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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她这个样子,我很担心。懋生,你是不是派个人打听一下,这荣养膏里到底都是个什么东西,反正我听这名字就觉得不妥当……”
“懋生,来信已经收到了,知道你派人去打听荣养膏,我心里才稍稍的安稳了些。希望能尽快得到你的好消息。这几天,雍州的天气渐渐回暖了,我已经换上了单衫。不知道你那边气温如何?你还有多久才能到高昌?
府里的老规矩,每年这个时节都要请针班子上的人开始准备夏裳了。我就趁着这机会去了一趟槐园,给魏夫人请了个安,随便问了一下宝娘。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如果德馨院那边不方便,就从梨园这边开销也是一样的。
宝娘到是很客气,说什么也不需要,临走进,还赏了我一匹天青色绡纱,说让我做件裙子。我怕自己拒绝了宝娘会有什么想法,就高高兴兴地带了回来,心里却觉得非常不好意思。然后亲手下厨做了一道薏仁绿豆百合甜汤让端姑姑送了过去。汤品虽然简单,却是美白消斑的好东西。
端姑姑回来后。说宝娘很喜欢,我就写了菜谱让端姑姑送了过去,希望魏夫人是真的喜欢就好……”
“懋生,一直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不知道调查荣养膏的事进行的怎样了。
自从上次因为方少芹地原因我不用天天去给徐夫人请安后,方少芹反而经常到梨园来窜门,而且每次她来,贞娘都会来打个招呼,这样一来,我这里到是热闹了不少。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方少芹和贞娘两人都是江南书院出来的,而且还在同一个先生门下学习过绘画。她们在一起,软语轻言的,说些往日轶事,给梨园带了活泼的气氛,也解了我的寂寞。
可有一样,让我非常的不满意。
你还记不得记,我第一次招待方少芹的时候,是存了怜悯之心,才让她在我东屋的大炕上歪了一会,谁知道,她竟然喜欢上了那种氛围,来我这里,总是寻思着要到大炕上去歪着看会书,连带着贞娘也左顾右盼的打量着我们的卧室。
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我们夫妻的私人领域,虽然你不在家,可一看到枕边还有你读了一半的书,镜台上还丢着你常挂在身上的玉佩,我就能感觉到你留下来的气息。好象你不过是去了勤园,如同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到了晚饭的时候,就会回来了,而不是日夜兼程地赶往高昌,离我越来越远!
我就寻思着,想把敞厦边地那座暖阁收拾出来,挂上竹帘子,摆上一些家具,把它布置成一个专门接待女客的起居室,免得有人去窥视我们的屋间,你觉得如何……”
“懋生,收到来信,知道你已顺利抵达高昌,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既然你说我可以随意改动屋子,那我就吩嘱四平开始着手准备了,到时候可不能又说我把家时搞得乱七八糟的。
说起来,我发现你对我最常用的词就是乱七八糟,在你心中,我可真是个不守章规胡乱行事的人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鸿雁传书(中)
“懋生,前两天周夫人带了郑氏来给我请安,我听郑氏说,高昌蚊虫很多,而且毒性很大。你可要小心,千万不可大意,如果被蚊虫叮了,一定要记得看大夫。
说起来,这还是我和郑氏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她说话的口音有点怪,语气很铿锵,据周夫人说,郑氏说话是带着高昌的腔调,看来,高昌人说话不太好让人懂啊,不知道那里都有些什么土特产,到时候可别忘了带一些回来,家里的亲戚那么多,到时候一家送一点,大家也图个新鲜……”
“懋生,我收到了齐潇转来的一份谍报,是关于荣养膏的调查。谍报里说,这剂所谓的荣养膏,实际上就是民间所说的十全大补丸,只是制成了膏状,用了粉彩细瓷小罐一装,就从原来的十八两买到了三百两。
我看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单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窥见我们对红鸾的疏忽。
她每天就用这些珍贵的药材吊着性命,哪里还有力气走路,能够自己站着,都已是非常坚强的孩子了。
有时候,孩子有问题,我们要找一找自己的原因。
懋生,这全是我们的错……”
“懋生,你不必沮丧,孩子这样,也不是哪一个人的责任。
你知道为什么人类一次只能生一个孩子,而且一般的妇女生平只能生三至五个孩子?那是因为人类的生长期慢。需要父母亲付出很多的精力!
懋生,现在还不算晚,我们一点一点的来改进,总有一天,红鸾能够独立的生活。
你要相信你自己才是,红鸾,身上可流着你的血……”
“懋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红鸾身边有一个叫栀子的小姑娘,我有一次去看红鸾。随口跟她提起,说,如果红鸾继续这样不走路,以后恐怕就再也不会走路了,结果,那个小姑娘竟然就经常围着红鸾爬,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红鸾最喜欢模仿别人的动作,她这样。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引起红鸾的注意,跟着她爬,免得总是坐着不动,把手脚都给搞废了。
我开始还不以为意。
有一天,贞娘和方少芹两人在暖阁里切磋画艺,我实在是看着无聊,就趁机去看了看红鸾,想知道雷嬷嬷单独带着她,会不会哭闹。
结果我刚走到晚晴轩,就发现红鸾跟着栀子在晚晴轩的花丛里。象小狗似地撅着p股在那里爬来爬去,头上是凌乱的花瓣,脸上是黄黄的花粉,把我看得惊呆了。那样的红鸾,真是可爱极了!
雷嬷嬷在一旁扭捏的笑,说我们把孩子看得太娇贵了。在草丛里爬一爬,不要紧的。
她的话,让我灵机一动。
懋生,我们不如把齐潇的两个小丫头邀到家里来做客吧,还有,我想把槐园小厨房的王嬷嬷调过来专门帮红鸾做菜,她的是自幼看着你长大的,手艺高技。口风又紧。一定能象对待你一样对待红鸾的……”
“懋生,我现在需要你的安慰与支持!
红鸾的事。比我预期的阻力大很多。
首先是贞娘。她不愿意配合。每次我们喂饭给红鸾吃的时候,她总是泪眼婆娑的望着红鸾。红鸾见她这个样子,就黏在她身上不下来,谁碰一下她,她就哇哇大哭,有一次,贞娘甚至求我,说荣养膏,又不是吃不起,何必为了几个银子断了红鸾的性命。
说得我目瞪口呆。
我觉得她在这件事上一点也不符合她才女的行事风格。
为此,我找贞娘好好的谈了一次。
贞娘说,吃荣养膏,是叶夫人在世的时候千方百计求来的,如今孩子已经吃习惯,要她突然间改变,孩子太痛苦了,她不忍心你的孩子遭受这样的对待。还说,能不能等你回来了,再做决定。
再就是魏夫人那里。
我去借王嬷嬷,魏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很直爽地就答应,可当她听说是为了红鸾的事,立刻就改了主意,还说,这样宠着孩子是不对的,红鸾如果真的不愿意吃东西,那就让她饿着好了,一天不吃,两天不吃,难道十天也不吃?
我只好唯唯诺诺地,赖在一旁不走,魏夫人这才勉强同意,但只愿意把王嬷嬷借给梨园三个月,三个月后,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还有就是红鸾。
她真不亏是你的女儿,敏感、固执都和你有得一比。
荣养膏的量每十天减少一点,就这样,她竟然还吃得出来,张着大大的眼睛瞪着雷嬷嬷。
雷嬷嬷说,那眼神看得让她心惊。
所以她拿调羹的手都有些颤抖。
看来,仆妇就是仆妇,真遇到让主子厌的事,还是会本能是产生惧怕的心理,难怪那些富家子弟,通常都有些颐使气指,原来就是这样惯出来的。
我却担心红鸾把这帐算到了雷嬷嬷头上,以后对雷嬷嬷产生了排斥,怕贞娘因私事不在的时候没人哄得住她。所以,现在每天早上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晚晴轩给红鸾喂荣养膏。
她到好,抿着嘴巴不吃。
我就对她说,我举着汤羹数一百下,你如果不吃。那就收走,今天都没得吃了。
第一天她哭了一整天,嗓子都哭哑了。
第二天,继续不吃,我数到一百,继续收拾走人。
贞娘跑到梨园来给我磕头,我就让她在那里跪着,还叫雷嬷嬷把红鸾抱来看着。
一大一小,就在我梨园里闹开了。如果不是方少芹来下午来看我布置的暖阁,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场。
第三天地时候,我再喂红鸾,她就一边哭,一边吃,原来看我很茫然地眼神带着忿然地望着我,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原来,恨比爱的情绪更强烈。
懋生,你看,我现在都变成了可恶的后母了……”
“懋生。我现在的遭遇让你觉得很好笑吗?
你再写信来打趣我,我就撒手不管你们父女俩的事了!
你问方少芹的反应,说起来真让人丧气。
她当时一看,就站在旁边掩嘴而笑,还劝贞娘,你也真是的,孩子不懂事,和大人闹,你可是孩子的养娘,负着教导之职。怎么也和孩子一样不懂事,这让国公爷如何放心地把孩子交你!
一句话,就把贞娘的眼泪给堵在了眼睛里。红鸾看见贞娘不哭了,也渐渐不再哭泣。
自那以后,贞娘见到了方少芹,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懋生。我觉得好奇怪哦。为什么贞娘在方少芹面前和在我面前就是两个样子。
她见到方少芹,就好象见到了师长似的,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说话做事也毕恭毕敬的;可在我面前,她就象我的姐姐似的,什么都要指点我一下。
懋生,我看上去就真的那么小,给人的感觉就真的让人那么不放心吗……”
“懋生。我今天见到了齐潇家的碧鸾和紫鸾。
你们家的人长得都好象啊。三只鸾站在一起,就象嫡亲的三姊妹。根本看不出来是堂兄妹。
而且,我觉得你们家里的人对孩子的态度都好奇怪。
带碧鸾和紫鸾来的,是她们的母亲郑氏,可郑氏在两个孩子的面前,却有一点畏手畏脚的样子,两个孩子对她也不是很亲,反而时时拉着各自养娘的手。
她们对红鸾的事可能都有所耳闻,见到红鸾,两姐妹并没有露出惊诧的表情。
我让几位嬷嬷带着三姐妹和栀子一起到晚晴轩的花圃里去玩,我和郑氏、贞娘就坐在屋檐下打叶子牌。
风轻云淡,鸟语花香,孩子们荡着秋千,踩着跷跷板,银铃般地笑声响彻在林间,人间的天堂,也不过如此。
这天,红鸾玩得最高兴。
两个姐姐都愿意让着她,小心翼翼地和她玩跷跷板,我把红鸾用布带缠在栀子身上,然后让栀子带着她荡了秋千。
一个下午,红鸾的小脸儿红仆仆的,晚饭的时候,吃了三调羹白米稀粥。
看来,运动,是小孩子最好的补品……”
“懋生,你别生气,昨天我不是有意不给你写信的,实在是太累了。
梨园的暖阁现在都快要成茶社了。
自从那天郑氏带了碧鸾和紫鸾来家里客后,红鸾就经常指着屋外的秋千吵闹,可如果你真的把她带去荡秋千,她又哭闹不休的,刚开始,我不明白是为什么,后来,我又邀了郑氏来家里做客,这才发现,原来,红鸾也喜欢热闹的气氛。
王嬷嬷来梨园后,七天做了一百三十四道菜,可她却只是只对其中的六道菜感兴趣,其他的,任你怎么哄,就是不吃。
不吃就不吃,我也不是要她一天之内就把所有的陋习都改变地。
所以就吩咐王嬷嬷,她愿意吃什么就给做什么菜。
尽管如此,她吃的还是很少。经常是我板着脸站在一旁,她也板着脸看着我,两人对峙片刻,她才开始吃饭。
现在我就改变的方法。
如果她按照我的要求吃饭,我就会在下午邀了碧鸾和紫鸾过来做客。
我这样只做了两次,红鸾就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开始一日三餐正常进食了,虽然每餐还只是吃两、三调羹的饭,但总比每天吃燕窝煮粥要好的多。
这样一来,郑氏就成了梨园的常客,梨园小厨房的点心开支节节攀升。
另一个常客是方少芹。
每次我们去徐夫人那里请完安,她一定会到梨园来吃早饭的,然后就会留下来盘桓一整天,有时候兴致高涨,还会给几个孩子画几笔小j、小鸭之类的东西,或是抚琴唱着小调,她的声音清脆婉转如黄莺,样子又活泼开朗亲切,真象个大姐姐。
孩子们都很喜欢她,争着在她身边打转。
有一次,碧鸾弹了一曲小调,方少芹大为赞赏,就亲了亲她的面颊,谁知道,离方少芹只有两步距离的红鸾竟然趄趄趔趔地仆到了方少芹的怀里,一把就推开了碧鸾,大声哭了起来。
虽然是个坏习惯,可是懋生,你不知道,我当时多高兴!
我们这里还有一个不速之客,你猜猜,是谁……”
第一百九十七章 鸿雁传书(下)
“懋生,你一点幽默感也没有。
那个不速之客是你三堂兄齐江的妻子李氏啦!
前两天,她去给徐夫人请安,遇到了我和方少芹。
李氏本准备和方少芹一起出府的,后来听说方少芹要到我这里来吃早餐,就笑道,选日不如撞日,九弟妹,我今天也讨个客来做做。
我当然是笑着满口答应。
懋生,我这才发现,原来你在这一辈的兄弟中排行第九,齐潇排行第十一,以后可不可以喊齐潇做潇十一郎!
李氏是个性格开朗活泼的人,她自我介绍说,她出身关外郡白水李氏,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她说这话时脸上闪过骄傲神色,相信应该是燕地有名的士族吧!
方少芹在这方面比我强多了,她马上接口和三嫂说起李家先祖的事情来,三嫂看方少芹的目光立刻有些不一样了。
我们一起在梨园吃了早饭,她对梨园小厨房里做的一道什锦咸菜非常感兴趣,我就写了菜谱给她,结果第二天,她就带着她娘家的弟媳李石氏来给我请安,据三堂嫂介绍,她的弟弟也就是李石氏的丈夫是你手下的一位总兵。
又过了两天,齐淇的妻子崔氏也来了,她是和郑氏一起来的,给我带了新鲜的玉簪花,我自然也要热情的接待一番。然后你就可以想象的到。
她们隔三岔五的就来一次,每次来,都是嬷嬷婢女一大群,不仅我觉得累,就是梨园的婢女嬷嬷们也都累得不行了。
还有,这个月,我们梨园的伙食费首次突破了二百两的大关。而且,我有理由相信,这个记录总有一天会再次打破……”
“懋生,你说话可要算话啊,一回来。就把超支的银子补给我。
梨园地暖阁已装饰完毕了。
我让人在四周的墙壁镶上了木板,然后凿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式的格子,可以放书、放笔墨纸砚,还可以放一些小玩意,然后在东、南、西三面各放了一床做工精细的大塌,铺了秋香色的坐垫,又做了很多大迎枕供大家休息时靠靠。
大家看了都说好。只是窗户地帘子用什么质地的颇有争议。
方少芹说湘妃竹帘好。大堂嫂却说金丝藤红漆竹帘好,三堂嫂却认为挂竹帘不好,就糊上天青色的软罗纱。
大家就问我的意思,我含含糊糊地应了过去。
湘妃竹帘是一两银子一副,金丝藤红漆竹帘却是一两八钱银子一副,软罗纱,更就那贵了。不过,如果除去这些因素。我个人就是觉得软罗纱更好。暖阁前面种着几株蕉芭树,到了夏天。肯定有小蚊子,用软罗纱,一定又透亮又干净。
现在既然你愿意把超支的银子补约我,我决定就用软罗纱了,虽然贵些,可是能保护我们柔嫩的皮肤啊,相信你也不会反对的吧!
方少芹给暖阁起了一个名字,叫珠玑馆。还说。要成立一个珠玑社,以后大家可以在一起弹琴做画。喝酒聊天。
大堂嫂、三堂嫂还有李石氏,贞娘都说这名字起得好。
郑氏是个沉默的妇人,她很少发表意见,大家说话地时候,她总是笑着坐在一旁,问她什么,也只是低低地应一声是。就连她,也很赞成方少芹的提议,还说,如果真的要成立珠玑社,她愿意出五十两银子的分子钱。
只有我,婉转地表示了反对。
免费提供地方,免费提供茶点,还免费提供仆妇。
可现在的情况是五票对一票,我的反对无效。
所以,在大堂嫂的主持下,我们的珠玑馆于六月二十八日开馆了。
有了郑氏地前言,四十两,五十两、六十两不等,大家都各出了几份力,李石氏出得最多,拿了一百两出来,我当时还以为她搞错了,结果三堂嫂说,李石氏娘家是做钱庄生意的,有地是钱,让我放心的收下就行了。
我和少芹都出了一个中间数,四十两。
这样一来,我们合起来也收了个二百多两银子。
我把这银子交给大堂嫂身边的闵嬷嬷,让她另立帐管着,以后珠玑社的开支,就从这上面划拔,大家都称好。
尽管如此,我们梨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估计是白贴了!
那天红玉整了一桌酒菜,我们把各家的姑娘也带上了,红鸾高兴极了,栀子背着她到处跑,还不小心和大堂嫂家的彩鸾撞到了一起,孩子们起了哄,吵了起来。我还担心大人们会有什么想法,谁知,她们只顾自己说话,根本就没有谁注意到,嬷嬷们见我在场,自然也不敢吭声的。偏坦了红鸾也不好,可说了红鸾,我又怕打击她和姐妹们一起玩乐地积极性,正发着愁,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又玩到了一起。
难怪人家说,孩子地气,来的快,去地也快。
白让我担心了!
只是可怜了晚晴轩的花圃,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那天最有趣的是郑氏。
只是喝了两三盅,舌头就有点直了,看见方少芹抚琴唱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扯着喉咙喊了起来,唱得什么,我们一个字也听不懂,可能是高昌的民谣之类的,但调子高亢,音色绵长,把大家听得都呆了,没想到那么腼腆的一个人,竟然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来。
郑氏的激动,带动了气氛。
方少芹唱了梁地的小令,贞娘唱了江南的小调,崔氏唱了燕地长调,大家说说唱唱。喝酒行令,都很开心。
只有我,一会要关心茶和点心,一会要去花圃看看孩子们怎样了。
为什么大家都可以放开一切的玩,只要我。象老妈子似地,担心完这些又去担心那些呢……”
“懋生,收到了你厚厚的一叠信,激动了半天,结果打开一天,竟然是你和高昌人签定的一个条约副本。
你是想我帮你把他存放好吗?你觉得我把它放在家里的什么地方好……”
“懋生,不是我误会你,是你从来不愿意和我好好的说嘛!
说实在地。对于税赋方面的事。我也不是太懂,所以那个条约我也提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来。但我相信,你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会列出的这些条款的。
唯一让我有点担心的是,双方怎样去诚守这个条约,毕竟,没有一个有约的管束机制,什么条约都不可能自动生效的……”“懋生。我们办珠玑社地事被徐夫人发现!
今天一大早,我和少芹还有大堂嫂。都被徐夫人叫到了贤集院,还没有等我们站稳,徐夫人就劈头盖脑地把我们训了一顿,什么行不为俭、附庸风雅、妄自尊大了,一股脑地扣在了我们地脑袋上,特别是我,不仅铺张浪费,而且还助纣为虐。最后要求我们立刻停止那些不守妇道的轻浮行径。
参加珠玑社的人没几个。除了郑氏和我,都是没有婆婆管束的。松贞院徐夫人不能来。魏夫人就是知道,也不可能去告诉徐夫人,而郑氏是得到了周夫人的同意的,哪到底是谁泄漏了消息呢?
我们一出贤集院,就开始各自查各自的人。
可能是我们这边闹得太凶了,徐夫人有所耳闻。但最后让她证实消息的,却是少芹身边地一个嬷嬷。
我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和梨园的人无关,要不然,可真要大开杀戒了!
不过,少芹地手段也够狠的了,听说一回到花生胡同,立马找了个错把那嬷嬷仗毙了。
下午的时候,大堂嫂就来商量我,说,珠玑社就这样散了,她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她有一座陪嫁的小庄园,就在雍州城外不到二里的地方,如果我们同意,大家不如把以后聚会的地点改在那里。
我有点拿不准,准备商量你以后再作答复。说实话,段缨络病着,我觉得哪里也不如家里安全。
其她的人却很兴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颇为赞同大堂嫂地提议。
可我望着笑靥如花、大方开朗地少芹,却心时隐隐觉得不妥。
她,在齐府逗留的时间也太长了一些……”
“懋生,来信收到了。知道你们准备在高昌和燕地原交界处立一块碑,在碑上写明双方应尽地责任和义务,以此为条约的见证,我觉得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定先生是个什么意见?这样会不会引起熙照方面的注意?
至于去不去大堂嫂的庄园,你让我自己拿主意,那我就看着少芹行事吧。不管怎样,责不罚众嘛!
红鸾这段时间好多了,虽然还是不开口说话,但有时候和姐姐妹妹们一起玩,大家互不相让抢东西的时候,急了,自己会走上一两步。我觉得这样挺好,大家身份地位差不多,又都是贵胄之女,免得有人总是宠着她,把她给惯坏了。而且有忠心的栀子陪伴在她身边,我相信她会越来越好的。你就不用担心。
荣养膏的事,我看还是别这么急着断,也不用和那个什么鲁秦去砍价,有时候,人买的就是一个心情,你总得让红鸾有个精神支柱吧!
再说了,正如贞娘常唠叨的,我们又不是吃不起!
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听你的口气,在高昌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会启程回雍州,我很想念你……”
“懋生,今天柳眉儿来看我了!
这还是我们婚后头一次见面,她比结婚前更漂亮了,整个人都洋溢在新嫁娘的羞涩喜悦中。
我很高兴见到她,陪着她去给魏夫人请了安,本想留她在梨园过夜,可她掂记着丈夫,最后只在我这里吃了晚饭,就回王家在清平胡同的寓所了。
她告诉我,说这次是陪丈夫南下参加今年熙照的秋闱路过雍州,特意来给看看我的,还说,如果王公子顺利考中了举人,那等到明年春闱结束,他们就会转回燕地了;如果王公子落榜了,他们可能会在熙照住个两、三年,等来年科考。
可惜我在熙照已无所托之人,只好拜托少芹。
少芹很热心,写了一封信给她的堂哥方少昶,还说,方少昶是个热心的人,如今又在吏部任给事中,虽然职务小,但他人缘好,也许给帮得上忙。
柳眉儿自然是感激了又感激。我抽空问了柳眉儿,问她手里的钱可充裕。
柳眉儿偷偷跟我说,他们一共带了五万两银票,如果不够,家里还会再送过来。还说,让我放心,去拜会方少昶的时候,不会象土财主似的拿钱砸人的。
我听了直冒汗,和她开玩笑,说,难道我就是拿钱砸人的主!
她嘻嘻笑不作声。
我就问她,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了?
她说,是王公子说的。
难怪有人说,女人象琴弦,遇到知音,才会调出悦耳动听的曲调……”
第一百九十八章 逢魔时刻(一)
“懋生,对珠玑社设在大堂嫂庄园的事,我们一直没有定下来,这次,大堂嫂邀请我们去那里做客,我准备带着红鸾去庄园住几天,你来信说已从高昌启程,正在回雍州的路上,我就不和你嗦嗦了。
等着你回来……”
这是齐懋生高昌之行收到的最后一封从雍州来的信,那时候,齐懋生正在回雍州的路上,他中途他断断续续地给顾夕颜报了几次行程,顾夕颜都没有回信。
可能是去了大堂嫂的庄园,不方便写信吧!
不管怎么说,这样利用军是谍报传递书信,就算是夫妻,被人知道了,都会引起诟语。
齐懋生没有在意,日夜兼程地往回赶。
顾夕颜也的确是不方便回信。
八月初二,她留了端娘、红玉、云裳在梨园管家,带着红鸾、墨菊、栀子、雷嬷嬷、王嬷嬷、翠玉、嫣红、夏晴、杏雨还有本应该躺在床上的段缨络等人去了崔氏位于雍州城外的庄园,和她们同行的,还有方少芹和她身边的婢女嬷嬷们。
有一点,顾夕颜并没有在信中和齐懋生提起,这次出行,不仅仅是受了大堂嫂崔氏的邀请,还得到了徐夫人的批准。
因为,七月末,花生胡同那边传来消息,说魏士英怀孕了。
燕国公府第一个知道消息的,是顾夕颜。
当天晚上,方少芹就赶到了梨园。
她脸色如常,姿态依旧端庄,举止依旧优美,但那挺得直直的背脊却漏露了她的忿然。
方少芹笑着对顾夕颜道:“婶婶,魏士英怀孕了。我为了避嫌。只得来求婶婶,收留我几日。”
当时顾夕颜就傻了眼,问道:“有多少时间了?”
方少芹嘴角浮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说有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
顾夕颜在心里算了一下。
那岂不是在他们新婚之时……
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忙点头:“你先安心住下就是……”然后叫了云裳服伺方少芹盥洗。
跟她而来的石嬷嬷含泪向顾夕颜道了谢。
顾夕颜趁着这机会去找了端娘,把情况跟她说一遍,道:“把少芹安置在珠玑馆,她最喜欢那里的气氛。你亲自在旁边服伺着,吩咐厨房做几道她平时喜欢吃的菜送来。我去徐夫人那里一趟。”
端娘满脸地唏嘘,顾夕颜带着翠玉转身去了贤集院。
徐夫人刚躺下,听说顾夕颜来了,思忖了片刻,才让人迎她进来。
顾夕颜给徐夫人请安后,径直道:“少芹在我那里,说是大少爷屋里的魏姨娘怀了孕,怕惹起什么闲言闲语。所以想到我那里歇几天。媳妇也不敢拿主意,特意来禀告母亲!”
徐夫人当时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屋子一阵混乱,易嬷嬷又是用凉水给徐夫人敷头。又是掐仁中,好容易,徐夫人张开了眼。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易嬷嬷。派人去,把那个小贱人肚子里的孽种给我踢下来!”
易嬷嬷就看了顾夕颜一眼,道:“夫人说胡话了吧,魏姨娘怀的可是齐家的血脉……”
“我呸!”徐夫人脸色狰狞,眼神焕散,“那小贱货,嫁进来不到三个月,就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他为什么护着她不让她来给我请安。不就是怕她在我面前立规矩。把那孩子给立没了……别以为我不作声,就把我当傻子……”
易嬷嬷惊恐地望了脸色煞白的顾夕颜一眼。狠狠地就在徐夫人的胳臂上拧了几下,口中急急地道:“夫人,夫人……”
满屋子里的人,却静得死一般寂。
光亮一点点地聚集到了徐夫人的眸子中,渐渐化成明亮如利刃般的眼神。
“你们给我收拾收拾,我去看看少芹!”说完,犀利的目光落在了顾夕颜的身上。
顾夕颜还没有那徐夫人的支言片语中回过神来,她的表情还有些僵硬,道:“爷不在家。如果母亲一定要去松贞院,我看还是一个人去为好……”说完,意味深长地撇了易嬷嬷一眼。
徐夫人“腾”地跳下了床,身手矫健地完全不象一个年逾六旬的老人,伸起手就朝着顾夕颜的脸上扇来。
“她们去得,我就去不得……”
顾夕颜直觉猫了猫身,侧着脸,躲过了徐夫人手掌。
尽管如此,她还是被吓得连退几步,直到腰身挺到了桌几上,无处可退才停了下来。
徐夫人见状,还有追过来,易嬷嬷却适时拦住了徐夫人,不停地道:“夫人,夫人,您冷静些……少夫人说的也有道理,你还是看去看看玉官吧,大少乃乃那里,有石嬷嬷,还有少夫人,不会怎样地……”说着,挥了挥手。
屋子里的婢女嬷嬷得到了明确的指示,七手八脚地上前,有的扶徐夫人坐下,有的给徐夫人递茶,有的给徐夫人穿鞋。
徐夫人则脸色灰白地坐在炕沿边,目光y霾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看见有人拦住了徐夫人,自己又离她有了十来步的距离,人渐渐冷静下来。所以当徐夫人的目光望过来时,顾夕颜不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徐夫人的神色。
目光冰冷,带着风霜般的寒意。
顾夕颜心里直打鼓。松贞院住燕国公,德馨院里住燕国公嫡夫人,这可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懋生为了保护自己,还不知道在暗地里使了多大地劲,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所以,就算徐夫人再怎样。在这一点上,也是绝不能让步的。
看来,正面的冲突是不能避免了的!
既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
心间流转间,顾夕颜上前几步,正欲说话,却突然发现,徐夫人的目光,依旧停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她心中一动。顺着那目光望去。
原来,在挺住自己腰身的茶几旁边,是一架博古架子,架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玉料、石料、木料雕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尊身高约有两尺的玉石芙蓉盆景,粉红色的花瓣,碧玉的叶子。发出灼灼光华,华丽之极。
是在看博古架的东西吗?
顾夕颜再次移了移脚步。
徐夫人地目光依旧直勾勾的。
看来,真是在看博古架上的东西。
顾夕颜不由好奇地转头,想知道徐夫人到底看的是什么。谁知道。易嬷嬷已带着歉意的笑容迎了上来,挡住了她的目光:“少夫人,这里面的前因后果。您都是知道的。夫人这是气糊涂了,您可千万别往心去。我知道,您是好心,那金嬷嬷,就是前车之鉴……夫人是没想明白,让你受委屈了。我在这里代夫人向少夫人陪不是了!”说着,就跪下来要给顾夕颜叩头。
“嬷嬷快起来!”顾夕颜忙搀了易嬷嬷,“惹得母亲生气。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嬷嬷这样。可真是折煞我了。”
易嬷嬷对顾夕颜并没有话中说的那么恭敬,她顺势就站了起来,笑道:“既然如此,少夫人还是早点回梨园吧!大少乃乃那里,还望少夫人仔细开导才是。不管怎么,她毕竟是从熙照来的,我们燕地,仰仗熙照的地方多着呢……”
顾夕颜眉目顺和地听着易嬷嬷唠叨完了,然后给徐夫人曲膝行礼后带着翠玉她们回了梨园。
梨园里,方少芹已梳洗完毕,歪在珠玑馆地大榻上,云裳和嫣红跪在她的身后,正用毛巾给她绞干头发。
她看见顾夕颜,笑道:“回来了!”
顾夕颜不想和她说些虚伪的应酬话,点了点头,道:“我让小厨房里做了春饼,你要不要吃一点!”
方少芹大笑:“要,总不能为这事,就不活了吧!”
笑容是那样的璀璨,眸子里那样的悲伤,象早春的花,虽然尽力开放,可最终也敌不过转瞬即来的倒春寒。
少芹,也是努力过的吧!顾夕颜叹了一口气,叫人端了炕桌上来。
方少芹大口地吃着东西,笑道:“婶婶,你有一次煮了牡蛎粥给我吃,是想把我吓跑吧!”
面对这样聪明伶俐的女子,顾夕颜畅然地笑:“是啊!怕和你处出感情来了,有一天,会不忍决断……”
方少芹添着指头上沾着的甜面酱:“我在梁地,还吃过烧蝎子……牡蛎粥,算什么……婶婶,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顾夕颜挑了挑眉。
方少芹目光幽幽地望着她:“因为你总是微笑!”
“哦!”顾夕颜微笑着望着她。
“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你总是微笑!”方少芹笑容苦涩,“我们谈诗论画的时候,红鸾把你地衣裳弄脏的时候,贞娘挑衅你的时候,我窥视你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微笑,好象这一切,都只是掠过你耳边的风,都只是照在你身上的光影,你总能从中找到值得你欣赏的地方,然后用包容的心态去看待……在你身上,我总能感觉到熨贴般的舒适。”
透过那些光影斑驳,看到隐藏在心底最深的自我,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顾夕颜有一瞬间的惶恐。
望着顾夕颜有些僵硬的笑容,方少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玩的!我呀,是仗着自己是小辈,可以到婶婶这里来撒撒娇……”
顾夕颜望着的目光却是悲哀的:“少芹,博弈开始了吗?”
方少芹微怔。
“我们之间的博弈开始了吗?”顾夕颜望着方少芹修长入鬓的眉,挺直俏丽的鼻,喃喃地道,“我们的友谊,竟然消失的这么快……”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逢魔时刻(二)
“我听见歌喉如黄莺般清脆婉转的少芹,我看见笑容如夏花般灿烂动人的少芹,现在,我是不是要开始渐渐熟悉一个有着天使美丽魔鬼般心肠的少芹了呢?”顾夕颜目光迷离,“一个从此让我觉得畏惧,让我觉得害怕,让我觉得悲哀的少芹呢……”
嫣红和云裳忙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屋子里只除下了方少芹和顾夕颜。
方少芹笑容勉强:“婶婶,你在说什么呢?”
“选择在第一时间跑到梨园来,告诉我魏士英怀孕的消息。”顾夕颜望着方少芹的目光全是悲伤,“明明知道我碍于身份的原因,不能当家作主,不能随便留客……利用我,把这件事告诉徐夫人,又利用齐府内院妇人未经国公爷招唤,不得随意进入松贞院的祖训把愤怒的徐夫人引到花生胡同去……少芹,以你的立场,你没有错。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聪明伶俐,算无遗策的你,却在花生胡同处处被动……”
方少芹目光炙如烈日地盯着顾夕颜,好象要把她烧着似的。
“因为你从来没有把毓之当成你的丈夫,因为你从来没有把花生胡同当成你的家。”顾夕颜目光中有着然,“你争的,是一时的意气,你算盘的,是自己的高傲……少芹,也许有人很迟钝,也许有人很愚蠢,但是,真诚的心,是能让人慢慢体会到的……少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走一趟贤集院吗?”
方少芹如遭雷殛般地愣愣地望着顾夕颜。
“因为我希望你去争,希望你去算盘,”顾夕颜凝视着方少芹,“去争你的丈夫,去算盘你的家庭……而不是成为齐府第八个熙照来的夫人,然后承载着四百年的痛苦,象徐夫人那样活着……”
“你凭什么批评我!”方少芹猛地挥手把身前小几上的杯碟全扫在了地上。痛苦地喊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我是和亲的女子,我没有选择……”
顾夕颜狠狠地抓住了方少芹的肩膀,修剪地整齐圆润的指头深深地掐入了她的衣裳里:“这是借口,少芹,这是借口……而且是最让人轻视的借口。你可以选择,问题是。你愿不愿意选择……”
方少芹迷茫地望着顾夕颜。
“就象你透过层层的迷雾看到我心底的本质一样,少芹,用你的一双慧眼,也看清楚,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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