四平。”
“四平?”顾夕颜诧惊地道,“他来干什么?可是爷有什么着急地事要吩咐?”
墨菊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说是下了雨,怕夫人淋着了,特差他来看看,看夫人回来了没有。”
方少芹闻言,笑容就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生硬。
吃过早饭,雨越下越大。
方少芹望窗外磅礴大雨,感觉着屋内玻璃灯盏照在梨花木家具上发出的温暖气息,婢女进来出出时带着的勃勃生气,墙角绿色盆栽彰显的鲜活,一切都让人感觉到舒服愉悦。
而花生胡同,总是冷冷清清的……自己再多的微笑,也无法抵卸那些禁锢在了空气里冷漠生疏。
突然间,她就生出自觉形秽的手足无措起来,就好象一个块冰,突然掉进了清香芬芳的茶里,破坏了它安静详和……
方少芹站起来,准备要告辞。
顾夕颜也站起来,她还掂记着刚刚搬过来的红鸾。也不知道她习惯不习惯晓月地环境!
“少芹,去我屋里坐坐吧!我还要去看看红鸾,你要是觉得无聊了,炕尾上还有我平时看的闲书……”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名同实异(四)
方少芹愕然。
应该是齐红鸾给母亲昏定晨省的,怎么反到是顾夕颜一大早去看齐红鸾了,难道是生病了?
“婶婶,可是红鸾妹妹不舒服,”说着,方少芹脸色一红,“说起来,我这个做嫂嫂的还没有给妹妹见面礼了!”
不管徐夫人和贞娘的本意是什么,顾夕颜对她们这种有意无意把红鸾隐藏起来的作法却是赞同的。
社会对女孩子更苛刻,以后红鸾还要结婚生子,“恶疾”的名声传了去出,总是对她以后的生活会有所影响,而且,在顾夕颜的心里,她不希望有人用异样的眼光去看这个孩子。那么,在目前不知道红鸾的病情到底有多严重的时候,还是略微注意一下公众的目光要好一点。
所以顾夕颜拒绝了:“她身体不好,正避着人。等过几天,她好些了,我再带着她给新嫂嫂请安。”
这话就说的太客气了,带着委婉的拒绝。
方少芹就讪然地笑了笑。
不管顾氏对自己有几份亲热,但自己毕竟是从熙照来的,有些事,对她,还是要保留几份吧!
她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婶婶忙着,那我就先告辞了。”
顾夕颜望着方少芹那勉强的笑容,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僵硬的神色,又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那全身洋溢的勃勃生气,她突然间就打了一个寒颤。
同样是远嫁而来。自己虽然有丈夫的疼爱,却缺少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而方少芹,虽然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可夫妻之间却……自己和方少芹。实际上是殊途同归……总有一天,都会被这些家庭琐事折磨得面目全非!
就好象要挽救自己一样,顾夕颜拉住了方少芹的手:“在祖母那里,你是小辈,要立规矩;在花生胡同。你是主妇,要守规矩……什么时候能透口气啊!你就当是偷得半日闲,象回到了娘家似的,到我这里来放松放松。再做回大姑娘。”
方少芹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意外,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顾夕颜不忍看她,转身叫了墨菊:“墨菊,我要去晚晴轩走一趟,你好好的服伺大少乃乃!”
红鸾正坐着那张牡丹花开的地毯上,拿着一个荷包左瞧右瞧地,好象那里面有什么奇珍异宝似的,贞娘喊她,她也不理。
顾夕颜就蹲在地毯边和贞娘说话。
“红鸾可还好?”
“嗯。”贞娘笑道。“身边有熟悉的人。熟悉的物件,她就觉得觉得安心。昨天睡得也好。”
顾夕颜一直悬着的心略略放了下来。贞娘就带着歉意的笑容:“听说徐夫人病了,还以为夫人没有这么快回来……准备等一会过去的……”
顾夕颜非常有耐心地看着红鸾把那个简单的荷包复来复去的,笑道:“我就是怕你们过早,所以特意早一点过来的……突然下雨,毓之的新媳妇在我那里……”
贞娘目光流转:“嗯,新进门的大少乃乃在您那里。那我等会过去跟她请个安吧!”
顾夕颜望着红鸾费劲地想把荷包用的撕着,淡淡地道:“栀子一个人陪着她。要不要紧……你过去了。红鸾这边总要有个人照看才好!”
贞娘就拿了马札给顾夕颜坐:“还要雷嬷嬷……不打紧。”
顾夕颜顺势就坐在了马札上:“那我们等会过去吧!”
贞娘就曲膝给顾夕颜行了一个个礼:“那我就下先换件衣裳去!”
顾夕颜好象被红鸾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一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道:“好啊,我等你。”
贞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顾夕颜就问红鸾:“红鸾,花包里有什么啊?”
红鸾依旧玩着她的荷包,对顾夕颜的话置若罔闻。
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你这个样子,可把你父亲给急死了。一年年的年纪大了,错过了学说话,学走路的最佳时机,以后就是遇到了良医,怕也是没有用了!”
红鸾好象没有听见似的。
“真的吗?”
顾夕颜身后传来女童担忧的疑问。
她回头,看见栀子拿着一套七巧板站在自己地后面。
“真的吗?夫人,真的治不好了吗?”栀子满脸地担心,眼角含泪。
“这是给红鸾玩的吗?”顾夕颜望着栀子手里的玩具。
栀子点了点头,还在纠结那句话:“三姑娘,再也不能好了吗?”
“也不全是,”顾夕颜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早一天开始,就早一天有希望!”
栀子眼中就流露出犹豫:“可她是三姑娘,她一哭,我们就不敢让她走路……”
顾夕颜就笑道:“你们不敢,贞娘也不敢吗?”
栀子就点了点头:“嗯,大家都不敢。”
“为什么?”顾夕颜非常的意外。
栀子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理所当然的道:“因为她是主子啊!”
顾夕颜还待问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了一条桃红色的曳地长裙,她立刻转移了话题,笑盈盈地对栀子道:“那你以后可帮着三姑娘哦!”
栀子好象想到了什么似的,拼命点头:“夫人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三姑娘的!”杏雨手脚麻利地摆了几碟干果到炕上的小几上,又沏了一壶新茶。重新点了一盏玻璃灯来,笑道:“大少乃乃,你看,亮不亮?”
方少芹望着小几上的山楂糕、云片、桔饼、黑枣、芝麻糖。笑道:“挺好!”
杏雨就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那边墨菊拿了一床天青色绣着缠枝花的湖绸夹被过来,笑着给她搭在膝上。
石嬷嬷知道墨菊是顾夕颜屋里掌事的大丫头,就有些奉承地道:“还是墨菊姑娘心细。”
“嬷嬷夸奖了!”墨菊恭顺地笑着,然后半蹲着行了个福礼,退了出去。
方少芹就尽情地打量着四周的布置。
中间是一座绣着稚j牡丹地绡纱屏风把卧室分成了两半。临窗的大炕,沿边一溜全是多宝格格子,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看的书,用的笔墨。把玩地如意,还一副叶子牌……象少女的闺格。
“啧啧啧,”石嬷嬷也打量着这屋子,“这位少夫人,还是小孩儿心性。姑娘,您看,那边角落里还有毽子!”
方少芹顺着石嬷嬷的手指望去。
真的,炕尾多宝格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小的楠木匣子,上前摆着两个j毛毽子。
方少芹望着鲜艳的羽毛。就有片刻的失神。石嬷嬷随手就把楠木匣子抽了出来。拿起毽子在手里掂了掂,笑道:“姑娘,想不到少夫人竟然和您一样,喜欢踢毽子……”
方少芹耳连就响起了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大哥,大哥,你看,我踢的多高啊!”
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穿着绿衣小袄的自己。扬着无忧无虑地笑脸。摆着手,扭着腰肢。有着鲜艳羽毛的毽子在脚间起起落落……
手就象有了自己的意识,把毽子捏在了手里。
那边石嬷嬷已被那个楠木匣子引吸过去了:“这里面都装着些什么啊!”
方少芹回过神来,正欲正言阻止,但石嬷嬷已把匣子打开了。
两人望着匣子里的东西,都怔住了。
是一件没有完成的绣活,绣的是个荷包,荷包的图样是寒梅凌雪,针角间隙不一,看得出手法很生疏,旁边还放着各式的绣线。
突然间,方少芹眼中闪过了顾夕颜眨着眼睛的顽皮模样。
就好象突然间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顾夕颜突然在方少芹心目中变得亲切生动起来。
“嬷嬷快放好!”她有些急促地道,“既然收在角落,自然是不希望有人知道的。”
石嬷嬷也明白过来,急急盖上了匣子放回了原处。
方少芹嘱咐石嬷嬷:“切不可对人说。”
石嬷嬷虽然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笑道:“真没有想到,少夫人的绣活……竟然连七、八岁的孩童也不如……”
方少芹就笑而不答,随手就近从多宝格格子里抽出了两本书。
一本是《十三郎》,一本是《草庐诗集》,前者是一本清戏曲本,后者是熙照一位大诗人地诗集。
她就把多宝格格子里的书都抽出来看了看。
野史杂谈,诸子百家,地理文志,曲本唱词……五花八门的,有雅有俗。
方少芹望着稚j牡丹绡纱屏风留白处依稀可见的红色的八步床有些发愣。
顾夕颜,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子?
在人面前,她循规蹈矩,温顺恭良却又处事圆滑,可瞧着这屋里的摆设,却以处处透着飞扬脱洒,不拘形迹……
如果不是这样的相遇,两人之间,会不会又是另一种情景呢!
方少芹唏嘘着,就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说话,语气非常恭敬。
她忙朝着石嬷嬷递了一个眼色,两人七手八脚地把书收在了多宝格的格子里。
方少芹就随手拿了一本书靠在了大迎枕上。
她刚摆好姿势,顾夕颜就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远远的,那女子就半蹲着行了一个福礼,道:“小女子贞娘,给大少乃乃请安了!”
方少芹忙掀床起身,用疑惑的目光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就笑道给她们介绍:“这位贞娘,是红鸾的养娘。”
富贵人家,都会请一个宫里出来的女官或是闻有贤名的女子担任女孩子的养娘,让她们跟着学规矩,学六艺,做一个合格的淑女。
所以方少芹没有慢怠她,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贞娘抬起头来,方少芹就看见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她一怔。
就想起了魏士英那双闪烁的眼睛。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名同实异(五)
那天,雨一直下,贞娘和方少芹见过礼后,大家就坐下来闲聊了几句,两人这才发现,原来她们都曾在江南书院读过书,贞娘一听,神色间就有了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反到是方少芹,表情的有些冷淡。
她们受的是一样的教育,谈诗论画,场面虽然不是十分的热烈,但也不至于出现没话说而显得冷清的场面,而且两人不约而同地不想让顾夕颜有受冷落的感觉,不时地制造机会把顾夕颜也拉到谈话的圈子里来,热烈也颇为亲昵。
这让顾夕颜想起了以前的同事聚会。
到了中午,齐懋生又让四平传话来,说有事,不回来吃午饭了,顾夕颜就趁机留了她们在梨园吃午饭。
吃完午饭,贞娘就以红鸾需要人照顾为由告辞了,顾夕颜则和方少芹一左一右在歪在临窗的大炕上睡了一个午觉,午觉醒来,两人又一起去看了徐夫人。
徐夫人看见她们两人连袂而来,颇有些意外。
方少芹就笑道:“今天雨大,婶婶特意留了我在她那里歇了歇……”
徐夫人就露出欣慰的笑容:“家和万事兴,你们这样,我看着,心里就舒服。”
两个人陪着徐夫人说了一会话,花生胡同那边却有管事的嬷嬷找来了,说是齐毓之让人带了雨具接方少芹回去。徐夫人就乐滋滋地望着方少芹。
顾夕颜也笑道:“快回去吧!祖母这里有我呢!”
方少芹淡然地笑了笑,曲膝给两位长辈行了礼,又谢了顾夕颜的招待,然后带着嬷嬷婢女走了。
顾夕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间觉得有些孤单起来。
她在徐夫人那里呆到了黄昏时候。这期间,徐夫人要求多多,顾夕颜就不停地在心里告戒自己:就当上遇到了一个到了更年期的刁蛮女上司好了!
好容易服伺徐夫人吃完了晚饭回到梨园。墨菊却告诉她:“四哥刚才来过了,说爷有事。让夫人别等了,先吃饭。”
顾夕颜有些意外,自从两人结婚,这还是齐懋生第一次没有回来吃晚饭。
是不是所有的“从没有”,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被打破的呢!
她就叹了一口气,道:“端姑娘回来了没有?”
墨菊道:“在夫人前一脚进门,听说夫人还没有回来,就回屋梳洗去了……我去叫了姑姑过来吧!”
顾夕颜就点了点头:“今天我一个人,等端姑娘梳洗完了。让她陪我一起吃饭吧!”
墨菊应声而去。
顾夕颜自己也梳洗了一番,等她出来的时候,端娘垂手恭立在了屋里。顾夕颜叫了墨菊摆饭,然后请了端娘到炕上坐着说话。
端娘待红玉们把炕桌端了上来,把旁边服伺地丫头们都支了出去,这才细细地把丁翠娘出现在光明观后林的经过说了一遍。
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真是倒霉!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那个时候出现。身手高明的女子孤身一人出现在齐懋生和我散步的后林,难怪那些随扈招呼都不打,出手就要治她于死地!”
端娘就担忧地道:“姑娘。这可怎么是好!人家十二乃乃可是有情有义……让我带话给姑娘,说让姑娘不必有所顾忌,一切但凭姑娘处置!”
顾夕颜一怔:“一切都凭我处置……如果我不出面阻止齐懋生杀她们,她们也接受吗?”
端娘就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十二乃乃说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让姑娘不可因此而惹得爷不快活……只求姑娘平安无事。其他的,让姑娘不必理会!”
顾夕颜就觉得额头冒汗。
她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知道虽然世事多有不平之处,但大多数的时候都会鸵鸟似的把头埋在沙里粉饰太平一番,可如果真的有人因自己的视若无睹而丢了丧命,良知还是会跳出来指责自己的卑鄙……
端娘犹豫道:“姑娘,要是可以,能不能求求爷。不管怎么。总是亲戚,盼兮还指望他们照拂……”
在这一点上。两人都是想到一块去了。
顾夕颜却觉得左右为难。
“这个我也知道……只是懋生,是个有主意的人,有些事,我也不好说的太深……”
端娘怔道:“爷平日里可是对你千依百顺的……”
顾夕颜苦笑:“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不可同这个事相提并论。”
端娘就嘟呶着嘴:“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能相提并论的!”
顾夕颜就解释给她听:“一旦放人,齐刘两家必定就被绑到一起,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可刘家毕竟是熙照的人,身家财产都在江南,就怕到时候有了什么闪失,刘家未必会顾到齐家……还有,燕地那些本地的富贾。刘家的出现,必定会打破现在的格局,到时候,一场风波不免。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如果懋生默许他们在燕地经商,刘家有没有这个能力回报懋生的让步,能不能打开这个局面,齐家得以的利益是否比以前还要多……懋生,先是燕国公齐灏,才是我顾夕颜的丈夫齐懋生啊!”说到后来,顾夕颜自己都有了几份唏嘘。
端娘是在世家长大的人,这些曲曲弯弯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今天到龚家,梁掌珠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才生了帮她一把地念头。
“我只是可惜……这样一个好女子……”
顾夕颜也听出了些意识,无奈地道:“一根草都有一滴露水,更何况人,不管怎么,总是要试一试的……”
可一直到齐懋生回梨园,顾夕颜都没有想好怎么向他开口。
到是齐懋生,脸色微酡。神采飞扬。
顾夕颜笑道:“出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齐懋生走近。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不回家吃饭,到哪里去喝酒去了?”顾夕颜下了炕,接过齐懋生脱下的外袍交给一旁服伺的杏雨。
齐懋生接过夏晴的帕子擦了把脸,然后上了炕,喝了一口顾夕颜递过来地茶,这才笑道:“你猜猜!”
顾夕顾夕见他兴致颇高,笑道:“难道是和四叔去喝花酒了?”
齐懋生哈哈大笑,隔着炕几拧了顾夕颜的鼻子一下:“一天到晚净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你不回来,我一个人。当然会七想八想的!”顾夕颜娇嗔道。
齐懋生又是一阵大笑:“方少芹陪了你一天,你还觉得寂寞啊!”
“方少芹能和你吗?”顾夕颜厚着脸皮和齐懋生打情骂笑,“她处处留心打量着我……我回避也不是个事,索性敞开了胸怀让她看个够。不过,没让她进西屋,你有时候在那里接待定先生,怕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却入了她的眼……”
齐懋生听了,连连点头,并告诫她道:“你以后,还是少和方少芹来往……我们立场不同。不是一道人……免得到时候伤心难过,不好决断……”
顾夕颜不以为意:“那应该是很以后的事了吧。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我们都不知道前程,珍惜眼前,该欢笑的时候就欢笑。该悲伤的时候就悲伤……才不负这有缘相逢的好时光才是!”
齐懋生一怔:“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怎么有这样的想法?顾夕颜一怔。
战战兢兢二十五年。结果遇到了穿越;小心翼翼的行事,结果因为拉肚子差点丢了性命;诚惶诚恐的谋划,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被带到了齐懋生跟前……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今天自己和齐懋生在一起,也许几年之后,一切都是甜美的回忆。或者。是悔之不及懊恼……谁知道呢?
她淡然地微笑,转移了话题:“今天和谁一起吃饭了?”
齐懋生面色和煦:“今天刘右诚来拜访我了。我招待他吃了晚饭!”
“刘,刘右诚……”顾夕颜有点张口结舌,“是他吗,他怎么……”
“嗯,就是他。”齐懋生满是笑容的脸上就有了几份严肃,“主动找上门来的。什么要求也没有提,只说想举家迁往雍州,希望我能同意。”
顾夕颜眼睛睁得象铜铃。
齐懋生不由就笑着摸闻摸顾夕颜的头:“我同意了。”
“你同意了!”顾夕颜愕然,“那,那后来又说了什么没有?”
齐懋生眼中就闪过赞赏的目光:“说让我给他引荐齐潇!”
“齐潇!”顾夕颜不解地道,“为什么要引见齐潇,认识你不是更好吗?”
“我?”齐懋生笑道,“他要是继续赎买高昌的参果和皮毛之类的,我能给他打招呼吗?自然是要找齐潇了!”
是啊,就算齐懋生同意他们利用燕地走私高昌的参果和皮毛,齐懋生也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是个人物!”齐懋生满意地道,“他如果真的举家迁往雍州,我不仅把他推荐给齐潇,而且还把他推荐给魏士健……至于能不能站得住脚,那就看他自己的了!”
这个刘右诚,自己不要命了,还把全家人都捎上……顾夕颜心里暗骂,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起来:“懋生,就是真有什么事,你也不能把人家给……我可不希望自己半夜三更被噩梦惊醒……”
齐懋生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就放心吧,他这种人,缺少的只是机会……”听到齐懋生如此盛赞刘右诚,顾夕颜就有种如骨硬喉般的不舒服。
这个刘右诚,是不是冒险了些,齐懋生,可不是个吃素的家伙……
接下来的两天,齐懋生好象真的在为刘右诚筹划些什么,魏士健曾经来过一趟燕国公府。当然,顾夕颜没有见到他,只是听人说起,说魏士健去槐园给魏夫人请安了。
就在魏士健来访的第二天,齐懋生动身去了高昌。
第一百九十五章 鸿雁传书(上)
熙照三百零一年,顾夕颜整个夏天都在写信,一天一封,通过燕地的谍报系统传送给齐懋生。
“懋生,今天是你走的第一天,半夜突然醒来,身边冷冷清清,这才有了你已经起程去了高昌的真实感。重新躺下,却已没有了睡意,心里空荡荡的,辗转反侧,最后找了一件你丢在家里的旧衣裳抱在怀里,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
“懋生,你的来信收到了,我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真想从那句简单的知道了三个字中看出些什么来,真可惜,我没有读心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不知道你现在走到了那里?天气如何?吃住可还方便?
雍州连下了几场绵绵细雨,梨园后的玉兰花都被吹落了,洁白的花瓣辗在泥土里,不知道还能不能香如故,让人生出世事无常之感。
我去拥翠居看了段缨络,她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还让我别去打扰她,把我郁闷的不行。
本来想陪着她说说话,谁知道方少芹来了,只得作罢,匆匆回到了正屋。
方少芹是特意来还衣裳的,说谢谢我那天的招待。给我带了一个象牙荷叶洗,湿润的颜色,精致的雕工,非常漂亮,据石嬷嬷说,这是太后娘娘送给方少芹的陪嫁,世间稀少,我推辞了半天。方少芹却执意要送给我。我想,送还东西是小事,向我表示友善,才是目的吧。除此之外,她还给红鸾带了一个万花筒,并提出要去看看红鸾。
我拒绝了。
每次看到红鸾分明的五官还和你一样乌黑的眉头,我就会想到,这个小女孩的身体里,流淌的是齐懋生无畏的血y。就不愿意相信,她有真的会有什么病。总抱着一线的希望,觉得这种情况是暂时的,只要我们努力,总有一天她会有所好转的。众人多愚昧,在这之前,我希望能为红鸾保留几份尊严,不要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方少芹是个聪慧的女子,我这种直白的拒绝,可能让她想到了什么。她迅速转移了话题,不再提要去看红鸾的事了。
稍晚一些,我把万花筒带到晚晴轩给红鸾,说起方少芹的拜访,贞娘却不赞同我的做法,说方少芹毕竟是嫡亲,想瞒也瞒不过,让我不如索性对她说清楚了,就算我们不说,她也会通过徐夫人了解真象的。
懋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懋生,来信收到了。知道你一切安好,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虽然说有二平在身边照顾你,可程旅冗长,你也不可大意。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吱声,身体可是自己的,没有谁比你更清楚地状况,可不能硬挺着。
至于你说的,把红鸾的事告诉方少芹,然后通过她传到熙照去,打消熙照想为红鸾赐婚的事,我个人觉得。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慎重些的好。不管怎样,两家联姻,并不以个人的品德才学为首选,只要红鸾一日是你的女儿,一日就有这种可能,并不会因为她有什么问题打消这样的念头,说不定,熙照会觉得这样的情况更好。
这段时间,我去给徐夫人请安的时候总会遇到方少芹,说起来,她每天来地比我还早,却很乖巧地在二门外等着,等我来了以后,才和我一起去给徐夫人请安。象这样一个伶俐的姑娘,与其利用,不如结交。
我看,就是把红鸾的情况告诉她,也要找一个适应的机会让她见见红鸾,希望她的品德会在关键的时候起到作用……”
“懋生,徐夫人的病终于好了,她开始正常地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不过,每次她招嬷嬷们说事的时候,总喜欢让我跟在身边,我每每觉得无聊,就会低着头数脚下的方砖,我这才发现,原来徐夫人屋子里一共有七百四十六块砖,当然,这数字是不包括内室的……”
“懋生,来信收到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并没有觉得痛苦不堪,主要是因为站在徐夫人的旁边看她处理家务事,有些无聊而已。在婆婆面前立规矩,每个做媳妇的,都是这样过来的,既然别人能做到,我自然也能做到。
而且,现在的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变,说起来,这都多亏了方少芹。
她每天大清早地就和我一起去给徐夫人请安,徐夫人怜惜她凌晨三、四点钟就要起来从花生胡同往府里赶,让她隔三岔五来给请个安就行了,方少芹却说,做小辈的,怎能越过了婶婶去。
徐夫人沉默良久,后来就让我和方少芹每隔三日去贤集院请次安就好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把时间都花在晚晴轩了……”
“懋生,今天贞娘来找我,说是红鸾常吃的荣养膏需要配了。这个开销我以前也曾经在德馨院的帐目见过,因涉及到红鸾,就具体的问了一下情况。
贞娘说,全是珍贵的药材配制而成,红鸾每天要吃一调羹,一个月就要吃一小罐,大约需要三百两银子。
我听了吓了一大跳,就让贞娘把荣养膏的方子给我看看。结果贞娘说,这方子是雍州名医鲁秦的秘方,府里没有。还说,以前红鸾瘦瘦弱弱的,怎么也养不好。吃了这方子,脸上才有了些红润。
我没有多说,拔了款子到德熙院。心里却有些不放心。
红鸾都有七岁了,身量却只四、五岁的样子,这荣养膏既然是如此的养人,为何她的身子骨不见长。
这段时间,我只要不在贤集院,就待在晚晴轩,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让红鸾适应我的存在。
自从贞娘提了这荣养膏后。我就仔细观察了红鸾吃饭的情况。我发现,她每天早上一起床,就津津有尝地吃一调羹荣养膏,如果雷嬷嬷给的慢了,她还要发脾气,平时她的食量小的惊人。有一天,我悄悄吩嘱雷嬷嬷,如果她不想吃东西,就不要喂她吃,结果她一整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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